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所谓创作第2章昔我往矣

这天，北山公寓的大家都密切关注着2楼的某个房间。

「情况如何？」

奈奈子向刚上楼看过情况的我问道。

「还差一点，刚才说已经到最后了，应该马上……」

我正报告着，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我转过身去，稍显疲惫的志贵就站在那里。

「啊~~全都画完了……！」

她伸展双手，露出解放的笑容。

「万岁~~！！」

欢呼着，啪嗒啪嗒地跑下了楼。

「恭喜完工~~志贵！！」

「谢谢~！奈奈子作曲也辛苦了~」

两人相拥在一起，分享着完工的喜悦。

志贵到最后转为了居家作业，最近几天基本都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今天，最后的工作也终于完工了。

「哈~~真是太好了，亚贵前辈终于平安回来了……」

斋川已经高兴得热泪盈眶了。

「太夸张啦，小美乃梨。只是因为工作离开了一段时间而已嘛。」

「才不是呢！我一直在想，要是那些人敢对亚贵前辈做些什么的话，我就冲过去把他们都暴揍一顿！」

斋川肯定会赢吧，感觉会变得十分惨烈。

「九路田君他们没有做那种事啦~」

志贵苦笑着回答。

看上去不像是在为对方遮掩，看来九路田他们真的把志贵照顾得很好。

奈奈子和斋川的欢迎结束后，我慰问志贵道：

「这段时间辛苦啦，志贵。」

「恭也君也是~好像还剩下编辑工作是吗？」

的确，我们还有工作没有完成。虽然作品已经大致成型，但为了能在放映日之前将作品做到尽善尽美，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多。

可现在，我想好好地为志贵庆贺一下。

「不说这些了，志贵，好不容易工作完成了，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或是想做的事吗？」

「没错没错，现在的话恭也肯定什么都会答应你的！」

「这话轮到你说吗！」

不过，今天就无所谓了，烤肉？不，志贵的话更喜欢拉面吧，就在我这样思考的时候——

「嗯，该怎么办才好呢……想做的事吗？」

志贵开始认真思考起奖励的事。

说起来，关于志贵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我好像还没有认真问过她。因为一直都住在一起，所以能够知道她讨厌吃什么，但喜欢吃什么，本人要是不说的话，我也就没办法知道了。

虽然我知道她很爱吃自己从福冈带来的泡面，但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她到底喜欢什么呢？

「啊！」

志贵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

「恭也君。」

「什么事，志贵？」

志贵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温柔微笑。

「我有一个只有恭也君能做到的愿望……你愿意帮我吗？」

「只有我能做到？」

「嗯。」

志贵坚定地点了点头。

愿望，是什么呢？是想让我做什么东西给她吃吗？

不过要是那样的话，不用说得这么正式吧。我想吃〇〇~平常的志贵大概只会这么说吧。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或许只是我的错觉，但我总觉得她的笑容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那不像是有什么恶意或者企图，更像是孩子的恶作剧和玩笑一样。

志贵顿了顿，说道：

「我想让你带我去约会。」

「啊，好，约会呀……嗯！？哎哎哎？？」

「啊啊啊？？」

「哎哎哎？？」

志贵的话实在太自然了，我一瞬间甚至差点听漏了。

约会？？？

这种事志贵从来没有说过，之前偶尔两个人一起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她也没有过相关的暗示。

我脑中充满了疑问。志贵失望地看着我。

「不行？」

志贵可爱地歪起了小脑袋。

「不、不，并不是说不行……」

我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

我偷偷看了身后的两个人一眼。

「桥场前辈……桥场前辈桥场前辈桥场前辈桥场前辈桥场前辈桥场前辈……」

一个是双眼充血地瞪着我、不断念叨我的名字的眼镜少女。

「恭也……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一个是察觉到事态变化、进入战斗模式的茶发少女。

二人让现场的气氛为之一变。

「嘿嘿，要让你带我去哪里好呢？」

还有一个嘿嘿笑着的少女。

要怎么收拾这个局面呢？我实在是没有经验。

◇

制作终于迎来了终局。只要志野交上原画，就能开始最后部分的润色和摄影，然后加入编辑阶段。

我没有去现场，而是在制作进行盛户的家里监控制作的全局。到了最后阶段，大家的干劲也发生了变化。有的开始松懈了，而有的劲头变得更足了。人类不可能一直都稳定发挥，所以我要了解各个成员的个性，为以后的制作做好准备。

但其中，也有一个一直都保持着高度热情的人存在。

毋庸赘言，那就是我们组里的怪物。

「啊，真厉害啊。九路田，快来看看这个！」

盛户看着志野发来的原画文件，呼唤我道。

「怎么了？」

「志野的原画质量变得更高了。按理说到了最后应该会变得很赶才对，但里面完全没有这种迹象。」

我看了一眼，果然原画的质量变得更高了。

因为这里的场景会使用很多效果，所以不需要很高的原画质量，这件事我事前已经告诉过她了。不过那是出于一名制作对志野体力以及收尾工作的考量，真要说的话，我还是希望她能够将这个场景画到尽善尽美。

结果，志野不仅看穿了我的隐藏意图，甚至交上了远超我期待的原画。

「果然很厉害啊，高潮部分正是最需要画面表现力的地方，干得漂亮！」

「连你都开口称赞了，看来真的是相当出色啊。这样大家也会变得更有干劲吧。我马上和他们联系。」

「嗯。」

盛户的兴奋完全没有冷却的迹象，马上就给制作现场的大家打了电话。

「喂？没错，原画发过来了。很厉害哦！我现在发过去，别挂电话，我想听听你们的反应。哎呀，真的超厉害的！」

我不再去管打电话的盛户，独自走出了门。

中午，烈日当空，天气依旧十分炎热。要是没有外景拍摄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待在家里，毕竟我并不喜欢晒太阳。

我走到盛户公寓附近的一家仓库前。这附近都是一无所有的乡下，四处都遍布着这样的工厂和仓库。我默默注视着叉车搬运纸箱的场景。

采取相同的制作工艺的话，产品便可以大批量生产。但即便如此，其中也有良品和瑕疵品。工厂里这种大批量生产都会这样，充满了不确定性的人类集团生产出的东西，更不可能做到完全一致。虽然有人将其称作个性，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人性的弱点罢了。

不过，志贵的「个性」是与众不同的。

之前旁观时便觉得她很厉害了，一起制作之后，便更能理解到她的强大之处。天才、秀才，她可不是这种能够随便概括的人物。

她的心中，有一种更可怕的东西。

「她肯定也是秉持着什么东西吧。」

一般很少有创作者拥有这种东西。几乎所有人都是从初高中的时候起，便开始不知廉耻地表达自己溢出的自我意识，不带有任何敬畏和感激。要问我为什么这样断言的话，因为每次制作现场中付出最大心血的都是我。

不过，那家伙不一样。

不是等级的问题，所在的领域就不一样。

志野亚贵明显是个与众不同的怪物。哪怕只是和她一起创作，这次制作也已经有了十足的意义。在看到志野作品的那一瞬间，我便产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预感——我们一定能做出了不起的作品。

但正因为如此，那家伙才更显得恐怖。她的内心中，肯定潜藏着什么东西。

那或许就是将她自己——

「嗯？」

就在我想事情的时候，手机不知不觉响了。自从换成智能手机后，虽然能看图听歌，但经常会不知不觉漏掉手机铃声，真是麻烦。

「喂？」

我没有去看来电人的姓名。因为打错电话的人和电信推销实在太麻烦了，我已经把所有未登记电话全都屏蔽掉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九路田吗？现在有时间吗？」

一瞬间，我没听出来对方是谁，但通过她的口气，我还是马上明白了过来。

「——加纳老师。」

◇

仔细想想，自从进入艺大以来，我每天的生活都无比丰富多彩。

坐在男女混居的公寓里，和女孩子独处，甚至还被人告白了。要是度过近30年灰色人生的我听到了，肯定会感到无比羡慕吧。

想着这样的事，我和志贵一起坐在近铁电车上。

「这样两人独自外出真是久违了啊。」

「是、是啊。」

之前年末时还一起去买过东西，在那以后便没有了。

当时奈奈子正好是忙碌的时候，没有办法出来，那时志贵抱歉的表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说起来，那时候志贵志贵说的话也让我有些心猿意马啊。）

不是奈奈子好吗？理所当然，志贵的这句话让我感到无比在意，胡思乱想了好长时间。

不过，那时我也没想到，我竟然会穿越那么长的时间啊……

（为什么志贵会说那种话呢？）

只是想去哪里玩的话，应该不会说是约会吧。但她故意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想法。

就算告诉自己不要瞎想，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她是不是那个意思。

……的确，没有人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接吻吧。

「到了。」

听了志贵的话，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抵达了终点站阿部野桥站。接下来我们会换乘地铁，前往最终目的地。

「嗯，那就走吧。」

我努力抑制自己的慌乱，迈出了步子。

（大家现在都在做什么呢……）

一想到一脸震惊的奈奈子和斋川，我就感到一阵头疼。

*

恭也和志贵并排走在前面。为了不被发现，我偷偷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喂喂喂，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吧？志贵说两个人独自外出哎。那肯定是有想法的吧，你不这么觉得吗？」

「没什么吧。志贵应该没有想那么多。」

「笨蛋，你在说些什么啊，肯定是有想法的吧！你只是因为对男女感情太迟钝了才会注意不到啦！喂，喂喂，我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好啊？」

「我怎么知道！我说啊，奈奈子，你也为我考虑一下好不好……我可是瞒着小百合姐出来的，被她知道了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

「可是啊，我本来是想叫小斋川一起来的，但那孩子因为有课，所以出不来嘛。所以我只好叫上看上去很闲的你了。」

「我才不闲。我竟然要把写稿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我的这份悲痛该怎么抚慰啊！」

「哎，你去找小百合小姐不就……」

「要是和她说了，她肯定会说『原稿也不用那么着急嘛』，结果浪费更长的时间。话说回来，他俩渐渐走远了，不要紧吗？」

「那肯定不行啊！快追！」

「求你放过我吧。」

贯之还在抱怨个不停，我抓着他的领子，小跑着朝两人追了上去。

就算志贵和恭也约会，其实也没关系的。我虽然已经表白了，但并没有和恭也交往，这完全是恭也的自由。

可是，志贵刻意营造两人独处的环境，这让我十分在意。说不定，她也想向恭也传达自己的感情。我很在意，要是变成那样的话，恭也会怎样回答。

「恭也是怎么想的呢……」

我果然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咦？贯之，那两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唉……你都在做些什么啊？」

◇

「呦……」

我敲了敲映像研究室的门，里面马上就传来「九路田吗，进来吧」的简短回复。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希望能尽快结束吧。

研究室里依然无比杂乱。虽然在教授当中加纳老师也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了，但看来这个能力是用整理能力换来的也说不定。

「坐在那里就好。突然把你叫出来不好意思啊。」

「不，我才是要说抱歉，没能在你说的日子里赴约。所以，你有什么事呢？」

加纳老师突然打来电话，要我来研究室一趟。恰好当天我没有时间，所以便约在了第二天。

「不好意思，再等我3分钟。等我发完邮件就来招待你。」

「没关系的，我也不是很急。」

说我不急并不是谎言，但是，我也不想在这里长待。

我不擅长和这个教授相处。既有知识，也有实绩，而且还不断往映像领域注入新的东西，这些都让我很有好感。在学科的所有教授里，能够正确认识Niconico动画的，大概只有她一个吧。

可是，包括这些优点在内，她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像是看穿了学生内心似的，采用委婉的语言掏出人的真心话，这种老练刑警式的盘问技巧也很麻烦。

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和桥场恭也牵涉颇深，这一点也让我感到很不顺眼。虽然并没有给予他什么优待，但我总觉得他们两个在秘密策划着什么。

所以，我在和这个人说话时总是尽量岔开话题。我早已习惯了和麻烦的大人对话，倒也不会感到辛苦，但这种需要心理准备的对话还是让我感到厌烦。

「久等了，抱歉啊。」

老师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

「黑咖啡可以吗？那边有奶和糖。」

老师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糖和奶，无论哪个都是大袋包装，从中可见她的性格。

「你说有话对我说是？」

我单刀直入地问道。

「别着急，我们先随便聊聊吧。」

她苦笑着糊弄了过去。就是这个，我最烦的就是她的这种地方了。

「先说说芝多的事吧，还真是糟糕啊。」

说是随便聊聊，结果却抛出了个这么麻烦的话题。

「没什么……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是吗？我听桥场说，事情还闹得挺大的啊。」

我咬紧了自己的后牙。

我也听说了，桥场为了解决芝多的跟踪狂骚动，而四处奔走。

虽然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么糟糕，但那和我没有关系。虽然老师说芝多会变成那样和我有关，但我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真要说的话我也是受害者。

结果却变成桥场收拾好了我搞出来的烂摊子。真让人不快。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吧。

所以——

「对不起。」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向老师道歉了。

「没事啦，这件事和你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不过，他毕竟曾经在你组里待过，你可能也会感到过意不去吧。」

真对不起，我已经连曾经有过这么个人都忘记了。

「那，就到此为止吗？事情已经说完了吧？」

我打算继续推进话题，结果老师却出乎我意料地说道：

「还没完呢。因为正题和这件事有关。」

「哎？」

怎么回事？她刚刚不还和我说那件事和我没有直接关系吗？

「九路田，你作为一名制作进行能力很强。」

「谢谢。为什么突然夸我？」

「但是啊，考虑到你的年龄和经验，你还是有些太严格了。这样同伴们是跟不上你的步子的，实际上也产生了像是芝多那样的悲剧。」

「啧，无所谓吧。这里可是艺大哎？在这种学习创作的地方，撒娇和放纵才是错误的。实话说，因为区区小事就受不了的人，还是赶紧放弃为好。而且，我们这些人刚入学的时候，老师不也说过这样的话吗？」

「还真是被你戳到痛处了。你说得没错。」

老师发出呵呵呵的独特笑声。

「不过，从不成熟开始成长也是学习的一环。来这里的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觉悟。照顾后进的人，你不觉得对自己未来的人生也会有帮助吗？」

「完全不觉得。再说那些家伙根本连工作都做不好。」

「哎，真会说啊。不过，只有像这样的强硬个性，才能在制作人道路上生存下去吧。」

不爽。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说一些烦人的话，还完全不正面回应我的问题，净做些避重就轻的答复。

「所以，你是不希望我别再这么做了是吗？」

「当然，你要是愿意放弃的话我的日常工作也会变少。要是学科里少几个问题儿童的话，作为大学教授来说，真是太轻松不过了。」

「果然是想制止我嘛？」

「不，并非如此。我也不想为了轻松而让自己感到无聊。像你这样的刺头要是没了的吧，每天太平静就不好玩了。」

到底要我怎样啊？

我有些生气了。

「是想制止我吧？不然也不会专程把我叫出来对吧？」

「我说过了好几次了，不是这样。只要你不直接伤害别人或是进行和制作无关的人身攻击，我便无意就此指责你。」

「那你究竟想说什么！一个劲在这里说三道四，本以为你是要我改悔或是放弃，结果你又说不是。你到底想要我怎样，给我说明白啊！」

老师一直不愿明说，弄得我的语气也变得粗野了起来。不过仅仅这种小事也不会受到什么处罚，无所谓了。

「别生气啊，我并不认为你的行动有什么问题。要说的话，是根本的问题。」

「什么啊？」

要是行为没问题的话，那不就是没问题吗？

「我想问的，是你的行动原理，九路田。」

「行动原理……？」

老师点了点头。

「你这种麻烦的性格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

我一口喝光了之前未动的咖啡。

没有加奶和糖的咖啡，真的很苦。而且还已经凉了，一点都不好喝。

可是，我的喉咙感觉很渴。而说了那么多话，又被对方抓到了痛处，让我变得更渴了。

被老师激怒完全是我的失误。那里应该保持冷静，不让对方抓住破绽才对。

这只女狐狸，竟然故意激怒我。

好后悔。

房间里的时钟大声响起。

「为什么会这么想？」

听了我挤出的话，老师翘起了嘴角。

「那就如你所愿进入正题吧。」

我确信了。

我果然不擅长和这个人相处。

◇

换乘地铁，在大阪港站下车，稍微走一会便能看到我们的目的地了。

「啊，终于到了。」

「从艺大到市里很远啊，而且还是相反方向。」

虽然也可以开车，但考虑到堵车，我们最后还是选择了电车。看停车场满满当当的样子，这个选择应该没错。

「还真是壮观的建筑啊。」

青红色为主体的建筑，在周围显得鹤立鸡群。

志贵提出要求之后，我便认真思考起大阪的约会地点，最终，选择了这个最稳妥而且有名的地方。

「我还是第一次来海洋馆。恭也呢？」

「嗯、嗯，我也是第一次。」

不过是指这个时代的我就是了。

原本的我的话，也曾在这里和人约会过多次，偶尔也会自己来玩。这里有很多独有的海洋生物，而且有很多回头客，客人们对这里的满意度可见一斑。

「这样啊。恭也老家就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会经常来玩呢。」

「虽然离大阪很近，但王寺可是在奈良县啊。」

不过，要是高中时的我交际能力强一点的话，平常肯定会和朋友来玩的吧。

不管怎样，今天我得努力表现出初次参观的新鲜感才行。这样想着，我们来到了3楼的的售票大厅排队。

「哎，真是有趣的设计啊。要先上8楼，然后一层一层往下参观啊。」

「好怪啊。是因为水槽太大了吗？」

只要进去参观之后就会明白，虽然是同一个水槽，但根据楼层的不同，会产生水上、水中的差别，看到的景色也会大不相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当初设计的本意。

买完票后，我们乘坐电梯上楼。

「真期待啊。」

「是啊。」

约会的紧张感让我有些魂不守舍，但到了之后我也渐渐开始享受起来了。

*

「麻烦给我两张学生票……」

看到恭也和志贵已经走了，我们也进入了售票大厅。

「多少钱？」

身后，贯之掏出了钱包。

「不用啦。本来就是我把你硬拽过来的，我请客。」

「没事，我也想来看看鱼。」

贯之强硬地将票钱递了过来。

「你对鱼有兴趣啊？」

「与其说是对鱼有兴趣，不如说是对海感兴趣吧。毕竟是我是在内陆地方长大的。」

「哎……这样啊。」

我家附近就有一片不逊色于海的大湖，所以不是很明白这种心情。

「你家旁边就有海……不是啊，不好意……呃！」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对着贯之的胸口狠狠地来了一记手刀。

乘坐长长的电梯，来到最上层。因为基本上无事可做，所以自然就会和对方开始聊天。原来如此，这就是约会地点啊。

「怎么办？要躲在柱子后面跟踪吗？」

不过，现在跟我一起的是贯之就是了。

「也只能这么做吧。好在海洋馆里比较暗，再加上也做了变装，就算靠得近一点，也不会被发现吧。」

因为这次是瞒着志贵跟来的，所以我们也做了一定的变装。

「变装……也能这么说吧。」

不过，也就是墨镜加口罩的程度了。

「这样不会显得很可疑吗？」

贯之一直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可是，让我只是静坐苦等，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听到之后你要怎么做？」

「嗯……等到时候再考虑吧！」

「你根本就没想啊！想好了再行动啊，真是的！」

我就是下意识地采取行动了啊！这种话太羞耻了，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电梯抵达了最上层。

「好了，走吧！得先找到那两个人才行！」

「是、是……」

就侦探而言毫无疑问是0分吧，我们正常说着话，开始搜寻那两人的身影。

◇

「前几天，我遇见九路田的父亲了。」

过了一阵，老师突然说道。

「唉，一开始就说这个吗？真麻烦啊。」

我暗地里咋了下舌。

「因为工作的缘故啊。他可是诚挚地说要我好好照看你啊。」

说完，老师故意深深叹了口气。

「他心里肯定完全没那么想吧。老爹他除了给钱，一直都没管过我啊。」

「在我看来，他还是在担心你的。」

「演技还是有的啊，毕竟当过演员。」

「说起来他引退已经10年了啊，好快呀。」

老师仰望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

九路田祥一。如今是大牌电影发布公司东邦映画的制作人。曾经当过演员，虽然演技不算出众，但很会处世，中途便变更职业并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

演员时代，与工作原因认识的杂志记者结婚，并诞下一子。

那就是——

「我啊。」

老师沉默着点了点头。

「九路田，我在想啊——」

很意外，老师的眼中不带一丝的嘲弄与笑意。就像是真的在担心我一样。

「你如此极端地追求那种排他的理想，难道说是向你父亲的复仇吗？」

「向老爹？」

我夸张地叹了口气。

「老爹最先在外国电影中使用艺人配音，还在广告宣传中使用和电影毫无关系的明星。」

「虽然在公司里，因为能够确实地引起关注，所以评价很高，但同时在电影爱好者的圈子里名声很臭。」

「是啊。」

「你怎么想？」

「我觉得他就是个人渣。」

老师哈哈大笑起来。

「取得工作全靠自己的人脉，完全不在意作品内容，只会搞一些语言游戏和牵强附会的宣发。为了话题进行虚假宣传，只是个无法逗笑观众的可悲小丑罢了。」

老师沉默地看着我，静静地听着。

「就算在家里也很过分。出轨自不用说，还每天都有酒宴，母亲说了他几句之后就连家都不回了。作为一个父亲而言，简直就是糟糕透顶。」

「这样啊。那你会恨他也很正常。」

老师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遗憾，老师。」

我说道。

「不是那么回事。要是你认为我是因为这么廉价的原因变成这副样子，那对我也太失礼了。」

老师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哦……？」

老师的姿势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确实那个家伙很糟糕。可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当好一个制作人，没有挥霍借贷，也没有因为地下交易被警察抓走。」

老爹虽然经常参加酒会，却从来没有喝醉过。即便是和女性闹绯闻，也是为了方便自己电影的选角和利用对方的影响力。

「虽然作为制作人而言显得有些老套，不是我欣赏的类型，可他的确取得了成绩。毫无疑问他是个有才能的人。」

老师喝了一口咖啡，笑了。

「那么，你是为了谁而创作的呢？你的敌人又是谁？」「很简单。」

我深深叹了口气。那是我一直憎恶、蔑视，并为之感到无奈的群体，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是大众。是为老爹制作的无聊作品喜不自胜、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却又排他主义的大众。我最讨厌他们了。」

哈哈哈，研究室内响起了响亮的笑声。

「还真是个强大的对手啊。」

老师凝视着我，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我想做出好作品。真正的好作品，可以击溃那种单纯利用眼球效应的无聊作品。从中学起，我便如此坚信，并为之奋斗。」

开始时是以漫画家为目标，到高中加入了电影研究部。可是，那里面的人都不过是些嘴上说说、没有创作欲望、无可救药的家伙罢了。

为了能用理论驳倒那些志愿成为导演和演员的家伙，我努力钻研技术、学习知识。一切，都是为了向那些让我感到绝望的乌合之众复仇。

「不过，这也只是麻烦的感情罢了。即便告诉了你，也没有什么意义。」

现在想想，其中充满了中二元素，就算是被人嘲笑也十分正常。

她肯定会像刚才那样笑我吧。

可是——

「这样啊。」

老师这次没有笑。

「所以你才来艺大啊。这里聚集着和你心目中的大众不同的家伙。也就是说，你想和相似的人一起创作作品，对吧？」

「啊，是啊。」

就算高中里都是些庸才，到了大学，肯定会有些与众不同的家伙存在吧。然后我搜集了拥有正式映像学科的大学名单，选择了其中最有个性的大艺大，并合格入学。

这样，应该就能解决人才的问题了吧。

我这样相信。

◇

久违的海洋馆，比我印象中的还要壮观。

巨大有机玻璃围成的水槽魄力十足，珍奇美丽的海洋生物在其中畅游。

陶醉于小鱼的集群，惊讶于蝠鲼的大眼，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看着蔚蓝的海水，不知不觉间10分钟、20分钟就过去了。

开始还有些担心会不会无聊，看来那是巨大的误算。

我早该意识到才到。

（毕竟这也是一种娱乐项目啊。）

这种从上层缓缓而下的设计，便是为了让游客不只是枯看，而是能够行动起来，从而给予海洋馆展览一种动态效果。

然后，主角终于登场了。

「哇，好大啊！」

志贵惊讶地喊道。

一只巨鱼悠然畅游其中，让水槽中的其他大鱼一下子黯然失色。

「这就是鲸鲨吗？」

这正是来了这家海洋馆不可不看的馆内明星。

当时，第一次看到这条大鱼在水槽中游动，整个地方都轰动了。即便是现在看，也还是很有魄力。

「真漂亮啊。映照着蓝色的光，整条鱼都在闪闪发光~」

志贵一副陶醉的模样，看着模拟海洋的水槽。

是啊，我适当地回应着，看向她的侧颜。

陶醉地看着眼前风景的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女性，就像是个年幼的天真少女似的。

但是，在某个领域里，她显然已经达到了同世代的巅峰。使用无与伦比的技术画出海量的原画，而且还在不断进步。

外表的稚嫩与内在的恐怖，贯之将这个反差称为怪物。

（她的强大到底隐藏是什么地方呢？）

前些天，回公寓的路上，我又思考起这个问题。虽然现在还没有得出答案，但早晚一定会有机会的吧。

*

志贵和恭也在水槽前靠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什么。虽然我听不见谈话的内容——

「氛围好棒！」

但能感觉到。

「是你的错觉吧，说不定他们只是在唠家常吧。」

「不，怎么说呢……志贵很明显没有任何戒备，和以前的样子完全不同。」

「那只是你的错觉吧。」

贯之只会一个劲说是我的错觉。当然，要是不在意的话，肯定不管听到什么，都会那么想吧。

但是我明白的。我很明白。

虽然不明白恭也对志贵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志贵对恭也的感情……无限接近于喜欢。

（她会告白吗？）

在这种氛围里，不论什么时候说出口都不奇怪。

「啊~真是的，该怎么办才好啊？要是真变成那样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

「你啊，所以我刚才问过你有没有好好思考啊！算了，我们还是趁你没做怪事之前赶紧回去吧，算我求你了。」

「喂！你说得就像我肯定会做怪事一样！？」

「你现在做的事不就已经很怪了吗！」

「没办法啊，我就是在意嘛。喂，我们靠到能听到他们话的地方吧！」

「住手啊！别去偷听别人讲话呀，发生什么我可不管哦！」

*

志贵突然转头看向我。

「怎么啦？一直看着我。」

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

「志贵喜欢海吗？」

「嗯……是啊，那边也有很多海啊。」

那边，大概指的是她的老家福冈吧。

「这样啊，志贵很喜欢自己的老家啊。」

不过，我的根据也只有老家的泡面还有方言就是了。

要不是很喜欢自己的故乡的话，是不会这样的吧。

「嗯……对啊。」

志贵露出有些悲伤的样子。

「抱歉，问了奇怪的问题。」

「没有那回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的表情还是那样温柔。

之前，志贵也和我说过在老家时候的事。日常生活中经常犯错，在学校里成绩也不是很好，体育也不擅长。而其中唯一擅长的便是绘画。

所以我有时会想，志贵会不会在老家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呢？要是那样的话，还是不要提及为好吧。

「我说啊，志贵。」

我做出一副开朗的样子，打算换个话题。

可是，志贵却摆出了一副柔和但又坚定的样子。

「我有话要对恭也君说。」

「我……？」

志贵沉默着点了点头。

*

「哇，来了，来了！我说吧！」

「你好吵啊！真听到了的话你要怎么办啊，安静点！」

「可是，这一定是告白啊！啊~怎么办，果然志贵和我的感情是一样的~虽然我早就明白，要怎么办才好啊~！」

「总之，不想暴露的话就给我安静地听！」

「你不用说我也……咦，哎？」

「又怎么了？」

「好像，氛围有点不太一样？」

「哎？」

*

她是要说什么严肃的话题吗？虽然我一直以为没有，但说不定志贵其实一直怀着什么烦恼也说不定。

我静静地等待她开口。只听志贵悠悠地说道：

「画了好多画啊。」

「在九路田那里？」

「嗯。」

想必是十分浩大的工作吧，但看志贵平静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她有多么辛苦。

但是，正因为她平静，「好多」这个词才更显得厚重。

「虽然有时候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画画了，但因为最近画了好多画，我终于想起来了。」

蝠鲼巨大的鱼鳍在眼前静静摇摆，卷起一串水泡。

我的心跳得很快。

「想起了我开始画画的契机。」

志贵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

但是，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氛围。

◇

我来到艺大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伙伴。那种和我拥有相同意识的人肯定是存在的，我从入学起便在不停地寻找。

最初被我注意到的是河濑川英子。但是那家伙虽然头脑很好，也拥有足够的知识，但领域与我重复了。鹿苑寺贯之也是个人才，但头脑顽固，好像很麻烦。想着之后再去和他们接触也不晚，便把他们从候补中排除了。

结果，我在时间内没有能找到像样的伙伴，便随便加入了一个有空额的队伍。

等待着我的，是和高中时同样的绝望。不，从让人头大的角度来看，这些人或许还更加麻烦。

单纯为了耍帅，便一直看自己搞不明白的塔尔科夫斯基电影的人；秉持娱乐至上理念，缺乏严肃性的人；单纯为了耍帅选择了艺大的人……净是帮蠢货。我在第一次见面后便深感失望，自我介绍时随便说道：「我的兴趣是音乐，对电影没什么兴趣，要是决定了要做什么的话会和大家一起努力，请多指教。」之后便一直冷眼旁观。

在最初的制作中我一直在进行人类观察。他们会如何言语、如何行动，我采取行动的话他们又会怎样，我就这样进行着测试，观察起集团的活动。在明白他们各自的类型后，我便思考起他们各自不同的应对方式，在不知不觉间制作便结束了。

然后，时间到了3分钟电影的上映会。我本以为河濑川组一定能做出优秀的作品，却意外地失算了。

鹿苑寺组做出了一部构造奇特的作品。将静止画面与动态画面巧妙结合，和其他任何作品都不一样。是一种只有在这种3分钟电影的形式下才能成立的作品，虽然不是最优解，却给人带来一种〇的感觉。

开始时，我以为这是鹿苑寺的杰作。他毕竟看过许多作品，应该是巧妙利用了无声电影和实验电影的技法。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恐怕他们组里拥有一个机智的制作人，他不止挽救了拍摄中止的危机，还为作品附加了独一不二的个性。在我紧急调查过后，才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家伙。在课堂上的表现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完全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家伙。

桥场恭也。

我感到喜不自胜。一潭死水的学校生活中，我终于遇见了值得一战的对手。

但是，要是突然接近的话，对方也只会感到莫名其妙吧。所以我开始创造让对方主动接近我的机会。

那就是在制作上做得比对方更加突出。到那时再向对方搭话的话，肯定能看到有趣的反应吧。

所以，我在下学期的队伍里进行了制作实验。故意使用粗暴的语言来打击成员的内心，将自己的工作做到最善让他们无从反驳。这也是为了测试这些乌合之众能够达到怎样的水准。

结果，和我预想的一样。

我能做的也只有用那些粗糙的地方努力表现出朴素的美感，所以难免会遇到瓶颈。而我将这点告诉组员们之后，却遭到了他们的强烈反弹，队伍最后走向了崩溃。

但是，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我毫无疑问有着制作人的才能，拥有操弄别人进行制作的能力。根据创作者的能力，这份才能必然能引起质变。

就在我自信满满地开始摸索下一次的制作时，我与志野亚贵相遇了。再加上桥场的原因，我决定从这里入手，并展开了行动。

「我所做的，就是这些了。」

老师沉默着，认真倾听我的回答。

在我说完之后，只问了一句话：

「你明白什么了吗？」

「要想和真正的创作者们共事，我必须要变得更强才行。不是才能这种模糊的东西，而是要拿出让人哑口无言的成绩和数据才行。」

实际上，只要你拿出成绩，自然会有人愿意认可你。盛户愿意追随我，桥场愿意将志野交给我，都是因为我拿出了确实的成绩。在这个业界，只靠一张嘴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所以我一定要做出其他人都无法企及的压倒性杰作。优质而且畅销，只要我能做出这样的作品，就能堵住类似『没做出来怎么知道会怎么样』的一切借口。让人哑口无言的作品，这便是我的理想。」

说完，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师鼓起了掌。

「哈哈，很好。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对制作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啊。」

她连连颔首。

「很好，九路田。你不需要任何改变。就这样继续努力吧。」

「不用你说，我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

◇

那是志贵的母亲还在的时候。

她是一个十分温柔包容的人，志贵似乎也深受她的影响。

「当时的我不管做什么都一直跟在妈妈的后面。」

据志贵说，她的母亲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不论家务、交际还是运动，都十分擅长。而其中她尤其擅长画画，之前似乎也做过相关的工作。

「我经常和妈妈一起画画。那个时候真的很开心。」

但是在志贵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母亲病倒了，无药可医，静静地逝去了。

「大家都特别喜欢妈妈，所以希望能和母亲继续联结在一起，当然我也是。所以……」

「就算只有我一个，也要继续画画。」

志贵缓缓颔首。

「我在家里画画的时候，爸爸和弟弟都一脸幸福地看着我。仿佛就像妈妈还在我们身边似的，我也感到无比幸福。」

她通过画画与母亲进行交流。虽然不知道志贵在其中倾注了多少感情，但那肯定是十分幸福的事吧。

然后到了升学的时候，志贵最先考虑的，便是要不要去学画。

「可是，也不知道学画是不是有趣，而且我也没有进行过素描之类的专业学习。而且，因为之前一直都是和妈妈一起画画，所以我一直觉得画画是自己的事情。」

所以，她决定将画画当作自己的兴趣。志贵报考了映像学科，按照自己当时预想的那样，继续随心所欲地画画。

可是，不期而遇的邂逅让志贵与绘画结下了缘分。

我、北山组的大家，还有这次的九路田组。

大家纯粹地追求着志贵的画，她的想法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和大家一起创作之后，身边有了许多同样进行创作的人，深思熟虑，为自己而努力。看见大家这么优秀，我也受到了鼓舞，产生了想要努力的想法。」

为了这个不同以往的理由，志贵开始了绘画。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自己画画，无比新鲜、激动不已，情不自禁想要不停地画下去。」

说到这，志贵呼了口气。

「我想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把这些话告诉给予我这个机会的恭也君。所以，才说是邀你出来约会的。这么沉重的话题要是被大家听到的话，我会感到过意不去的。」

所以，志贵才会那么说啊。

「给你，添麻烦了吗……？」

「完全没有这回事。」

我很高兴。

志贵原来的画是为了抚平自己的悲伤回忆，那时的画并不只属于她一个人。

但是现在，画已经变成了她自己的东西。她只为了自己而画。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对志贵来说却是独一不二的宝物。

志贵正是因为有画，才会是志贵。

无论什么都不会让她动摇。她的画、她的创作从根本上就处在与我完全不同的次元。

「志贵，那个……」

「嗯？」

该说什么才好呢，我抬头思索。缺少照明的昏暗天花板正好适合思考。

我的话十分简单。

「谢谢你。」

志贵噗的一声笑了。

「恭也君，你突然怎么啦~」

志贵已经变回了原来的她。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的套路。

最强的怪物，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

怪物为了摆脱过去，战斗不止。

*

「呜呜~~~~真是太好了，志贵……」

从刚才起，我的眼泪便一直停不下来。

「一直在那里又哭又闹，你还真吵啊。」

后面的贯之一副厌烦的表情。不过这也没办法。本来只是想躲起来偷听，没想到却被感动到了。

「可是，听到这种事，谁都会想哭吧。志贵终于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而且还说是因为和我们一起创作才发现的，肯定会感动的啊……」

「是啊。」

贯之虽然一副不屑的样子，我却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但我要是挑明了的话后面事情会变得很麻烦，还是不说为妙。

「喂，贯之。」

「嗯？」

「我觉得能听到这些真是太好了。」

贯之苦笑道：

「是啊，这对我们思考以后要做的事也有很大帮助啊。」

「嗯……」

我老实地点了点头。

之前我们讨论过为什么要进行创作的问题。说实话，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难。

可是，听了志贵的话，我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是为了自己，但也正因为有和我一起创作的大家在，我才能一直坚持创作。

「我差点忘记了，能够随心所欲地创作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嗯，是啊。」

贯之的回复里也充满了真情实感。

「啊，不过……」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啊？」

我噘起嘴巴。

「这个和那个是两码事。」

「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恭也和志贵在幸福地约会的事啊！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一直都很旖旎，而且志贵说完之后，恭也也是一副心醉神迷的模样，在他心目中，志贵肯定是变成有点与众不同的存在了！哎，你不这么觉得吗？」

「你还真是厉害啊……」

◇

在我说完麻烦的过去之后，老师也依然保持着微笑。

这个展开她大概早就预料到了吧。她的话的确有可能做到啊。

这也不算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所以说完之后我也没有感到后悔。

可是，既然我把这些连同伴都没有告诉的想法说了出来，那我自然是做好了觉悟。这是宣战通告。

我会战胜他，来进行证明。

恐怕这是这个谋士姐姐唯一一件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吧。

「我会打倒他的。」

她并没有问我是谁，肯定是知道的吧。

「打倒老师欣赏的桥场恭也。」

但我还是刻意说出了这个名字。

「哼。」

老师毫不意外地哼笑了一声。

「那家伙既不是我的教子，也不是我的弟子。」

「但是你很欣赏他没错吧，不论是他的制作才能还是个人为人。」

「嗯，他的确是一个有趣的人才。」

老师一口气喝掉已经凉掉的咖啡。

「我话说在前头，他可不是个简单的家伙。」

「啊，那可是个丝毫不逊色于你的小狐狸。」

老师发出了发自内心的愉快大笑。

◇

我和志贵从海洋馆出来后，便去了旁边的购物中心。并不是一定要买什么东西，只是在里面闲逛就已经十分开心了。

「好久没有这么悠闲的日子了啊。」

志贵坐在椅子上，摇着自己的双腿。她微笑地看着我，一副十分轻松的模样。

「之前一直都在画画嘛。真是辛苦你了。」

「真的很累哦~不过很开心，所以并不觉得辛苦。」

她说的是真话。

听了她刚刚的话，我完全能够理解。

「谢谢你，恭也君。」

志贵突然向我道谢。

「怎么啦？」

「因为，现在是你们很忙的时候吧，结果你还毫无怨言地带我来这。所以，我至少得对你说谢谢才行。」

「别这么说啦，我也想来这里玩一下的，别放在心上。」

听完，志贵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直都让恭也君担心啦。」

「没有这回事啦。」

这是谎言。我一直都很担心志贵。

但是，在听了志贵的「告白」之后，我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得做好觉悟才行啊。）

背负起所有人的人生。将大家拉上舞台，就要做好背负一切的觉悟。

正是因为做好了这个觉悟，我才会回到这里。

（觉悟已经有了。）

敢于将指挥权递到敌人手里的恶党，必须要无比强大才行，要能接纳怪物的所有悲伤。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志贵突然说道。

「刚才在讲过去的事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

「什么啊？」

「恭也君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啊？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了吧。」

接下来的打算吗？

未来的愿望已经定下了，我要和我心目中最强的这三个人一起，共同制作那个梦幻游戏。

但现在，在我还没有做好充分觉悟的时候，绝不能把这件事随随便便地说出来。现在的我还没有那个资格。

「对不起，这件事我以后再告诉你。」

所以，请容我暂时保密。

「这样啊，那我就等你告诉我喽。」

志贵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为什么要进行创作呢？

操弄他人，耍弄小聪明，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虽然我早就明白这件事，但还是不禁有些讨厌起自己来了。

我之前也向九路田询问过这个问题。他之所以能做出那种事，肯定是秉持着无比坚定的信念吧。毫不动摇的信念。

我无法做到那么坚决，大概就是因为我的信念缺少根基。

「志贵。」

「嗯，怎么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志贵露出那未曾改变过的慈爱笑容。

「说得也是，回去吧。」

说着，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看着轻快小巧的她，我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谢谢你，志贵。）

她的内心深处，有着稳固的根基。而我的使命便是呵护它，让它有一天能够开花结果。

我捏紧拳头，暗暗说道：

「接下来也请多多指教了，志贵。」

◇

乘坐近铁，从喜志站下车，我决定稍微绕一下路。

「我有个资料要拿，你先回去吧。」

「嗯，知道了。我问问大家晚上想要吃什么~」

和往常一样，志贵朝我挥了挥手，坐上了返回公寓的公交。

我走进站前的书店。虽然不如大学内那家书店专业，但也有很多兴趣爱好的书籍，所以我还蛮中意的，从外面回家的时候总会绕到这里看一下。

也不是有什么想找的书。只是这种充斥着各类情报的书店里，很适合思考事情。而现在正是我需要整理思绪的时候。

我站在映像类的书柜前，看着柜上书籍的书背。一想到映像各个门类有这么多的书籍、有这么多的专业知识，就能清醒认识到自己还远没有达到登堂入室的水平。

（必须要赢过那家伙，继续前进才行。）

仔细想想，九路田的确是个有趣的人。之前遇到过的那些同学，虽然大家想法会有些不同，但都是抱着相互竞争、相互提高的想法。

可是他不一样。虽然我很尊敬他追求自我风格的制作方式，但我完全不觉得我们能够相互促进。

我们只能通过战胜对方来获得经验值，然后赢得继续前进的点数。

我隐约感觉，他大概也是这样看我的吧。

★

从学校出来，走到车站，不知为何我还不想上电车，转身向书店走去。

虽然这里的专业书籍不是很全，但有很多能成为参考的东西，所以我也会时不时前来光顾。

今天我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我走向杂志书柜，随意地看着映像相关的书。

（桥场恭也啊。）

我来艺大又不是来交朋友的，所以并不会用是否合得来来评价同学。但是，我的确有一个看不惯的家伙，那就是桥场恭也。

制作方法虽然与我不同，但也留下了明确的成绩，毫无疑问是一个需要打倒的对手。作为假想敌而言，堪称理想。

打倒他的话，应该能获得中BOSS等级的经验，在前往下一阶段的路上赢得先机。我隐约这么想着，甚至前所未有地向他提出了赌局。

我隐约感觉，他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

找到一本感兴趣的书，我将它从书柜里抽出，浏览了起来。

没有必要过于追求技术。只要作为一门知识了解即可，不过要是能够掌握一门技术的话，要是出现了什么突发情况，自己就能顶上去了。

九路田应该也思考过同样的事吧。

要想领导一支队伍，必须要有足够的理论和实据才行。不然，你的话就会缺乏说服力。

因此我会努力搜集情报，九路田肯定也是这样做的吧。

（没错，就像认真地浏览书架上的书一样。）

就在我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的时候，我的眼角处出现了一个人影。是我认识的人吗？我看了过去。

目光对上了。

是九路田。

我们并没有说什么。没有相视而笑，亦没有怒目相对，只是仔细确认着彼此的存在。

我从刚才起便一直在思考他的事。所以，或许会在这里相遇也是一种必然。

「哟。」

「啊。」

简单打了个招呼，我给他让出了路。

我拿着刚才看的那本编辑技术书籍，走向收银台。在与他擦肩而过时，他说道：

「赢的会是我们。」

我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向他，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啊。

「不，会是我们。」

我也留下这句一点都不像我的话，转身离去。

他是不是想要这个回复呢，我没有回头确认，但我隐约感觉，九路田在笑。

公开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

第七卷 所谓创作 第2章 昔我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