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Memory.【灯③—日常随声崩坏—】

1

……

…………

……我……在做什么来着。

睁开眼睛。

没有做梦的记忆，也想不起晕倒的瞬间所发生的事情。带着自己仰躺在床的自觉看向天花板。

「……我…………好痛！」

刚想从铺着干净洁白床单的床上起身，后脑勺就传来了剧痛。

说不定是因为仰躺着倒地，所以碰到头了。

要真是如此，自己又是因为什么理由「倒下」的呢？

「身体情况怎么样？」

身穿白衣的女性护士从走廊内探头看来。

「太好了，想着你差不多是时候醒了呢。刚才我叫医生了，应该会马上为你来检查才对」

「——」

这里是医院，自己则作为入院患者睡在病床上。

虽然意识朦朦胧胧，但还是理解了这一点。

「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吗？」

「……克罗斯威尔·盖特·涅比里斯」

「晕倒时的情况还记得吗？那场爆炸的事情还有印象吗？」

爆炸？

爆炸是什么意思。难道和自己身处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我家是，那个破烂房子……

……我在那里和义姐们一起生活。不对，并不是在那里。

倒下的理由。

自己早上离开了家，然后作为矿工准备和两位义姐一起出门工作。

……不对。矿工的工作结束了。

……因为已经抵达了目标所在的地下五千米。

全体矿工在地上集合。

「啊！」

想起来了。

那场爆炸的所有场景都在克罗斯威尔的脑海里复苏了。

「对了！我……参加了叫做降神祭的典礼！说是庆祝挖掘出星灵这种新能量的典礼，可现场……」

光芒喷涌而出。

自己所见的光景只能回想到这里了。

从地下五千米处喷涌而出的极彩色光芒如喷泉一般上升到了空中。然后下一个瞬间自己就被光芒吞没了。

「……我之所以会失去意识，难道是因为被卷进光之洪流中了吗？」

「没错」

女性护士缓缓点头。

「很多人都在那场爆炸中晕倒了。数百人一起失去意识的消息传来时，医院也很着急呢……但不幸中的万幸，晕倒原因是强烈的光芒和声音造成的暂时性的休克」

「没有生命危险是吗……」

「不需要担心这一点，帝国议会也向世界各国这样报道过了呢」

「…………」

「请放心，本医院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女性护士指着病房。

那里有三张空着的病床。看来原本四人用的病房现在只有自己一个患者呢。

「这间病房也是，其他三个人早就苏醒并退院了呢」

「大家都已经退院啦？我是最后一位……？」

「嗯。克罗斯威尔先生已经睡了四天哦」

护士莞尔一笑。

「被运送到这所医院的患者共有五十三人。其中绝大部分在第二天就醒了，经过精密的检查，判断没有异常后就退院了」

「……那个，我的义姐们怎么样了」

「名字是？」

「艾娃和爱丽丝萝丝。和我一样都姓涅比里斯」

「已经退院了哦」

护士立刻回答，甚至快到让克罗斯威尔有些扫兴。

因为这是自己醒来之后肯定会在意的事情，想必这位女护士从一开始就调查好了吧。

「……太好了。听到这话我就放心了」

激动不已的内心中。

皇太子怎么样了——克罗斯威尔无言地忍住了想要这么询问的冲动。

……皇太子不可能和我住在同一家医院。

……要是我随意问出口的话，说不定还会给那家伙添麻烦。

十有八九应该没什么事。

要是天帝或皇太子身上发生什么了的话，肯定会天下大乱的。对于我们这些患者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我们「立刻退院」。

所以才会说太好了。

那么大规模的爆炸居然没有牺牲者，简直就是奇迹。

「可以问一件事吗。我们沐浴到的光芒难道就是地下采掘场中涌现出来的新能量吗？」

「帝国议会是这样对外发表的，说是人类获得了美妙的资源」

「……明明都发生那么大的事故了？」

「那么剧烈的爆炸都没有任何牺牲者呢。报道也说新能量「星灵」对人体无害这一点很幸运」

「……啊，的确呢」

这样一说的话也无法反驳了。

光芒的爆发——

要是同等规模的火焰或热浪的话，聚集在贯通仪式上的上千人恐怕都会成为牺牲品。但实际上却没有任何牺牲者。

虽然因为沐浴到了强烈的光芒而暂时性失去了意识，但身体上却没有任何伤口。

——星灵是无害的新能量。

对帝国来说，这也是未曾预料到的好运。

没有演变为未曾发生过的灾害的这场事故也成了向世界各国进行的宣传。

「明白了。既然义姐们都退院了，我也能安心退院了」

「先提前提醒你一句，能不能退院还要看精密检查的结果哦？毕竟克罗斯威尔先生倒下时磕到了头部呢」

「啊，对啊。老实说后脑勺还肿着呢」

头部还在传来钻心的疼痛。

反射性地朝着后脑勺摸去，然后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了脖子上——

「嗯？」

违和感。

虽然没有痛感与异物感传来，但却本能地产生了一种「和至今为止不同」的感觉。

「那个……这里有镜子吗。手持镜大小的镜子就行」

借了诊察用的手持镜来观察脖子。

镜子中却映出了自己没见过的东西，眨眼一看像是一颗痣。

——浓紫色的螺旋圆环。

跌打伤？

要真是这样的话，不仅紫色太浓烈，形状也很具体。

……这是什么啊。

……难道是我倒地的时候撞到这个地方了？

但就算触摸也没有痛感。

「啊啦？」

偷看着自己脖子的女性护士微微睁大了双眼。

「你身上也出现了呢」

「……哎？」

「被送到医院的五十三人中，有十几位都出现了类似的跌打伤。考虑到会和那场爆炸有关，所以帝国议会近期会组建医疗队伍进行调查。你的印记有什么症状吗？」

「……没什么。反倒是头上更疼」

跌打伤？

磕碰真的会造成这么美丽的伤痕吗？

被送到医院的五十三人中有十几位都出现了印记。

被卷入那场爆炸中的人大概有上千位，有些在意被送到其他医院的众多患者。

「难道在这个印记消失之前，我都不能退院吗……」

「精密检查要是没查出问题的话，就会当作疗养观察对象让你出院哦。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

「那我就离开喽。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要随时通知我哦」

护士转身离去。

四人用的病房内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这到底是什么啊」

脖子上的印记。

说到原因，自己能想到的也只有在那场爆炸中沐浴到了星灵之光这点了。

……应该不可能吧。

……毕竟帝国议会都公开发表说星灵是无害的呢。

些许的不安。

带着纠缠在脑海一角无法挥去的厌恶感，克罗斯威尔又度过了一夜——

翌日。

结束精密检查的克罗斯威尔没有任何异常地出院了。

「克罗，恭喜出院——！」

「克罗，你怎么这么慢啊。居然在医院躺了五天」

时隔五天的回家。

欢迎克罗斯威尔的是最可爱义姐的笑容，以及最别扭义姐的毒舌。

「……要的就是这种落差」

真是让人怀念。

时隔五天的日常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安心。

「义姐们应该比我要早出院很久吧」

「嗯。我比克罗要早两天。艾娃姐姐在爆炸发生当天就醒了，然后就直接精神饱满地离开医院了呢」

「这也太快了吧！」

「……哼，毕竟我可和柔弱的克罗不一样」

盘腿坐在地板上的艾娃自信满满地环抱双臂。

「我可是倒大霉了呢。因为是那场大爆炸的受害者，所以刚出院就被相机团团围住。像沐浴光芒的情况以及身体状况之类的，刨根问底唯恐天下不乱」

「毕竟艾娃姐姐是第一个醒来的呢，所以大家才会蜂拥而上逼问姐姐吧」

爱丽丝萝丝微微苦笑。

看着她温柔的目光——克罗斯威尔突然注意到义姐的双眼正因为充血而红肿着。

「爱丽丝义姐，你的眼怎么肿了啊」

「啊，你说这个？……嗯，只是这两天有些睡眠不足而已」

按住眼部的义姐害羞地笑了笑。

「但这不是什么大事哦。克罗这么温柔地关心我，我也很开心哦。睡眠不足什么的很快就会好的」

「……睡眠不足」

「只是睡不着而已啦。毕竟这两天热到让人难以入睡呢」

爱丽丝萝丝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不要继续问下去了。

既然温柔的义姐都做出了这种动作，自己也不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

「喂、克罗，不要因为这样就盯着我的脸看啊」

「……只是以防万一。既然爱丽丝义姐都说自己睡不着了，我担心艾娃义姐也是理所当然吧。但这样看来应该没什么事」

「——」

艾娃突然摆出了严肃的表情。

虽然一瞬间露出了不知说什么好的眼神，但她又立刻眨了眨眼。

「区区克罗还真是狂妄呢！」

「好痛！」

被揍了。

为什么担心她的自己反而会被揍啊。

「比起我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真是的，和虚弱的你和爱丽丝不同，我可是连感冒都不会得呢」

哼，艾娃抱起双臂。

「超市特价甩卖的时间到了。我自己去一趟，克罗和爱丽丝就老实在家待着」

「既然这样，我和姐姐一起——」

「我一个人就行，明白？爱丽丝你既然睡眠不足就老实休息吧。克罗也是，刚刚退院要是因为勉强自己而倒下的话就麻烦了」

「……」

面对艾娃的回答。

自己克罗斯威尔和爱丽丝萝丝不禁四目相觑。

「嗯？你们这是什么反应啊？」

「没什么」

「艾娃姐姐这种像小孩子的地方，我很喜欢哦」

「什、什么叫像小孩子啊！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有姐姐样儿才对吧！喂、爱丽丝，你在偷笑什么啊！……真是的，不管你们了！」

满面绯红的艾娃飞奔到了屋外。

克罗斯威尔和爱丽丝萝丝则和睦地守候着她那可爱的背影。

——没错。

即便发生了那场光之爆炸，一如既往的日常也会到来。

那个时候，自己克罗斯威尔还对此深信不疑。

2

夜深人静。

不变苍穹数小时前便被涂成了黑账。帝都大街上，一户户人家逐渐关灯。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行车声也消失无踪。

虫吟鸟鸣也已断绝。

帝都的人们，不，是帝都本身迎来了寂静的深夜——

……怎么回事？

将克罗斯威尔吵醒的是微弱的噪声。

沙拉沙拉的衣服摩擦声。

继而传来的是某人在床上翻滚的震动，及故意压低般的呻吟。

而且——

声源就在躺着的自己身边。

「……啊……嗯……不、不要……好热…………不要…………」

爱丽丝义姐？

昏暗的客厅中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发出苦闷声音的应该是睡在自己身边的义姐。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中，克罗斯威尔屏息凝视。

——但事实上却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朦胧的光芒浮现在自己眼前，并映照出了义姐的身姿。

「爱丽丝义姐！」

「……克……罗……」

脸色铁青的少女转头看了过来。

义姐爱丽丝萝丝脱下睡衣有失体统的身姿就在自己眼前，现在她身上只穿着内衣。

而大粒的汗珠正如瀑布般从她的脖子及背上流下。

「义姐！你怎么了！」

「……克罗……」

呼吸凌乱的义姐用湿润的双眸看向自己。

「身体……好热……」

「发烧？」

「……不是……不是发烧……身体里就像是有岩浆在流淌一样，热到仿佛快烫伤了……」

「什么？」

脑海里回想起来的是白天的谈话。

“爱丽丝义姐，你的眼怎么肿了啊”

“啊，你说这个？……嗯，只是这两天有些睡眠不足而已”

睡眠不足的原因原来是这个啊。

「还说什么热到让人难以入睡啊！爱丽丝义姐，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总之快去医院——！」

手腕突然被抓住。

呼吸凌乱痛苦到说不出话的义姐却拼命握紧了自己的手腕。

——不要。

不想去医院吗，这又是为什么啊。

答案就在义姐的左肩上。

「……这是！」

义姐爱丽丝萝丝的左肩上浮现出了绿色的印记。将房间照亮的朦胧光芒就是这个印记释放出来的。

……和我脖子上印记相同！

……不，不对。我的是紫色的，义姐的却是绿色的！

形状也不一样。

自己的印记是扭曲的螺旋状，但义姐的却是类圆的心形。

……不仅是我，连爱丽丝义姐都出现印记了啊。

……等等，那艾娃义姐呢？

「艾娃义姐！不好了，爱丽丝义姐——」

想要继续说的话堵在了喉中。

为什么艾娃没有醒？

明明这么大声说话了却还没有任何反应，这也太异常了。艾娃义姐绝不是察觉不到妹妹在深夜痛苦呻吟的人。

「——被呼唤了」

仍显童稚的声音。

转身看去的克罗斯威尔看到了大开着的窗帘。月光照进屋内，清白的光芒照亮了肤色呈日晒褐的少女。

「艾娃义姐？」

「——」

毫无反应。难道是没有听到吗？

大睁双眼盯着外面的艾娃突然有了行动。

穿着薄质睡衣，而且还光着脚。

越过大开的窗户，在大街上飒爽地迈步向前。

「喂，艾娃义姐你要去哪里啊！爱丽丝义姐现在很危险啊！」

没有回答。

看到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后，冷汗沿着克罗斯威尔的脸颊流下。

——暗色的印记。

透过薄质睡衣的布料，可以隐约看到她背上浮现出了闪耀着暗色的印记。

而且还大到几乎覆盖整个后背。

……艾娃义姐的背上也出现了相同的印记。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克罗斯威尔凭直觉明白了。

不管是被热量摧残的义姐爱丽丝萝丝，还是失去自我变得如同人偶般的艾娃义姐，全都是这个印记造成的。

……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场合！

必须要帮助双子姐妹。

被热量折磨的妹妹，以及失去自我离开家的姐姐。自己只能对一方伸出援手，该优先哪一位呢？

「啧！……抱歉了，爱丽丝义姐，我一定会在十分钟内回来的！」

让呼吸凌乱的妹妹躺下。

首先应该处理的是姐姐。

……艾娃义姐背后的印记要远比我和爱丽丝义姐的更显眼。

……要是被别人看到的话就麻烦了。

痣是不可能在夜晚发光的。

别人十有八九会觉得不祥。本来就是卷入五天前那场事故中的人，说不定会引起严重的骚乱。

「啊啊，真是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来不及换衣服了。

直接在睡衣上披了件外套后，克罗斯威尔就飞奔了出去。

在哪里？艾娃义姐去哪了？

「那边吗！」

深夜中，隐约看到了被昏暗的街灯所照亮的金发少女。

——即视感。

这是自己在白天经过的大街。

在前方有自己入院的医院，而途中则会经过——

「难道说！」

猜到艾娃义姐的目的地了。

让自己的脖子上、爱丽丝萝丝的肩膀上，以及艾娃背后出现迷之印记的契机，也正是发生了那场大爆炸的场所。

「星之神阙吗！」

铺设了两三重的防栅。

毕竟发生了那么剧烈的爆炸，会这样做也是理所当然。既然未知的能量有可能再次喷发，毫无疑问这是阻止人接近的处理方式。

可是——

钢铁制作的网和缆绳却被扯断了。

「……哎？」

只有特殊工具才能切断的合金钢缆，现在却和监视相机的电缆一起像是被超高热灼烧一样熔化并被扯断了。

钢铁网也是如此。

正好开了个能让娇小少女通过的洞。

……喂……骗人的吧。

……难道是义姐做的吗……应该……不可能吧……

绝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在扯断合金钢缆之前，到底是怎么将其融化的啊。

而在前面。

艾娃正站在曾喷发出庞大光芒的大洞前。

沐浴着月光。

在褐色肌肤上显现出来的背后的硕大印记。闪耀着的金发随风舞动，艾娃正注视着地上的大洞。

「义姐，是我啊！」

也许她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但除了大声呼唤之外，自己现在也想不到其他方法。

「不管多少次我都会说，爱丽丝义姐现在很危险。现在马上和我一起回家吧！」

「——」

「求你了啊，义姐！」

「是谁」

「哎？」

你是谁。

对于这种情况下义姐会这样说，自己内心某处也做好了觉悟。但义姐口中却说出了更加不可思议的话语——

「我是谁」

「……哎？喂，这是什么意思啊！艾娃义姐！」

「你……我……我是……为什么……人、人类……星灵…………？」

娇小身体上纤细的四肢都在颤抖。

双手抱头，身体弯曲。

「……我……吾…………」

透过薄质睡衣，艾娃背上的印记释放出了更加强烈的光芒——

庞大的光芒如火山喷发般奔腾而出，产生的光之奔流甚至不亚于五天前在这里发生的大爆炸中的光芒。

「什么！」

决定性的证据。

人类的身体居然有光喷涌而出，这是超过异常这一范围的怪异现象。

……单纯的痣已经无法说明情况了。

……我们的身体正在发生异变。这个印记便是发生异变的证明！

义姐艾娃的印记比任何人都要大。

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印记在影响艾娃，可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克……罗……快……逃啊！」

「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娃·索菲·涅比里斯的惨叫震耳欲聋，甚至让人疑惑她那娇小的身躯到底是如何发出如此惊人音量的。

接着，她全身各处释放出了数百道闪光。

没有发出声音。

一道擦着克罗脸颊飞过的闪光将采掘场内的铁柱不留痕迹地蒸发掉了。

射向空中的闪光在碰到云的瞬间，就把云彩整个吹散了。

「……开玩笑的吧」

到底温度有多高才能把那么粗的铁柱蒸发掉啊。

而且这种闪光还有数百道。

偶然释放向空中这点虽然很好，但如果这种闪光雨落向地面的话，恐怕能让帝都的一个街区整个消失。

「…………克罗……救救我……」

「……义姐？」

娇小的少女就在自己眼前。

她双膝跪地，双手死死握住自己的衣服，并用恳求似的柔弱面容仰望着自己。

「……我……不想……这样……」

说罢便缓缓瘫倒在了地上。

直到最后还紧握自己衣服的义姐艾娃就这样当场失去了意识。

3

翌日早晨。

双子的回答让克罗斯威尔哑言了。

「哎？你在说什么啊，克罗？我从窗户跳到了外面？」

「我在夜里被魇住了？……抱歉，完全不记得了」

姐妹二人都没有记忆。

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们唯一有实感的只有「不知为何有些睡眠不足」这种程度的疲倦而已。

……明明爱丽丝义姐那么痛苦。

……艾娃义姐也是，居然一点都想不起在那个采掘场发生的事情了。

记忆缺失。

现在立刻带她们去看医生？可姐妹俩明明几天前才接受精密检查，并带着「没有任何异常」的结果退院。就算医院恐怕也无法诊断出问题。

……原因很明显。

……沐浴到那场爆炸中的光芒后，在那里的人类的身上都出现了奇妙的印记，同时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淡淡闪耀的印记。

自己克罗斯威尔、艾娃，以及爱丽丝，三人的印记不管是颜色和形状都不一样。

「喂、克罗，为什么这么沉默啊」

艾娃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一如既往充满精神的样子，仿佛夜晚错乱的状态是假的一样。

「你很在意之前那场爆炸吗？」

「……老实说的确很在意」

「是吗？对我们来说，找寻下一个工作地才更重要哦」

星之神阙的挖掘工作结束了。

矿工们也四散各地，想必他们也在帝都内寻找新的工作吧。

「……义姐，可以看一下电视吗」

「电视节目肯定全是那场爆炸的特辑哦？」

「我想看的就是这个」

「只是在重复之前的情报而已啦。算了，反正今天也闲着，就随你吧」

打开了房间一角的电视机。

不管是住院时，还是昨天，电视机内播放的新闻全是那个事件的特辑。但就像艾娃说的那样，根本没有透露新情报。

……我想知道的是印记的情报。

……和我一样在意这件事的人应该是时候出现了。

分秒不失地盯着电视。

『第五十四次·地源观测点的大爆炸的后续报道』

『在通称为「星之神阙」的现场进行的是从地底采掘新能量的作业，事件就发生在贯通仪式上』

『帝国议会表示，这是因为新能量从地底喷发出来——』

『专家将这次事件命名为「未解析气灵喷发事件」』

『这场未解析气灵喷发事件的受害者共有784人。就在刚才已经确认到全员出院的消息，他们均没有生命危险』

「什么啊？全是些无所谓的情报」

艾娃一边躺下一边叹气。

「什么未解析气灵喷发事件啊。爆炸的名字完全无所谓吧。因此没了工作的我们可是很烦恼的啊」

「可是……大家好像都没事呢」

爱丽丝萝丝安心地抚摸着胸口。

「虽然发生了那么大的爆炸，但也只是出现了惊人的光芒和声音而已。是叫星灵吗？这种能量是无害的这点真是太好了呢」

无害？

真的是无害的吗？

「……」

用姐妹二人察觉不到的动作，若无其事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印记所在的地方。

就算碰到也没有任何违和感。既不觉得痛，也没有其他感觉，但却莫名地确信「印记就在这里」。

『接下来是新情报！请容我介绍昨天突然传来的新影像！』

昨天的新影像？

听到这个单词后，克罗斯威尔不禁转头看向了艾娃。

难道昨晚那件事被别人看到了？不可能，要真是这样的话，记者团和警察应该早就杀到门口了才对。

『影像内拍到的是在第五十四次·地源观测点内工作的十四岁少女。她沐浴到了未解析气灵喷发事件中的光芒，就在几天前她还在住院』

和艾娃差不多高的少女。

微卷的卷发是极具特征的茶色，因为第一次站在摄像机前，感到害羞的她显得有些畏缩。

「啊啦，是缪夏酱？」

「这不是缪夏吗！」

爱丽丝萝丝和艾娃双双瞪大了眼睛。

出现在电视机里的是同事少女。她也被卷进了未解析气灵喷发事件中了，想来应该是在与自己不同的医院内接受了治疗。

「为什么会出现在电视上啊……嗯？」

艾娃凝视着电视。

出现在电视内的缪夏张开了自己的手心。

红色的印记。

和三人相同的印记也在缪夏手掌内出现了。但更令人吃惊的是接下来的瞬间——

红莲的火焰从掌心的印记上喷了出来。

「什么！」

「……哎？」

「哈啊！等、等！刚才的是什么戏法啊！」

艾娃朝着电视机大吼道。

想必全世界的观众都抱有相同的疑问。

刚才是什么戏法啊。

『既不是戏法，也不是化学反应』

『因为未解析气灵喷发事件而住院的各位身上都出现了这种印记。准确来说是在那次事件中，沐浴了被称为星灵的新能量的各位！』

终于出现了。

「——」

冷汗沿着脸颊滴落。

终于出现因为这个印记而被关注的人了。出现这种印记的人会拥有异常的力量，这一点自己也从昨晚的艾娃身上亲眼见识到了。

……既然缪夏也有，就说明这并不只是我们姐弟三人的问题。

……这是与当时在场全员有关的现象。

终于通过电视向全世界播放了。

「喂，爱丽丝，快让我看看你的肩膀！」

「呀啊！」

扒开妹妹的领口，艾娃凝视着她的肩膀。

上面有和缪夏不同的印记。

「……爱丽丝，你也能做到那种事情吗？」

「做、做不到了啦！」

妹妹哼的一声别开了脸。

「姐姐才是！」

「啊，爱丽丝快住手！」

这次则轮到妹妹了，只见她大胆地翻起了姐姐穿着的衬衫。然后盯着几乎覆盖整个后背的暗色印记。

「……姐姐的印记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我、我才不知道！既然已经出现了，我也没办法。说不定我也能做到缪夏那种……做不到呢！」

艾娃的发言只对了一半。

虽然不能释放出火焰，但自己克罗斯威尔却目击到了艾娃全身闪耀并释放出数百道威力无比的闪光。

完全不是缪夏可以相提并论的规模。

「……我们身上的印记到底是什么呢……」

按着自己的肩膀，爱丽丝萝丝呆呆地呢喃道。

「……姐姐」

「我怎么知道啊！刚才也说过了吧，这种印记只是擅自出现在了我们身上而已。就让医生和学者随意去研究吧！」

艾娃半分自暴自弃地如是说。

「还是决定下一份工作更重要。我们只要思考这件事就行了！」

然而。

——社会却不允许这样。

从电视播放的第二天开始。

沐浴到未解析气灵喷发事件中光芒的受害者中有没有出现带有「印记」的人，为了调查这件事数十位新闻记者和电视台的取材班杀到了门前。

而且还是每天如此。

要是随意去外面的话，每天都会被数十位取材班的人尾随。

「可恶，开什么玩笑啊！我们可不是供人观赏的笑料啊！」

就算是艾娃也藏不住自己的困惑。

至于爱丽丝萝丝，身体都开始因为被世人监视的紧张而变得不舒服了。

「……艾娃姐姐，可以恳求他们不要再来了吗」

「笨蛋！随意露脸的话，可是会被摄像机拍到并播放出去的哦。那种小报记者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和被二十四小时监视的犯人没什么两样。

这样下去的话连去超市购物都做不到了，日常生活也崩溃了。

该怎么改变现状呢？

为了能阻止电视台和新闻记者，回到原本的生活。

克罗斯威尔整日整夜不眠不休地思考着。

「……还有那家伙啊」

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露出和蔼可亲笑容的「谈话对象」。

皇太子尤梅隆根。

正因为尤梅隆根也是被卷入那个未解析气灵喷发事件的当事人，所以肯定搜集了比任何人都多的情报才对。

……那家伙也和我们一样住院了吗？

……虽然在意那家伙的情况，但最近却没有消息啊。

我这边不能发起联络。

但遵守原则也要就事论事。

「尤梅隆根！拜托你了，快接吧！」

带着抓住救命稻草的心境紧握住通信机。

可就算打几十次电话，也没能接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毕竟那家伙很忙……………………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啊！」

忍耐也到了极限。

双子姐妹中，姐姐艾娃身上不断积累着疲劳，妹妹爱丽丝萝丝甚至都身体抱恙睡倒在床了。为了打破这种局面，尤梅隆根的协力是必须的。

「『可以随时使用』，说出这种话的可是你哦！」

利用那条和天守府相连的秘密通道，主动去见尤梅隆根。

4

天守府。

在帝国也只有极小一部分要人在经过严密的身份认证后，才可进入的天帝的行宫。

避开警卫和监视。

「……第二次也很紧张呢」

克罗斯威尔环视着冕型灯璀璨闪耀的走廊。

和第一次相同。

足以举办赛跑的宽阔长廊，时不时会有像是警卫员的人经过。

——装饰有黄金色图案的高大门扉。

无需多言，这里就是皇太子尤梅隆根的房间。但理所当然的是这扇门无法从外面打开。只能从内侧打开，也就是说需要尤梅隆根为我开门。

「……但里面却没有回答啊」

通信机也没人接听。

「喂，尤梅隆根！你应该在房间里吧！」

自己当然知道这样喊有被通过走廊的警卫员听到的危险，但也只能大声呼唤了。

然后就是不断地敲门。

自己就在外面。为了传达这一点，只好不断地呼唤尤梅隆根的名字并敲门。

……都来到这里了，却得不到回应。

……通信机也不接，难道那家伙还在某处住院吗？

要真是这样的话就束手无策了。

明明都来到这里了，可重要的皇太子却有可能不在。

「可恶，就算不在也回我句不在啊……！」

克罗斯威尔自暴自弃地全力朝门打去。

足以需要人仰视的巨大自动门。靠人力是绝不可能打开的，除非用大型卡车去撞，否则动都不会动。

明明知道这一点，可——

So E lu emne xel noi Es.接纳我

不知是谁在喃喃低语。

这是谁的声音？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眼前便突然出现了炫目的光芒。

紫色的光辉。

「……是我的印记吗！」

照亮眼前的光芒正是自己脖子上的印记所释放的。注意到这一点后，异变随之发生。

咔嚓。

全力推下去后，门的连接处开始嘎吱作响，门也慢慢打开了。

「……什么！」

仅凭借力气就慢慢撬开了机械门。

这可是皇太子房间的门，明明数十人一起推也会纹丝不动才对。

……我的腕力是怎么回事啊……

……难不成会是这种情况吗！

超常的力量已经寄宿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发现得比较晚。因为不是像缪夏的火焰或艾娃的闪光那样显而易见的超常现象，所以才会缺少发现的契机。

「……我的身体……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但姑且先把这件事放一边。

迅速潜入门的缝隙。

然后便来到了宛如酒店套间般的奢华房间内。

「尤梅隆根！在吗！」

『…………克罗？』

细若游丝的声音响起。

声音自位于宽阔房间一角的华盖床处传来。

「太好了，尤梅隆根，原来你在啊。突然进来很抱歉，但现在帝都可是一片混乱啊，我和我的家人也是。想着你会知道些什么——」

『别过来！』

「？」

『……不要过来……不可以过来……求你了，不要看』

不要看。

因为从这句陌生的话语中感觉到了违和感，所以克罗斯威尔反倒无意识地凝视向了床所在的方向。

透过薄质帘子看到了里面的人影。

一看就知道鼓起的是被子，但那个到底是什么呢？

从被子内伸出来的是巨大的银色尾巴。

难道被子里裹着的是动物吗？

就猫尾来说，这条尾巴太大了，可银狐在人类房间里这件事又太过不自然。更进一步说，关键的尤梅隆根本人到底在哪里？

「尤梅隆根，你在哪？」

『……』

「虽然不知道是猫还是狐狸，但床上的应该是你的宠物吧？」

『！』

这个瞬间，被子里「像是野兽的生物」突然颤抖了一下。

「喂，尤梅隆根？」

割了一段不长的沉默。

『……绝不可以触碰』

尤梅隆根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从星之中枢喷发出来的不是能量，而是有用意识的数万亿的星灵。它们凭依在人类的身体上，但其力量过于强大，完全融合的话就会变得不再是人类』

「嗯？」

这是什么意思。

喷发出来的不是能量？被星灵凭依又是什么意思？

『……变得不再是人类』

「喂，尤梅隆根，你在说什——」

『就像梅隆一样』

被子飞向空中。

在视线追逐被子的同时，头部和背后传来了剧烈的疼痛，甚至差点失去意识。

「……咔！」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克罗斯威尔居然被掐着脖子按在了墙上。

『啊哈哈！』

「你是！」

皇太子尤梅隆根的面容近在眼前。

但掐住自己克罗斯威尔脖子的却是怪物。

美丽的蔚蓝秀发变成了银发，全身都长出了狐狸般茂盛的体毛，甚至还长出了尖锐的爪子和獠牙。至于下半身则生出了尾巴。

和童话中出现的兽人别无二致的怪物。

『发现人类了。呐，和梅隆一起玩吧』

曾经是尤梅隆根的怪物如此说道。

第一人称也从「余」变成了「梅隆」。

而「克罗」这个爱称也变成了单纯的「人类」。

「你是！」

『梅隆就是梅隆哦。人类和星灵的混杂体』

怪物很是开心地掐紧自己的脖子。

后背所抵着的墙壁因为无法承受过大的压力开始出现裂痕。要是普通人的话，背骨肯定不留原型的粉碎了。

——真是讽刺。

反倒因寄宿在身体里的超常臂力而得救。

『啊哈哈，人类，你还真是强壮呢』

「……说的没错！但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啊！」

反过来握住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我这边也很愤怒啊。净是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内心某处早就做好了觉悟。

双子姐妹身上发生了异变，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奇怪。

……既然如此，这家伙也不可能例外。

……毕竟这家伙可是在爆炸中心啊。早就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因为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所以即便碰到现在这种情况，也能勉强维持住冷静。

「赶紧给我醒醒！」

紧握住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扔了出去。

但在摔到地上之前，银色兽人如猫一样敏捷地转了个身。轻松地落在地上后，又再次扑了过来。

银色兽人挥出匕首般锋利的爪子——

『还给余』

但爪子却在接触到自己前停了下来。

「尤梅隆根？」

『……这具身体是……余的……梅隆……余的……梅隆的……』

银色兽人停了下来。

然后当场跪地，双手抱头，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发生什么了？

朝着呆滞地看着这一切的自己。

『…………克罗……』

仍在双手抱头的银色兽人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克罗。

不像之前那样叫自己「人类」，而是作为尤梅隆根对自己的爱称。

『……关上……门……』

「！明白！」

赶在警卫员发现这场骚动之前，慌慌张张关上了进来时的门。

「……没事了……暂时，应该没事了……」

直接坐在地上的皇太子抬起脸来。

然后来回看着被尤梅隆根亲手掐得红肿的自己克罗斯威尔的脖子和已经变化成野兽样貌的尤梅隆根自身的样子。

『……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呢……抱歉哦克罗……』

皇太子尤梅隆根用仿佛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

『……看余这个样子……很残酷吧……爪子和獠牙……以及毛烘烘的样子……只过了一晚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尤梅隆根」

『……什么事』

「我觉得最清楚这一连串的现象肯定是你」

故意加重语气来打断尤梅隆根自虐般的呢喃。

「不只是你，同样的异常正在以数百人为单位爆发，我和我的家人也是。在那个采掘场内一起工作的伙伴也是如此」

『……』

「所以我才会过来问你。而且我希望尽可能谈一些积极的事情」

『……克罗说得还真是轻松呢』

银色兽人微微苦笑。

『现在可是这种状况哦？难道不应该更加慌张混乱一些吗？』

「实际上的确很慌张，但感觉已经麻痹了」

『……是吗。看到这个样子也没有任何厌恶……该怎么说呢，还真让人开心呢』

一边摸着脑袋上长出的耳朵，尤梅隆根一边放松了表情。

『毕竟克罗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吧，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

『……那个……不要总盯着这边看……因为……先要穿上衣服……』

听尤梅隆根说过，克罗斯威尔才注意到这件事。

现在的尤梅隆根并没有穿衣服，用人类来打比方就是全裸状态。但因为尤梅隆根现在身上覆盖着茂密的体毛，所以完全没有裸体这种印象。

「有必要穿衣服吗？」

『笨蛋！』

被发怒了。

等尤梅隆根穿上衣服后，才断断续续地说道——

『那天，「星之神阙」附近的人类们都被星灵凭依了哦。虽然其中大部分都像克罗一样无症状』

「怎么会是无症状啊，我的脖子上——」

『星纹只是标志，并没有坏处』

「……星纹是什么？」

『就是克罗脖子上的印记。这是被星灵凭依的证据，因为不会痛所以才叫无症状哦。但其中还是有受到实际伤害的人存在呢』

现天帝还处于沉睡状态。

尤梅隆根则是整个身体都发生了变化。如果意识像之前那样混杂的话，即便是自己克罗斯威尔发来的通信应该也无法回应。

『凭依在人类身上的星灵每个都不一样。梅隆则抽到了最坏的例子』

「喂」

不禁做好了准备。

第一人称不再是「余」而是「梅隆」。难道会像刚才那样袭击过来吗？

『已经混杂在一起了哦』

盘腿坐在地上的尤梅隆根露出了自嘲意味的苦笑。

『应该不会像刚才那样被夺去意识狂暴起来了……梅隆恐怕会一直保持这个样子了呢』

「……这副身姿吗？」

『并不讨厌哦。现在甚至开始觉得这个样子也不错了呢。看来身为人类时的自我已经开始和星灵融合了』

不仅是身体，连自我都在逐渐改变。

而且自己克罗斯威尔还知道和尤梅隆根有相似症状的少女。

「……就我所知，艾娃义姐和你很相似」

突然失去意识并跑了出去。

背上有着格外巨大的印记，而且还能释放出不亚于大规模兵器的力量。只论破坏力的话，说不定要在尤梅隆根之上。

「一定要想办法隐藏艾娃义姐的秘密。因为缪夏那件事，恐怕全世界的记者都赶到帝都来了」

『阻止不了哦」

「……想都不想就回答了啊」

『所以梅隆才会蜷缩在房间里啊。克罗的家人也只能偷偷摸摸地生活了呢』

即便是皇太子的权力也无法阻止。

即便在帝国内进行情报管制，也挡不住帝国外的记者阵势。

『这只是梅隆的猜测，也许被星灵凭依的人类还会增加哦。准确来说是会发现更多』

「住院的患者全部加起来还不到八百人哦」

『这些只是聚集在「星之神阙」附近的观众而已吧。克罗你试着回想一下，星灵之光可是喷到帝都上空了哦』

「……也就是说」

『整个帝都都被覆盖了』

数万单位的民众都沐浴到了星灵之光。

其中数成会出现星灵的印记，并被超常的力量所寄宿。现在只是还没有发现而已。

……又或是隐藏了起来。

……就像我和义姐们一样，害怕着自身发生的异常。

真正的骚乱现在才开始。

因为缪夏那件事，全世界注意到星灵这种未知的力量了。

「要是骚乱就这样扩大下去的话，我们该怎么做？」

『——』

尤梅隆根仰望着天花板。

在自己克罗斯威尔的注视下，间隔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二选一吧，如果幸运的话，寄宿有星灵这一超常力量的人将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否则的话……』

「会怎样？」

『会被当作怪物被人畏惧吧』

仅限数周之内的话——

尤梅隆根推测事态会向「幸运」的方向发展。

像缪夏那样寄宿有星灵的人展示到手的奇迹之力，电视台和新闻记者则大张旗鼓地宣传。

印记也被取了『星纹』这个名称。

这些人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被选择者」而备受赞颂。

但一个月后。

阴云逐渐笼罩了帝国。

——寄宿星灵者们的暴力与犯罪。

一位少女因为「偶然心情不好」就对数名男性发动炎之星灵并对其造成濒死重伤的暴力事件。

滥用星灵之力，冲入民家抢夺钱财的抢劫事件。

「……上周还只有三件，可这次的事件却是这周第十一件了。电视上原本还在大肆赞美，现在却开始用星灵污染者这种称呼了。污染者啊污染者……这也太过分了吧」

『得到星灵之力的人类会发生变化，不管是内心还是行动』

通信机传来了尤梅隆根的声音。

『打个比方，要是突然获得了足够游手好闲一辈子的金钱的话会发生什么呢？大半的人类都会放弃工作，或者不再去学校』

「……你是想说星灵之力和金钱一样吗？」

『星灵更加不妙哦』

通信机对侧，尤梅隆根用甚是达观的口吻这样说道。

『因为可以去复仇啊』

「复仇？」

『假如在学校备受欺凌的孩子获得星灵之力了会怎么做？大概会向欺凌自己的孩子们复仇吧，毕竟这可是绝好的力量呢』

「……」

『其他还有很多哦。贫困、不幸，虽然理由各种各样，但认为「我是受到社会迫害的人」或者「憎恨这个世界」的人类可不在少数哦。这种人类中的数成这次得到的可是能发泄怒火的力量哦』

星灵之力是压倒性的。

虽然获得的能力有很大的个人差，但在普通人看来，他们也远比枪支要更具威胁。实际上，最近几天也看到了很多次警卫队在街上巡逻的场面。大家都在提防星灵污染者的暴行。

「……但恶用星灵之力的只是一小部分哦」

自己克罗斯威尔和义姐们就不会恶用星灵。

工作上的伙伴们也是如此，敏感地察觉到人们对寄宿着星灵之人的印象在恶化后，就开始像屏住呼吸般努力过着平静的生活。

『你知道劣币驱逐良币吗？不好的一方反倒更显眼哦』

「……」

『梅隆自然也会有所行动。在天帝尚未醒来的现在，实际掌控帝国议会的是八大长老。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得拜托他们。星灵污染者只是这次事件的牺牲者，一定要控制对他们的无端指责』

「拜托了」

『还是不要太过期待为好，毕竟八大长老并不值得信任』

「你说什么？」

『梅隆的这副样子是无法现身人前的。能够改变这个状况的只有八大长老。还是说……』

闪烁其词。

对这位皇太子来说，这话居然带有罕见的纠结之情。

『梅隆很讨厌他们。自从迎来八大使徒之后，天帝就变了』

昏暗的小屋。

这是设置在帝国议会地下的隐秘密室。

在这里——

被称为贤者的八位男女正面面相对地坐着。

「星灵是实际存在的」

「星之民的传承是正确的。我们得到了开辟新世界的能量」

「到这里还很好。问题是——」

「没想到居然是亲和力高到能凭依在人类身上的力量……」

足以变革时代的强大能量。

这个力量居然能寄宿在个人身上，这点对八大长老来说也在意料之外。

「真是出乎意料……」

「嗯。明明反复进行了各种想象和假设，可现实还超出了吾等的设想」

星灵的喷发类似于火山喷发。

在降神祭上喷出的庞大能量应该如同岩浆一样将周围一切事物毫不留情地烧尽。天帝和皇太子也会束手无策地被卷入。

但现实却大幅偏移了这个预定。

「皇太子幸存了下来」

星灵可以让人类进化。

没想到星灵居然会寄宿在人类体内，这对八大长老来说也是无法计算的未来。

引起暴风的力量。

召唤足以吞没整座大楼的火焰的力量。

生成足以冻结战车的冷气的力量。

拥有这种力量的人类的诞生，甚至会破坏世界力量的平衡。

「现在只知道星灵之力是多种多样的」

「我们掌握的样本也只有一小部分。今后，寄宿有吾等无法想象的力量的人也会出现吧。……但是，这都无妨」

「皇太子」

「寄宿在其身上的星灵恐怕是最接近星之中枢的星灵之一」

超乎预料。

本应该被卷入星灵能量大爆炸里而消失的皇太子偏偏「重生」成了超越人类的存在。

「皇太子恐怕已经略有察觉」

「但八大长老吾等尚不需要出手。毕竟那副怪物的姿态根本无法离开天守府一步。更重要的是皇太子还只是个孩子」

「掌握帝国未来的是吾等」

「未来，星灵污染者们肯定会增长力量。要在此之前铲除祸根。星灵污染者这个称呼太温和了。应该提前为其烙印上更为邪恶的印象」

「——」

沉默。

八位贤者互相凝视着，最终决定的词语是——

「魔女」

「决定了。将寄宿有星灵的人称为『魔女』『魔人』。帝国全境都禁止其他称呼」

「路克雷宙斯，帝国内魔人和魔女的犯罪数是多少？」

「十一」

「太少了。只是这样还不足以改变全世界的看法」

「那就增加一些吧」

5

依旧过着关门闭窗遮人耳目的生活。

在打开窗帘的窗户对侧，今天肯定也有将这里团团围住的电视台和新闻记者们吧。

无论是自己克罗斯威尔，还是艾娃和爱丽丝。

都被闭塞的气氛所吞没，并逐渐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毕竟没有任何积极的话题可以谈。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呢。

关掉房间内的灯光，只是呆呆地看着电视机所传达的情报的日子。

但今天却有客人。

「对不起！」

少女的哭泣声回响在狭小的房间内。

「……都怪我……参加了电视节目……！」

客人正是缪夏。

拭去眼角泪水的右手中的红色印记还在散发光辉。印记拥有生成火焰的力量，向全世界报道这件事便是一切的开始。

「……我最初是因为不安去了医院，但却被电视台的人发现了，他们还称赞这是很了不起的力量……我至今为止都没有被别人夸奖过，所以会因为高兴而答应上电视…………」

「错的不是你」

躺在地板上的艾娃用难以忍受的口吻说道。

她指着房间一角的电视机，继续道。

「自己看新闻。我们可是有着恶魔之印的魔女哦。魔女们引发的暴力事件正在帝国各地不断增加，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蠢货，但因为她们连我们都受到牵连了」

利用星灵之力犯罪或使用暴力的人层出不穷。

明明到上周为止还只有十一件，可这周却一口气增加了一百二十件。

何止是倍增，增加速度简直就是圆锥曲线。

「虽然缪夏你离开家逃到了这里，但我们家也被警卫队盯上了哦，说到底哪里都一样」

社会的看法改变了。

从获得奇迹之力的被选择者变成了拥有危险力量的监视对象。

「……今天好像也有魔女被逮捕呢」

爱丽丝萝丝呢喃了一句。

看着电视的她表情很阴沉。究竟有多少天没看到过，义姐那开朗可爱的笑容了呢。

「……就算出去买东西，邻居家的安娜奶奶也不朝我搭话了呢」

「已经没有人会和现在的我们交谈了。不管是电视上，还是报纸里，都把我们当成犯罪者的预备军对待。喂、克罗，你也别干愣着一起说说话吧？」

「——」

「喂、克罗？」

「……啊，我在听」

被侧脸朝向自己的艾娃叫到名字后，克罗斯威尔急忙点头回应。

「看电视看入迷了」

半分正确，半分是假话。

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入迷地考虑其他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啊，尤梅隆根。

……你不是说会为了星灵污染者不被冤枉而行动吗！

但现实却是这副惨状。

电视台和报纸近乎异常地将自己这些人视为危险，甚至最后都淡然地使用「魔人」和「魔女」这种蔑称了。

武装过的警卫队包围了家，甚至购买食品时都要被监视。

……引发暴力事件的是星灵污染者。

……即便这是事实，可犯罪案件增加得也太快了吧？

这个数字真的是实际引起的案件数吗？

最起码就自己克罗斯威尔来说，并没有在附近这一带看到过用星灵造成的犯罪。

……最好是能再和尤梅隆根联系上。

……只要那家伙能取回意识。

但尤梅隆根却没有回应。

根据数天前的联络来看，肉体变异的影响还是很严重，突然失去意识这种事还时有发生。

「……果然我还是回家吧」

就在此时，娇小的少女站起身来。

「反正外面的警卫队也是尾随我的人……呆在这里的话说不定还会给艾娃和爱丽丝带来麻烦……」

「喂，缪夏，先等等！就算你出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没、没错哦，缪夏酱。我们的不安是相同的，大家在一起反而更能让我放心呢！」

艾娃和爱丽丝猛地起身。

但缪夏看着的却不是姐妹二人——

「克罗」

而是自己。

「既然是男孩子的话，就要保护好义姐们哦」

「！」

「再见！」

缪夏打开门跑了出去。

强硬地冲出警卫队和带着相机的记者的包围圈后，茶发少女沿着大街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缪夏酱」

「……那家伙，明明是最小的小鬼却反过来在担心挂念我们啊」

艾娃紧咬牙关。

即便是将小事当作玩笑一笑了之的艾娃，在这种时候也会变得闪烁其词。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靠在墙壁上的艾娃呢喃道。

「我们什么都没做啊。明明如此，为什么全世界都要叫我们魔女，警卫队也在监视我们，直到被逮捕之前都要遭受这份罪。与其一直被暴力压制……不如……直接像个魔女一样以暴制暴——」

「姐姐」

「开玩笑啦，肯定是在开玩笑啊」

面对露出不安视线的妹妹，姐姐坦率地说道。

「可是爱丽丝，假如我或者克罗因为不实的罪名而被捕的话，你难道准备什么也不做直接接受吗？明知道是冤枉的也不反抗吗？」

「！这……」

「我可不愿意。我才不想失去家人。我可是姐姐，保护你和克罗可是姐姐的义务」

这便是——

平日装作性格别扭的名为艾娃的少女第一次吐露的真心。

「要是你或克罗被抓了的话，就算一个人我也要硬闯进去。管它是警卫队还是帝国议会，找到最高贵的家伙痛扁一顿……这话半分都是在看玩笑，毕竟不发展成这样才是最好的」

「就、就是说啊，姐姐！」

爱丽丝萝丝慌慌张张点头同意。

「大家现在都很不安，我们还是忍耐度日吧。我们虽然被称为魔女，但却一点都不可怕，世人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所有人和睦相处的日子肯定会再次到来，我是这么想的呢！」

「爱丽丝还真是个好孩子呢，真乐观」

「……不、不可以吗！」

「我也没说不行吧。和我不一样，你要更成熟呢」

姐姐艾娃微微苦笑。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啊」

而这份小小的心愿却在四天后被轻而易举地碾碎了。

——缪夏作为魔女被逮捕了。

罪名是伤害了普通人。

利用炎之星灵放火以及伤人罪，连赶来的警卫队都受了重伤。

「……骗人的吧！」

避人耳目地完成购物并回到家中。

从脸色大变的爱丽丝萝丝那里听到这件事后，克罗斯威尔哑言了。

「缪夏居然会引起伤人事件……难以置信。缪夏来我们家的时候明明那么害怕啊。是不是搞错了啊！」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事实就是这样！」

爱丽丝萝丝的声音很是慌张。不管什么时候口吻都稳重温柔的义姐居然会展现出如此慌张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话说，艾娃义姐呢？

……她为什么不在家啊？

等着自己回家的只有妹妹。

姐姐应该和她在一起才对。

「……艾娃姐姐跑出去了，大概是去救缪夏酱了！」

「可恶，不好的预感总是猜中！」

抓住义姐的双肩，克罗斯威尔微微点头。

「爱丽丝义姐老实在家呆着。我去把艾娃义姐带回来，不管谁来都不要开门！」

背对着义姐，克罗斯威尔也飞奔了出去。

一定要阻止艾娃。

自己有股不好的预感。这股近似于寒意的不祥预感一直在脑海中徘徊。

……爱丽丝义姐担心的是艾娃义姐的安全。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现在最危险的恐怕是警卫队的人！

只有自己克罗斯威尔知道。

失去自我的艾娃曾释放出无数的闪光。那种东西要是朝着地上的警卫队释放的话，恐怕在场的警卫队会全灭。

艾娃的星纹比任何人都要大。

毫无疑问，这是凭依在艾娃身上的星灵极其强大的证据。

「艾娃义姐，你去哪里了啊！」

沿着大街狂奔。

附近的警察局里没有线索。想着缪夏被抓捕了，所以才会在附近来回寻找，但却没有发现艾娃的踪迹。

「……难道缪夏被带去的地方不是警察局？」

缪夏是被警卫队抓捕的。

所以觉得艾娃的目的地也是警察局的自己才会贸然前进，但实际上负责拷问魔女缪夏以及推进星灵能量计划的却是——

「帝国议会吗！」

“要是你或克罗被抓了的话，就算一个人我也要硬闯进去。”

缪夏被逮捕已经不是个人问题了。

想要应对魔人魔女这种蔑称逐渐被滥用这件事，除了向帝国上层部申诉之外别无他法。

「……但这样太无谋了啊，艾娃义姐！」

再次屏住呼吸狂奔起来。

心脏的鼓动逐渐加剧。要是艾娃在帝国议会上暴走并造成上层部出现伤者的话，事态就会演变成最恶劣的情况。

——帝国议会。

在银色铁格栅包围的宽阔腹地的门前。

「求你们了，让我和缪夏见一面！」

被武装过的警卫员团团围住，褐色少女竭力大喊。

即便双肩被抓住，艾娃也毫不畏惧。

「那孩子还只有十四岁啊！十四岁的女性小鬼造成暴力事件？开什么玩笑啊，这肯定是别人捏造的假情报啊！」

然而。

俯视着艾娃的健壮警卫员们却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毫无感情的冰冷视线。

他们难道就用这种视线看待少女吗？

他们那空虚的表情简直就像在看路边小石子一样，从远处目击到这一切的自己克罗斯威尔甚至都不由得生出一股恶寒。

「——」

「喂！你们……」

警卫员们看着的并不是艾娃的脸。

而是她的后背。

他们在观察透过薄质衬衫显现出来的巨大的星灵之印。

「是魔女，就在议会门前抓到的，赶紧联络八大长老」

「啧！」

因为警卫员的这声低语，艾娃的目光猛然剧变。

在他们眼中，自己不是前来帮助因不实之罪而被捕的少女缪夏的少女，而是想要释放凶恶魔女而暴乱起来的魔女。

艾娃看穿了这一点。

「……是吗，我、我的印记……就这么可怕吗……你们肯定也只是因为这种理由才抓的缪夏吧。其实并没有造成暴力事件，你们只是想站在正义的一方才去抓的她，你们只是在制造恶人而已啊」

警卫员们没有回答。

只是淡然地在艾娃的手腕上拷上了手铐。为了阻止他们，克罗斯威尔准备冲出来。但紧接着——

Srea……So Sez lu teo fel nalis pah pheno lef xel.

（作为星之子，我将净化此星）

突然爆炸。

最起码在克罗斯威尔的眼里是这么看到的。

足以灼伤眼睛的光芒。

以及几乎让人意识断绝的声音。

仿佛将大气压缩扭曲的冲击波以艾娃为中心向四方袭去。

——回过神来才发现。

混凝土地面已经如蛛网般开裂，铁格栅不留原型地扭曲了，周围的车辆也都翻到在地。

「不要碰我」

褐色少女俯视着倒在地上的警卫员们。

衬衫的后背大幅开裂，暗色的星纹也显露了出来。茂密的金发在风中狂乱摇曳，简直就像是有了意识一般。

这副身姿——

以及这极具异常存在感的动作究竟该如何形容呢。

觉醒。

「成为」超越人类的某种存在，只能这样认为了。

「……艾娃义姐？」

「克罗吗」

褐色少女转过身来。

看她这个反应，好像是现在才注意到自己克罗斯威尔。

「回家去」

「义姐你想做什么啊！还有这个样子……」

「去释放缪夏」

艾娃侧脸看着的是耸立在腹地前的帝国议会的会议场。

「帝国已经没用了，这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什么……」

但凭直觉还是明白了一件事。

义姐艾娃准备大闹一通。她准备破坏帝国所有的设施，并一扫阻止自己的人，直到夺回缪夏为止。

「等等啊义姐，没人可以保证缪夏就在这里哦！义姐你要是随意暴走的话，可就——」

「就在议会场的地下。我感知到了缪夏星灵的波动」

「…………」

冷汗沿着脸颊留下。

决定性的一句，义姐艾娃已经不是自己熟知的义姐了。

……和尤梅隆根极其接近的同类。

……虽然没有变成像那家伙那种样子，但整个人宛如他人。

艾娃举起一只手，

然后像是在呼唤什么一样抬头望天。

「克罗，回家去」

「等等啊，义姐————！」

消失了。

义姐艾娃悠然地消失在了虚空中出现的黑色「空间之门」内。

仅过了半个小时。

帝国议会场便因地下迸发的迷之大爆炸而陷入了半毁的状态。

6

数日后。

『好久不见啊，克罗』

经过警卫队数个小时的调查取证后，克罗斯威尔才被释放，然后在回家途中阔别许久地听到了尤梅隆根的声音。

『大约隔了十天才取回意识呢。话虽如此，现在的感觉很暧昧完全分不清究竟是人类的人格还是星灵在说话』

「……在你沉睡的时候，这边可是发生糟糕的事情了啊」

『看来你的义姐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呢』

没能阻止她。

虽然微弱，但自己的确有种预感。就像尤梅隆根一样，被星灵凭依对义姐艾娃造成的影响很大。

过于强大的星灵之力化为对帝国的怒火爆发了。

「你了解到什么地步？」

『在你的家人犯下了多么重大的犯罪上，我要比你还清楚哦』

隔了一拍。

『为了夺回名为缪夏的魔女而冲进了议会场。不仅让前来阻止她的警卫员身受重伤，甚至还将议会场的地下不留痕迹地破坏了。在此期间，正在审问魔女缪夏的八大长老好像也身受重伤哦』

「想也是啊」

『这一切都被监视相机拍了下来，现在已经向全世界公布了』

魔女引发暴力事件的决定性瞬间。

不是帝国上层部的捏造，而是事实。

『在全世界面前，极其简单明了地引起了「被星灵凭依的人类非常危险」的实例。不仅是艾娃，对所有星灵污染者增强非难这件事也被正当化了』

「……艾娃义姐也已经是重犯了吧」

『嗯。这一点梅隆也无法保护她。虽然梅隆个人很想直接同她谈话，但她现在也不在克罗身边吧？』

「不在。艾娃义姐消失了」

释放过缪夏后，就和缪夏一起消失了。

『梅隆也无法阻止了呢』

皇太子叹了口气。

『天帝现在依旧意识模糊，代其执政的是八大长老。而八大长老却因艾娃而受到了重伤。你明白其中的含义吧？』

「……和帝国的权力者为敌」

『魔女狩猎要开始了哦。不久之后，帝国内就会开始迫害星灵污染者。啊，不对。因为星灵污染者是恶人，所以这不是迫害而是践行正义』

「你想让我怎么办啊！」

『————』

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至今为止和尤梅隆根的谈话中，这段沉默是最漫长的。

『明白点说吧。包含克罗在内，这个国家已经没有星灵污染者的容身之地了』

「……你，难道说」

喉头丧失水分，只是挤出嘶哑的声音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根本没有必要推测。

尤梅隆根话里的含义非常明确，甚至明确到了残酷的地步。

……在帝国我们和犯人无异。

……但现在也仅局限于帝国内。

将星灵污染者称为「魔女」和「魔人」的只有帝国人而已。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

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说不定还有能够接纳自己的国家。

「要逃出帝国吗……？」

『梅隆也有身为这个国家皇太子的立场要顾及，虽然表面上不能协力，但也不会反对。只能装作没有发现』

但我们又该逃往何方呢？

移居到帝国外。只是找到上千人的行踪就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了，恐怕会是个需要准备数月的大计划。

该逃往何方，又该如何生活？

『必须要好好考虑哦。即便只是为了万一的时候能让自己和家人逃跑』

「真的是最终手段了呢……」

对家也产生了感情。

明明好不容易才习惯在这个国家的生活。

「……我会向爱丽丝义姐传达的。但因为艾娃义姐不在，所以我们也无法做出决定」

挂断通信机后继续在大街上前进。

大多数民家都已熄灯。

刺骨寒气不禁让人缩紧身体，即便只有昏暗的街灯，也必须迈步向前。终于抵达家门前后才发现咄咄不安站在门口的义姐。

「克罗！啊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今天经历了漫长的审问，说是让我吐出艾娃义姐的所在地」

自己也想知道啊。

在帝国议会场前消失的义姐现在到底在哪里啊。

「很冷吧，赶紧进屋」

姐弟二人来到了家中。

与外界令人呼吸凝结的寒冷道别，终于回到了明亮温暖的客厅。但自己和爱丽丝萝丝的视野却突然被染黑了。

没电了？

眼前如同被涂了黑漆一般，甚至让人一瞬间产生了这种错觉——

接着金发舞动的褐色少女从中现身。

「义姐！」

「艾娃姐姐！哎……哎……？」

看到从虚空中现身的姐姐后，爱丽丝萝丝不停地眨眼。

想来妹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寄宿有星灵的姐姐的力量，是和生成火焰、风这种杂耍般的力量有着云泥之别，足以扭曲空间的神明般的力量。

「姐……姐姐……？」

外貌大变。

明明没有风吹来，可艾娃的金发却一直在舞动。衣服也是，原本是衬衫的衣物现在却成了一件破烂的外套。

「爱丽丝，克罗」

叫着姐弟二人名字的艾娃的声音无感情到令人寒颤。

毫无生机，这种形容反倒更加合适。

「有话要对你们说」

「呀啊！」

「哎！」

甚至来不及眨眼。

手刚被艾娃牵住，空间就在自己克罗斯威尔眼前逐渐裂开。紧接着就和爱丽丝萝丝一起被拉进了漆黑的空间裂痕中——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被漆黑之帐所遮蔽的空间内了。

纯黑帐篷的内部。

数十米见方的四角形场所，而且每一个角上都耸立着散发着黑曜石般色泽的黑塔。

这是什么地方？这个场所又是怎么回事？

既不是外面也不是家中。这个无法形容的场所只能说是空无一物的亚空间——

「爱丽丝！」

「缪夏酱！」

接下抱过来的少女后，爱丽丝了发出惊讶的声音。

爱丽丝现在抱着的正是被警卫队逮捕的缪夏。

自从艾娃袭击了帝国议会场以来，她就和艾娃一起消失不见了。

「缪夏酱，你原来没事啊！听说你被警卫队逮捕……」

「那全是捏造的！警卫队说要审讯我，然后就强硬地把我带到了车上。而且只要一抵抗，警卫队就会添油加醋地指责你造成了暴力事件！」

「我也是」

继续说下去的是在采掘场担任班长的青年德雷克。

「警卫队也来我家了。就在他们不由分说地要逮捕我的时候，恰好被艾娃救下，然后就在这个不可思议的场所内暂时避难。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

不仅有缪夏和德雷克。

这个地方聚集着上百位男女老幼。不仅有采掘场内的同事，还有帝都街道上曾见过的居民。

接着克罗斯威尔注意到聚集在这里的人大都用绷带包裹着脖子或额头。

绷带下的究竟是什么，早已不言而喻。

……全员都是被逮捕的星灵污染者。

……这么多的人居然全是艾娃义姐一个人救出来的。

艾娃消失了数日。

在帝国的警戒态势下，想必她是掩人耳目地将这些人一个个地带进了这个空间。

「帝国已经没用了」

响彻现场的是艾娃一句威严的话语。

「去外面吧」

喧嚣四起。

上百人一起目目相觑，但只有一人，只有自己克罗斯威尔默默地握紧了拳头。这是因为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

……多么讽刺啊。

……逃往国外。简直和尤梅隆根的意见完全相同。

看来只有这一条路了。

帝国的皇太子与向帝国掀起反旗的少女居然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在场的所有人，希望你们能向家人和同志传达这一点。尽可能带上财产逃亡国外。要是警卫队碍事的话，就由我来排除他们」

过于游刃有余的反叛宣言。

听艾娃的口吻，简直就像是拍死蚊虫一样轻松。

「可、可是……！」

一位男性无法认同地大喊道。

「要是对警卫队刀刃相向的话，下次出动的可就是帝国军了啊！」

「帝国军也一样，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什么！」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敢来碍事就绝不手下留情」

周围陷入了沉默。

艾娃这位少女已经变了。在她那超越常人的力量及自信面前，所有人都无意识地理解了这一点。

艾娃并不是在撒谎。

寄宿在这位娇小少女身上的星灵蕴含着凌驾于帝国这一大国之上的力量。

「实行时间在三周后。这种国家还是早日舍弃为好」

「姐姐等等！」

妹妹竭力的大喊在漆黑的空间内回响。

「……大家都动摇了。离开帝国逃往国外，我觉得实际上并不像姐姐说的那样简单。大家都住在这个国家，也对这里有感情。工作、家庭、友人，并不是那么容易舍弃的啊……」

「可是——」

「希望能多给一点时间！」

打断了姐姐的话。

仔细想来，这还是第一次。即便打断姐姐的话，妹妹也要彰显自己的意志。

「拜托你了，姐姐。给大家考虑的时间吧」

「……」

「准备时间也是必须的哦。帝国内警卫队的监视态势也增强了。数千人从帝国逃亡肯定会被发现的。没错吧？」

艾娃沉默着。

面对比自己更加成熟的妹妹的诉求，她表情严肃倾耳倾听。

「……多花点时间考虑吧。离开帝国又能去哪里，逃出去了又该怎样生活，我想深入考虑来让大家安心」

「——」

「求你了，姐姐」

漫长的寂静。

姐妹二人眼也不眨地四目相对。而其中最先松口的是姐姐。

「好吧」

虽然仅有一瞬间，但艾娃的嘴角的确柔和了下来。

「毕竟爱丽丝很聪明呢。就按照你说的来吧，毕竟我只是个不成器的姐姐呢」

已然忘记的姐姐的微笑。

然而——

这却是克罗斯威尔看到的，最后的仍是「姐姐」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