第六卷第一章人魔会谈

克雷曼并未对自己的力量过分自信。

这个魔王接收魔王卡札利姆所有的地盘。

魔王卡札利姆败给魔王雷昂后，他的部下全都跑来投靠克雷曼。

克雷曼并吞卡札利姆的领地。

其他魔王对此毫无异议，后续处理相对迅速不少。这一切全赖魔王卡札利姆预先设置防范手段，以备不时之需。

克雷曼随之扩张势力版图，虽为新进魔王却构筑庞大势力。

在众魔王里，克雷曼的财力最为雄厚。

说得更精确点，也可以说是克雷曼知道该怎么运用金钱。

他跟东方帝国暗中进行交易，还与矮人王国维持频繁的贸易关系。利用这些交易管道，购得东西两大阵营的最新型武器和防具。

用前人留下的遗产和魔法装替部下增强战力，用来让渴望力量的魔人们就范。以巨大的财富引诱魔人，利用他们。克雷曼很擅长使这种手段。

不仅如此，他持续挥霍到手的利益，用来运筹帷幄。因此形成了克雷曼在各国安排大批帮手，彼此互不相识的状况。

这一切都按克雷曼的计划进行，全面掌控所有的情报，进而支配世界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

他缺乏的东西只有力量，克雷曼心知肚明。

战争胜败靠人数决定。

克雷曼的想法如上，也因为这样，他没有自视甚高。

无论战前累积多少实力，还是有可能遭人打得落花流水，他深知这个道理。

他认为魔王卡札利姆太过轻敌，但这名魔王落败仍在克雷曼心中投下不小的震撼弹。

所以他在各大势力中枢站稳脚步，慎重其事地扩张势力。

时至今日，克雷曼获得堪称王牌的力量。

魔王蜜莉姆——她的凶猛威力技冠群雄，还压过与之同等的十大魔王。

没把实力在克雷曼之上的魔王卡利翁当一回事，单枪匹马灭掉一个国家。

如今获得自己一度缺乏的力量，克雷曼的心情格外高昂。

他一心想除掉魔王雷昂，相信这个愿望不久将会实现。

可是，在那之前要先……

（呵呵呵，「那位大人」果然是厉害角色。他的结论跟我一样。让恼人的圣教会和魔人利姆路相争。要削减两者的力量，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放敌人自相残杀，他们就不用劳心劳力了，克雷曼打起如意算盘。

（为了执行计划，必须刺探圣教会的内情。确认他们是否跟魔王瓦伦泰挂勾……只要配合拉普拉斯再混进去一次的时机召开魔王盛宴，他们的警备网肯定会因此松懈。好个天衣无缝的作战计划！）

怀着愉悦的心情，克雷曼含住红酒，细细品尝它的滋味。

百年酿造的红酒味道自然不在话下，形同在品尝其中蕴藏的工夫与辛劳。

为了让严选的高档货维持最高品质，保管上绝不马虎，就等被人开瓶品尝的那天——花了这么多心思，只为克雷曼一人。

在克雷曼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是最尊贵的王，只有顶级商品才配得上自己，克雷曼对此不疑有他。

「接下来，魔王盛宴的名目该怎么定呢——」

一面品尝酒香，克雷曼加以思索。

时间是一星期后的夜晚。

那天是新月，吸血鬼力量最弱的时候。

为了以防万一，他刻意挑魔王瓦伦泰力量最弱的日子。

问题在于要拿什么名目召集魔王。

克雷曼微微地眯起眼睛，盯着空气看，嘴里小声说着：

「——要进攻就趁现在。趁机将卡利翁的领土一起夺下。」

「可素克雷曼，上头不素要你按兵不动吗？」

房间里空无一人，却传来反问声。

不过克雷曼并没有显露慌乱模样，他微微一笑。

「你在啊，拉普拉斯？还是一样坏心眼。」

「不素吧，你都没发现喔。想事情想得太专心？」

「咯咯咯，没办法。我得到两次觉醒机会，却因我的失误错失良机。」

「别看得太重。反正会长已经做出预测，东方帝国很快就会采取行动啦！」

「是啊，或许吧。可是，拉普拉斯，我想到一个好点子。虽然首都没了，兽王国各地仍有弱小种族残存。我要抢先其他魔王并吞卡利翁的领土，聚集幸存者，将他们杀了。这样一来，我就能顺利觉醒。如何，不觉得这想法很棒吗？」

克雷曼这么说，拉普拉斯却不看好。

「不好吧，这招好像有点强硬？不知道觉醒的条件素什摸就出手残杀弱小，未免太过分了吧？」

发现对方不赞同自己的做法似乎让克雷曼不快，他臭着一张脸说：

「拉普拉斯，这话真不像你会说的。你在同情他们？弱肉强食，他们为我而死，算他们幸运吧？」

「可素，你之前屠杀几千个人类奴隶，最后也不了了之啊。有出现什摸改变？凡事过犹不及。你应该再好好想想，审慎行事！」

拉普拉斯说得没错，克雷曼曾购入奴隶虐杀。人数达数千名，然而克雷曼并没有觉醒成「真魔王」。

拉普拉斯指出症结，但克雷曼依然无动于衷。

「那些想法是多余的，拉普拉斯。买来的东西要怎么用，都随我这个持有人的意。杀千人不够，那杀万人不就得了。既然知道觉醒需要人类的魂魄，对付弱者就用不着客气！」

克雷曼出声讲述傲慢的独到看法。他还想推翻拉普拉斯的见解，继续开口道：

「再说，这个作战计划对那位大人也有好处。『朱拉大森林有新势力崛起，那里的盟主还妄自以魔王自居』，我打算拿这个当名目召开魔王盛宴。」

「好，拿它来套应该没问题，但这议题不构成入侵兽王国的理由吧？」

「所以啦，拉普拉斯。调查内情时，我的部下缪兰被那个人杀了。这才发现魔王卡利翁背叛我们，我打算端这套说词。我失去部下，立刻采取行动占领卡利翁的领土确保证据，到时其他人也不会有怨言。」

拉普拉斯开始评估克雷曼的说词。

蜜莉姆的支配领域和兽王国犹拉瑟尼亚相连，没人会跳出来做收集证据这种麻烦事。魔王蜜莉姆打倒魔王卡利翁就是最好的证据，足以替克雷曼的话背书。

此外，要是克雷曼还要求蜜莉姆协助调查……

到时他挥军穿越魔王蜜莉姆的领土直奔兽王国，各方人马也不会有意见才是。

那样一来，捏造证据就不成问题。

这项计划天衣无缝。然而拉普拉斯认为现在还不须采取行动。

（你有点操之过急了吧，克雷曼？）

虽然他这么想，要改变克雷曼的想法却不容易。

这时拉普拉斯突然惊觉他刚才略过某些重点。

「对喔，这摸做一切就说得通了……咦，等等！缪兰被杀了吗！」

他慌慌张张地提问。

拉普拉斯知道克雷曼从来不把缪兰当一回事，但他认为缪兰是很值得信赖的魔人。放眼克雷曼的部下，她还是名列「五指」的重要干部。

这个魔人战斗能力不高，却是能随机应变的魔导师，担任后方支援工作非常适合。还有，虽然她老是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拉普拉斯等人有要事找她商谈仍会积极应对。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价值观很正常。光就这点，拉普拉斯就给予极高的评价。

不过，克雷曼依旧面不改色地应答。

「对，我不知道你在惋惜什么，但缪兰已经死了。」

「素吗，原来她死了。这消息可靠吗？」

「嗯？我在她体内植入『支配的心脏』，那样东西已经报销了，留在我这里的活心脏灰飞烟灭。肯定没错。反正她的任务宣告结束，死得正好。」

「窝说克雷曼，能干的部下丧命，你就不能替她悲伤一下？」

见克雷曼反应冷淡，拉普拉斯有些落寞，拿话劝他。

（这家伙以前明明没这么坏，当上魔王后，性格好像愈来愈扭曲了……）

不只克雷曼。

像拉普拉斯的同伴中庸小丑帮，成员全都出现人格扭曲的情形。

他自己也一样，没资格对克雷曼说三道四。拉普拉斯心里有数，但他还是觉得克雷曼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哈哈哈，你人真好，拉普拉斯。之前蒂亚也念过我，说道具要爱惜使用。是你教她的吧，拉普拉斯。不过，原因就出在这。道具坏了，必须找弄坏道具的人负责。这样才能慰道具在天之灵吧？」

看克雷曼露出无害的笑容，拉普拉斯决定放弃，不再追究下去。

「……也素啦。至少不要让她白死。」

「对吧？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克雷曼说完扯嘴一笑。

（窝不素那个意思啦……）

撞见那张笑脸，拉普拉斯的心情有点微妙，但他决定转换心情。开始检视克雷曼的计策是否存在破绽。

「话说回来，克雷曼。关于魔王盛宴，会不会有人持反对意见啊？」

拉普拉斯的疑问一脱口，克雷曼脸上的笑容就随之褪去。

「可能吧，或许会出现质疑声浪。不过，现在的我可以随意操纵蜜莉姆，谁有意见就陪他玩玩。」

克雷曼说这话神情扭曲，充满自信与丑陋的欲望。

听他这么说，拉普拉斯刷白了脸。

「等等，这想法太危险了吧！那个人也说了，蜜莉姆可能会失控。虽然素会长亲手制作的魔宝具，还素不能掉以轻心吧？」

「没问题，拉普拉斯。蜜莉姆确实对我言听计从。」

「窝已经听说了，但她不是擅自行动，跑去跟人宣战吗？太古魔王不素省油的灯，抵抗力很强。想靠魔王蜜莉姆撑腰跟自杀没两样啊！」

拉普拉斯拼命发出忠告，但克雷曼完全听不进去。

「蜜莉姆对我言听计从，你在嫉妒吗，拉普拉斯？」

「才没有！王牌要留在最后出吧？」

「闭嘴。用不着你操心，『那位大人』希望我觉醒成魔王，为此我要毁掉兽王国。谁敢出面阻拦，我就一并收拾掉。」

「等等！那个人跟会长已经下令，要你乖乖等待不素吗？你只要想办法顺利撑过魔王盛宴就行了！」

拉普拉斯拼命诉说，克雷曼却当耳边风。

「相信我，拉普拉斯。只按卡札利姆大人的计划行事，无法实现『那位大人』的愿望。现在出手正是时候！」

克雷曼打包票，不再跟拉普拉斯争辩。

结果，拉普拉斯没能阻止克雷曼。

克雷曼的看法确实有些道理，跟上头下的命令相去不远。可是，拉普拉斯就是觉得克雷曼哪里不对劲。

所以他这么说：

「欸，克雷曼。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这次的作战计划，当真素你自行决定的？」

「说这什么话，拉普拉斯？能对我下令的只有卡札利姆大人，还有『那位大人』。这方面你最清楚吧？」

他说得没错。

既然克雷曼都说没问题了，拉普拉斯也不方便多谈。

他还有工作要做，执行再度潜入西方圣教会的任务。

「好吧，那就好。窝要走了，克雷曼你也要小心喔！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可别大意。」

留下这句忠告，拉普拉斯便跟克雷曼道别。

至于克雷曼——

（他认为我受某人影响？无聊。不，难道是……我掌控蜜莉姆的力量，他怕我抢功劳？嫉妒真不像他的作风……）

克雷曼并没有对自身力量过分自信。

然而如今，能操控魔王蜜莉姆让他多了份自负，替克雷曼壮胆。

所以当他最信赖、一直深信不疑的友人拉普拉斯说那些话，克雷曼才认为拉普拉斯在嫉妒自己。

对朋友有些失望之余，克雷曼啜了一口红酒。但它喝起来味道苦涩，没有刚才那种圆润的甜味。

（——真烦人！）

他突然将手里的玻璃杯砸向墙壁。连他都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情绪一来就找东西泄恨。

立在桌上的高级酒瓶因撞击碎成好几片。但克雷曼不以为意。为了让心情平复下来，他从怀里取出某样东西。

是一张面具。

刻着笑脸的面具。

「别担心，拉普拉斯。我一定会成功觉醒。还要支配这个世界。呐，拉普拉斯。我绝不会再失去任何东西！所以我们这次要聚在一起，大家一起畅快过生活——」

——无人的房间里只剩他一个，克雷曼自言自语，道出埋藏在心里的愿望。

像在触碰重要的宝物，轻轻地抚摸面具……

●

要打倒魔王克雷曼。

这事已成定局。

那个混帐躲在暗处搞鬼，一定要尽早收拾他。

既然我放话要当魔王了，对其他魔王的牵制便不可或缺。拿克雷曼来血祭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也是理由之一。

目前还不清楚蜜莉姆那家伙基于什么理由挑衅卡利翁，没办法劝她。就先夸耀我的实力，永绝后患吧。

而且，克雷曼做得太过火了。

因果报应——一定要让他恶有恶报。

再来是我们今后的活动方针。

尤姆顶着英雄光环，在法尔姆斯王国人气高涨。我打算利用这点，释放被我们俘虏的法尔姆斯王，进行战后交涉。顺水推舟掌控法尔姆斯王国。

最后要回应西方圣教会，对和我们缔约的各个国家表明我国立场。

很多事情都需要详谈讨论。

之后的会议可能要卯起来开了。

先来听取苍影带回的报告。

听起来克雷曼也有所行动，详细听过一遍，之后还得召开作战会议。因此我带着魔国联邦的干部和三兽士，准备前往大会议室，不过……

我的「万能感知」发现约莫五十人的集团正朝城镇靠近。

嗯？那是布尔蒙王国的自由公会分会长费兹吧。

过没多久，费兹在卫兵的带领下来到这里。带着悲壮感，硬是突破士兵的警备网，要来跟我谈事情。

「好久不见，利姆路先生。还好有赶上。根据布尔蒙王国和魔国联邦的安全保障条约，我赶来援助。很怕我们来得太晚。」

费兹说完就笑了。

但他看起来很紧张，追随他的战士也不例外，眼里都透着慷慨就义的觉悟。

大伙儿全副武装，一看就知道准备打仗。

「怎么啦。自由公会分会长亲自出马，到底——」

「哈哈，别这么说嘛。之后的事都托给希奇斯了。商人他们——特别是摩迈尔，已经跟我说过城镇的状况。听说你们跟法尔姆斯王国打起来……」

嗯？嗯嗯嗯？

现在想想，送布尔蒙王国的客人回国已经是十天前的事。

接获他们的报告，分会长立刻做准备，赶来替我们助阵吗？

如果是就谢谢他们了，不过……

「——就算现在开始安排防卫网来不及，还是在城镇周边配置士兵巩固防线较为妥当。法尔姆斯王国军的主要部队好像还没来，不知道先遣部队什么时候会发动突击。毕竟已经超过他们宣告的期限了。」

费兹拼命诉说。

带着疑似做出赴死觉悟的热切眼神，一口气把话说完。

不是疑似，他真的做好觉悟了。还说把后事交给希奇斯处理，是真心想为这个城镇而战。

可是呢，唔——……

战争已经结束喽。

费兹帅气地发表看法，当着他的面我实在说不出口……

「还是说，你们打算杀出去？这样肯定很吃力。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指出，敌方的兵力将近二万。硬碰硬绝对赢不了。其实这几天我找来一些旧识，安排三百名冒险者待机。虽然人力薄弱，但我们会全力协助。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运用森林的地形打游击——」

跑来帮我们没问题吗？问这话是多余的，费兹确实很替我们着想。

「——能跟各位兽人并肩作战，让我放心不少。」

费兹说着自顾自理出一套哲理，这下我更难以启齿。

魔国联邦的干部全都一脸错愕，三兽士也不知该做何回应。

这也难怪，毕竟我们知道仗已经打完了。

不过，我没想到他会带兵支援。

虽然立了条约，还是能想办法释义，避免出兵支援。

战力不多仍聚集兵力，快马加鞭赶来。

我有点开心。

不过呢，这件事先摆一边——

「——这座城镇很棒。街景怡人，房子盖起来丝毫不马虎。还用石板铺路，虽然不想承认，但这里比布尔蒙王国气派。我知道你们不想让它沦为战场。可是，我们要忍痛撑住，等待援军到来！布尔蒙王已经决定出动骑士团了。应该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啊——费兹老弟。你先暂停一下。」

我用这句话打断费兹。

真的对他很不好意思，但不打断他，情况没办法改善。

「什么事，利姆路先生？您想到什么作战计划吗？」

「啊，嗯。也、也不算什么作战计划啦……」

「不能对我方透露？哎呀，您怀疑我们实属正常，但现在希望您相信我——」

「不是啦，不是那样费兹老弟！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但事情已经结束了！」

「咦？结束了？什么意思？」

「嗯——该怎么说……总之呢，简单一句话，我已经把他们灭光了！」

「——咦？把什么灭了？灭光？您指的是什么？」

费兹似乎反应不过来，用这句话反问我。

会有这种反应，不能怪他啦。

「没啦，就那个。在说法尔姆斯王国的军队，全被我摆平了！」

「咦、咦————！」

他发出怪叫，整个人傻眼。

尤姆则拍拍费兹的肩膀，卡巴尔出声安慰他。

爱莲和基多在一旁交谈，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这件事确实教人难以相信」、「真的很夸张」。

说得对。

因为距离敌方宣战还不到两星期。

他的预测大概是——一星期后主要部队抵达，花两三天打野战争取时间，布置用来守城的防线，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

在他看来战争早就开打了，我们却疏于防范，似乎让费兹感到纳闷……

碰巧撞见大伙儿聚在一块儿才会错意，以为我们要攻过去。

本以为法尔姆斯王国的主要部队迟到，没想到战役已划下句点——突然听说这种事，肯定难以接受。

「前几天我有派犬子利格鲁当使者过去一趟，看样子你们刚好错过。正如利姆路大人所说，战争已经结束了。」

利格鲁德出面说明，卡巴尔跟爱莲也跳出来做了不少补充说明，费兹总算愿意接受事实。

费兹不忘碎碎念说「这怎么可能……」，就等时间淡化这一切。

跟他一起过来的五十名战士也呆掉，所以我要士兵带他们去旅店休息。

毕竟大家都疲惫不堪，好像随时都会昏倒。听到战争结束突然间松懈下来才会这样吧。

为了避开法尔姆斯王国军，他们不走大街改走兽道，全副武装通过森林可是苦差事。

战士们纷纷对我道谢，跟着领路的士兵离开。

现场只剩一脸疲惫的费兹。

「费兹，你也去休息吧？」

「好……说得也是，我也有点摸不着头绪，还是去休息一下……」

费兹点点头，正打算朝旅店去……没想到时机不巧，又有新访客到来。

「啊，又有客人来了。而且还——」

「又有客人？他们还怎样？」

发现我说的话语带玄机，费兹不由得停下脚步。

他停下脚步，间接丧失休息的机会。

因为来人是矮人王。

就是盖札·德瓦岗本人。

*

刚才就发现一件事，我的技能「魔力感知」进化成「万能感知」，感应的范围大幅扩增，准度似乎也随之提升。

离城镇明明还有一段距离，却能捕捉从远方飞来的天翔骑士团。

《宣告。已发现有三十名骑兵正往这里靠近。确定带头者是个体名：盖札·德瓦岗。》

究极技能「智慧之王拉斐尔」若无其事地禀报。

由于搜寻准度提升使然，好像还能辨识曾经碰过的人。

话说这能力真的好方便。

方便归方便……

除了城镇还囊括其他范围，资讯量有点多。

老实说，一一跟我报备还满烦的。

基于这些理由，希望你报简化报告内容，「大贤者」……不对，要叫你「智慧之王拉斐尔」大人。

具体来说，想加害我、对我有害的家伙靠近再报告就行了。

《……知道了——》

感觉它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没问题。这种麻烦事统统塞给它就对了。

交给它办我放心，「智慧之王拉斐尔」大人就该这样。

我比照上述要求将技能压缩在最低限度，静待客人到来。

都经过技能判别了，来的肯定不是冒牌货，就是本尊。

我还来不及告知费兹，天翔骑士团成员就降落在我们面前。接着，盖札王率先从天马背上下来，一看到我就笑着开口：

「好久不见，利姆路。我听到传闻，你当上魔王了？」

果然要讲这件事。是说我没想到王本尊会亲自过来一趟。

「算是吧，盖札。发生一些事，所以我决定当魔王。虽然很麻烦，但我接下来会研拟今后的对策。」

我用这些话问候他，泛着苦笑透露开会讯息。

「那样正好。我也一起参加会议吧！」

盖札王理所当然地宣示。

费兹依旧一脸疲惫，这时他脸色大变靠到我身旁。

「魔王……？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旁边碰巧听到我们的对话，似乎认为这话不能听听就算了，出声质问我。

对喔，我还没跟他提这件事……

现在讲只会添乱，但要是我不讲，费兹又不肯善罢甘休。

「利姆路先生，刚才那些话可不能装作没听到喔！我好像听见您当上魔王之类的……？」

费兹边说边发抖。

他在憋尿吗？用不着跟我客气，想去就去啊。

「你想尿尿？对了，本镇的厕所可是——」

「才不是！谁说我要去上厕所了！不是那件事啦，是魔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原本打算拿厕所带过，却没办法蒙混过关。

费兹似乎也没余力对我毕恭毕敬，完全展露真实性格。

「嗯，喔，你说魔王啊。我当啦？」

我答得轻松自在，假装那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他果然不会轻易放过我。

「哈哈哈。这笑话真难笑。我希望您认真回答。」

咦————好麻烦。

他希望我从头说起？一定要从头说起吗？想归想，盖札王似乎也很想知道。

站着说话不方便，但我还是决定稍微说明一下。

就这样，我大致说明事情原委，结果费兹开始对着空气念念有词。看样子他脑筋转不过来，打算逃避现实。

总比被他念到臭头好。

我丢着费兹不管，再次跟盖札王对谈。

「对了，盖札，一国之君随意出巡没问题吗？」

这件事真的让我耿耿于怀。

我没资格说别人，但盖札王未免自由过头了。

矮人王国——武装强国德瓦岗是大国，光比国力，规模就是我国的好几十倍。

国王随意外出，不会出问题吗？

「哼，没问题。我有替身！」

咦？你好像把替身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不，应该没错？

好像哪里怪怪的，算了，就这样。

充当护卫的天翔骑士团团长德鲁夫先生、英雄王的伙伴都到场了。这阵容也太强大。

「那不重要，利姆路，三天前培斯塔向我禀报一些事，那些消息是真的吗？」

盖札换上一国之主特有的眼神，朝我提出疑问。

「是真的，我把两万名——」

「等等，利姆路。听说法尔姆斯王国军莫名其妙失踪，你知道些什么吗？」

「咦，失踪？」

嗯？什么跟什么？

「培斯塔向我报备，说将近两万人的大军逼近这个城镇又突然间消失不见，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盖札王缓缓道出这句话。

一双眼看向待在角落的培斯塔，对他施加无形的压力。

我朝培斯塔望去，只见他慌慌张张地摇头。

「培斯塔，我当时也在场听取报告。当时你确实这么说。法尔姆斯王国军突然消失不见，正在调查原因。我们很好奇就赶来这边，已经找出原因了吗？」

潘是矮人王国军最高司令官兼盖札王的盟友，用咄咄逼人的语气朝培斯塔开炮。

我听出端倪了。

盖札他们试图粉饰我虐杀两万大军的事实。

「是，关于这件事，目前仍查不出真相……」

培斯塔似乎也看懂他们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接话。边揣测盖札等人的意思，配合他们、巧妙地一搭一唱。

聪明人就是不一样，培斯塔反应飞快。我干的好事逐渐被人掩盖掉。

盖札则压低音量对我说悄悄话：「笨蛋！要是你一五一十昭告，会跟人类为敌啊！」说我跟人类为敌未免小题大作，但他们肯定会惧怕我。

想想也有道理。

一个人可以独力抹杀人数达万的大军，简直比核武还要棘手，更加骇人。

知道真相的人愈少愈好，与此事无关的国家和民众没有知道的必要。

法尔姆斯王国军企图进攻魔物王国，却碰上原因不明的意外事件，导致他们集体失踪——就把这套说词包装成事实，对其他国家发送消息。

原来如此，不愧是盖札王。具备我缺乏的危机处理能力。

这样一来，问题就剩我刚才说过的话。

对镇上居民来说，现在隐瞒已经太晚了，再说让他们知道事实真相也无所谓。大伙儿都知道这件事，不会有人大嘴巴到处乱讲。

费兹是症结所在。

我朝他一瞥，费兹已经恢复神智，我们的眼神正好对在一起。

「啊、啊——费兹老弟。」

「利姆路先生……」

好了，该怎么办？

刚才我大剌剌爆料，说法尔姆斯王国军都死在我手里。

该对他说这些话都是鬼扯淡吗？

我还在烦恼，费兹就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举起双手回话：

「我什么都没听到。当然，我的部下都去旅店歇息了，明天一早醒来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今天太累，他们疑似产生幻听。」

看样子他打算装作没听见。

费兹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整个人都虚脱了，有种哀伤的氛围。

他那么做很识相，毕竟得用这种方式才能圆满收场。

「咯呵呵呵呵，既然这样，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容我确认一下。」

有人面带笑容插话，是神不知鬼不觉站在我身边的迪亚布罗。

这个迪亚布罗也很神奇。好像万能管家，有求必应。

这次也乐于担下杂务。

我好像听到他窃窃私语说自己「很擅长窜改记忆」，假装没听到好了。

费兹神情复杂，最后还是应允了，只要部下平安就不干涉。想必他认同盖札王的看法，认为知情人士愈少愈好。

一旦跟国家的利益冲突扯上关系，最坏的情况下可能会遭人封口，所以他认为一点小事睁只眼闭只眼是比较聪明的做法。

只不过——

「部下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开会要算我一份喔！」

费兹也跟着发表主张，表示这方面没商量余地。

八成认为接下来要开的会议不容忽视，他眼里蕴藏决心。

「好吧。我也希望你们相信我，知道我没有跟人类敌对的意思，不会阻止你参加会议啦。」

我说完就耸耸肩，同意让费兹与会。

*

在利格鲁德的带领下，费兹来到休息室。

由于盖札一行人也要参加会议，必须先整理大会议室。想趁这段时间多少让费兹休息一下。

看着这一切，盖札朝我问话。

「哼，那个男人值得信赖吗，利姆路？」

「可以信赖，这方面没问题。」

费兹是值得信赖的男人。我信心满满地回答。

「嗯。既然这样，问题就只有那群人。」

话一说完，盖札就朝我们后方霸气逼视。

嗯，那边有人喔？

我吃惊地转头，一群生面孔出现在眼前。

是一身昂贵服饰的绅士。脸长得很帅，他年轻时应该很受欢迎。

男人一对狭长双眼别具特色。

身旁跟着五名看似高阶武将的人，他们分别守在绅士后方及两侧。

看得出这群人受过良好训练。

是说他们靠这么近，我居然没发现……

怎么可能，我的「万能感知」竟然没反应——！

这念头在心里掠过，但慌的人只有我。

《宣告。并未测出这群人有明确的敌对反应。》

智慧之王大人有些不满地告知。

啊，好。我懂了。

……唔，这次应该算到我头上。就在刚才，我嫌麻烦拒绝接收讯息。

也是啦，要它区分想加害我的人、对我有害的人，提出这种暧昧的要求，感觉满难判断的。

「智慧之王拉斐尔」火大不能怪它。

抱歉啦，以后还是拜托你如实回报吧——我暗自道歉。

对自己的技能道歉好像满丢脸的，但心意有到最重要。

没发现我在旁边干这种事，盖札等人持续和神秘团体对话。

「你们打哪来的？」

「还真巧，这位不就是喜欢躲在地底过活的国王吗？真教人意外，没想到你这个胆小鬼竟然跑来帮『魔王』……」

受盖札释出的勇猛霸气逼迫，那个男人依然摆出从容不迫的态度。

明显是想激怒盖札，跟在身边的武官纷纷全都一脸不耐，就像在说「真受不了」。

「原来是你。跟个笨蛋一样，喜欢待在高处的长耳族后裔。从神树之都下凡了是吧？」

似乎看穿他的真面目因而解除警戒，盖札痞痞地笑着，反过来挑衅他。

看样子这个男人跟盖札认识。

他没有敌意，从「智慧之王拉斐尔」的反应看来应该不假，纯粹是盖札王跟这个男人水火不容吧。说他们水火不容有点超过，看起来更像损友。

「利姆路大人，他们好像是魔导王朝萨里昂派的使者——」

有人向我禀报，是苍影的部下苍华。

听说是她跟这些男宾应对，领他们过来这里。后来这个男人发现盖札王在场，才跑来瞎搞。

「你还是老样子，艾拉多。」

两个人都摆出苦瓜脸，互相打个照面。

这是他们二人特有的问候方式。

「对了，这个少女是——」

「啊，初次见面，我是这座森林的盟主利姆路。请多指教！」

那名细眼男——艾拉多的目光已经落到我身上了，所以我稍微跟他打声招呼。

他是魔导王朝萨里昂派来的使者，该郑重接待才是。可是，该怎么做才得体、有哪些礼俗，这些我一概不知。

魔王当是当了，却找不到这方面的专家……

没关系，之后再另找专家请教吧。

我一跟他打招呼，艾拉多就突然绷紧神经。

接着双眼大睁，嘴里大声嚷嚷。

「就是你吗！你就是拐走我家女儿的魔王！想必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话才刚说完，他就发动超高阶爆焰术，开始咏唱咒文。

喂喂喂，这个大叔，你太乱来了吧。

据我所知，超高阶爆焰术是难度最高的法术。

火焰系是其中一种元素魔法，下至火焰球上至火焰大魔球。难度上修，还有火焰大魔壁、火焰大魔岚这类高难度魔法。随着难度增加，威力和规模自然随之增长。

那么，来看看这个名叫艾拉多的大叔要开什么术式……

超高阶爆焰术，简单来说就是合成魔法。

内含用来烧人的火焰系，以及能炸飞目标的爆发系——并用两大系统，将其升华成更高阶的爆焰魔法。

这么说来，正好是静小姐擅长的魔法种类。

不同点在于静小姐借用精灵的力量。若非静小姐这类使术高手，想支配精灵可不容易。不过，只要彼此建立信赖关系，精灵就会帮忙拿捏力道。

相对的，说到超高阶爆焰术——

必须自食其力做最高难度的魔法控制，是相当危险的术式。

话虽如此，这种魔法不受限于体系，自由度很高。

发动速度、命中准度、威力规模、影响范围、效果持续时间，各大要素可以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自由分配。若他只追求威力，要对城镇造成重大损害轻而易举。

当然，风险随之提升。

操纵术式需要魔力，还要有足够的精神力搜集所需魔素。若术师没有这些能耐，魔法就无法发动。此外，一旦魔法发动失败，溃散的魔素将进入失控状态，可能让邻近一带化成焦土。

想也知道，如此危险的术式不会被人广泛运用。须在魔导师级以上才够格使用，是拿来当作军事用途的高级术式。

肯定不能用在这样的城镇里。

艾拉多打算咏唱这么危险的魔法。

他在搞什么鬼？莫名其妙。

说我拐走他的女儿，什么跟什么啊？

虽然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好像没紧张的必要。

现场嘶碰————！一声，发出好大的声响。

同时传来爱莲的叫声。

「等等，爸爸！你跑来干嘛！」

她怒意盎然跑过来。然后瞬间厘清状况，艾拉多都还没发表意见就朝他的头敲去。

爱莲的到来让艾拉多恢复理智。

看样子这个艾拉多好像是爱莲的父亲。被火大的爱莲痛斥，总算安分下来。

没三两下就激动成那样，这家伙真的很会给人添麻烦。跟盖札对话时明明就像知性的绅士，却被后续行动全盘推翻。

「哎呀——啊哈哈。抱歉，有人跟我说女儿被魔王劫走，我一不小心就慌了手脚。」

他以爽朗的笑容放话。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在镇上放超高阶爆焰术啊。好一个失控老爸。

「不，阁下。属下已如实禀报，是阁下擅自曲解。」

「果然没错！都是爸爸不好！」

看起来像秘书的人冷静指正，这个老爸因此遭到爱莲责难，模样狼狈。

感觉很可怜，但我不能同情他。是他自作自受，希望爱莲多骂骂他，让他反省一下。

「——你还是一样溺爱女儿，艾拉多。」

待场面稍微平复，盖札朝艾拉多开口道。

对此艾拉多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还找话回嘴：

「我没有溺爱女儿。都怪爱莲太可爱让我身不由己。」

「这种现象看在一般人眼里就是……不，说再多也没用吧。」

盖札整个傻眼。艾拉多似乎从以前就是这副德性。

大概没救了。

看盖札和艾拉多聊到一个段落，爱莲趁机跟盖札打招呼。

「好久不见，盖札王。」

如此说着的爱莲，虽然一身冒险者行头，却散发雍容华贵的气息。

「是爱伦吗？我一时间没认出来，别来无恙。一阵子没见，你变得更漂亮了。」

盖札王也向她问候，结果艾拉多又开始吵吵闹闹，嘴里嚷着：「你有恋童癖吗？给我小心点，盖札！」幸好爱莲来个生猛的铁砂掌，外加疑似秘书的人立刻捂住他的嘴，才防范于未然。

盖札好像见怪不怪，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耸耸肩。

只要跟爱莲有关，这个人好像就会一头热。平常温文儒雅，落差好大。要列为警戒对象。

「利姆路先生，这位是我的父亲，魔导王朝萨里昂的大公爵艾拉多·格利姆瓦多。」

「朱拉大森林的盟主，魔物统治者啊。我的女儿爱伦已经做过介绍了，我名唤艾拉多·格利姆瓦多。请叫我艾拉多便可。」

在那之后，爱莲介绍她的父亲艾拉多给我认识。

没想到这个男人是魔导王朝萨里昂大公爵家的当家。魔导王朝萨里昂派的使者并非泛泛之辈。听说他跟皇帝是亲戚，还是他的叔父。难怪他跟盖札聊天可以没大没小，因为他够格。

讲白点，他是魔导王朝萨里昂前三大的实力派人士。

是说我好吃惊。

这样一来——

爱、爱莲不就是超有身分地位的千金大小姐了！

我曾听说她是贵族出身，没想到身分如此了得……

叫她大小姐也不为过。身分如此尊贵还跑来当冒险者，未免自由过头了。

认为她不该这么做的应该不只我一个。不过她本人似乎没放在心上。

大概有人暗中保护她吧。爱莲当初告诉我魔王觉醒的事，她已经知道自己泄密的事会传出去。

卡巴尔和基多，这两个跟班肯定当得很辛苦。得找机会慰劳他们……

不过，现在先——

「那么，你来这儿只为了爱莲小姐吗？」

应该没这么简单。

我在心里暗道，一面看向艾拉多。

「呵呵呵。当然不是。为了拿捏今后跟贵国的应对方式，我想亲眼确认一下。来看看你是何方神圣，让女儿如此中意。见你一身威严的盟主风范，真实身分是史莱姆确实教人难以置信。不过，我还是要测试你们的实力。」

艾拉多说着便露出邪恶的笑容。

刚才那招超高阶爆焰术果然有测试我们的意味在。

红丸、朱菜、紫苑都在我身边待命。干部全都临危不乱。这是当然的，因为他们料定法术不会发动。以前他们很容易沉不住气，算是有所成长。

「解读您要行使的术式，魔素显然未达基本需求量。」

这话出自朱菜。

被人看出刚才那出戏只是想吓人，艾拉多自讨没趣地扯出一抹苦笑。

「真是的，被人彻底看穿表示我的功夫还不到家。」

「不，论术式的施展速度、让人误以为魔法即将发动的本事，真的很有一套。用那具人造肉体还能行使得如此透彻，真教人敬畏。」

见艾拉多自嘲，朱菜温和地回应。

「哦？真让人惊讶，你发现这具身体是人造人？」

「是的。看起来似乎是让精神体附在里头，魔法大国的技术果然名不虚传。真厉害。」

听朱菜这么一说，我尝试进行「解析鉴定」，确实只有艾拉多用人造肉体。那些武官都是真正的武官，但看来保护名门贵族依然得多费心思。

前来面会自称魔王的家伙，我认为他带的护卫不够多。这样一想，矮人王盖札简直是特例。

话说回来，竟然采用巧夺天工、跟真人毫无分别的人造人……

等这次事件告一段落，我想请他传授制作方法。

艾拉多说他的目的是要评估跟我们应对的方式。好像还有其他事，以后应该就会知道了吧。用不着急在一时一刻逼问。

那干脆请艾拉多他们一起开会，到时再请他判断吧。

我也想听听他对本国决定的未来方针有什么看法，算是一个好机会。视结果而定，可能连魔导王朝萨里昂都会与我们为敌，要是真的变成那样，只好到时再做打算。

哥布达过来通知我们，说会场准备好了。

我原本打算先找自己人讨论一下，但眼下好像没那个机会。

不仅没机会，我们还直接召开正式会议。

话说多国会议原本都会事先准备资料，以利大家质询。外交官一般都会先行交涉，审视彼此的利害冲突，先取得共识。

然而这次完全没经过台面下的磋商，大家直接抒发真正的看法。

我们的未来展望都由这场会议决定。谈不拢将引发战争，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

我提振精神，往大会议室去。

就这样，决定今后魔国联邦该何去何从的重要会议就此展开。

——这场会议后来被世人赋予传奇色彩，史称人魔会谈。

*

我进入大会议室，只见大伙儿都站着等我到来。

还有三兽士、费兹、盖札王和艾拉多公爵。各国贵宾被领至宾客专用席，于该处就座。

继他们之后，我来到最里面的座位入座，这时大家才不约而同就座。

会议在肃穆的氛围中展开。

首先要介绍与会人员。毕竟来这参加会议的成员有不少来自强国。

有些人认识他们，但为了避免日后失礼，还是跟大家介绍一下。

如此这般，我们开始介绍来宾。

「那么，我们先介绍来宾。」

看我使眼色，朱菜似乎明白我的意思，开始朗读名号。

兽王国犹拉瑟尼亚。

由兽王战士团的三兽士代表。

不过法比欧和苏菲亚有点——应该说非常——单细胞，可能要把阿尔比思的意见摆在第一位。

矮人王国——武装大国德瓦岗。

代表人是国王本尊——盖札·德瓦岗。

刚才还想替我掩饰灭掉两万大军的事实。

他可能另有打算，我最好把这件事考量进去，配合他的说词。

这次似乎又能帮我不少忙。

布尔蒙王国。

可惜的是，该国没有正式派遣使者。

不过费兹是布尔蒙王国的自由公会分会长。

跟布尔蒙王国的大臣贝叶特男爵往来甚密，等同有相当程度的权限。

担任代表人当之无愧，应该听得到宝贵的意见。

再来是魔导王朝萨里昂。

他们突然跑来参加，但来人是名门贵族艾拉多公爵。

艾拉多是宠溺女儿的傻父亲，同时具备冷酷的贵族面貌。

此行目的在于评断我国，应该不会宠女儿宠到做出错误判断，干那种蠢事才是。

这号人物不容小觑，绝不能小看他。

此外……

魔导王朝萨里昂的国力让他们得以单独对抗评议会，是跟武装大国德瓦岗并驾齐驱的超级强国。

顺利的话，搞不好能跟他们缔结邦交。

作人不能太贪心，话虽如此，依然要慎重以对。

环顾这些宾客，都是重量级人物。

若只有自己人开会，思考上可能不够客观。将该点考量进去，像今天这样有人类成员参加真是万幸。

紧接着要介绍魔国联邦的成员。

有些人已经是老面孔了，但干部们还是依序做自我介绍。

看看利格鲁德和人鬼族（滚刀哥布林）的长老们，如今已经变得有模有样。身上穿的衣服极其华丽，不输各国代表。

还比我有派头，感觉很可靠。

各部门代表依序跟大家问候，身为森林管理者的树妖精德蕾妮小姐也来打声招呼。

森林里位阶最高的物种现身似乎让艾拉多大为惊愕，然而他故作镇定向对方回礼。

盖札撞见这一幕似乎觉得很有趣，是说他们以前也很吃惊啊。算了，还是别泄这帮人的底。

最后要介绍法尔姆斯王国的关系人。

就是尤姆他们，还有缪兰跟克鲁西斯。

我预计让这些人建立崭新的国度。

想在这场会议上提案，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接受……

该提议似乎会左右这场会议的成败。

在我后方待命的紫苑和迪亚布罗仅点头致意，我方大致做过一轮自我介绍。

喔，对，都忘了。

「朱菜，维尔德拉的服装办得怎样？」

「是。维尔德拉大人他——」

朱菜话还没答完，某处就传来「嘎——哈哈哈」的爽快笑声。怕他维持原本的打扮有失礼节，我要朱菜她们随便替他搭一套衣服，似乎赶上了。

会议室的门扉开启，维尔德拉像在逛大观园般进入室内。我起身迎接维尔德拉，向大家引介。

希望可以轻轻带过，我在心里祈祷——

「我想跟各位来宾介绍一下。有些人可能已经听过他的名号了，请你们别惊吓过度——」

我先做个预告。

部下们已经知道他的真面目，全都吞着口水换上紧张的表情。传说中的邪龙就在眼前，就连他们都感到畏惧。

发现气氛改变，现场一片寂静。

紧接着——

「他是我的盟友维尔德拉。」

「我是维尔德拉！有些人好像叫我『暴风龙』。嗯，能跟我对谈的人不多，算你们运气好。要感到光荣！」

我一叫他的名字，维尔德拉就用这段话自我介绍。态度还是一样傲慢，却跟他很搭。

是说这个人开会时愿意老实待着吗？感觉他一下就腻了，会过来搅局……

「希望你在今天这场会议里担任顾问角色，在一旁老实待着我会很开心，你可以走喽？」

「嘎哈哈哈哈，利姆路你这个无情的家伙！别排挤我啦。」

「听好，我们要谈正事，你别过来捣乱好吗？」

「相信我！我怎么可能捣乱！」

维尔德拉都挂保证了，我只好妥协。再不济就给他圣典（漫画），一定要防止他捣乱。

就在我们讨价还价时，现场一直鸦雀无声。

大伙儿都定格了。

还有……咦？

砰咚一声，费兹跟爱莲等人当场昏倒，盖札则大叫：「暂停，我要跟你谈谈，利姆路！」

利格鲁德等人不知为何再次趴在地上叩拜——状况一发不可收拾，现场乱成一团。

用膝盖想也知道会议会暂时中断。

……该说会议都还没开始，现在想这个也没用。

*

会场乱糟糟。

比我料想得更加混乱。天下大乱啦。

维尔德拉果然是狠角色。

人们害怕这只「暴风龙」不是怕假的。

唉，也是啦。

危险度处于最高层级的「天灾级」魔物突然现身，难怪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因为在世人看来，他比魔王更恐怖。

不过，好不好都是人想的。

既然注定会引发混乱，先介绍给大家才是上策。

若要斟酌今后的动向，得把维尔德拉的行动算在内。

是说各国的宾客都面色铁青，浑身无力。

虽然已经压抑妖气了，他们还是可能中了维尔德拉的妖气。

红丸和紫苑等干部平常都会控制妖气。弱小的魔物和人类会造访这个城镇，他们已经很习惯了。

至于新来的迪亚布罗，就算我不说也能完美压抑妖气。真的很有才，堪称大家的典范。

问题出在维尔德拉身上，跟我一起特训学会了控制妖气的技巧。

他自信满满地放话，说这不算什么，但我想那是拜技能进化为究极技能「探究之王浮士德」所赐。

所以我以为会相安无事……是我太大意了？

毕竟在封印状态下依然有妖气溢出，导致未达B级的魔物无法靠近。

安全起见，我试着「解析鉴定」这个房间里的魔素，没发现异状。

这么说，原因出在——

「利姆路，我想跟你谈谈。会议先暂停一下，借点时间。」

盖札拍拍我的肩膀提议，笑起来很有魄力。

刚才还用吼的，他是认真的吧。我的本能告诉我，最好不要违抗他。

我跟大家说会议要先中断一下，接着从座位上起身。

大家似乎都没意见。

有些人已经昏了，这也难怪。

将后续事宜交办给其他人，我们两个往接待室去。

我按盖札的吩咐丢下维尔德拉，应该不会有事。

连同三兽士在内，有些人很想关心维尔德拉的近况，或许能争取一点时间。

………………

…………

……

进房的只有盖札和艾拉多。

我要朱菜替会场里的人泡茶，红丸和紫苑负责收拾会场。

「先跟你说一声。天帝陛下要我全权处理。我的发言将决定魔导王朝萨里昂的立场。有鉴于此，请你说明一下。」

艾拉多率先发表意见。

他不再是笨蛋老爸，此刻已是一名为政者，魔导王朝萨里昂的名门贵族。

很有架势。

魔导王朝萨里昂打算静观这次事件吗？

他们没有与我们为敌的意思，但言下之意在说我今后的一举一动将决定他们是否与我国为敌。

只不过，艾拉多还要替女儿爱莲干的好事善后吧。

至少知道他们不是敌人，找他们帮忙应该不成问题。

「我知道了。那我也发誓，会将事情真相全盘托出。」

对方都说真话了，我也要认真看待。

我跟他们做了约定，一场密谈就此展开。

先来听听盖札怎么说。

「好了，你想谈什么？」

「少装蒜。『暴风龙』复活是怎么一回事？」

就连盖札这等厉害角色都难掩吃惊，吼声听起来很激动。

冷静的盖札很少这样。想必他相当震惊。

是可以想办法蒙混过去，但这样毫无意义。

所以我决定大致说明一遍。

话是这么说，其实只谈到在洞窟里遇见维尔德拉，协助他解除封印。

当我简短报备后，盖札便头痛地呻吟。

「我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当上魔王已经很麻烦了，居然还捅更大的篓子……」

哎呀，别这么夸我——我原本想用这句话缓和气氛，却没那么做。要是我误判，可能会惹毛盖札。

「所以，利姆路阁下。那位大人真的是——」

既然艾拉多都问了，我就朝他点点头。

维尔德拉人模人样又藏住妖气，他一时间似乎难以置信。

「——也对，应该是真货。无论人或魔物，都不会有人蠢到拿邪龙之名招摇撞骗。」

听他这么一说还满有道理的。

爱莲和费兹之所以在第一时间采信，原因就出在这儿吧。

名字有重要意涵的魔物自然不在话下，人类也一样，知道装邪龙骗人一点好处都没有。

基本上，盖札打一开始就不曾怀疑他的身分。后来我试问原因，他只回一句「我看不透」。换句话说，盖札间接承认他拥有读心能力。这样很强耶，想归想，那件事不是现在的重点。

「不过，该怎么办……」

「说得是。我为了替女儿收烂摊子也忙得焦头烂额……」

盖札和艾拉多你看我我看你。

这两人乍看之下水火不容，其实很要好吧。

「该公开还是隐瞒，这是问题所在。」

「西方诸国那边没问题。至于魔导王朝萨里昂，也只要跟天帝陛下回报就行了。问题是——」

「是西方圣教会吧。别想骗过他们。在所有的『龙种』里，教会特别将『暴风龙』视为眼中钉，一复活肯定立刻被他们盯上。」

「若要隐瞒事实，除非我们串通好假装不知情，但这招行不通。不管怎么做都会被当成『神之大敌』。」

就这样，两人互相交换意见，替我想办法解套。

那我呢？我的工作很简单，只要应声就行了。

「你有在听吗，利姆路？」

「就是。你们的问题害到我们，让我们一个头两个大。你不认真点想，我们会很困扰啊！」

喔，被骂了。

我就乖乖反省，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反正维尔德拉的事已经瞒不下去了，我打算对外公开。西方圣教会是避不掉了，算了，肯定会找到办法啦。」

「嗯。既然你都决定这么做了，我没意见。」

盖札二话不说表态支持。

「魔王与龙种联手，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说老实话，问题出乎意料的棘手，但换个角度想算我走运。因为此刻我能在此参加这场会议。有幸获得最有力的情报用以决定我国立场——」

艾拉多脸上浮现坏笑，站在大国的角度陈述意见。亦即——灾祸级魔王和天灾级龙种于某国共存，找他们的碴无疑是种愚蠢行为。盖札的看法似乎与他一致，只见他重重地颔首。

魔国联邦在国家规模上远远不及大国德瓦岗和萨里昂。然而只论军事力量，不只与这两个国家处在同一水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盖札和艾拉多私底下已经承认这一切，才会那么说。

「照你们现在的话听来，就算我国与西方圣教会为敌也会跟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上，可以朝这个方向解释吧？」

问题一出，盖札就闷闷地回应：

「你要问这件事？利姆路，你要多练练不动声色的技巧——」

接着他露出厌烦的表情接话「幸好这是密谈……」，开始对我钜细靡遗地解说。

他们没有跟我国敌对的必要，又不能让国家面临危险，再加上不需对西方圣教会负责。

盖札允诺今后会继续保持中立，与我国维持邦交。

这样一来，只剩艾拉多……

基本上我们跟魔导王朝萨里昂连邦交国都称不上。处在这种状态下，这人还大剌剌地替我们撑腰。

「有盖札帮忙我就放心了。话说艾拉多先生——大人，您为何如此积极……？」

被我这么一问，艾拉多跟着摆臭脸答话。

「——用不着加『先生』或『大人』，在这里随你称呼。不过利姆路阁下，在公开场合请直接以名讳或职称称呼。您好歹是一国之君，用不着在公众场合对他国要角卑躬屈膝。若您想成为他们的从属国就另当别论。总之这事先摆一边，容我回答您的问题——」

怕我丢脸还特地指导，他也有善良的一面。

这念头让我开口道谢，结果艾拉多看着我发出好长的叹息。接着他似乎换个心情，开始讲述来这里的理由与目的。

事情的起因是女儿爱莲。

据说爱莲向我透露魔王觉醒的相关资讯害他被人究责。

说穿了等同催生新的魔王，国家无法对此置之不理，原因在此。

不过，大公爵艾拉多就在这时展现他的手腕。

他将问题掩饰掉，想办法让天帝成为唯一的知情人士。

接下来就剩预测未来走势，看情况伺机而动。

用魔法监视似乎相当困难，但艾拉多还是设法获悉我成为魔王的事。

要是我没当上魔王，装作不知情就行了，但成功魔王化就不能当作没这回事。他想来探我的底，还做好最坏的打算，认为到时可能要派遣讨伐部队。

「基于这些理由，我才不想让更多人知情，并亲自出马。」

艾拉多最后用这句话作结。

也就是说，一旦认定我是邪恶分子，他就要毁掉一切、掩盖事实真相。

「那么，您的判断是？」

「正如我刚才所说。与其跟你们敌对，不如构筑友好关系。」

原来如此，他接受我了。还认定我并非邪恶之人，让我有点开心。

「嗯，这是当然的选择。」

「当然。我国承认宗教自由，并非只信一神教鲁米纳斯教。与其殉教，还不如把国家利益摆在前面。」

「哼。我看你不顺眼，但不知为何我们两个看法一致呢，艾拉多。我国也跟西方圣教会理念不合，一开始就打算支持邦交国魔国联邦。」

说到这儿，盖札和艾拉多相视而笑。

「不过，还是有问题存在。有关利姆路阁下灭掉的法尔姆斯王国军，就算推说他们死于战争，死亡人数还是太多。光是这点是我女儿提议的——」

艾拉多说话时一脸困扰。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吗？

我是否为邪恶分子不是重点，他是怕战争的损害情况在西方诸国传开。

当上杀了两万人的魔王，看在任何人眼里都很邪恶吧。西方圣教会的说词更具正当性，我将被人当成「神之大敌」看待。

对喔，跟这种邪恶人士——就是我——有邦交，那些邦交国也会被连累。

该怎么办？唔——我开始烦恼。

不过这时，盖札扯出一抹坏笑道：

「放心吧。我有对策。」

啊，该不会！

要循盖札刚才说的，法尔姆斯王国君不知为何突然行踪不明！

「尸体都消失了，没证据。恐怕无人生还吧？」

既然如此，剧情爱怎么改就怎么改，盖札笑着说道。

——对国民和其他国家而言，真相非必要。只要故事听起来顺耳，大家就满足了。

「哦——这想法真引人入胜。盖札，想必你会让我一同当编剧吧？」

艾拉多也换上为政者特有的目光。

为了维护自身清白，他们打算安排对自己有利的说词吧。这么做都是为了爱莲，相信此事还攸关国家利益……

那我也要做好觉悟。

毕竟我不惜残杀两万人也要拯救大家。就算得背负更重的罪，我的信念也不会动摇。

「看样子你已经决定游走在灰色地带了，利姆路。就是这样，这样就对了。当王可没那么容易。」

事到如今悔不当初也没用。

这是必经过程。

「我早就做好觉悟了。那么，你打算如何说明，盖札？」

「呵呵，好吧。」

盖札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温和。

后来我们花了一小段时间讨论，审慎布局。

………………

…………

………

回到会场一看，骚动已经平息。

总算找回原本的和平氛围，昏倒的人也经过妥善照顾。

意想不到的突发状况把现场搞得一团乱，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专心善后，放眼未来。有幸跟盖札他们一起讨论解决之道，仔细想想，这段时间还真宝贵。

费兹和爱莲等人浑身虚脱，趴倒在椅子上。

「还好吗？感觉怎样？」

我出声关心。结果他们用充满怨念的目光看我。

「……我都没听说。这么重要的事——」

「搞什么嘛，好过分！我也状况外耶……他叫维尔德拉……先生？居然跟你是好朋友，你有跟我说过吗？」

诸如此类，各式各样的抱怨飞来。

跟我抱怨也没用吧？

他被我吞进「胃袋」——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说了也没人会信吧？

「咦？我没说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别管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们来开会吧！」

我用爽朗的笑容发话，但这招果然行不通。

「「「少装蒜——！」」」

他们一起吐我嘈。

「哈、哈哈哈，也是——」

我企图用笑容掩饰，想办法安抚大家。

是说这些人的神经未免太大条。我都当上魔王了，态度依然没变。

我不希望他们跟我保持距离，感觉还满开心的……但我希望他们再多点礼貌——

「你有在听吗？真是的，希望你好好反省一下！」

「真受不了你，少爷。」

「就是说啊，害俺心脏衰弱……」

他们似乎不打算来点基本礼仪。

但这才像爱莲他们的作风。

费兹也是老样子。

「啊，可是——要跟上级报备……咦，我就是分会长啊？」

就是那副德性，态度依然大剌剌，他已经接受现实了。

刚才怕维尔德拉的样子仿佛是假象。要是我没劝他上厕所，他八成已经漏尿了。

太好啦！我拍拍他的肩膀，结果被人瞪。

「我说你，居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件事得跟上级禀报，我晚点再来跟你请求精神损害赔偿！」

我的忠告救了他，原本期待他道谢，没想到他反过来骂我。

算了，不跟他计较。反正我跟他开开玩笑，费兹就找回平常的步调了。

——就这样，大家接受维尔德拉。

会议总算能重新开始，而那是一小时后的事。

*

这次会议正式展开。

跟克雷曼对战是我方的问题，之后再议。

苍影有过来跟我做过简报，他好像没找到根据地。我比较在意克雷曼是否出兵，这方面也由苍影监视。

反正这事无法急于一时，我决定先完成跟各国首脑的会谈。

虽然很麻烦，但我们要重新复习。

中间发生不少事，但同时向大家做详细说明比较节省时间。为了让大家对事情有相同程度的认知，我先说明状况。

从跟维尔德拉相遇的事讲起。

我原本是「异界访客」的事也顺便告知。

毕竟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部下都知道我的底细了，就算让盖札和艾拉多知道也没差。

就算魔王原本是「异界访客」又怎样。因为魔王雷昂原本也是「异界访客」……

跟半兽人王对战的事也约略说明一遍，还有在这盖城镇的事。

跟人共享情报很重要。

虽然解读的角度不同，会出现不同的反应。

城镇建造完成后，又发生一些事情……话题来到我实现愿望前往英格拉西亚王国。

在镇上的生活、优树的委托略过不提，但我有提到跟日向对决的片段。

那家伙很强。

如果对手不是我，恐怕已经被杀了。

就连红丸跟苍影都无法幸免。

她可能跟白老一样强或者在他之上，还能施展未知的魔法。

特别是「圣净化结界」，非常危险。

搞不好有小型版的个体战专用款，我用「思念网」将自身记忆和认知传送给大家。

虽说知道不一定能应对，但总比遇到敌人却不知对方的底细好。

我要尽量让大家对日向的可怕之处多点认识。

至少让他们有机会逃脱。

「坂口日向（Hinata Sakaguchi）是吧。那个女人看起来很冷酷，给人心狠手辣的杀人犯的印象。不过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指出，实际情况似乎有些出入。例如她一定会帮助向自己求救的人。会救助接收她援手的人。但若不听劝，她就不再帮忙。她非常理智——」

费兹是不是认识日向啊，整段说明都在替她护航。

我也不想跟日向敌对，只是对方根本不愿意听我说话……

不听劝就从救助名单排除，真像她会做的事。

毕竟来求救的人一大票，怪不得她放生那些傻蛋。

那家伙真的很讲究合理性。

优树曾说日向是现实主义者，上述报告内容肯定不假。

话说费兹的消息还真灵通。

思绪进展到这儿，盖札也跟着点头道。

「哼。不愧是擅长情报操作的布尔蒙王国分会长。你掌握的情报准确度跟我国密探有得拼。朕可以证明你的情报与我所知一致。」

像在替费兹的话背书，盖札接着开口。

可是日向都不听我解释……

「可是那家伙都不听我解释耶。」

没错，她一开始就把我当成眼中钉。就算疑似被人灌派汤，但都不听人解释实在……

「这个嘛，是因为鲁米纳斯教的教义说『不能与魔物交易』吧。」

意外的是艾拉多出声替我解惑。日向在魔导王朝萨里昂似乎也很出名，由此可知她的风评广为人知，甚至遍及令人意想不到的地点。

——不，针对西方圣教会最强的骑士搜集情报，以国家的角度来看或许势在必行。

因为她很漂亮才变成名人吗——这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但我还是少说为妙。

听完费兹等人的说明后，我才知道日向是什么样的人。

日向以冷酷的言行闻名，据说从未违背教义。

堪称最佳模范骑士。

换句话说，日向就是法律与秩序的守护者。

既然这样，她怎么不阻止各国施行召唤仪式？

如果是简易的召唤式，通常会召来孩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以国家为单位集体作乱啊……

「关于这件事，她没有干涉各国的召唤行动，是真是假没人知情吧？」

费兹说话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施行会招来『异界访客』的召唤魔法不能对外公开，是严禁使用的秘术吧。西方诸国评议会明文禁止，各国也不会轻易承认。要是他们坚称自己没有施行召唤魔法，将难以追究。西方圣教会的权限确实很大，却不能擅自干涉各国内政。」

例如法尔姆斯王国将「异界访客」当成兵器使用，他们肯定会辩称偶然发现「异界访客」并收留对方，借此规避吧。

这样一来，若没有确切证据，西方圣教会也无法干涉吧。

假如状况真是如此，怨日向不够积极实在有失公正。

对了，优树还说过这句话。

——他说「我搞不懂她」。

或许日向照自己的方式行动，试图阻止召唤仪式也说不定。

是的话，继续在这烦恼也不是办法。

「总之，可以肯定日向很棘手。假如她愿意听我解释，也许能找机会谈谈，化干戈为玉帛……」

倘若西方圣教会将我们视为「神之大敌」，跟日向交手将无从避免。

可以的话我不想跟她打，就等事情发生再看着办吧。

「咯呵呵呵呵。那就让我出马，了结她的性命吧？为了永除后患，先除掉危险分子更为妥当不是吗？」

听到我在喃喃自语，于背后待命的迪亚布罗做出提议。

这家伙意外的有自信呢。他是新来的，一方面似乎对表现机会虎视眈眈。

「喂喂喂，就连我都输给日向——不对，就连我都跟她打成平手喔！你去未必能顺利料理她吧！」

真是的，讲话要先经过大脑好吗？

「就是说啊，迪亚布罗。与其派你这种三脚猫，还不如让我去杀她。所以利姆路大人，快对我下令！」

看吧。都怪迪亚布罗乱讲话，连紫苑都跳出来瞎扯！

「原来是紫苑小姐。你传授我当秘书的诀窍，于我有恩，所以我不想说重话……只可惜你不是日向的对手。」

「哦？听这话的意思，你认为自己比我强是吧？有趣。就来分个高下——」

「都给我住手！」

迪亚布罗突然跟紫苑针锋相对，我一声喝斥制止他们。

没想到他看起来冷静，其实很好斗。对我毕恭毕敬，却不尊敬前辈。明明是新人，居然这么嚣张。

不自觉煽动对手进而引发争端，这种人似乎跟真性情的紫苑特别犯冲……

「咕哈哈哈哈！也就是说，您要派我出马？那好，我去去就回——」

「你不用去啦！要是对方打过来非出手不可，但我们用不着主动出击。再说一遍，我并不想跟西方圣教会作对！」

被那两人刺激到，坐在我隔壁的维尔德拉打算起身。我赶紧制止他，悄悄叹了一口气。

真糟，都是些问题儿童。不不不，大家还有成长空间，要把重心摆在今后的教育上。

仔细想想，红丸跟苍影比较沉稳了，懂事的盖德值得信赖。戈毕尔有时会得意忘形，但他已经懂得察言观色，很少让我烦心。

兰加则乖乖待在我的影子里当听众，比其他成员还要惹人爱。

问题就出在紫苑、迪亚布罗还有维尔德拉这三人身上。

有他们三人在场好危险。让我的精神面更加疲惫。

今后处理这三只要更谨慎。

「总而言之，日向及西方圣教会的议题就到这边。看对方的反应而定，可能会引发纷争，我们要慎重以待，进一步观察！」

我如此宣言，对整件事做出总结。

但不能忘记一件事，有人正暗中蠢动。

日向知道我这号人物。

她说有人密告，不过，知道我杀掉静小姐的人少之又少。

找出犯人不容易，可是跟我认识的人嫌疑很大。

有卡巴尔、爱莲、基多这三人，还有费兹跟几名布尔蒙王国人士，再来是优树。其他的知情人士就是本镇自家人。

但这样一来……

「智慧之王拉斐尔」已导出可疑人物。

是啊，应该没错。

话虽如此，也许有其他不明人士介入……

我不想因片面想法行动，也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怀疑他人。

就先记着，提醒自己小心防范。

这人为什么要让我跟日向对战？

希望我收拾日向？

要阻止我回国？

想引出日向？

《——抑或全数该当。》

不是吧，太贪心了。

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任人利用的感觉不是很好，但现在先忍忍。

总之，这方面先按兵不动。

我继续讲述。

说我跟日向对战后回国，发现城镇遭人袭击。

法尔姆斯王国派「异界访客」作乱。

为了拯救因此战牺牲的人，我才选择走上魔王之路……

还没说明后续的事，爱莲就自主爆料。

「反正爸爸已经知道了吧？是说你来这里也是为了那个吧？」

她仰望艾拉多追问。

老实说，这样真的很犯规。好可爱。

出这招，身为笨蛋老爸的艾拉多肯定被她迷倒。

「爱莲……被爸爸知道没关系，但你不需要对其他国家的人爆料啊……」

艾拉多无奈地叹气。

我懂你的心情。

爱莲完全没顾虑大局，是她不好。只不过，艾拉多早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的女儿爱莲肯定会自己表态，说她教人怎么当魔王。为了阻止事情发生只能硬把她带回家，但那样一来她会讨厌我。所以这是下下策。」

如此这般，他说些让人分不清是天才或笨蛋的话。

结果被艾拉多料中，他应该算天才吧……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跟盖札互使眼色。

发现他点头，我们决定照刚才讲定的计划行事。

「——事情就是这样，我拿法尔姆斯王国军当祭品。才顺利当上魔王。」

就这样，我向大家告知当上魔王的事实。

*

好了，已大致说明一遍。

接下来要切入正题。

「就是这样。刚才我说的都是真话，但对外发表要做点更动。」

我的话让大家感到困惑。

对外，也就是要对外拟声明——对魔物来说力量就是一切，做这种事好像没什么意义，怪不得大伙儿会困惑。

不过呢，谎言和伪装在政治上是很重要的一环。

「那么，您要找什么理由，如何改写？」

红丸当代表提问，我将刚才密谈议定的内容弄得浅显易懂，对大家进行解说。

我自称魔王，却隐瞒觉醒的事。

前提是各国不清楚事件始末。

因为他们没有派人调查。

目击者全数身亡，知道真相的除了我们几个，就剩那三人。

法尔姆斯王生性贪婪人尽皆知，我们算正当防卫。

这是因为比起被一个魔王灭掉，在战争中败仗这说法更能让人们接受。

不仅如此，大量尸体还解开最邪恶的封印。

没错，大量鲜血流入这片土地，唤醒沉睡的邪龙——也就是让维尔德拉复活。

英雄尤姆和朱拉大森林盟主、想成为魔王的我出面协助，牺牲众多魔物才说服维尔德拉。平息维尔德拉的怒火，将他当成守护者祭祀。

像这样改写真相，我当上魔王就有意义了。让法尔姆斯王国承担一切罪责，找理由主张我们是正义的一方。

「大家想想看。人类会害怕他们无法理解的事物，不愿认可。出现一个人单枪匹马灭掉两万大军，就算他对人们示好，人类也不会采信。」

这话出自盖札。

费兹跟尤姆听到这句话低声沉吟，表态赞同。

就连跟我亲近的人都出现这种反应了，不认识我的人肯定会如盖札所说，出现上述反应。要是处理不当，还会跟西方诸国为敌。

「不过，若将两万大军失踪的事算在『暴风龙』头上，人们会比较容易接受。因为『暴风龙』已经被人视为『天灾』。」

盖札一做出结论，大伙儿就明白了。

只有维尔德拉会错意，喜孜孜地说：「咯咯咯，竟然称我天才，这个男人真有眼光。」算了，把他当空气应该没关系吧。

「我也认同这种改法。女儿说溜嘴助利姆路阁下当上魔王，与其因此受人畏惧、憎恨，还不如改称利姆路阁下当上魔王，创造和『暴风龙』交涉的机会，受世人感念。」

不需要衡量了吧？说完这句话，艾拉多微微一笑。但他用眼神对周遭众人施压，恶狠狠地瞪视他们，看谁敢反对。

这个男人为了女儿爱莲似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爸爸……不愧是老奸巨猾的贵族，好奸诈……」

爱莲道出不知是褒是贬的感想……总觉得，艾拉多好像有点可怜。

我等现场归于沉静，再度展开说明：

「此外，对我来说还有其他好处。不会一不小心造成人类的恐慌固然重要，或许还能误导其他对我心生警戒的魔王，认为构成威胁的只有维尔德拉喔！」

那样一来，我行动起来更不会绑手绑脚。

与法尔姆斯王国一役大获全胜，魔王克雷曼肯定对我严加戒备。然而一旦放出消息，说那些都是维尔德拉的杰作，克雷曼对我的警觉心将会降低。

盖札想将我国打造成友善的王国。

我则想让西方诸国有个好印象。除此之外，哪些人与我们有敌对可能，我就希望他们小看我，尽量降低他们的警戒。

目前的结论是与其让人提高警觉，还不如小看我，会对我方更有利。

「还有，只要放出我们能跟维尔德拉交涉的消息，跑来找碴的国家也会变少。就算西方圣教会出来说些什么，其他国家不会照办的可能性也会提高。」

这应该是最大的好处。

假如不采纳盖札的提案，总有一天还是得对外公开维尔德拉的存在。横竖都要公开，不如挑好处最多的时间点公布。

我们接下来打算对付克雷曼，不该蠢到同时与西方圣教会为敌。

同时兵分二路作战会分散战力，要尽量避免。

外人对我的戒心应想办法降至最低，同时要让他们对魔国联邦保持最高警戒。拿盖札提的草案当基础，「智慧之王拉斐尔」替我们做完美的改编。

盖札、艾拉多，还有我。

让我们三人的利害关系一致、团结一心，并统整成今后作战也能利用的状况。

不愧是「智慧之王拉斐尔」。进化成究极技能后，谋略似乎更上一层楼。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们找到照顾我的合理解释了。」

维尔德拉大力点头，一脸满足样。

喂喂喂，这家伙，都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解释耶……

——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

毕竟他配合我们演这出戏。

维尔德拉暂且不谈，部下们也给出正面回应。

「确实很合理。这样一来，应该能维持以往的立场跟人交流。」

利格鲁德大力点头，说话语气有点安心。他似乎很怕今后的贸易遭受波及，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看样子他从经济层面切入，挂念魔国联邦今后的状况。

「不愧是利姆路大人！想法很不一样！」

「不，是盖札王先起头，我只是统筹意见。」

我将紫苑的赞赏轻轻带过，做出回应。只要他们愿意采纳我的意见，我就心满意足了。

「多谢相助，盖札王。照这个方向操办，有朝一日我们展开行动，利姆路大人就能出兵帮忙！」

苏菲亚露出勇猛的笑容，开口朝盖札道谢。

法比欧和阿尔比思纷纷表态赞同。看样子三兽士也认同这项提案。

「呵呵呵，我懂了。这代表我们能集中火力对付克雷曼吧。若这样还打不赢，就是我无能了。」

红丸笑了，与克雷曼作战让他斗志高昂。

真可靠。希望有他发挥的舞台。

苍影和盖德也一样，一副很想立刻杀过去的样子。

希望他们再等一下。等这场会开完，你们就可以大闹一场啦。

我带着热切的目光，直望着我的部下点头回应，在心里回话。

*

对外公开的说词受世人接受。

我们根据结果做二次商谈，决定今后的行动方针。

我先提及法尔姆斯国王和西方圣教会的大主教在我们手里。再针对日后的方针说明，告知我们计划拥立尤姆为新王，建立新的国度。

听完我的解说，费兹开始沉吟。

他沉默一会儿，似乎正暗中统整思绪。

盖札闷不吭声，闭着一双眼睛。他的伙伴互相辩得口沫横飞，但双方僵持不下，迟迟没有结论。

艾拉多不发一语。魔导王朝萨里昂该如何应对才是上策，想必他正冷冷地盘算吧。

我一面窥探大家的反应，一面进行解说。

首先要释放现任国王，让他对侵略我国一事负起赔偿责任。

这只是一个名目，利用赔偿问题让法尔姆斯王国陷入内战，那才是真正的目的。

假如王重新集结贵族群起反抗，到时将取他的性命。对方是一国之君，我可不想再放他一马。

要是他当下决定老实赔偿，我们就先不拥立尤姆为王。不过，「智慧之王拉斐尔」认为他不会出面赔偿。

就算他想依约赔偿，实行起来还是很困难。

法尔姆斯王国失去两万个人力资源，要恢复国力，金钱不可或缺。这样只能跟贵族课税，但贪婪的贵族不可能乖乖缴钱。

肯定会找一堆借口，企图带过赔偿事宜吧。到时尤姆会表示意见，带兵起义。

国王可能会强逼贵族就范，一旦他那么做，内乱必定随之而起。

打败仗的责任由谁来扛，自然是幸存者。身为幸存者的王不愿自行负责，转而对贵族下达强制令，到时候……

王将彻底丧失威信。

赔偿问题是关键。

如此一来，王和贵族的关系将出现裂痕。

一旦王失去影响力，派系肯定会四分五裂。听说王的孩子们都尚未成年，不难想像他们将成为贵族的傀儡。届时肯定会出现争夺王位的局面。

尤姆可以趁他们内乱时挺身而出，疲于应付的国民一定会站在英雄这边。

——到最后，法尔姆斯王国将无法避免走上灭亡一途。

当然，魔国联邦会表态支持素来交好的英雄尤姆。

若尤姆宣布建立崭新的王国，我们将予以认可，并与该国正式缔结邦交。

现为掌权者的贵族应该会集结起来投反对票。但我们早就料到了。

留下一开始就表态愿意协助我方的人，其他人一律流放。假如他们执意阻扰，很遗憾，只能请这些人消失。

我们将成为牵制贵族集团阻力，一边防止双方人马起正面冲突，一边观察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计划如下——先花上一段时间，发表能赢得国民信赖的政策，趁尤姆的人望居高不下之时，一口气击溃反抗势力。

短期内重振国家是不可能的事。

最少也要抓两三年的缓冲时间。

只不过，如果王做出错误的选择，尤姆就会更早出头……

以上就是计划的大纲。

推举尤姆的时期视情况而定，但尤姆八九不离十会当上国王就是了。

「我不打算折磨法尔姆斯王国的国民。不过，他们放任自家统治者为所欲为，我不打算视这些人为无辜的。所以我要让他们耗弱到某种程度，之后努力复国。」

说完这些，我替整场解说划下句点。

大伙儿都默默无语地沉思，盖札王率先反应。

「不错。我不反对这项计划。可是利姆路，这个男人——尤姆当王的事另当别论。」

盖札说完自座位起身，开始睥睨尤姆。

好强大的压迫感，隔一段距离还是感觉得到。我曾经正面接招，很能理解尤姆现在的心境。

「——唔！」

尤姆发出呻吟，咬紧牙关，但他依然回望盖札。

「哼，挺有骨气的。不过，他的本性又是如何？是否爱护人民，做好背负人民痛苦的觉悟？」

这句话让现场安静下来。

「嘿，天晓得。又不是我自己想当王的。可是，信任我的人将任务交给我，要是我拒绝就不配当男人！」

「哦？」

「我只是不想先下定论，认为自己办不到，还没做就放弃。一方面也想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耍帅啦，既然要做就尽全力去做。」

尤姆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放话。听起来很白痴，却莫名有说服力。

「——笨蛋。」

缪兰出声了。

「可是，很像尤姆的作风。矮人王，我愿意担保。这家伙虽然很蠢，却不是会推卸责任的人。只要接下工作，就会好好做到最后。本人克鲁西斯发誓，会好好监视他！」

兽人克鲁西斯也苦笑以对。缪兰听了点点头，再跟尤姆一起，三人并肩面对盖札。

「——是吗？既然如此，好吧。要是遇到什么状况，尽管来找我。」

盖札说着大动作颔首，收回咄咄逼人的态度。

看样子尤姆他们顺利通过盖札出的考题。有强国武装大国德瓦岗当后盾，这下有利了。

然而在那之后——

盖札笑说「话说回来，这下遇到一个有趣的男人了」，「居然为了心爱的女人当王——」艾拉多捧腹大笑，再来是「克鲁西斯你好样的！竟然在我们面前理直气壮放话，要背叛卡利翁大人！」法比欧出言调侃克鲁西斯……

这场骚动挺有趣的。

笑了一阵子，盖札开始用认真的语气对尤姆诉说：「尤姆啊，我国希望你们生产农作物。说太多会变成干涉内政，总之你先听听看。像法尔姆斯王国那样，光进口我国产品就谋得不少利益，但现在已经证明，这不是长久之计——」

的确，法尔姆斯王国对进口品课征高额关税再行贩售，是专门剥皮的中间国，对矮人王国来说不是很理想的客人。

如今有人另辟街道，可以当成新的贸易路线，令他们不再具备优势。

事情演变成这样，国家为了求生存，必须发展新的特色。不找跟他国竞争的商业领域下手，而是将触角延伸至尚未开发的区块，如此更能与他国共存共荣。

据说矮人王国的问题出在粮食供给量低落，我懂他的意思。我们也一样，不想光靠森林产物，希望有更多管道进口谷物。

盖札的提议很合乎逻辑。

「我也想拜托你。进口谷物是重大议题！」

我不忘顺水推舟，跟风大肆要求一下。

「少爷，你果然厉害……交给我处理吧。法尔姆斯王国有在发展农业，或许能因应你们的要求。」

这样盖札跟我就利害关系一致了，尤姆跟我们约好，等他当上王会在农业方面协助我们。

朱菜朝大家送上茶点和茶，大伙儿稍微休息一下。

我们换个心情，继续开会。

尤姆获得认可，所以大家就接受树立新王国的计划。

这部分是最大的难关，后来大家平心静气悠闲开会。

「那么，我代表布尔蒙王国发表提议。听完盖札陛下和利姆路先生的提案，我想我们应该能出面协助计划。法尔姆斯王国的贵族米欧拉侯爵和海尔曼伯爵与我国布尔蒙来往密切。若能跟他们交涉，令他们加入我方阵营，这样不是很方便吗？等尤姆先生起义，我想找他们当后盾。」

费兹道出自身意见。

他是公会的分会长没错，但权力有这么大吗？似乎察觉我的疑惑，费兹苦笑着说明：

「正如刚才所说，我是布尔蒙王国的代表，请把我当成国家派来的人。刚才的话并非出自公会分会长，而是以一名公务员的身分发表。」

深入了解才发现布尔蒙王国的情报单位已经替费兹留了一个位子。不是单纯的情报人员，而是统筹情报单位，辅佐他们。

但就算是这样，你随便下重大决定……

我将心里的想法问出口，结果费兹道出惊人事实。

在刚才我们密谈时，他已经跟布尔蒙王直接回报状况，要他准备全权代理的委任状。小国办事就是快，一方面也证明费兹很受人信赖。

据他本人所说，他握有几个消息，一讲出来就能毁掉布尔蒙王国。

干脆威胁这家伙夺走情报好了……这念头稍稍窜起，但还是别提比较好。

费兹似乎活用自身立场，搜集各式各样的情报。

还没听说我们的计划前，他就搜集一切可能会用到的情报。

这男人好机灵，真的很能干。

至于米欧拉侯爵和海尔曼伯爵，似乎有布尔蒙王当后盾。

米欧拉侯爵是法尔姆斯王国的名门贵族，表面上没有跟布尔蒙王走在一起。不过私底下交情甚笃。其实他是布尔蒙王的远亲，两人关系很好。而米欧拉侯爵对海尔曼伯爵有大恩，海尔曼伯爵应该不至于背叛他。

「喂喂喂，爆这种料没问题吗？」

「哈哈哈，没问题。就算我不说，盖札陛下也知情啊。武装大国德瓦岗的密探跟我们布尔蒙情报局有得拼。」

好歹有掌握邻国的情报吧，费兹这么说。

盖札仅挑动一边的眉毛，没给更多反应。给反应的人不是盖札，而是立于背后的美女。

她是密探总长安莉耶达。连苍影都认可的实力派，这么说来真的有两下子。

「呵呵呵，你太谦虚了。布尔蒙王国很会掌握情报。贵国专门贩卖情报，既然是身为重镇的情报局，肯定比我的手下优秀吧？」

不管怎么看，她的表情都不像是这个意思。

安莉耶达在说客套话。

「哈哈，真犀利。我们的战斗能力远不及密探呢。只不过，单就搜集情报的点来看，我们自认不是省油的灯。」

费兹也不甘退让。

因为布尔蒙王国是小国，才网罗各国情报吧。这是用来守护自己国家最有利的武器。

既然费兹都这么说了，这情报肯定不假。那我们就要拖那两人下水，让他们帮助我方。

「尤姆，你听到了吧？」

「听到了，包在我身上。」

尤姆的包装方式就这么定案。

让他以英雄之姿凯旋而归，来场华丽演出。

细部事项用不着赶在这场会议决定。剩下的事就交给尤姆他们，来谈下一个议题。

*

「好！英雄尤姆的国家占领计划就朝这个方向跑。」

这话一出，大伙儿都认同地点点头。尤姆一人害羞地抱着头，但我还是装作没看到好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

正要谈论下一个议题，听取我们对话的艾拉多错愕地笑了。

「噗、噗哈哈哈哈！有趣，真是痛快。同是担负国家使命的人齐聚一堂，在对他人没有起疑的情况下开门见山说话……这么看来，一直保持戒心的我反倒像个傻瓜！」

他笑着说「真是蠢到家」，不过，那对眼眸透着锐利的光芒。

不是笨蛋老爸艾拉多，而是如假包换的名门贵族。在他人面前绝不能说真心话，魔导王朝萨里昂的大公爵艾拉多。

他突然换个面貌起身，对周遭众人释放压迫感。

翻脸像翻书，大伙儿全都安静下来。

艾拉多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人们全都怀着紧张的心情等待他开口。

——广大的会场一片寂静，维尔德拉在看漫画，只听见翻书的声音。

咦，喂！大叔，你在干嘛？我又还没给你，你从哪拿到的……

……算了。

反正我一开始就不觉得他会乖乖听话。

若他愿意保持安静，我就没意见。

维尔德拉替我缓和心中的紧张，就用轻松的心情等艾拉多发话吧。

艾拉多咳了声清清喉咙，让大家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接着郑重其事地开口。这个人意外地愈挫愈勇。

「——我问个问题。那边那个男的，你叫费兹吧。利姆路是魔物，你真的相信他？」

「这话……什么意思？」

「就算魔物擅自成立国家又怎么样，不需要正式承认他们是一个国家吧？再说，用不着跟他们缔结邦交不是吗？从定位上看来，应该更慎重对应才是。」

「这、这个嘛……」

艾拉多的目的绝不是挑他毛病，纯粹只是在问问题而已。也因为这样，费兹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换句话说，这位仁兄，如果是我，只会跟他们做交易，同时观察西方圣教会的反应。暗中通报，让西方圣教会全权调查这个国家是否有古怪。只享受利益，避免日后衍生其他麻烦，不会一个劲儿替他们撑腰。小国办事的方式应该是这样吧？」

艾拉多的话比剑还锐利，直刺费兹的心窝。

此外，不只艾拉多，似乎发现在场众人都盯着自己瞧，费兹小声碎念：「可恶，为什么挑我——」

接着——

「好啦，我知道了！既然这样，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似乎有所觉悟，费兹搔着头高声叫喊。

他又变回平常那个目中无人的费兹。对手明明是大公爵艾拉多，讲起话来却不再打官腔。

「艾拉多公爵，我跟你的看法一致。也拿这套理论劝过上面的人，跟我认识的贵族也是。不过，他们拒绝了——」

用这段话起头，他道出跟那个上司的应对过程。

费兹是这么说的。

听起来他曾跟上司进言，进言内容就跟艾拉多刚才说的一样。可是对方回应：「要是布尔蒙王国跟魔国联邦打起来该怎么办？」将他的意见驳回。

这件事发生在我造访布尔蒙王国之前，差不多是跟暴风大妖涡（Charybdis）打完仗的时候。

有数名高阶魔人坐镇，该国击退半兽人王和暴风大妖涡。上司认为跟这样的国家打起来，肯定马上被灭掉。

布尔蒙王国并未笃信鲁米纳斯教，西方圣教会不可能为他们卖命。意思就是没处理好，国家将会灭亡。

结论就是跟我们对抗没用。

——那好，该怎么办？

「我们要取得魔物的信任，跟他们构筑信赖关系，互惠互利。因此，要尽一切力量协助——这是我国高层的结论。而矮人王国跟你的国家都是大国，有选择的余地……我国行事上稍有不慎可是会灭国的。既然要赌上未来，就别跟西方圣教会求救，还是相信魔物统帅吧。总之，理由如上。」

费兹边说边叹气。

心里所想被人当面指出，想想这男人满可怜的。就像在说布尔蒙王国是弱小的国家，连做出这种选择都办不到。

这个嘛，虽然是事实啦……

是好是坏，对或错——

那些都不重要，他们做出豪赌，选择相信我并赌上一切。

——不，不对。

布尔蒙王国做出结论，就算他们算错导致国家灭亡又能怎样，没有其他的活路可走。

仔细想想，我一个人就能收拾一支大军，自然免不了被人当成威胁看待。

与其跟我敌对还不如同进退。

合情合理。

小国掌握情资，在大国的阴影下讨生活，会采取该战略其来有自。

所以他们才相信这是正确的选择，倾尽全力。

确实很乱来，但换个角度想，或许是很有效的招数。

对我很有效。

因为我相信布尔蒙王国让人信得过。

艾拉多的结论似乎与我一致。

「——话说回来，这觉悟下得还真彻底。还有一件事，你来这儿似乎是想帮忙利姆路阁下，那也是上级的判断吗？」

「你猜对了。他对我下令，说彼此既然缔结安全保障条约，就要信守承诺。不过，就算国家方面毁约，我还是会过来一趟。因为我是自由公会成员。身为公会成员的我原本不属于任何国家，却跑来这种地方与会，真的很可笑。算了，布尔蒙王国情报部门都保留位子给我了，看样子我的好运已经走到尽头……」

我干嘛接这种烂摊子——费兹开始碎碎念。

你未免老实过头了，但现在提醒为时已晚。

话说布尔蒙王比预料中还讲人情义理。竟遵守跟我们订立的条约，决心与法尔姆斯王国一战……

原本还认为这项条约对我们没什么好处，能见识他们的气度真是三生有幸。

遵守约定，这是待人处事的基本道理。换成国家也是同理，失约——不遵守条约的人无法让人信赖。

这次事件正好证明法尔姆斯王国值得信任。

他们似乎坚信我方将赢得胜利，赌上国家的前程。不过，单枪匹马歼灭所有敌人——他们应该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吧。

「好一个赌徒，你说的上级长官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正是。就是我国的国王陛下。」

我这么一问，费兹用哭笑不得的表情点点头。

原来，他们的王看起来是好好先生，骨子里却是硬汉。当上一国之君，果然需要狠下心办事。

「——来龙去脉差不多是这样，我们选对了。没想到利姆路大人独自一人灭掉法尔姆斯王国的两万大军。再加上『暴风龙』复活，这时对你们是否有信心已经不重要了。上级替我准备全权代理的委任书，那速度简直刷新纪录——」

费兹说话时一脸疲惫。毕竟他被迫承担决定国家存亡的任务，就让他发点牢骚吧。

「——原来如此，事情经过是这样啊。抱歉，费兹先生。不过，多亏有你，我才能厘清布尔蒙王国的心思。」

艾拉多的态度软化，对费兹稍微低头赔不是，嘴里如是说道。

看艾拉多这样，盖札朝他发话。

「你还是一样狡猾啊，艾拉多。用不着为了试探其他国家做到这种地步，光是我相信利姆路这点，你就没必要担心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盖札。跟魔物王国缔结邦交，这决定没那么好下。我现在已经对布尔蒙王萌生敬意了。」

「哼，少来。你们早就做了决定，才会由你出面吧？策士艾拉多，你的结论是？」

盖札的迫力咄咄逼人，艾拉多将之轻轻带过。

并非因为他使用不会危及安全的人造身体使然，而是艾拉多胆子够大。

「算是吧。我已经按自己的意思做出结论。但在我回答之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这次艾拉多的话是对着我说——

「真是的，爸爸！别卖关子，快点回答啦！」

「等等，大小姐！这样不好啦！」

「就是说啊！公爵大人偶尔也想在女儿面前耍帅，现在努力装酷耶！」

一度紧张的气氛被爱莲三人组彻底破坏殆尽。

「策士的颜面荡然无存……」

盖札这么说。

艾拉多有点可怜，所以我决定装出认真的样子。

意即——释放「魔王霸气」。

「——你问吧，艾拉多。」

我的部下们「噢噢！」几声，开始骚动起来。

盖札和他的伙伴则发出呻吟，纷纷「唔！」了一声，尤姆等人、费兹甚至是三兽士都流下冷汗，感到吃惊。

我把威力压到最低，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强。

这是因为「魔王霸气」整合「威压」和「魔法斗气」等诸多技能，还能拿来当攻击招数，不小心误用会引发危险。

话虽如此，我自认像这样扮演王者的技巧又更上一层楼。

面无表情说话是诀窍。

隐藏感情淡淡地说话，光这样就能让对手害怕。

搭上静小姐美丽的脸庞，史莱姆晶莹剔透的细胞，两者交织出绝妙的神秘色彩。

再加上「魔王霸气」简直完美无缺。

不需要展现更多。一旦展露喜怒形于色的原始自我，神秘色彩将一落千丈。

做这种事涵养很重要，原本是一般人的我算有达标吧。

因为这样，艾拉多也被我骗得团团转。

「——唔，果然厉害。那么——魔王利姆路，我想问问您。您身为魔王，要怎么运用那股力量？」

什么嘛，原来是这件事啊。

简单。

我想实现自己的心愿创造新世界，大家都能好好过生活。

可以的话，我希望创造丰饶的世界，让大家的日子充满欢笑。

我真心希望如此。

所以我毫不犹豫向艾拉多道出心里话。

「——大概这样吧。不过呢，总会经历失败，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吧。」

「这、这种天方夜谭，您当真想让它成真？」

哦，他真的吓到了。

名门贵族喜怒不形于色，我成功让他慌了阵脚。「是啊，这股力量就是为此而生。没有力量高谈理想只会沦为空谈，而力量不为理想而生会很空虚吧？我这个人很贪心，但不成就些什么，一味追求力量，那种事我没兴趣。」

我把某人的名言依样画葫芦改写，意思应该有大致传达出去。

不过，这么想理所当然吧？

有目标才会努力。

那就是人类的本质，我是这么想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愉快，太愉快了，魔王利姆路！好贪心的魔王！我总算明白了，知道您为什么会觉醒！」

艾拉多开始大笑。我没有阻止他，让他笑到最后。

笑到一个段落后，艾拉多以使者身分对我行跪礼。

「多有得罪。魔王利姆路，我身为魔导王朝萨里昂派来的使者，希望与贵国——朱拉·坦派斯特联邦国建立邦交。还望您应允——」

现场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只剩小小的翻书声。

在意就输了。要是我转头看，可能会毁掉现场气氛。

某个废柴男（维尔德拉）躺在休息用的长椅上，边喝着不知何时叫人准备的冰红茶，边看圣典（漫画），让他进入视野只会打乱我的步调。

「——我也想跟你们建立友好关系。务必让我们缔结邦交。」

唔喔——！现场洋溢欢呼。

大家从座位上起身，为值得纪念的新关系欢天喜地。

就这样，今日又多一个愿意接受我们的国家。

我们与第三个人类国家——魔导王朝萨里昂缔结邦交。

法尔姆斯王国终将灭亡，新的国家将在尤姆带领下崛起。

版图分布将重新洗牌。

而事态发展的速度超乎我的预期。

第六卷 第一章 人魔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