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第五章我为妳的认真而战栗

从那次彩排后过了一周的周六……今天是运动会当天。

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今天是个大晴天。

上午九点三十分，万里无云的晴空下，西木茑高中的全校学生都在运动场上集合，目光集中在台上手举向天空的棒球队前队长──屈木学长身上。

「宣誓！我们誓言将秉持运动家精神，发挥以往学到的一切，堂堂正正，全力以赴！选手代表，屈木海土！……V！」

「好耶～～屈木！V！唔呵呵！」

屈木学长最后用举向天空的手比出胜利手势大喊。

在固定的台词中加进一点点幽默，营造出融洽的好气氛。

这选手宣誓配得上作为运动会开始的宣告。

顺便说一下，体育老师庄本（猩猩）也搭屈木的便车，举起比着胜利手势的手在笑，不过这个老师会做这

之后学生们顺利完成揭幕典礼，各自回去自己班级所在，我和一部分学生却不是回自己班上……而是前往稍远处的教师与运动会执行委员所在的棚子隔壁。

而在那儿……

「花洒仔，你回来啦！哎呀～～选手宣誓果然帅气耶！」

「屈木学长的嗓音还是那么豪迈啊。我都想起今年地区大赛的决赛了。」

等着我的是穿得非常暴露的女仆装Cherry，以及身穿唐菖蒲高中棒球队球衣的小风。

这次的运动会还将同时进行「阳光炸肉串店」与「元气烤鸡串店」的销售串数对决──更正，是圣战。开战时刻是定在只比运动会揭幕晚一点点的三十分钟后，也就是上午十点。

双方贩卖的商品都是一盒五串三○○圆，禁止变更价格与串数。

这是因为一旦开放自由设定，某个卑鄙的男生就可能会为了在销售量上得胜，将价格降到极端地低。

……真是的，是哪个卑鄙的家伙会想这种招啦？

另外关于设摊位置，我们「元气烤鸡串店」离执行委员等人员所在的棚子很近。而隔着运动场的对面，则是「阳光炸肉串店」设摊的位置。位置不会造成有利或不利。

毕竟距离校门的距离都差不多，而且进入学生与家属视野的程度也没有两样。

也就是说，条件完全对等。

这样的状况下，决定胜败的因素完全在于商品的品质与成员，然而……

「我说小柊，一下子就好，妳要不要烤些烤鸡串？妳也知道，妳烤的比我和小风烤的好吃多……」

「…………！」

「啊！何必躲那么远啦……」

就像这样，小柊怕生的毛病比先前更恶化了……

原因当然就是那天彩排的大失败。

先前她只要身边有朋友在，尽管怕生，还是能够沟通，现在却是这副德行。

只要有一两个陌生人在，她就一句话也不说，要她烤鸡串更是门儿都没有。

然而，她一个人似乎又会怕寂寞，维持着离我们不远不近的距离，现在就抱膝坐在摊子边边，头碰着膝盖，消沉得任谁也看得出来。

看到她这样会觉得五味杂陈，应该就是因为是我自己刺激到了小柊的精神创伤吧。当时要是我能好好和小柊说话……

「不好意思，Pansy，都是因为我搞砸了……」

「别放在心上。别说这些了，现在还是专心准备吧。」

「嗯，知道了……那么，要怎么办？」

「既然没办法请小柊烤，那就得请山茶花和特正同学烤了。」

也就是说，照这样进行下去，我们肯定会输吧……

虽然我们准备了趁前一天就请小柊备好的烤鸡串，但既然卖的是烤的功力会让滋味不一样的烤鸡串，比起小柊烤的烤鸡串，凭临阵磨枪的山茶花和小风，味道就会有很大的差距。

我们本来就已经在团队成员的人气与传单水准上被拉开了很大的差距，一旦连商品的品质也输，销售量的差距就会被「阳光炸肉串店」拉得更开吧。

「我得想办法让小柊振作起来才行啊……」

说起来，彩排当天刺激到小柊精神创伤的就是我。

这个责任我要好好……

「花洒同学，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小柊的问题应该由大家一起解决。」

「不，Pansy，都是因为我在彩排当天……」

「那么，如果我和花洒同学的立场对调，你会把这件事交给我一个人去做吗？」

这女的，真的很懂怎么问让我为难的问题，所以我才觉得她棘手啊……

「三色院说得没错。如果有人失误，就应该所有人一起弥补。这是当然的。」

「唔嘻嘻！我也这么觉得呢！像我就常常失误，让大家帮我！」

「就是啊！而且，你本来就什么事都太喜欢一个人想办法了！你可以多依赖我一点……啊！我……我如果有空，会帮你啦！然后，我现在正好有空！」

可恶，这些家伙，人真好……

即使落到这种状况，他们仍然愿意陪我们摆摊，连小柊都这么照顾……

「……谢啦。」

「好的，不客气……呵呵，你还是一样爱撒娇。」

虽然这女的得寸进尺就让我有点火大。

「啊，对了，花洒仔，大家参加运动会的行程跟之前说的一样吗？」

「一样。我十点半要参加两人三脚，还有下午两点要参加借物赛跑，会离开这里。Pansy和山茶花还有小柊的行程，也跟之前通知的一样。」

「了解！……也就是说，最辛苦的大概是下午两点到两点半啊。不只是花洒仔，连菫子仔也要参加借物赛跑，所以会不在吧？」

「是……照计划是这样。」

没错，问题最严重的就是这个时段，我和Pansy会同时离开的下午两点。

既然小柊不能派上用场，就得靠山茶花、小风、Cherry三个人来顾摊。可是，三个人实在太……

「啊哈哈！花洒仔，你不用那么担心吧！」

「可是……」

「别说那么多了，别在意别在意！会有办法的吧！倒是现在还有时间，可以请你去侦察一下吗？」

「侦察？妳是说，去看小椿摊位的情形？」

「嗯！剩下的准备工作我们会做，花洒仔去看一下对方的情形吧！然后，如果有什么我们现在开始模仿都还来得及的好方法，就告诉我们！」

「……我明白了。我去观察观察。」

运动会比小椿和小柊的圣战早一步开始。第一个项目是丢球入篮。

我朝运动场上瞥了一眼，结果参加丢球入篮的葵花发现了我，朝我用力挥舞双手。绑头带很适合她耶。

「……加油啊，葵花。」

葵花带着天真烂漫的满面笑容重重点了点头。

真不愧是儿时玩伴，我们离得挺远的，但她只读唇语就看出我说什么了吗？

如果没有圣战摆摊这件事，我就可以好好为她加油了……

之后，我绕了运动场半圈，抵达目的地。一个摊子高高耸立。

明明尚未开始营业，周围已经有许多学生来观摩。

我们那边就一个人也没来……这就是人气的差距吗……

「呜哈！像这样大受瞩目，就像在打比赛一样啊！」

「穴江，不要摸鱼，好好帮忙准备工作。不然我也可以去跟Cosmos说，要她取消你的休息时间喔。」

「咿！别这么狠心啊，樋口学长！」

「真是的……就算当上新队长，也是稍微没看着就这样……」

「──像这样一边说穴江，自己也很在意女学生，偷偷擦了香水来搞时髦，就是樋口之所以是闷声大色狼的原因啦！」

「屈木！我不是说过叫你别多嘴吗！」

「嗯，你是说过！可是，我就是要说！哈哈哈！」

这时正在谈话的是棒球队的屈木学长、樋口学长，以及跟我同年级的穴江。

棒球队果然对团队合作有一套，设摊速度跟我们不是同一个水准。

我们到刚刚才总算搭好摊子，他们却已经连内部装潢都弄好了。

「喔，这不是花洒吗？你是来查看我们的情形吗？」

「是芝啊？算是吧……差不多是这样。」

这个注意到我并找我说话的人，是小桑在棒球队的搭档──担任捕手的芝。他双手抱着两个纸箱，还若无其事地跟我说话，体力果然好。

顺便说一下，关于其他队员…………摊子里有小椿和蒲公英，但Cosmos、翌桧还有小桑都不在。他们跑哪儿去了？

「呃，小桑和Cosmos会长他们几个呢……」

「现在在发传单。因为让女生帮忙设摊，不如请她们去发传单来得有效啊。洋木得炸炸串，所以留在这里。」

不妙，原来有这招……只是我们人手不足，多半模仿不来。

「这样啊……可是既然这样，蒲公英为什么留着？」

「啊啊，那是因为……」

「唔哼哼哼！小椿娘娘！只要把我蒲公英特制的迷魂药抹到炸肉串上，大家就会变成棉毛粉，保证可以让销售量提升嘿哟！」

「蒲公英，不可以用这种奇怪的药呢。而且炸肉串的滋味也会变。」

「这么一说，的确是！小椿娘娘果然不简单嘿哟！」

我是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不过妳这小喽啰当得可愈来愈有模有样啦。妳这嘿哟呆女。

「她很可能会搞出不得了的事情，所以就把她留在这里。」

「……有道理。」

看来芝和我心中对于蒲公英有多呆这件事，认知是一致的。

不，搞不好整个棒球队都这样？之前听她说棒球队里除了小桑和芝以外都是棉毛粉，但这也很可能只是蒲公英自己会错意……

「所以就由小桑代替她去发传单是吧？」

「就是这么回事。本来我是很想顺便去和妹妹打声招呼，不过他们说我一聊就会聊很久，所以不让我去。亏我还只打算聊个三十分钟而已……」

对喔，之前就听小桑说过，芝最爱他妹妹了。

……姓「Shiba」，最爱妹妹……吗？（注：「芝」与《魔法科高中的劣等生》主角姓氏「司波」日文读音都是「Shiba」）

「……我说芝啊，你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咦？我喜欢的颜色？…………银色吧？」

「真不愧是兄长。」

「怎么突然讲这种话啦……」

我是想好歹还是要讲一下。真的只是好歹讲一下。

「啊，花洒，你来啦？」

这时小椿从摊位走出来，来到我身边。

也因为是运动会，她的穿着打扮是体育服外披上围裙。这相当新鲜。

「嗨，小椿。你们这边看起来很顺利啊。」

「嗯，棒球队的大家有够可靠，状况好到最高点呢。你们那边怎么样呢？」

「只要能解决唯一剩下的问题……我觉得是挺有得比。」

「……唉，果然是她在扯大家后腿啊……」

不用听内容也能轻易断定是吧？不过这也难怪啦。

小椿完全傻了眼……但其实我的意见不太一样。

「小椿也许是这么想，但小柊也够努力了。」

「是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小椿眯起眼睛，模样像是在察看我的表情。

同时，小椿也往我这边凑过来一些，她身上一股像是很甜的泡芙会有的香气传了过来。

「因为她也已经尽了力。」

像今天也是，虽然在揭幕典礼后都缩在后面，但相对地，她昨晚就一直努力备料到深夜，早上却比谁都更早来到学校，做好了架设摊台的准备。正因为小柊这么尽她自己的一份力，我们才会仍然当自己是「元气烤鸡串店」的成员。

「小柊她的确怕生又没胆，有依赖别人的毛病，这也没错。可是啊……她这个人，在非得自己好好努力不可的时候，能够好好努力。」

「这种事，身为她对手的我最清楚了呢。」

就是说啊。毕竟这么久的交情，清楚也是当然啊。

「可是，只努力是不行的呢。这世上有太多人都拿『努力』当免死金牌了。」

「这我也有同感啦。不过，不只这样……就是因为她好好做出了成绩，我才会说她很努力。」

「小柊她？她做出了什么成绩呢？」

「喂喂，小椿妳这些年来不也都看着吗？」

我对歪头纳闷的小椿剽悍地笑了。

「之前她都没什么朋友，现在却好好靠自己交到了朋友。其实她怕得不得了，但还是忍下来，彩排的时候在人前烤鸡串……理所当然的事情，能理所当然地做到，我觉得已经够厉害了。」

大叔找她说话的时候，她也已经拚命在回话。

「妳应该不知道吧？彩排那一天，吃了小柊烤鸡串的人跑来道谢说『非常好吃，谢谢妳』呢。」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小椿微微睁圆了眼睛。

该怎么说，让这种平常很冷静的对象吃惊就有一点点赚到的感觉。

「我说小椿，妳之前不就说过吗？『我会澈底打垮「全力来挑战」我的小柊』……那么，赢过现在的小柊，妳会心满意足吗？」

「…………」

小椿没回答。

然而我能够确信她确实听懂了我的意思。

「看在妳眼里，也许还差得远，但她也已经尽力在一点一点慢慢地举手。只是她自己没发现就是了。」

所以，只要再多一点……只差一点点契机，小柊就能够站起来。

「举手，是吧……嗯。谢谢你告诉我呢。」

「嗯。妳如果有兴趣，也来看看我们摊位的情形吧。我都跑来侦察敌情了，妳来我们也欢迎的。」

「知道了呢。等我有空就去看看呢。」

「我等妳……那我也差不多该回去──」

「啊，是如月学长嘿哟！该不会是太想念我，寂寞爆发，结果跑来这种地方！真是的喔～～！真拿学长没办法嘿哟～～！唔哼哼哼！那我就破例──」

「再见啦，小椿！」

我朝小椿一挥手，就回我们的摊位去了。

背后传来有够吵的嘿哟语抱怨，不过我当然当作没听见。

＊

上午十点，运动会第一个项目丢球入篮结束，过去一看情形，目前我们红组微幅领先。

而上午十点，也就是圣战开始的时刻。

Pansy说过这是关键所在的起步阶段，可是……

「欢迎光临！有好吃的烤鸡串喔～～！要不要买一盒呢？」

摊子前面有穿着女仆装的Cherry稳稳地将男学生与男性家长导引到摊位来。

「……来，找您七○○圆。」

「这是您的东西！谢谢惠顾！」

对于来消费的客人，由Pansy找钱，我交付商品。

……怎么样？觉得很顺利吧？

可是，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啊！他们喊说这边是烤鸡串耶！怎么办，要买去吃吗？」

「嗯～～……刚才已经在对面吃了炸肉串，要不要晚点再说？」

「也对！吃太多又会胖，就这么办吧！而且也说不定还会去炸肉串摊再买一次嘛！棒球队的队员都在那边，而且又好好吃！」

从摊位前走过的几个女生之间有了这样的谈话。这些就说明了一切。

成员的校内人气果然对起步顺利与否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对方有棒球队队员，还有学生会长Cosmos、网球社王牌葵花、校刊社的翌桧。

对这些家伙摆摊贩卖这件事有兴趣的学生就是会成群涌向「阳光炸肉串店」。

相对地，我们则是要招呼路过的学生和家属才总算有生意做。

有些时候也会有人表示兴趣而过来买，但和对面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

虽然不知道对面的销售量提升了多少，远方的人潮已经如实体现出敌我双方的差距，让我只能干瞪眼。

而且棘手的是，连滋味也是对方占上风。相较于我们的烤鸡串是山茶花和小风烤的，对方则是由小椿来炸，所以会这样是当然的。

我是很想请小柊烤鸡串以追上滋味的差距，只是……

「…………」

小柊还是一样静静地消沉。

她实在不是能够烤鸡串的状态。

「……山……山山……茶……花。」

「嗯！谢谢妳，小柊！」

只是，她似乎还是有心想做事，小心不让别人看见，灵活地维持抱着膝盖的姿势小幅度动作，把还没烤的鸡串端给山茶花。

山茶花面带笑容接下，然而……实在没有忙到需要小柊帮忙让她省这点工夫啊。

「……再这样下去，不妙耶……」

「是啊。如果小柊没办法烤，我们就赢不了。」

我对坐在身旁结帐的Pansy简单说了两句，她就淡淡地回答。

她的声调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变化，让我多少安心了点，然而……

「即使被逼得这么束手无策，妳还是很冷静啊……」

毕竟状况真的很令人绝望，哪儿都找不到反败为胜的胜算。

「那还用说？」

Pansy嘻嘻一笑，侧眼看着我。

这实实在在就是所谓自信满满的笑容。

她为什么可以摆出这种态度……

「因为花洒同学会想办法。我找不到任何需要心急的理由。」

就是因为Pansy比我自己还更相信我，才会这么棘手啊……

「也就是说，只要我制造出让小柊复活的契机，之后就会有办法？」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她是白痴吗？

平常那么敏锐，为什么却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

……既然这样，我就原原本本地抄袭她刚刚的台词，告诉她吧。

「之后Pansy不就会想办法解决吗？我找不到任何需要心急的理由。」

「真拿你没办法呢……」

妳是在笑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啦？妳刚刚不也才说过吗？「如果小柊没办法烤，我们就赢不了。」

也就是说，只要小柊可以烤…………我们就赢得了吧？

「对了，花洒同学，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

「……啊！糟糕！」

对耶！我十点半要和翌桧参加两人三脚，得暂时离开摊位！

坦白说，我是挺担心的……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比起这些……你要小心别受伤。」

「好、好啊。」

这是怎么啦……怎么想都觉得摊位这边比较辛苦，却还担心我──

「如果你和翌桧贴得太紧，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至少让我在竞技项目当中受伤好不好！」

就是这样我才说Pansy可怕！还是赶快过去吧。

＊

『现在本会执行委员棚子旁的摊位在贩卖烤鸡串，对面则是贩卖炸肉串。如果各位来宾有兴趣，请务必惠顾。两个摊位的价格都是一盒五串三○○圆。』

运动会的大会广播。刚刚的嗓音……是山田同学吧？

总觉得上次听到山田的声音，已经是花舞展那时候了……不过大概是错觉吧。

而且我偶尔去学生会帮忙Cosmos的时候也都会聊上几句。

「啊！花洒，这里啊！这里！」

我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前往进行比赛的运动场一看，就看到已经在那里的翌桧发现了我，甩着马尾蹦跳。

我就这么和她会合，去排两人三脚选手的队伍，等着轮到我们，然而……

「哼哼哼！这一刻终于来了！」

「我是希望至少等快要轮到我们时，再把脚绑在一起耶。」

我和翌桧的脚已经被牢牢绑在一起，还真有点伤脑筋。

「你说这是什么话！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到两人三脚的参加权！这可是我做了各种情报操作才好不容易弄到的啊！好、不、容、易！」

关于这件事，前阵子决定每个人要在运动会参加什么项目时就发生了很多事情。

只是我不太想回想，所以就不深入讨论了。

「对了，你们摊位的情形怎么样？」

「这个嘛！在开张的同时就有好多人涌来，忙得很呢！忙到本来应该要负责招揽客人的葵花都得去整理排队人潮了！」

……我想也是啊。不用问也知道对方占优势，所以我早做好了觉悟，但竟然连出声招揽客人都免了……

如果这种状态被他们维持到运动会结束，那么不管我们多努力，大概都追不上吧……

「别说这些了，现在重要的是两人三脚！主要的活动终究是运动会啊！运动会！」

「我知道啦……可是妳也不用跟我贴这么紧──」

「花洒讨厌这样吗？讨厌跟我一起跑两人三脚……」

啊，这样很卑鄙耶。像这样很刻意露出消沉的表情看着我……

「我又不讨厌……」

「哼哼哼！花洒果然很体贴！」

翌桧说话的同时往我身上贴得更紧。

柔软的触感，以及像是苹果的洗发精香气。该怎么说，让人觉得秋天来了。

「花洒！快点，往咱身上靠紧一点哩！」

「就说根本还没开始，不用贴这么紧吧！」

「这种事情，当然！一定要的，是不是！」

妳亢奋过头，津轻腔都跑出来了啦。

顺便说一下，接下来参加的两人三脚……我们遥遥领先拿下了第一名。

＊

上午十点五十分，运动会继续由红组领先。

我跑完两人三脚后跟翌桧道别，急忙回到「元气烤鸡串店」。

结果看到红人群的各位已经在场，艾莉丝她……

「花洒！目前『阳光炸肉串店』的销售量是三百七十五串！『元气烤鸡串店』是七十串！不妙啊！被拉开了好大的差距！」

谢谢妳告诉我。

那么，为什么妳会对两个摊位的销售量知道得这么详细？

「哼哼哼，因为我们有两个人在那边，两个人在这边，互相报告状况啊！」

妳们的团队合作还是一样厉害啊，喂。

不过，实在不妙……

开始对决还不到一个小时，竟然已经被拉开这么大的差距。

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看错，客人似乎比我离开的时候少了些……

「人气当然也是不如对方，但似乎味道的差距也反映出来了……两家店都买来吃过的学生都说『炸肉串比较好吃』……」

就是说啊……人气原本就不如对方，在口碑上也出现了差距。

也就是说，随着时间经过，差距会愈来愈大。

「所以花洒！为了让山茶花烤出好吃的烤鸡串，你要从后面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咦？妳说什么？运动会的加油声太大，我什么都听不见耶。

不过，状况我已经搞懂了。既然这样，就得在被拉开更大差距前想办法让小柊……

「还……还是……我……我来……咿！好可怕喔～～……呜呜……呜呜～～……」

不行啊……她本人似乎想努力，但就是提不起那只差最后一步的勇气。

她流着眼泪想站起却又立刻缩回去，一直反覆这样的动作。

看这情形，如果硬逼她站起来，只会重蹈彩排那天的覆辙……

「久等啦，Pansy。」

「好的，欢迎回来，花洒同学。」

我们这边好歹也有几个客人在排队，所以我从摊位后面进去和Pansy会合。

「状况仍然不乐观呢。」

「是啊，我刚刚听艾莉丝说了。」

依稀听得见有客人在说「刚才吃的炸肉串比较好吃」、「对面的炸肉串比较好吃」。

果然不由小柊来烤，跟小椿就没得比啊。

接下来三十分钟，我们没有人去参加运动会项目，所以是所有人一起营运摊位，闲下来的时间渐渐多得明显。

「那边那位同学！来我们摊位买个烤鸡串吧！」

「不，我刚刚才吃了炸肉串，而且听说这边的烤鸡串就还好而已……」

「……啊。知道了……好吧……」

起初对男学生的招揽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的女仆Cherry，现在也沦落到这样的惨状。

真没想到味道与人气会在揽客这回事上体现得这么显著……

一共只有两个摊位，会被拿来比较大概也是当然的吧……

我们也是在努力做出好吃的烤鸡串，真希望大家不要拿来跟炸肉串比，而是当成烤鸡串来给出评价……这样想大概不行吧。

只比平凡好，是得不到肯定的。

若不是比杰出的人事物更杰出，就得不到肯定。

搞不好这就是小柊一直尝到的滋味……

然后……十分钟后的上午十一点三十分。

来光顾「元气烤鸡串店」的客人终于降到零了……

「不妙啊，花洒！『阳光炸肉串店』的销售量是五百一十五串，但『元气烤鸡串店』只有一百零五串。差距被拉得比刚才更开了！」

艾莉丝还回报了销售量。

这差距已经大到即使接下来全力运作都未必追得过……

「对、对……不……起……啦……呜呜……呜呜……」

小柊流着眼泪对我们道歉。

但没有人责怪她。

「不用担心，还早吧！」

「就……就是啊！如果我能烤得更好就好了，不是只有小柊不好！」

「我才要说对不起，是我能力不足……」

「不是！是我不好～～……都怪我……我，果然……」

大家拚命帮小柊打圆场，但没有效果。

小柊的眼泪没有停歇，流个不停。

「哦～～妳明明知道什么地方不好，却还只是在哭啊？」

这时一道显得傻眼的冷淡说话声传到我们所在的摊位。

是在体育服上围着围裙的「阳光炸肉串店」店长──小椿。

「小……小椿！……啊！呜！呜～～！」

比任何人先有反应的当然是小柊。

大概是觉得哭的时候被看见很难为情，她拚命用手臂擦拭自己的眼睛。

「妳……妳来做什么！」

小柊似乎没有力气用嚣张的口气说话，直接用本来的口气逼问小椿。即使如此，她仍然像这样可以好好说话，所以能看出对她而言，小椿是多么重要的人物。

「花洒跟我说『如果有兴趣也来看看』，而我有了兴趣，所以就来看看情形。妳备了很多料啊。」

的确，我是想到她来也许可以让小柊打起精神……但这样真的是对的吗？小椿的眼神相当锐利，很吓人啊……

「妳走开！我没有任何话要跟妳说！」

「我倒是有呢。」

小椿说话的同时朝小柊走近几步。

「我说小柊……妳应该很清楚吧？」

「清……清楚……什么……？」

「这次就是最后。我不会再陪妳打圣战了呢。」

「那……那又怎么样！」

小柊嘴上这么说，但她应该很清楚小椿这句话的含意。

小柊就是为了让小椿答应「恢复跟我的朋友关系」这个请求，才会过去不管输多少次都一直向小椿挑战。然而，她已经不能再挑战了。

因为小椿说这会是不折不扣的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妳不清楚，我就告诉妳呢。」

「咿！」

小椿宛如宣判死刑的冷淡声调让小柊吓得发抖。就连不是小椿说话对象的我都忍不住战栗；被小椿针对的小柊多半承受了非同小可的恐惧。

然而，小椿的字典里还是没有手下留情这句话。

她将刀一般尖锐又冰冷的视线投向小柊。

「认真放马过来。就算赢了现在的妳，也不构成我的胜利。」

她强而有力地说出这句话。

「……咦？这……这话怎么说……？」

看小柊瞪大眼睛问出这句话，小椿露出有着几分达观的笑容。

「小柊……我讨厌妳呢。每次都只会依赖别人，自己什么都不试着去做。一遇到困难就立刻找人哭诉，要别人帮妳。我最讨厌我这个没出息的对手小柊了呢。」

这番不加掩饰的话让小柊略显窘迫。

然而，她恐怕只有面对小椿时不想逃避，只见她拚命踏稳了地面忍着。

「我、我也是，每次都好严格的小椿……我、我最讨厌了！……其实不是这样的……」

哎，我想这女的也没精明到会说谎。

「我最喜欢小椿了！就算妳说讨厌我，我也不管！小椿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厉害，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小椿，小椿跟大家都很要好……所……所以──」

「我说小柊啊……」

小椿打断了小柊说话。

不是先前那种严厉的声调，而是令人听起来格外舒畅的温和语调。

「我有两件事要抱怨呢。」

「两……两件事……什么事？」

小柊大概是害怕小椿说要「抱怨」的说法，全身发抖。

「首先第一件事……前阵子来我店里的客人跟我说：『比起这家店的炸肉串，新开的那间店的烤鸡串更好吃。』我听了好懊恼呢……我输给了妳。」

「咦？我的烤鸡串，胜过小椿的炸肉串？我……赢了小椿？」

「嗯。虽然这和圣战的胜败无关。」

「我……赢了小椿……」

小柊似乎无法相信小椿的话，睁圆了眼睛。

然而，小椿说的恐怕是事实吧。

坦白说，小椿的炸肉串和小柊的烤鸡串味道几乎不相上下。再来就是吃的人口味偏好的问题了。

所以，比起小椿的炸肉串，有人会选小柊的烤鸡串也一点都不奇怪。

「还有，另一件事……」

小椿说着，露出有点落寞的笑容。

「『厉害』被当成理所当然，很累人呢。毕竟只是『平凡』就会让人失望耶。所以，我才会逞强，弄得什么都得做得『很厉害』才行。」

「这……这话怎么说？」

「妳不懂？」

小椿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那多半是一直当干练的人当到现在的小椿才会有的迟疑。

「我当时也『不想举手』。」

除了知道她们两人过去的人以外，大概谁也听不懂这句话吧。

「！小……小椿……不想举手？」

「嗯。可是那个时候，我看到某个人都快哭出来了却还是想到大家都很为难，所以忍住害怕，想举起手……让我觉得好懊恼，不想认输……我才会举手的呢。」

小椿不想输的对象是谁已经不用多说。

毕竟小椿从一开始就说出来了，说出自己的对手是谁。

「小……小椿，那个……！」

「说起来，我们还没进行开始圣战的仪式呢。」

小椿打断小柊的话，将自己的右手迅速举到胸前。

然后──

「这次……就亲这个呢。」

她亲吻了自己的手背。

「我要在这场圣战中赌上自己的存在意义。小柊……妳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跟我一起，是我的对手。只有妳，我万万不想输。我会全力以赴解决妳。」

小椿没说谎，她是认真的。她的表情就和比赛前的小桑一模一样。

他热爱棒球，所以更要全力享受打棒球的乐趣，同时也澈底追求胜利，这种时候他就会有这样的表情。而小椿现在有着一模一样的表情。

「所以，我再说一次喔。」

小椿这么说，看着小柊的眼神不是先前那种冰冷的眼神，而是火焰般熊熊燃烧的眼神。

「拿出真本事放马过来吧。就算赢了现在的妳，我也不是真的赢了……我想赢的是赢过我的妳。」

「赢过小椿……的我……」

「那我差不多要回去了呢。就快要中午，客人也会比现在多。」

小椿丢下一脸茫然的小柊，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

「我说小椿，可以请妳等一下吗？」

Pansy叫住了她。

「什么事呢……Pansy？」

「第一学期，妳对我、Cosmos学姐还有葵花拿花洒同学打赌，这件事妳还记得吗？」

「嗯，我记得很清楚呢。」

啊啊，那件事啊……记得当时这几个家伙全都戴上兔耳朵，搞得我有点精神创伤的那场打赌……不过那件事怎么了吗？

「当时弄成了平手……但这次，我要赢。」

「很遗憾，我想这有困难呢。因为赢的人会是我呀。」

Pansy正视小椿，对她宣战。

这大概让小椿很开心吧，只见她露出比平常更显得心情大好的笑容。

「我姑且给妳个忠告。妳的对手，不是只有小柊。因为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报答妳了……报答妳减少我跟我的宝贝花洒同学相处的时间。」

「这就是妳拒绝我的邀约，加入这一队的真正理由吗？」

「是啊，妳总算发现啦？」

所以Pansy这次才会那么干脆地站在我们这一边吗？

原来想赢小椿的家伙不是只有小柊一个啊……

「……总算慢慢变得比较有意思了呢。」

小椿说完，这次离开了我们的摊位。

「花洒同学，谢谢你为了小柊，特地把小椿叫来。」

「要道谢等赢了再说吧。我们的工作还没做完呢。」

「也对。接下来，就让大家见识见识我们的力量吧。」

没错。小椿激励了小柊，但终究只是激励了她。

我们的状况并未得到任何改善。

运动会欢声雷动，热闹无比，我们的摊位却正好相反，门可罗雀。

还没有任何一个客人来到「元气烤鸡串店」。

可是啊……也有些事情就是处在这种状况下才能做。

「我说啊，小柊。」

「……什么事，花洒？」

大概是小椿的话太震撼，让小柊还有点心不在焉。我一和她说话，她便全身一震，但还是有了回应。

「其实我啊……以前很讨厌Pansy。」

「咦！是……是这样吗？」

「哎呀，你说话好过分。」

小柊大吃一惊，但Pansy和她相反，带着老神在在的笑容这么说。

「是啊，这女的很阴沉，又成天只说些烦人的话说个没完没了，我讨厌她讨厌得不得了，甚至连她的脸都不想看……不对，不只是Pansy，山茶花、小风，还有Cherry学姐…………起初我都很讨厌。」

「咦？咦咦咦咦咦！」

小柊似乎无法相信我的话，震惊地看着其他人的脸。

也是啦，如果只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也许是会这样。

「山茶花听信谣言跑来指责我，小风去年阻挡了我好朋友的梦想，Cherry学姐只顾自己，跑来叫我帮忙Pansy交男友……以前我真的有够讨厌他们。」

「唔！不……不好意思啦！」

「考虑到你的立场……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

「嘻嘻嘻！我一开始也有够讨厌花洒仔啊～～」

对于我这番话，山茶花、小风与Cherry各自有了不同的反应。

真的，要把这件事说给小柊听懂，现在这几个人再适合不过。

「可是啊，现在的我……」

坦白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会相当令人难为情。如果可以，我不想说。

即使如此，还是要说给小柊听……因为不就是这样吗？

哪怕多么难为情……哪怕多么不想说……

「我还是……最喜欢在这里的每个人了。」

决定要做就要做到底。这就是我的座右铭。

「呵呵呵，我当然也最喜欢花洒同学了。」

「呀！啊，那个！我……我也……最……最喜欢，花洒……了……」

「呵……我也最喜欢你啦，花洒。」

「我也是我也是！不过我当然是跟小风同一种的『最喜欢』啦！嘻嘻嘻嘻！」

唉，我就想说会这样，结果Pansy和Cherry果然开始得寸进尺了。

尤其Cherry更是过分，还带着特别慧黠的表情看着我。

当然了，我不是没头没脑提这个。

就只是想到如果要把这件事说给小柊听懂，就应该趁现在，所以才告诉她。

让一直被别人拿来和小椿比较而失望，一直被讨厌的小柊听懂……

「妳懂吗，小柊？『讨厌』不是终点。」

「不是终点？」

「对。从『讨厌』变成『最喜欢』也是常有的事。当然我不会说每次都一定能顺利。」

坦白说，我是失败居多……而且，相反的情形也是有的。

也有人让我一开始觉得那么合得来，处得那么好，却因为一些情形，现在一直都很讨厌。我和那家伙的关系……总觉得暂时是没办法和好。

「不管多么拚命去做，无法让对方接受的时候就是没办法。而且，有时候还会被拒绝，被否定。可是啊……如果害怕就什么都不做，那就什么也得不到。所以……就算怕，还是要去做。」

「花洒也会怕？会被讨厌？」

「当然。不只是我……小椿也会怕。」

「才不会！小椿很厉害！她与众不同，和我完全不一样──」

「都一样的。」

我打断小柊的话，毫不犹豫地这么说了。

「我们没什么与众不同……只是希望被人觉得与众不同，所以试着让自己与众不同。」

「可……可是……」

妳还不懂吗？那就没办法了。小椿一直对小柊说的那句话，就由我再好好说一次吧。

「想也知道一样吧？小椿不就说过吗？『小柊是我绝对不想输的对手。』」

「……啊！」

没错。对手这个字眼绝对不会用在自己看低的人身上。

而是用在实力与自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绝对不想输的对象身上。

这也是那家伙教会我的……我很清楚的一件事……

「那么，小椿也和我一样……」

「对。如果妳觉得小椿与众不同，那小椿也觉得妳与众不同。所以啊……要不要让她见识见识妳的实力？」

「那个……呃……」

小柊似乎还做不出觉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很遗憾，我已经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所以，接下来…………就轮到我最喜欢的这群靠得住的伙伴出场了。

「我也赞成！小柊，接下来由妳来烤啦！我最喜欢妳的烤鸡串，想让很多人都吃到！」

比任何人都快采取行动的是山茶花。

她对小柊露出满面笑容，自信满满地朝她握紧拳头。

「元木……去打个全垒打吧。不要怕出局，妳身后有我们。我们要靠团队合作去拿下胜利。」

小风还是一如往常的扑克脸，但仔细一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本人大概已经尽力在笑了。

「嘻嘻嘻！不用担心啦，小柊仔！花洒仔这个人啊，就算妳给他添了天大的麻烦，他也会想办法搞定的！不要客气，和我一起拚命给他添麻烦吧！」

Cherry面带笑容，站到小柊身旁。

她轻轻握住小柊的手是很好……但以给我添麻烦为前提就让我有点伤脑筋。

接着，最后是Pansy站起来，走到小柊身前。

「小柊……我们需要妳的力量。希望妳把妳那能够赢过小椿的力量借给我们。」

她直视小柊，说出这么一句话。

「Pansy……」

「什么事呢，小柊？」

她大概还没办法完全相信自己吧。

抓住Pansy体育服的微弱力道似乎直接体现出了小柊的缺乏自信。

「呃……我可能又会怕得跑掉……」

「也对。运动会也许会有比彩排的时候更多的人来。」

Pansy明白说出事实，小柊就全身一颤。

「可是……可是……」

她慢慢把手从Pansy的衣服上放开，举到自己胸前。

「呜呜……呜嗯～～～～！」

然后用力往自己的手背一吻。

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需要多说。

「接下来才是……才是我……吾和小椿的，最后一场圣战……的开始……！」

小柊勉强将软弱的口气换成闹别扭的语气。

「花洒、Pansy、山茶花、小风、Cherry！对不起，吾给你们添了好多好多麻烦！接下来，烤鸡串全都由吾……由赢得了小椿的吾来烤！吾绝对要再赢小椿一次！」

她将手直直举向天空，这么呼喊。

第九卷 第五章 我为妳的认真而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