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桥场恭也第3章 Load

进入6月，大学周边就变得无比湿热起来，蝉鸣也渐渐化作了日常的风景。我再次前往映像研究室。

「我想要成为制作人。」

这里的咖啡还是一如既往地烫。我对老师宣言。

「你之前也说过啊。也就是说，你做好了成为指挥官的觉悟，是吗？」

「是。」我点了点头。

「你或许也知道，制作人这个职业听起来好听，实际上却是投机商或者无赖一样的怪人。例如影像制作人，虽然业务领域很清楚，但是有的作家，你甚至还要准备他的伙食或者帮忙照顾宠物，所以有些一言难尽。」

关于这些，我在制作美少女游戏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了。我曾经去过完全没有生活能力的原画师的家，帮他倒垃圾和缴费，这种就已经算是好的了……不，也不好吧。

「所以，你准备做什么样的制作人？我想先问问这个。」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基本是游戏制作，但我也不打算局限于此。我想成为老师说的那种投机商或者无赖。」

老师爆笑起来。

「你还真是下定决心了啊。不过，你既然已经做好觉悟了，那就无所谓了。」

她并没有否定我。

在打算成为制作人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职业中，人脉和业务的广度是十分重要的。纵向上，就是在本领域内解决不了的问题，在横向上或许就可以轻松解决。

不过，要是净是靠一些奇怪的联系的话，就会成为老师说的那种怪人。但是，肯定也有着其他的做法。如今也有一些横跨许多领域的制作人。

「不过啊。」

老师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当然了，所有事都想涉足的话，道路可是会很艰险的。你明白吧？」

「是，应该是会这样吧。」

制作人，是一个业务领域十分暧昧的职业。有的人既做着整个项目的总监，有从事着各种各样的管理业务；也有的人只负责预算管理，其他的事都交给别人。甚至还有人说：「只要定下项目成员，制作人8成的工作就可以说是完成了。」

所以，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制作人，并没有什么明确的道路。制定预算的能力、对市场的直觉、制定计划的能力，这也都是制作人需要的能力，却也都只是制作人工作的一部分。

这一切，都要通过自己的经验去习得。是教科书上没有的知识。

「这份暧昧的工作，必须要靠你自己去决定。桥场你可是选择了一个，要靠自己去创造的麻烦工作啊。」

没错，这份工作，没有人会向你下达指令，而是要你自己去拿出项目，然后指挥别人。这便是制作人的职责。而想要做到这些，需要的是信赖、实绩以及说服力。

「桥场你现在，是在做Succeed游戏的Debug吧？」

加纳老师接着又提及了我现在在做的工作。

「没错。一直都在做App的修正检查。」

「这可是很好的教材。Debug是各种素材的宝库。机械地去做，和主动去分析吸收，效果可是天壤之别。你就认真学习一下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的确，我一开始本以为Debug不过是简单的重复劳动罢了，但是其中却能看出游戏系统和设计的思路，真的让我受益匪浅。甚至让我产生了一些自己制定企划的思路。

（正因为如此，才会让我负责这份工作的吧。）

堀井先生并没有主动和我说过多少话。但每次，都会说出一些引人深思的话。我听说他是老师的朋友，或许也期待着我的成长吧。

「堀井君在学校时就显露出了总监的才能啊。他是那种埋头产出内容的人，而我那时则作为制作进行，对他进行辅助。」

「哎……是这么分工的啊。」

的确，堀井先生看上去不像那种强势的领袖。可如今，也依然作为制作人，管理着现场。

「人在塑造作品的时候，作品也会塑造人。堀井君也是如此。在制作中不断地塑造着自己，所以他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真有意思。原本是不同的个性，却因为制作而获得了改变啊。」

「是啊。所以桥场也不要强行将自己固定在一个模子里，自然而然地去努力，才最有利于你的成长。」

是，我回答道。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风格。

加纳老师愉悦地笑着。

「老师这个职业，有时候会让人误以为自己很伟大。再加上是大学老师，就更容易变得自大了。」

「可是大学老师不就是很伟大吗？也并不是一个能够轻松胜任的职业。」

「这里面也有运气成分。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伟大。」

她自嘲地笑了。

「不过，只要认真教导别人的话，很快就会发现，真正得到教益的，实际上还是自己。在教学生的过程中，自己也能从中学到许多知识和能力。也就是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教学相长，对吧？」

没错，老师点了点头。

「人和人的相处中，不可能由哪一方是仅仅获得好处的。虽然程度上有所差别，但肯定是双方都受益的。所以，如果桥场你能教会竹那珂些什么的话，对你肯定也是有好处的。」

说出她的名字，老师笑了。

「怎么样？那家伙很有趣吧。」

「哎，的确如此……拜她所赐，我学到了很多。」

刚认识她的时候，还以为她只是一个吵闹的女孩，但如今这种印象已经没有了。

经常迟到算是白玉微瑕，可她的业务执行能力很强，脑子也动得很快，和她聊天也蛮愉快的。虽然因为经验不足，有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这种事会变得越来越少吧。

「展示的事你听说了吗？」

「是，好像是突然拿出资料，让您给她30分钟的时间。」

老师露出苦笑。

「我当时可是吓了一跳。会这么说的新生，我可是从来都没见过。而且内容还是想见你。真是太愉快了。」

老师弯腰大笑起来。看来她真的很喜欢竹那珂。

「那家伙的画功，都够她去上美大了。真没想到她会来映像学科啊。」

「哎？」

一瞬间，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那个，我听她说，她虽然尝试了各种各样的领域，却都不是十分出色。」

「是啊，她好像还会弹钢琴和合唱啊。高中时还参加了美术部，甚至还在大赛上拿奖了哦。」

我不禁哑口无言。她还真是个完美超人啊。

「明明已经达到了这样的高度，却还是自觉到自己无法在这一领域达到精通。竹那珂这个新生就是这样的人。」

「真是个恐怖的人才啊……」

制作人不需要绘画、写作和唱歌。当然，如果会的话，那就更好了。在讨论这方面的时候，会更有说服力。

「是吧。有这样的后辈憧憬自己，你也肯定会更有动力吧。」

「啊……是的。」

我终于明白，老师对我做了什么。

和我对志贵和斋川做的事一样。给走在前面的人找一个憧憬自己，并给自己压力的存在，从而激发他的斗志。老师对我做了同样的事。

（这个女孩会在后面追逐我啊。）

一方面教学相长，另一方面感受着被追逐的恐怖与压力，来让自己更进一步。

（真是个可怕的人。）

老师又笑了。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接下来就该轮到你烦恼了。」

之后，我又和老师聊了很多。之后的创作，Debug的游戏，指挥的计划。

回过神来，已经待了很久了。

我看了一眼时间，向老师道谢，准备离开。

「啊，对了。」

她在临别时说道：

「康君还好吗？还在那里打工吗？」

「那个，康君是谁呢？啊……」

我反问道，然后马上想了起来。

「茉平前辈是吗？」

「对，茉平康。我们这些人都喊他名字的，你不知道啊？」

应该说，会用名字称呼的关系才比较特殊吧。不过，我们一个公寓的朋友也是互相用名字称呼啊。

「很好。茉平前辈很照顾我。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我真诚地说道。实际上，从开始打工到现在，他真的教了我很多。至今为此我从未遇到过这种前辈，所以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尤为宝贵。

我本以为，老师也会为此感到开心。

「没错，他很优秀……非常优秀。所以，我挺担心的。」

和我预想的相反，老师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担心？」

「别看他这样，他可是很脆弱的。暂时倒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不过，帮我多留意一下吧。」

「是、是。」

真是意外的反应。

说起来，以前交谈的时候，我也曾经见过他阴沉的表情。不过，那个表情转瞬即逝，所以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听老师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件事。

（不过，还是留意一下吧。）

老师都专程说了，所以也不能不当回事。现在再有这种事的话，我就留心一下好了。

◇

「阿桥，问下一个问题吧。」

桐生前辈一脸认真地看着我。一身完全不合适的衬衫已经快让我忍不住笑了，你那个表情也太犯规了吧。

「那就……这个塑封机拥有怎样的特征呢？」

「是！您真是问到点上了！敝社售卖的这种大型塑封机，就算最大A0的尺寸，也完全可以应对。压制时的气泡也能够限制都最低程度，采用高温度瞬、瞬、瞬……」

「高温度瞬间硬化塑封系统。」

「对！就是这个！通过这个高温度瞬间胶着塑封，只要按一下，就能得到客人您想要的产品，所以我非常推荐您这个产品！配件的话，我们还提供真空包装的……那个，什么来着？」

「不易破损、深受好评的硬化胶片。」

「啊，是啊，就是这个！！不行了，我完全记不住！！」

桐生前辈抓着头发，在地上打起滚来。我不再去管这个奇行种，翻起了手里的轻小说。

「喂~恭也，为什么我明明进了一家相机胶片企业，却要推销塑料袋啊。」

「我怎么知道，入职考试的时候肯定说过了吧。」

「我可以自信地说，我完全没听。」

我叹了口气。

「那就是你自作自受了。请重新看一遍入职指南吧。」

我一不管他，桐生前辈就在我眼前闹了起来。

「不要！我不要！我才不是为了卖这种聚酯怪才来这家企业工作的！真要卖的话，我要卖那种0.03mm或者和这个一样厚的聚酯产品！！」

「这种笑话可不要在公司里说啊！会因为性骚扰被辞退的！」

我又叹了口气。他的人生为什么会这样漫无计划啊？

曾经被研究生身份束缚在大学里的桐生孝史（2●岁），在这个春天正式就职了。

本人似乎打算逃避到最后的，但在父母以及交往中的女友的压力下，只好不情不愿地开始了工作。

不过，在学科中表现优秀的桐生前辈很受教授喜欢，最终进入了国内一流的胶片、药品行业工作。

可是……

「摄影相关的部门收缩，真是不幸啊。」

由于相片转向电子化，胶片业界全体开始了收缩。

桐生前辈的公司也不例外，从当初预定的胶片部门，被调到了售卖业务用打印机、和聚酯设备的部门。

「我又不懂打印机。这种东西怎么会喜欢得上嘛！」

看起来确实挺可怜的，但这也没办法。

「自己买台打印机，然后打印一下自己喜欢的色图怎么样？或许这样就会有兴趣了。」

「在公司已经做过啦。然后就被上司骂了。」

你已经做过了啊！而且还是用公司的打印机！

桐生前辈最近在练习营业沟通技巧，所以经常拿我当客人进行各种尝试，可没有兴趣是一个致命问题，用语错误，话也记不住，前途堪忧啊。

「说起来，为什么阿桥一直在看轻小说啊？你有那么喜欢吗？」

我的面前堆放着几本轻小说。每一本上都贴了不少标签，在意的地方我还会做笔记。

「我这是在为了审阅原稿而学习呢。不读一读现在热门的轻小说的话，就搞不清楚审阅的基准了。」

不过，我算是在确认自己过去的记忆吧。

在原本10年后的世界，小说投稿网站的作品席卷全国，而其中流行的题材就被看作是财富密码。

但在这个过去的世界，小说投稿网站尚未兴盛。在这个时代，新人赏的作品往往就会成为当年的热门作。题材方面，也跨越幻想、恋爱喜剧、战斗、异能，不会只有某个题材大卖。

所以，我并没有寻找这些作品的共性，而是挑选出各自作品的优点，探索贯之的作品能不能加以吸收利用。

「你看插画的时候也很认真啊，歌也是只听Nico动上面的，真厉害啊。」

这也是确认工作就是了。

不过，通过调查这些过去的热销作品，我发现它们和未来畅销的作品有着相当多的相似之处，真是个有趣的发现。

明确的主题、简洁的概要、清晰的目标。虽然其他还有许多，但我主要感受到便是这些。

（作品能够大卖，还是有其道理的啊。）

人们很容易把作品卖不好的原因归咎于时代。这样会更加轻松，自己也不会受伤。

可是，当你怪罪时代的时候，时代也只会与你渐行渐远。而她一旦与你分离，就再也不会来到你的面前。

（一刻也不能松懈啊。）

看了一眼一旁与打印机的介绍手册战斗的桐生前辈，我继续看起了手里的轻小说。

「喂，阿桥？」

「营业沟通技巧的练习吗？等一会。」

「不是这件事。」

桐生前辈将座位挪到了我的面前。

「你就没有，想去哪里玩的想法吗？」

「没有。」

「我想了想，黄金周也什么都没干，而且已经6月了吧？这样的话马上就要到夏天了。」

都已经成为社会人了，还经常出入社团活动室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不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而且学生时代的回忆的话，我们不是已经去过白滨了吗？」

「那是学生时代的回忆！我现在需要的是治愈社会人的疲惫！意义完全不同！」

「我说了，没时间。而且，桐生前辈，在出去玩之前，你还有事要做吧？刚才的营业沟通技巧，也还需要练习，上司不也让你提出新业务的意见吗？」

「不要！！我讨厌这种满口正论的阿桥！求你了，和我一起出去玩吧！！」

然后他又在我眼前闹起来了。好不容易准备的衬衫会起褶子的，没关系吗？

「别任性了。待会会被女朋友骂的……」

说着，我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

回头望去。

「桥场君……」

那里站着一名同样身穿衬衫的女性，正是今年春天毕业后直接成功就职的樋山友梨香前辈。

「呀，友、友梨香小姐！？」

看见她，桐生前辈吓得连连后退。

「樋山前辈，你来得正好！快点教训教训你男朋友吧……」

我还没说完。

「哇啊啊！桥场！我工作也好累啊！！好想出去玩啊！！」

樋山前辈前所未见地和男朋友一起耍起赖来。看着哑口无言的我，桐生前辈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明白了吧……人生可是很辛苦的。」

「你干吗一副自豪的样子啊？」

◇

由于美术研究会OB和OG的提议，我们突然决定举行北陆海鲜一日游。虽然一开始有考虑过住宿，但由于成本和时间的问题，最终还是决定当日往返。

「真对不起……我竟然露出这样的丑态。」

我制定好企划后，一旁的樋山前辈就一直在向我道歉。

「没事啦。不过没想到连樋山前辈都被逼到这个份上了啊，社会人还真是辛苦啊。」

「是啊。」樋山前辈叹了口气。

「工作很开心，也很有意义。但是像是人际关系还有人际关系这种麻烦事实在太多了，所以积攒了不小的压力。我都开始感到厌烦了。」

听她的口气，大概真的很厌烦吧。

美研中堪称自制典范，而且一直充当桐生前辈制动器的樋山前辈，竟然会被逼成这样，社会还真是黑暗啊。我以前在黑心企业里工作时，也一直在妄想自己是在北海道的渔港工作。

所以，这个企划肯定是有意义的。或许。

「参加的有我、樋山前辈、桐生前辈、河濑川、贯之、志贵、奈奈子。」

「杉本要求职，所以不行；柿原因为工作来不了；斋川工作也很忙。但是其他人都来了……啊，火川君最后还是没来啊。」

「那家伙好像和女朋友一起出去玩了。」

我给他电话的时候，他足足向我炫耀了30分钟，最后才说自己不去。

「真好啊，学生情侣……我们那时候因为这个白痴总是犹豫不决，所以一直都只是友人以上、恋人未满，交往后马上就要求职，所以也没有时间，真是的。」

桐生前辈的确是做得不对啊。不过，他也为了樋山前辈去努力求职了，所以也还算是个好男人吧。

◇

在那之后，樋山前辈又开心地说了一阵桐生前辈的坏话，之后又脚步沉重地回到了社会人的世界。我只能目送她悲伤的背影。

那天我原本是有打工的，所以我给茉平前辈打了电话，告诉他我需要调班。

「哎，一日游啊？真好，尽情享受吧。」

他轻易地答应了我的调班请求。

「谢谢您。突然告诉您这种事，真是对不起。」

「没事，恰好现在工作也不算忙。要是到了下周的话，就有些困难了。」

「下周是有什么事吗？」

茉平前辈停顿了一下。

「啊，堀井先生还没告诉你们啊。他这个人就是喜欢这样。」

「哎，是要有什么沉重的工作吗？」

我连忙问道。

「不是的。不过，他既然选择不告诉你，那我也先保密好了。」

吊起了我的胃口之后，茉平前辈却又不说了。

「你这么说，我不就更在意了吗？」

「放心吧，对你来说不是坏事。那下周就继续拜托了。」

茉平前辈笑着说。

他的话依然会给人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在听加纳老师那么说之前，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可是很脆弱的。）

「茉平前辈，那个……」

「嗯。什么事？」

……不，这么问的话很奇怪吧。老师也只是要我到时候留意一下而已。

「啊，就是，礼物要带什么好呢？」

「哈哈，那就麻烦你带点甜点了。」

加纳老师虽然有时喜欢捉弄人，但基本上还是很关心我们这些学生的，是一个难得的良师。可以想象，她对周围的人，肯定也是很关心的吧。

所以，她有意对我那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

（暂时还是和茉平前辈正常接触吧。）

我讲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有继续触及。

◇

旅行当天。

志喜站前，我们美研的成员聚集在桐生前辈驾驶面包车前。现在距离集合时间还有5分钟，大家都没有迟到，真是优秀。

「大家都很上心啊。」

我看了一眼手机。「辈前，一路顺风！！！」竹那珂小姐发了一条满是颜文字的短信。她还让我给她发照片，等会拍一些发给她好了。

「大家都到齐了吗~担心晕车的话，就去药店买点晕车药，然后到休息区之前都没有厕所，需要的话就趁现在去便利店解决吧，然后后还有……」

在集合地点，桐生前辈叉着腰，罕见地说起了旅行前的注意事项，这以往都是由我或是樋山前辈负责的。

「他可是很高兴的啊。」

一旁的樋山前辈说。

「大家都愿意来，他可高兴了。本以为只会有我和他，再加上一两个人，结果一下子来了7个人，他当时就高兴地去租车了。」

「哎……」

这人也有可爱的一面嘛。

「呼啊……恭也，应该不需要我开车吧？」

贯之一脸困倦地问道。

「去的时候是桐生前辈开车，回去的时候应该是换我。贯之一直在通宵写稿吗？」

「嗯。我想把恭也指出的地方一口气改完。晚上写了整整50页，所以现在很困。」

「那还真是辛苦啊，等会就在车里睡吧。」

「知道了。」贯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坐到了后座上。

「贯之君的书，真令人期待啊。」

志贵说。我点了点头。因为我现在同时在辅助奈奈子他们3个人，所以他们也已经彼此共享情报了。

这种共享，一方面可以激发彼此的灵感，另一方面，也让大家不至于产生只有自己遇到了问题的劣等感……

「贯之好像找到努力的方向了。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了。」

比较贯之的小说和人气作品后，我经过自己的理解，向贯之提出了几条建议。

感情的脉络、抒情的场景，当然，这些内容贯之自己早已经掌握了，但本人在写的时候，似乎没有发现这些问题。

「你怎么样了？封面画的草图画得如何？」

「嗯，草图已经画了几张了，等画好了，就拿给恭也君看。」

取得志贵责任编辑的许可后，我现在也正式参与到了志贵轻小说插画的工作当中。志贵的构图视角往往偏向远景，我向她说明与其他作品的差异后，她如今已经渐渐调整为了略带仰视角的构图。

（志贵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原本就只是因为对方NG太少了而感到担心。所以只要她自己能够接受，事情就会非常顺利。

「好，那我们也上车吧。」

看到大家从便利店回来了，我也准备上车。

「喂，恭也。」

身后，奈奈子叫住了我。

「那个，我听英子说……」

听到英子——河濑川的名字，我感到有些不妙。

奈奈子和河濑川自从学园祭演唱会一事之后，就成了亲密的挚友。虽然二人性格不同，但据河濑川说，二人感情变好的原因，是因为「在桥场的事上意气相投」。这让我一直有些不安。

「河濑川？她说什么？」

「1年级，那个名字很难读的孩子。嗯，叫什么来着？」

「竹那珂小姐？」

「对！就是这个孩子！」

我点点头，满脑子却都想着：「哇，是这件事啊。」恐怕，是河濑川告诉了奈奈子那天我和她在难波街头偶遇的事吧。

只是这样的话倒也无所谓，但河濑川肯定根据自己的理解，做出不同的解读吧。

（桥场又俘虏了新的女孩子。要是她这么说的话，事情就麻烦了啊。）

就在我思绪百转的时候。

「好像……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啊。听说是恭也的粉丝、弟子一样的人，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好的，确定了。河濑川小姐就是这么说的。不过，弟子这个词，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啊！

「因为她说想要学习企划和影像，所以我就解答了她的几个问题。并不是弟子啦。」

「不、不过，这样下去，你们之间的距离不会越来越短吗？」

「不会啦！我们今天也只是各忙各的，我也没有带她一起过来。」

其实她是有点想来的，可我最后拒绝了她。真是万幸。

「好了，到时间了，奈奈子也快上车吧。」

奈奈子依然不满地瞪着我，却还是上了车。到了这一步，真不知道她会对我说些什么啊。

「看来你很困扰啊，『辈前』。这不是蛮开心的吗？」

「不要那么叫我啦，算我求你了。」

河濑川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到底对奈奈子说了什么啊？她这不是完全误会了吗？」

「先说好，我只是说了些一般性的见解。就我这个第三者看来，她就像是你的弟子一样。之后便是奈奈子的妄想和想象了。」

「或许是这样啦……」

虽然听起来有些自恋，但奈奈子对我抱有好感。而且她也向我表白过了。不过因为我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创作上，所以没有给她回复。

所以，奈奈子会有这样微妙的反应，也不奇怪。不过。

「只是后辈对我做的事感兴趣，希望我教教她而已啊。」

听了我的话，河濑川叹了口气。

「你的这种地方，虽然我也能够理解，但每次还是会觉得火大啊。」

「对不起……」

河濑川至今为止已经多次指出我的「这种地方」，然后每次都要我「鼓起勇气」「表明态度」，可是我却依然无法下定决心，真是无颜以对。

然后这时我又和可爱的新生走得很近，她难免会感到无奈吧。

◇

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是福井县的敦贺。

距离大阪不是很远，只需要3小时车程，而且还有海鲜市场以及能够烧烤的营地，这也是桐生前辈推荐的地方。

「哎呀，那里真的是个不为人知的宝地！大艺大那群人，就知道往和歌山跑。福井距离又近，而且海鲜也好吃，简直超棒的~」

桐生前辈开着车，开心地说着福井的优点。这个人之前有这么喜欢福井吗？

「前辈竟然这么了解福井。你之前来的时候玩得很开心吗？」

他这么夸奖福井，看来之前的旅行体验一定相当不错吧。

「不，我是第一次来福井。」

「……哎？」

「我有个朋友就是福井的，他一直说福井有多好，我就记在心里了~所以我也十分期待！」

车内的氛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喂喂，不要紧吗？这个人没有去过哎。」

贯之一脸惊讶。

「根据以往的经验，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啊。」

河濑川也是同样的意见。

「杞人忧天啦！这么说的话，美食网站和旅游指南就都不能信啦，别担心啦！」

不，这种网站上登载的都是体验过后的感想啊。

「总算是事前有调查过，而且其他朋友似乎也都挺推荐的，我们就去看看吧。」

樋山前辈稀奇地对桐生前辈表示了支持。我们也就此接受，稍微安下心来。

的确，桐生前辈进入社会后，确实变了很多。不会再突然约我到奇怪的地方去玩，找我喝酒也会提前确定时间，也不再恳求部里的女孩子Cosplay给他看（当然，这里面也有樋山前辈严厉目光的原因）。

所以，或许我们可以稍微信赖他一下……

「咦？」

就在距离敦贺还有10公里的时候，车窗上突然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那个，好像下雨了啊。」

「哎？怎么会呢？我事前看过天气预报了。今天一天都是晴天，不会下雨的啊。」

桐生前辈略显惊讶。

可是，雨声越来越大，之前还阴晴不定的天空，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一片阴霾。

「天气预报上说，午后降水率是90%啊。」

看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贯之说道。

「不、不会吧？不可能的，我昨天仔细看过天气预报了！上面说今天一整天都是晴天！」

桐生前辈反驳道。这时，樋山前辈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那个，莫非……我是说莫非……」

「嗯？」

「你，不会看的是大阪的天气预报吧？」

啊……大家恍然大悟，然后纷纷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大约2~3分钟以后，桐生前辈才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我看的是大阪的天气预报。」

唉~车内的大家长叹了口气。担心终于还是变成了现实。

「咦……这是什么声音？」

「车的外面好像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声音啊。」

坐在后面睡着了的奈奈子和志贵，也被雨声吵醒了。

车内沉默起来。我们苦笑着，大雨中，驾驶和副驾驶的战斗一触即发。

谁都能看出，开展攻势的会是副驾驶的樋山前辈，而桐生前辈的生命，已经有如风中残烛。

副驾驶位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等我们下车，你就等着吧。」

「是……」

樋山前辈的语气十分严厉，而桐生前辈则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真是一幅怀念的场景啊，我不无怀念地心想。

◇

我们原本预约的烧烤场因为下雨用不了了。在问过海鲜市场的人后，我找到了一家有屋檐的烧烤设施，并与其取得了联系。

好在是工作日，再加上下雨，所以烧烤设施不需要预约，我们可以直接过去。

「太好了。7个人都平安无事。后面2个小时也都没有问题了。」

大家安心地舒了口气。都花了3个小时过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直接回去吧。

问题解决了。我将买来的海产品装到车上，对桐生前辈说道：

「问题能够解决，真是太好了。」

以往的话，他肯定会说「我早就预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才带着阿桥一起」，或是「幸运女神眷顾着我」……说些这样那样的玩笑话吧。

「嗯……真对不起啊。」

结果桐生前辈却显得无比失落，真是不像他啊。

「那、那个。」

我感到有些疑惑，拍了拍前面的樋山前辈。

「谢谢你啊。最后还是要麻烦桥场君，真是对不住。」

「没事啦。桐生前辈不要紧吧？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樋山前辈看了一眼桐生前辈，露出苦笑。

「好像他今天想要表现得可靠一些啊。」

「哎？」

桐生前辈迅速坐上了驾驶座，打着了引擎。像是不想听到我们的对话似的。

「因为之前一直都在给桥场君添麻烦啊。所以想着毕业之后要变得可靠一些，结果又失败了，所以才会那么失落的。」

「明明不用那么在意的。」

静像摄影机、视频编辑……技术方面，桐生前辈真的教会了我许多。

所以说，在这种我擅长的准备领域，只要交给我就好了。

（本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啊。）

本想着最后给我看看他的骨气，结果却又犯了错误。我能想象，他肯定很后悔吧。

「大家这样一起出去玩，以后大概就不会有了吧。」

看着雨中黑暗的夜空，樋山前辈伤感地说。

大家在这么忙的时候，还都抽出时间过来，大概也是注意到这点吧。

「那就出发吧。」

「是。」

我们也乘上了车。面包车沉甸甸地驶向夜晚的海岸线。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开始留恋起这次旅行来了。

◇

不幸中的万幸是，烧烤场是个不错的地方。

设备很新，地方也很干净。而且为了防雨，屋檐也设计得很大。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天气，尽情地玩……」

我还没说完，那边桐生前辈便开始叫喊了起来：

「哦哦哦！！就是这个，我想要的就是这个啊！！」

之前的沮丧早已被他抛到了脑后，看见烧烤设施，他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干劲十足地开始了准备。

桐生前辈很有气势地系上了围裙。

「好！我现在要开始处理鱼和贝类了！」

桐生前辈说起了像是未来的人气Youtuber一样的话。

「阿桥，我要打开这些贝类的壳了哦！」

「是，那就拜托你了。」

「要打开了哦！」

「哎，那个，就拜托你了。」

我和桐生前辈的眼睛对上了。虽然桐生前辈干劲十足，但那双眼睛分明说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快教教我」。

「那个，这个就交给我来处理，桐生前辈去给大家分配工作吧。」

「是、是吗？抱歉啦！那之后就拜托你了！」

我苦笑着，拿起专用的刀开起了牡蛎壳。

桐生前辈从车上抱下来一个箱子，将其放到了厨房的一角。

「小志贵、小奈奈子还有小河濑川！」

他呼唤3个女性后辈。

「把这里的蔬菜，3个人一起切一切吧。」

「是、是！」

「了解了！」

奈奈子和志贵马上就精神满满地回应。可河濑川却盯着洋葱，一言不发。

「小、小河濑川，怎么了吗……」

由于之前学园祭的事，桐生前辈在河濑川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蔬菜的切法有要求吗？」

「哎？」

「是问你想做什么样的烧烤。例如茄子，整个一起烤和切过了再烤就完全不同；青椒也可以根据想法的不同，选择2等分或者4等分；啊，还有杏鲍菇。这个既可以竖着切片，也可以做成箔纸烧。只是模糊地让我切的话，我完全无从判断。而且……」

「哇、哇，这些就交给小河濑川了！啊，贯之君，和我一起生火吧！生火！！」

「是、是，我明白了！」

为了逃脱河濑川的追问，桐生前辈拉起恰好在旁边的贯之，一起去生火了。

「喂，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先告诉我你的想法的话，接下来的工作就！」

「都、都交给你了！全都交给客人您了！所以你就别再问了，放过我吧！」

大概是从常去的店里学到的吧，桐生前辈说着可疑的敬语，逃离河濑川的追击。看着这熟悉的光景，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我来帮忙。」

一旁的樋山也拿起了牡蛎，和我一起开起了壳。

「谢谢。桐生前辈能恢复精神，真是太好了。」

「是啊。他可真是喜欢祭典啊。」

我和樋山前辈在远处，看着桐生前辈用扇子拼命扇火的样子。

「那家伙啊。」

樋山前辈看着桐生前辈说道。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梦，却还是一直寻找着不会醒来的方法。以前我虽然因为这件事骂他说，正因为是这样，他才一直没法离开学校。但事到如今，我有些明白他的心情了。」

「是啊，我也一样。」

「真开心啊。之后虽然也会遇到许多开心的事，但和现在的开心，肯定是大不相同吧。」

一瞬间，樋山前辈用手擦了擦眼睛。我的眼泪似乎也涌了上来。一时间，我们陷入了沉默。

「快点切吧。后面还有很多肉呢。」

「啊，是啊。那家伙得意忘形地买了一大堆食物呢，不快点的话。」

这个祭典，在今天也要结束了。无比愉快，却又略带悲伤的一天，转瞬即逝。

◇

讽刺的是，我们烧烤结束后，雨已经完全停了。虽然桐生前辈哀叹「我的运气用光了。」「这要是在江户时代，我就要切腹谢罪了。」可大家今天还是玩得很开心，这样就很好了。

收拾好设备，打扫完卫生，时间就已经到了深夜。我们慌忙乘上车，在夜晚的高速上，往大阪赶去。

路面还有些湿，却已经不危险了。我注意着速度，在最高限速内穿越黑暗。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不断地说着今天的感想，但当车到达京都时，就基本都睡着了。

「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我坐在驾驶座上，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大家的样子。所有人都闭着眼睛，甜美地睡着了。

「不仅是闹，酒也喝了不少啊。尤其是那2个男人和奈奈子，喝得太多啦。」

坐在副驾驶上的河濑川无奈地看向身后。

「呜……英子，睡了吗……」

「醒着呢。好了，奈奈子，你就老实睡吧。」

「真是的……英子不要说话像我妈一样啊……嘶……」

之前还迷迷瞪瞪的奈奈子，看来也到了极限。不久，就和大家一样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谢谢你，因为河濑川醒着，所以我也没有犯困。」

「就是为了这个，我才没喝酒啊。作为补偿，之后你要陪我啊。」

「嗯、嗯……好吧。」

我暧昧地回答。

最近我也和河濑川一起喝过几次酒，她的酒品和平时的冷静模样相比，完全就是大相径庭。

刚开始，会醉着教训我。然后又会开始妄自菲薄，当我安慰她的时候，她又会朝我发火。最后就不断地抱怨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便是河濑川的饮酒三段活用。

到了这个阶段，我就只好叹着气去结账，然后背起还在嘟囔的她，送她回公寓。打开门将她放下后，还要在室内检查一遍门是否锁好了，真的是太麻烦了。

有一次，我不小心和她抱怨：「每次都要从河濑川的衣服和包里找钥匙，挺麻烦的。」然后她就说：「那就配把备用钥匙挂在腰上吧！」总之每次遇见她喝醉酒，我就要做好服侍她的准备。

不过，今日的恩情还是要好好报答的。

今天的酒宴上，奈奈子喝醉酒后，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起竹那珂小姐的事。要是没有河濑川帮忙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

「奈奈子那时候，你愿意帮我说话，真是谢谢你啊。」

河濑川露出略显恐怖的表情，瞪着我。

「你和那个叫竹那珂的孩子，真的什么都没有对吧？」

「没有、没有，真的啦。只是因为一起打工，所以才会一起聊聊天而已，我甚至连那个孩子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因为我反驳得有点着急，所以听上去多少有些不自然，但河濑川似乎还是接受了。

「桥场真奇怪。去打工之后，说话年轻多了，开口闭口变得都是游戏的事情。」

「有吗？」

会变成这样也是在所难免吧。毕竟我现在的生活和之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河濑川本应该，为我们各自都能走上自己理想的道路，而感到高兴才对吧。

「生气了？」

「没有。一直看上去都好像在发脾气，真是对不起啊。」

反应倒还是和平常一样。

「……不过，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跟那个孩子无关，我只是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和人的关系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啊。」

我点头表示认同。

「我完全理解，也能接受，这并不是无奈的消极想法，我们所有人都以未来为目标，走上了各自的道路，我觉得这是件好事，我们也必须要这么做。」

是啊。

不仅仅是艺大，普通大学和别的学校也是如此。有人选择离开，也有人努力维持着舒适的关系，一次又一次拖延着时间。

可梦终究会醒。所以在醒来时，自己一定要有一个稳固的立足之地才行。

「可是，我还是会不自觉去想。包括桥场在内，大家都在变化，而我却还是一成不变，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说得更极端一点，我希望大家都不要改变。我不喜欢大家向着未来努力前进的样子。我想拽住大家的衣角，把大家拽回来。很过分吧。」

我无言以对。

这是不久之前的我，以及10年后的自己曾经也有过的想法。

「1年级、2年级的时候，和大家一起埋头创作，和桥场还有大家一起拍摄、制作，然后在社团里玩。可是，升入高年级后，氛围就变了。我应该早已做好了觉悟才对，可还是会感到寂寞。」

开车期间没法转移注意，我只能短暂地瞥了她一眼。

河濑川一副泫然欲泣的寂寞表情。可是，她看上去没有丝毫后悔的样子。

「大家之后也要一直这样在一起。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不喜欢这种话。可是，我现在却开始理解这种心情了。我明明一点都不想理解这种心情的。早知道会变成这样，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我难以抑制住这种想法。」

车依然在前进。毫不停歇地，向着祭典的终点前进。

只要想的话，将祭典继续下去的方法又很多。要是车出了问题，需要暂时休息一会的话，快乐的时间就能回来。在服务区停下车，将大家叫醒，看看特产，畅谈一下今日的回忆，在外面买一罐咖啡，一起看着夜空聊聊天，然后……

可是，结束的时间终会来临。而且越是拖延，就越是痛苦。开始时有多么快乐，结束时就会有多么寂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握着方向盘，我说道。

「会感到寂寞，是幸福的证明。要是只拥有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的话，那这样的时间也未免太空虚了。不正是因为时间美好到让我们不愿失去，所以我们才会更加珍惜吗？」

我回想着过去，说道。

那段时间给了我许多经验和回忆，可也有着在我看来无足轻重的时间。

而我现在之所以能够接受一切，是因为我曾经到过那个未来。在那里，我听未来的她，说过这么一句话：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是毫无意义的，对吧？」

我能感受到，河濑川正在看我。

虽然我没有看她，但她肯定是一副和往常一样、不甘又恼怒的表情吧。

「被你这么说，真不甘心啊。」

「我也曾经陷入到深沉的绝望中，当时是这句话拯救了我。所以，我很感激。」

河濑川沉默了。要是她开口的话，肯定会说些「什么啊」或是「你很吵哎」之类的话，来遮掩自己的害羞吧。

车笔直地穿过夜晚的道路。车内，除了大家熟睡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我想起了去年的事情。

在白滨的时候，河濑川罕见地和我说起了自己的事。因为之后会感到寂寞，所以曾经的她干脆不去接触幸福的事。但她还是决定放弃这种想法，打算努力融入幸福。

如今，她正在与那份寂寞抗衡。

「那个，河濑川。」

「什么啊？」

我刚说完，她就立刻用强势，却又略显害羞的声音回答。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你还记得，自己在白滨说过的话吗？」

没有回答。她肯定记得吧。

「融入到大家中间，你后悔吗？」

我单刀直入地问。

我希望，她能坚定地否认。

「……」

河濑川没有立即回答。她沉默着，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中一遍又一遍思考着我的话，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最后，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柔和。

「不，我不后悔。」

她舒了口气。

「我一点，都不后悔。」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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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的话没有以往那么有力。可她能够肯定地这么说，还是让我获得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3年级啊。」

我不自觉地感叹道。

「没错，已经是3年级了。」

目不暇接的2年结束了。我的第2次大学生活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特别的事，然后转瞬之间，便来到了后半场。

导航提示在前方500米的路口转弯。我转到方向盘，车转向左方，之前的道路，被渐渐抛到了后面。

如今，我们已经无法知道，之前道路的前方会有些什么。而转弯后会遇见什么，我们现在也不知道。

（所以才更要珍惜啊。）

一般人，是不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的。

遥远的记忆中，似乎有谁对我这么说过。可是，是谁说的，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说不定，回到10年前这件事，也会在什么时候消失吧。

可是现在，我还拥有大家的回忆。也还记得也大家共处的时间。

（我不会忘记的。我会带着这份记忆，前往未来。）

哪怕环境不断变化，最珍贵的宝物，肯定会一直留在我的心中。

我将身后的大家，还有身旁的河濑川，深深地印入自己的眼中。

第八卷 桥场恭也 第3章 Lo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