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番外篇 志木缘子不需要天秤

<p>现在的我，并不需要天秤。一开始，我就决定好了要舍弃的事物。</p>

<p>对志木缘子而言，继续活下去等于赎罪。</p>

<p>朋友因为我怯懦的行动而丧命，所以我要代替她活下去，即使得啜饮泥水也无所谓。</p>

<p>国中部的那些女孩，以同伴与部下的身分仰慕着我和阿和同学，因此我必须保护她们。而且还得将她们组织起来，以育艺馆组全体的力量来排除怪物的威胁。</p>

<p>这些就是目前的我能做、且必须做的事情。我得处理好这一切，否则就太对不起那位朋友了。</p>

<p>如此发誓的我，拼了命地战斗到第3天——也就是今天。</p>

<p>我不晓得这场战斗的结局会是如何……</p>

<p>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后，她会原谅我吗？</p>

<p>在我眼前被半兽人虐杀的她……</p>

<p>「怎么办？」</p>

<p>珠树整个人显得意志消沉。在潮湿的洞窟最深处，格罗布斯特所在的广场中，阿和同学与观阿消失在魔法阵里。</p>

<p>因为珠树鲁莽的行动，才造成了这个结果，这是事实。</p>

<p>亚理栖安慰消沉的她。</p>

<p>格罗布斯特已经被亚理栖打倒了。那个恶心的肉块在遭受最后一击后，犹如朝露般消失，变成了黄色的宝石。</p>

<p>打倒格罗布斯特似乎没有经验值，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怪物。</p>

<p>不，说不定它根本算不上怪物。我总觉得，只有这个奇妙的怪物跟其他敌人有些不同。</p>

<p>被格罗布斯特吸收的少女们，现在躺倒在我们眼前。</p>

<p>尽管身上有暗视魔法，我还是想好好确认少女们的状态，于是打开手电筒仔细观察。全身沾满黏液的少女们四肢完好如初，只是全身泛着一股病态的苍白。</p>

<p>即使亚理栖先施展《治疗》，接着又使用了《心灵治疗》，她们也完全没有反应，看起来只有心脏还在跳动。看样子，她们已经无法再作为人活下去了。</p>

<p>我也曾预料过或许会碰上这种情况。我抬头仰望凹凸不平的洞顶，闭上双眼。</p>

<p>做好觉悟。</p>

<p>「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p>

<p>我瞥了一眼蹲坐在地上哭泣的珠树，拔出小刀，稍微迟疑了一会儿后……</p>

<p>割断动也不动的少女脖颈。</p>

<p>暗红色的血如同淋浴的水花般飞溅开来，弄湿了我的体育服和脸颊。</p>

<p>即便受到足以致命的伤害，少女们依旧纹风不动。</p>

<p>亚理栖一脸惊讶地望着我，珠树也抬起头，哑口无言地看着我的行动。</p>

<p>我杀了全部的人之后，站起身朝她们点头。</p>

<p>「我是为了她们才这么做的。她们已经不需要像我们一样，在人间地狱中活受罪了。」</p>

<p>「可、可是！」</p>

<p>亚理栖茫然地凝视着我。</p>

<p>我缓缓地摇了摇头。</p>

<p>「育艺馆的人是无法养活她们的。我们的处境总是危险得犹如站在悬崖边，既没有余裕，也没有能力照顾她们。」</p>

<p>所以——我如此宣告。</p>

<p>「就由我来选择要舍弃，或是接受什么人。」</p>

<p>◆　◆　◆</p>

<p>珠树似乎是被我的行为吓到了，她停止哭泣并站了起来，接着以仿佛在渴求救赎、依赖般的眼神望着我。</p>

<p>我掩饰内心的纠结，像是在对她表示没问题似地露出笑容。</p>

<p>「阿和同学和观阿一定没问题的。」</p>

<p>我温柔地抚摸她的金发。</p>

<p>「阿和同学不是这么说了吗？2个小时后。」</p>

<p>「咦？2个小时……后？」</p>

<p>「他指的是《召唤圈》，2个小时后，让人进去画在育艺馆地下室的魔法阵里。珠树，你跟亚理栖要去帮忙阿和同学唷。」</p>

<p>「啊……！是！」</p>

<p>珠树倏然露出了笑容，很有精神地点头。</p>

<p>「我知道了。既然确定了，那就必须马上回到育艺馆才行。」</p>

<p>「等等，还有时间，我们趁这机会也调查一下洞窟的另一边。」</p>

<p>「可、可是！」</p>

<p>「这次或许可以发现平安无事的学生喔。」</p>

<p>我这么说完后，转而看向亚理栖。</p>

<p>心地善良的少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被我所杀的格罗布斯特牺牲者尸体，看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p>

<p>「好了，来帮帮我，把这些人搬到外面去吧。」</p>

<p>而且我对这样的战力很不安。</p>

<p>我们暂时回到洞窟的入口处，与小樱等3名待命组的人会合。</p>

<p>看到我们扛回去的少女尸体，小樱倒抽了一口气。</p>

<p>「那些人是……」</p>

<p>「能麻烦你们埋葬这些人吗？」</p>

<p>我将这项工作交给2名火魔法术士——百合子与潮音。</p>

<p>2人沉静地挖起了洞。她们笑着说，因为阿和同学的指导，自己现在已经很习惯挖洞了。</p>

<p>「小樱，你能加入我们的队伍吗？」</p>

<p>「好。可是这样一来，看守这里的人就只剩百合子前辈和潮音了。」</p>

<p>「我认为应该不会再有半兽人从洞窟出来了……而且如果遇到危险情况，她们只要逃进洞窟跟我们会合就好。」</p>

<p>于是我们与小樱重新组成一支4人队伍，往另一条岔路走去。</p>

<p>我们熟练地打倒途中袭击而来的半兽人。</p>

<p>在杀掉几只半兽人后，因为小樱升级，我们被传送到了白色房间。</p>

<p>好了，我们在这里有很多事情要做呢。</p>

<p>「先来调查这个黄色宝石吧。」</p>

<p>与笔电以Q&A的形式对谈过后，我们得知黄宝石的价值相当于红宝石的百倍。</p>

<p>「格罗布斯特先生是有钱人呢……」</p>

<p>听到亚理栖这番搞错重点的话，大家都笑了出来。连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小樱，嘴角也微微上扬，露出了些许喜色。</p>

<p>看到她们这副模样，我不禁感叹纯真的孩子真厉害。跟这样纯真的女孩交往，阿和同学也会比较轻松吧……</p>

<p>我摇摇头。不对，我无权去置喙阿和同学那种扭曲的态度。他很努力地在做，即使理解我是在利用他，依然想要做到最好。</p>

<p>更何况，正因为他性格扭曲，又有深沉的心机，我们才能活过昨天与前天。</p>

<p>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p>

<p>有人说，人的真正价值就体现在他面临危机时的应对。那么，面对状况愈是危急就愈是强悍的阿和同学，我该用什么言词来形容才好？</p>

<p>观阿一定会用英雄或勇者这种夸张的词汇……</p>

<p>不对，观阿的话，应该会用漫画或动画来比喻吧。</p>

<p>……算了，这种事怎样都好。</p>

<p>我在不知不觉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明明必须变强，为什么要在她们面前，暴露出自己愚蠢的一面呢？</p>

<p>「志木学姊，下次——」</p>

<p>小樱转身面向我。</p>

<p>「由我来杀。」</p>

<p>「什么？」</p>

<p>「不能带走的人，我早已做好了觉悟。」</p>

<p>我咬紧嘴唇。居然被人轻易地看穿内心的纠结，真是太失态了。</p>

<p>「不行，这是我的工作。选择接下来能在育艺馆活着的人，是我的权利。」</p>

<p>「亚理栖前辈和珠树前辈当然不行，但是我……做得到。」</p>

<p>我摇摇头。</p>

<p>她的提议让我很高兴，但这是我的底限。</p>

<p>可是，小樱依旧坚持己见。</p>

<p>「如果你崩溃了，我们会很为难的。我们所有人，都很需要你。」</p>

<p>小樱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我宛如要逃开她似地，别过脸去。</p>

<p>◆　◆　◆</p>

<p>愈是往洞</p><p>窟深处前进，感觉就愈闷热。</p>

<p>臭到让鼻子几乎快掉下来的腐臭味，也随着令人不快的湿气逐渐变重。</p>

<p>「回去以后真想洗个澡。」</p>

<p>我一边说着这样的玩笑话，一边解决一只只逼上前来的巨黄蜂。</p>

<p>「这里面果然……是蜜蜂的巢穴吗？」</p>

<p>「真不想跟女王蜂战斗。」</p>

<p>亚理栖苦笑着。她可能是想开个玩笑，只是收效甚微。</p>

<p>没错，以我们目前的战力，女王蜂我可是敬谢不敏的。</p>

<p>是不是该回去一趟，把百合子跟潮音也带来呢？</p>

<p>我稍微考虑了一下这项选择。</p>

<p>算了，还是不要吧。</p>

<p>只要让珠树和亚理栖站在前列，小樱在后方进行牵制，就能构筑起应付洞窟内部的战线。</p>

<p>半吊子的火魔法攻击反而会增加伤及同伴的危险。这个世界不是游戏，而是有可能误伤同伴的现实。</p>

<p>是说，剑术等级7的珠树放在这种场合，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p>

<p>她光是挥舞银剑，就能将蜜蜂发射的毒针全部砍掉。接着，亚理栖再投掷标枪……OK，结束了。</p>

<p>就好像身处于游戏的简单模式一样。</p>

<p>小樱没有出场机会，显得很闲。真要说的话，其实我更闲。不过这样就好，我们这2个支援成员毕竟只是预备用的。</p>

<p>然后，我们抵达了这一侧的洞窟最深处。</p>

<p>没看到我们担心的女王蜂。</p>

<p>相反的，这里有被掳过来的少女们。她们是高中部与国中部的生还者。每个人都全身赤裸地躺在稻草上，肚子有如气球般高高鼓起。</p>

<p>里头有一大半的人，睁着空洞的双眼仰望洞顶。</p>

<p>「这、这是……」</p>

<p>亚理栖以压抑的声音呻吟道。</p>

<p>其中一个人的肚子开始蠢动起来。少女发出叫喊，从双腿间产出沾满黏液的幼蜂。</p>

<p>蜜蜂立刻将入侵的我们认定为敌人，张开翅膀直接袭来。</p>

<p>珠树跨出一步，马上将它砍死。</p>

<p>「升级了啊。」</p>

<p>◆　◆　◆</p>

<p>「什么啊！」</p>

<p>亚理栖在白色房间里哭喊着。</p>

<p>「那个房间是什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p>

<p>看来这次的刺激对她来说太强了。</p>

<p>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事前就隐约想过或许会发生这种事，因此只是有些讶异。小樱的表情一如往常没什么变化，所以我看不出她的情绪。</p>

<p>珠树则是抱着哭到双腿瘫软的亚理栖，宛如安慰婴儿般地安抚着她。</p>

<p>情况跟刚才完全相反。</p>

<p>这2人不但感情好，性格也相得益彰，这份关系在这种地方也充分地发挥了作用。当其中一人快要崩溃时，另一个马上就会伸出援手。</p>

<p>2人互相扶持。</p>

<p>她们能一同爱慕阿和同学真是太好了，这2人的团结在之后一定也能帮助阿和同学的。</p>

<p>「用女性的子宫养育幼蜂，真是太荒唐了。」</p>

<p>小樱嘀咕着。嗯，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我们的常识在这个世界是无法通用的。</p>

<p>「那种蜜蜂也会掉落宝石，换句话说，它们是怪物。我们至今都不晓得那些怪物诞生的机制，也许是使用人类女性的子宫进行仪式，也可能是魔法，总之这个世界或许是有这种事物存在的。」</p>

<p>想到这里，我便能理解半兽人的魔法术士为何要指示手下将女性带进这个洞窟。此外，也了解为什么直到第3天——也就是今天——才突然出现蜜蜂这个新战力。</p>

<p>幼蜂也需要相对的时间孵化。</p>

<p>事情就发生在今天早上，而这里还有怀着蜜蜂胎儿、尚未迎来产期的少女们。</p>

<p>「亚理栖，离开这里后，你马上就有工作要做啰。」</p>

<p>「我……我吗？」</p>

<p>我对终于哭累且冷静下来的亚理栖如此说道。为了不再让牺牲者的人数增加，得趁现在先讨论好才行。</p>

<p>「我会切开那些女孩的肚子，杀掉里面的蜜蜂，到时你马上施展《治疗》，知道吗？」</p>

<p>「把肚子……」</p>

<p>她哑口无言，而我则是严厉地宣告「这是必要的」。</p>

<p>「为了救她们，也为了避免敌人的战力继续增加，我们必须要这么做。只有我们能救她们了。」</p>

<p>亚理栖边哭边点头。</p>

<p>到时候情况会变得很凄惨吧，但我们还是得做。</p>

<p>虽然在场的少女可能大部分都已经失去做人的能力了……可是，当中若还有少数人能够再度振作起来——</p>

<p>为了拯救那1、2人，我会持续战斗下去。</p>

<p>这一定也是赎罪。</p>

<p>因为我握住她的手，因为我留住了她，她才会被半兽人杀害。这是我对无法逃走的她，竭尽全力的补偿。</p>

<p>珠树将剑术的技能等级提升到8后，我们回到了原本的场所。</p>

<p>珠树：个人等级19　剑术7→8／肉体1　技能点数9→1</p>

<p>◆　◆　◆</p>

<p>接下来的事情太过惨烈，令我完全没有回想的意愿。</p>

<p>我做了自己该做的事。除了请亚理栖为受害者使用治愈魔法外，我没有让其他人帮忙。</p>

<p>蜜蜂的幼生体也有经验值，因此我在中途升级过一次。只是幼蜂的经验值没有成虫那么多，杀掉1只所得的经验值只等同于打倒1只半兽人。但杀了数量可观的幼蜂后，得到的经验值还是挺不错的。</p>

<p>生还的女孩当中，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请我们杀掉她们的只有3个人。</p>

<p>我们只将这3人带回了育艺馆，剩下的遗体太多了，只能就这样放在洞窟里。</p>

<p>回到育艺馆的我们为了冲澡，使用贵重的燃油启动发电机。这座馆的烧水系统不是使用瓦斯而是用电，真是太好了。</p>

<p>由于约定的2个小时迫在眉睫，因此我让亚理栖和珠树率先使用淋浴间。</p>

<p>2人洗净身体后，进入阿和同学在育艺馆地下准备的魔法阵。尽管不晓得传送的目的地有什么在等着她们，2人仍旧没有半点迟疑。</p>

<p>阿和同学要多多回报她们的忠诚才行。</p>

<p>我等不及传送的时间，先跑去淋浴。</p>

<p>热烫的洗澡水洗去了我全身的鲜血。</p>

<p>不对，那时我还穿着体育服，那件体育服有别人在帮我洗。沾在皮肤上的血也几乎都先用毛巾擦掉了，我怎么可能还浑身是血。</p>

<p>直到现在，染上身体的浓浓腐臭味、割开人类肚腹和喉咙的可怕感觉依然侵蚀着我。因此从头上降下的这份热度，对我而言是极大的救赎。</p>

<p>而且，你看。</p>

<p>只要把莲蓬头的水开到这么大，呜咽声就不会传出去了。</p>

<p>我一哭，指挥所有人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我一感到沮丧，便会让众人不安。所以在大家面前，我必须是坚强的志木缘子。</p>

<p>可是至少现在，只有现在——</p>

<p>我双手抱胸，垂着头，独自流泪。</p>

<p>虽然这样会浪费许多水，不过就交给会使用召唤魔法的女孩们去努力吧。</p>

<p>《制造清水》真是个伟大的魔法。</p>

<p>淌落的水会将我的感情也一并洗去。</p>

<p>「我还真像个笨蛋，要逞强也该适可而止啊。」</p>

<p>不由自主地低喃出这句话后，我紧咬住嘴唇。</p>

<p>然后在包覆住胸部的手上施加力道。</p>

<p>痛苦就是救赎。</p>

<p>只要这份痛楚还在，我的心就不会崩溃。</p>

<p>「像个笨蛋一样。」</p>

<p>我再度、也是最后一次低语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