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尾声

<p>中町，小松市</p>

<p>八月三十一日下午七点十分</p>

<p>「采购的东西只要洗碗精和酱油就够了吗？我差不多要出门了。」</p>

<p>厨房传来声音：「啊——等一下！我这就过去。」或许是正在开关橱柜以检查有哪些日用品不够吧，餐具和打扫用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晚上七点的电视新闻以及换气扇的运作声，再加上厨房的水声后显得相当吵闹，由于紧闭着窗户所以还无所谓，不然就会妨碍邻居安宁了。</p>

<p>伴随急促的脚步声，绑着马尾的少女来到走廊。她一手拿着匆匆书写的便条纸，递给正在穿鞋子的自己。</p>

<p>「来，这是需要买的东西，还有钱，三千圆应该够了吧。」</p>

<p>「嗯。」</p>

<p>大略浏览一下，慧皱起眉头。品项实在很多，有打扫用品、矿泉水、生鲜食品，甚至还出现某药局的限定商品，看起来需要连跑好几家店铺才行。</p>

<p>慧不满地用鼻子「唔」了一声。</p>

<p>「真是的，拜托别挑在这种时候嘛，明华，暑假的最后一天起码也让我休息一下。」</p>

<p>「是谁到最后一天才准时回家的啊？而且白天也一直在睡觉，你知道我一个人出去采买食材有多累吗？」</p>

<p>所以把忘记买的东西列进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她的表情仿佛这么说道。</p>

<p>嗯，我们的确从明天开始就要上学了。因为自由活动的时间减少，所以希望在今天先把家事做完，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尽管可以理解，但这种分量—</p>

<p>「怎么？有什么想说的吗？」</p>

<p>「没有。」</p>

<p>再继续反抗的话很可能会被问东问西，例如昨天为止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之类的。</p>

<p>慧认命地抓起脚踏车的钥匙，整个人站起来隔着肩膀回头：</p>

<p>「那么我出门了，总之先逛逛附近的店家，找不到的话明天再说了。」</p>

<p>「要全部买齐才能回来喔。」</p>

<p>「我会努力到八点，不行的话……」</p>

<p>「继续努力到九点不就行了吗？」</p>

<p>「你是魔鬼啊。」</p>

<p>「我听不到。」</p>

<p>明华有些生气地将脸转过一边。</p>

<p>慧叹口气，正准备开门之际忽然「啊」了一声。</p>

<p>「说到这个，明华，如果有人跟你说日本昨天差点就完蛋了，你会怎么想？」</p>

<p>「咦？那是什么意思？」</p>

<p>她不断眨着眼睛。</p>

<p>「怎么回事？是漫画里的情节吗？」</p>

<p>慧摇摇头：「漫画……唔。」</p>

<p>「是啊，就类似漫画一样。抱歉，没什么，那么我出门了。」</p>

<p>就这样留下一脸疑惑的明华走出玄关。</p>

<p>黏稠的热空气迎面扑来，尽管是八月最后一天，气候依然还属于盛夏。在这种天气下要绕去路面店形式的药局和便利商店，一想到就让人提不起劲，但如今没有选择的余地了。</p>

<p>慧打开伸缩门牵出脚踏车，就在把购物清单塞进胸前口袋里准备骑出去的瞬间——</p>

<p>嗡。</p>

<p>手机发出振动，是要追加什么品项吗？这么如临大敌之际，却发现讯息并非明华发来的。</p>

<p>发件人是——格里芬。</p>

<p>『现在方便说话吗？』</p>

<p>对于这个简短的讯息，慧动手回复『怎么了吗』。不久，传来的讯息里仅写着『想听听你的声音』。</p>

<p>嗯。</p>

<p>慧有些难为情地抓了抓脸颊，正要回复一封『知道了』却猛然停下手指。他取消刚才输入的文字，改为打出：『现在可以见面吗？』</p>

<p>『嗯。』</p>

<p>立刻就收到了回信。</p>

<p>格里芬出现在基地的正门处。</p>

<p>她孤伶伶地坐在警卫处旁边的长椅上。黑夜里，在路灯的照耀下，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前来造访家长的孩子一般。其实恰好相反，她等待的是自己这个访客，但是却没有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得出。</p>

<p>「你跑出来没关系吗？」</p>

<p>慧小跑步靠近后，格里芬点点头。</p>

<p>「已经征求过遥的同意了，他还说『就算要外宿也无妨』。」</p>

<p>「这样不好吧。」</p>

<p>她能睡哪里呢？要是带回自己家里的话恐怕明华会昏倒吧。</p>

<p>环视周围，尽管是晚上但正门前的耳目相当多，负责警备的队员和出入的业者不断在偷看着这边，实在让人无法放松下来。</p>

<p>「去那附近散步一下吧。」</p>

<p>慧向明华发了一封「我跑远一点去郊外店铺」的信件。稍微耽搁个十分钟左右，她应该可以谅解吧。</p>

<p>出示入馆证后，两人进入了基地内。慧牵着脚踏车往设施的另外一边，操场的方向走去。</p>

<p>走在昏暗的车道上，格里芬抓住了自己的上臂。隔着袖子可以感受到柔软手掌传来的温暖，怦咚怦咚加速的心跳声在夜晚的寂静里扩散开来。</p>

<p>随着灯光的减少，夜空变得更为明亮，满天的星星伴随着压倒性的质感扑面而来。</p>

<p>格里芬停下脚步，其灰色的眼眸映出了星光。</p>

<p>「那个。」</p>

<p>她指着天空的一处角落。</p>

<p>「可能是贝儿库特。」</p>

<p>这个瞬间，慧屏住呼吸抬起下巴。</p>

<p>「你看得见吗？」</p>

<p>「看得见并不稀奇。由于是低轨道，只要有合适的时段和方位就可辨认了。」</p>

<p>慧定睛凝视却看不出究竟是哪一颗。嗯——就在倾头不解之际，格里芬继续道：「好像不是。」</p>

<p>喂。</p>

<p>「卫星轨道上的人造物很多，筛选起来很困难，下次会仔细调查的。」</p>

<p>「这么说，你刚才是瞎猜的？」</p>

<p>「是提出假设，请不要用那么难听的说法。」</p>

<p>这家伙的歪理还挺多的呢，虽然大概只是不服输罢了。</p>

<p>慧叹息地仰望天空。</p>

<p>（只不过，嗯……）</p>

<p>他眯起一只眼睛。</p>

<p>（那家伙应该就在这里面吧，并没有被击落，也未暴露在「灾」的追击之下。）</p>

<p>贝儿库特越过了大气层——这个消息是在昨天的作战后，自己抵达关岛时才被告知。</p>

<p>她在将「灾」引诱至中国之后便全速开启发动机突破中流层，似乎就这样到达了卫星轨道。<诱蛾灯>终究无法从宇宙影响到地球，「灾」的动态因而沉寂下来，小松也解除了紧急升空的状况。</p>

<p>一切都圆满落幕的感觉，除了一件事，<她>还无法归来。</p>

<p>「记得耐热罩好像还未完成吧，照目前的情况，无法承受重返大气层时的热度。」</p>

<p>「嗯。」</p>

<p>格里芬点点头。</p>

<p>「以了马赫的速度重返时，机体的温度会超过一千四百度。目前尚未开发出以单节式宇宙飞船克服这种热度的技术，现阶段要回收贝儿库特是不可能的。」</p>

<p>「不可能。」</p>

<p>「起码无法乘坐Skylon返回。」</p>

<p>自己很清楚。八代通昨天已经向所有人说明过了，试作阶段的太空飞机不具备重返大气层的机能，假使要让阿尼玛单独回来，其<诱蛾灯>的能力又会造成问题。倘若倾技本的所有力量在轨道上将她的系统关闭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但这需要相当的准备和时间。无论如何，并不是轻易就能够实现的内容。</p>

<p>贝儿库特没能返回地上，无法到达这里，这是现实，自己如今一点也不会感到悲伤或震惊，只不过——</p>

<p>「她还活着，对吗？」</p>

<p>格里芬回以微微点头的动作。</p>

<p>「目前是透过假死状态控制能量的消耗，降低体温持续沉睡中，所以她并不是就此消失了。只要有营救的手段，就还能再</p><p>见到她。」</p>

<p>又一颗星星划过天际。</p>

<p>贝儿库特的声音忽然在脑中苏醒，之前在海边凉亭里所说过的，俄罗斯的古老民间故事。</p>

<p>『金雕从所有的罪业中解放出来，轻盈地飞上天空，最终到达天上世界，化为照耀整片大地的星星。就是这样的故事。』</p>

<p>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棒——她这么说道。无论犯下多么大的过错最终都能获得原谅，不断飞上天空成为照亮大家的光辉。</p>

<p>这么说，她的愿望实现了吗？从这个炼狱般的世界获得解放，找到了自己的安息之地吗？</p>

<p>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们还能和她一起并肩飞行，共同为了人类的存亡而奋战。但如今，唯独现在这个时候，我希望她能忘记一切。被压抑、剥夺，最后遭驱赶的少女终于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安逸，自己希望她起码可以在沉睡当中感受到幸福。</p>

<p>她现在究竟正在作什么样的梦呢？</p>

<p>是在高尔基公园与雅利克之间的回忆吗？或是那个曾经可能实现的、属于他们两人的未来？</p>

<p>自己不清楚，但却出奇地没有任何不祥的预感。</p>

<p>抓住脚踏车的龙头，夏天最后的晚风吹过树林。</p>

<p>慧轻轻吸气，眯细双眼，用低语般的声音开口：</p>

<p>「祝你有个好梦，贝儿库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