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章满十四岁的少年

†

我已经十四岁了。

正确而言，是十四岁又十一个月又好几天。

也就是说，我快成年了。

至少体格已经是标准的大人──其实我自己也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虽然我做过很多严酷的修行，可是我的身体并没有因此长得像浪仁那么魁梧。

不过也没有像汪达尔那样弱不禁风。

硬要打比方的话，我的体格就像蜜米雅妈妈一样，只差在我没有乳房和明显的腰身。严格说来是属于苗条型的。

我的脸蛋也有点女孩子气。浪仁曾说，如果我男扮女装的话肯定会变成大美女，蜜米雅也一度想逼我穿女生的衣服，可是我宁死不屈。

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穿过女装，只是蜜米雅妈妈仍不肯放弃，企图在我满十五岁──也就是成人之日前达成她的野心。

我才不要男扮女装呢，会被山上的朋友们嘲笑的。

我如此心想，跨上了修尔兹的背部，逃离忙着为我张罗成人之日的父母。

修尔兹载着我在山上散心，转换心情。

我骑在朋友背上，和风融为一体。

「好舒服的风喔……」

我坦白说出心中的感受后，朋友询问我：

「我的好友威尔啊，听说你要下山了，是真的吗？」

「你从哪听说的？」

「山上的朋友都在传这个消息。」

「是卡邦库尔说出去的吧。我猜。」

「毕竟那家伙是大嘴巴嘛。」

「的确。」

我间接提示了犯人的名字后，修尔兹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追问。

「那么，是真的吗？」

「…………嗯。」

我之所以停顿片刻才回答，是因为我不想对好朋友说谎。

「雷乌斯爸爸说，再过不久我就会离开这座山，日后将成为什么救世主的样子。」

「救世主吗？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很需要像你这样的男人。」

「抱歉。如果我真的离开，就没办法再保护你们了。」

「说什么蠢话。守护这座山的不是只有威尔而已，这座山还有其他厉害的家伙。」

「好比说还有修尔兹你吗？」

「没错，我是最强的狼。」

「说的也是。还有身为熊的小八也很强。就算我不在，你们也能妥善保护这座山。」

「万一情况危急，还可以请诸神帮忙。」

「是啊。虽然诸神不能介入人类的纷争，可是应该可以帮助动物吧。」

「我们的对话好像在谈玄，实际上，诸神早就伸出援手保护过我们好几次了。」

「既然如此，就算我不在了，你们还是可以过着平稳的生活……虽然有些寂寞啦。」

「又不是从此永别了，我们的羁绊是永恒不变的。」

修尔兹的口吻就像雷乌斯一样，我紧紧拥抱了牠。

尽管狼的毛皮又硬又刺，可是从毛皮下方散发出来的温度，还是让人觉得抱起来很舒服。

「……再见了，修尔兹。」

「……不要说得好像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一样。」

「也对。总有一天我们会再重逢的。」

「没错，等你拯救世界之后，你会再回到特伯尔山的。不，就算没有拯救世界，你也一样可以回来。这里就是你的故乡。哪天你厌烦战斗了，随时欢迎你回家。」

「等我走访世界各地之后，我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再也没有比这里更美好的地方了。到时修尔兹你应该也娶妻生子了吧，要介绍小孩子给我认识喔。」

「话不要说得那么臭屁。不过，像你说的那样也不赖。如果不用再当你的保镳，我应该会变得比较闲，至少有时间可以找老婆了。」

「你会跟麦丝结婚对吧。」

麦丝是特伯尔山中一头白色毛皮的狼，自小和修尔兹一起长大，可是两个脾气都很顽强，所以迟迟无法发展出恋情。

「与其娶那种虎姑婆，我宁可跟熊结婚。」

修尔兹害臊地把头撇向一旁，身体向我贴了过来。

在最后的告别之际，修尔兹一如要把我的气味沾染到自己的身上般磨蹭我的身体，可是依依不舍的牠，却突然停止动作。

只见修尔兹板起了面孔注视着山脚。

「──有东西在靠近这里。」

我也一样收起了嘻皮笑脸。为我百分之百信赖修尔兹的嗅觉。

「东西是指什么？」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女人。」

「女人？」

「没错，女性人类。」

「女性人类──」

我会突然结巴，是因为这辈子从来没看过女性人类。

我在山上看过雌性动物，也看过女神。唯独与女性人类无缘。

这座特伯尔山是诸神居住的圣地，所以人类不会随便靠近。

曾经有极少数的男性人类不小心误闯和故意入侵，女性人类出现在这个地方倒是头一遭。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通往这座山的道路非常险峻。

「……女性人类吗？我是不是应该去通知一下爸妈比较好？」

「就这么办吧。」

虽然修尔兹这么说，但是我却往山脚移动。

「怎么了？你不是要去通知父母吗？」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不过还是交给山鸟去报告就好。我要去帮助那名女性。」

「帮助？」

我向露出不可思议表情的修尔兹说明。

「刚才我用魔法强化听觉后，听到了金属的碰撞声。有几个身穿铠甲的男人往这里接近，恐怕是为了追捕那个女性人类。」

「原来如此，可是说不定那几个男性人类才是好人啊。」

「蜜米雅妈妈跟我说过，会一群人欺负一个女生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如此，所以你要相信那个原则了吗？」

「嗯，而且她所发出的心跳声听起来非常悦耳。心跳声这么悦耳的女性不可能是坏蛋。」

「距离这么远，你还能分辨出她心跳声的好坏吗？」

修尔兹一脸惊愕。

一般而言，即使使用《听觉强化》的魔法，也不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分辨人类的心跳声。

这是只有魔术天才才办得到的行为，只能说威尔果然是天才吗？

看了与自己长年搭档的伙伴威尔一眼后，修尔兹载着他飞奔。

载着威尔的修尔兹一如要和风合为一体般穿过森林，一鼓作气往山下冲，朝女性人类的方向前进。

等修尔兹和威尔赶到时，身穿白色法衣的女性，已经和一群装备铠甲的男人开战了。

†

现身在通往山脚道路上的，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

年纪大概比我大一点点，外型清纯，气质温和，仿佛出现在绘本故事里的圣女。

「感觉比治愈神蜜米雅大人还要神圣哪。」

听了修尔兹的感想后，我不禁苦笑，不过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女子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如修女般以毅然的语气询问：

「两位是这座山上的住民吗？」

「是的。」

我回答后，女子面露微笑。

「很抱歉，我不请自来，入侵了诸神与其眷属居住的圣山。而且还引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不用放在心上。在我眼里，那些男的看起来还比较像坏蛋。」

「这些人恐怕是邪教集团的同伙吧。他们不乐见我和勇者大人接触。」

「勇者？」

「就是被住在这座山的诸神抚养长大的少年。」

「所以妳要找的人是我？」

「冒昧请问，你的头发是黑色的吗？」

「没错。」

「那应该就是你了。」

为什么她连我是黑发都看不出来？第一时间我的心中浮现了这样的疑问，可是我立刻就搞清楚了理由。

这名身穿法衣的銀发女子是视障者。

她戴着遮住眼睛的面具。

或许是注意到我发现她眼睛看不到了吧，她开口向我说明：

「我是将自己奉献给地母神的盲眼巫女露娜玛丽亚。」

「地母神。」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她是为大地带来丰收的远古之神。地母神的戒律是有名的严苛，所有献身给地母神的巫女，都必须被剥夺视力，小时候就得弄瞎自己的双眼。如此一来，方能成为神圣的巫女──为地母神教布教的祭司，向来秉持这套说法。

不过，那只是坊间的说法或者传说，我不知道现代还有会做出这种自残行为的巫女。我把这件事告诉露娜玛丽亚后，她自嘲地笑了。

露娜玛丽亚拿下了「盲眼的面具」，露出真面目跟我说话。

「这确实是相当古老的习俗了，可是这个传统直到今天仍在继续流传。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盲眼巫女喔。」

「这样的盲眼巫女，为什么会来到我们特伯尔山呢？」

「这是因为……」

不知道是有什么隐情，还是因为敌方的攻势愈来愈猛烈，才导致露娜玛丽亚无暇把事情交代清楚。我觉得两个因素都有，无论如何，我认为自己应该帮露娜玛丽亚助阵比较妥当。

我和修尔兹挺身站到敌兵面前，展现出了战斗的意志。

「野狼和人类的小鬼，真是奇妙的组合。」

「如果他们敢动手，也只好砍了他们。」

「连小孩子也照杀不误吗？可是我听说只要解决巫女就好。」

身穿铠甲的男子讨论了起来，最后以多数决的方式，决定连我也一起杀了。委托者的目标是杀死露娜玛丽亚，而且对于她想要寻找的勇者也同样感兴趣的样子。如果能顺便杀掉勇者更是求之不得。

唉，真的是一群不把其他人的命当人命看的家伙。我叹着气，思考该用什么字眼形容这样的人。

「修尔兹，这样的人该怎么称呼啊？」

「恶棍。」

灰狼修尔兹一口咬定地说道。

「对。就是恶棍。对付这种人不需要手下留情吧？」

「没错，我要咬碎他们的喉咙。」

修尔兹立刻锁定敌兵的喉咙扑上去，我也展开攻击。当然，我并没有使用刀剑之类的武器，而是赤手空拳地开打。在我看来，这些家伙并不怎么强。模样非常笨重。举手投足十分迟钝。不需要用到刀剑之类的武器，应该也能轻松解决。

我使用了浪仁教我的古武术，冲到敌人面前，配合对方的呼吸使出刺拳。虽然只是小孩子的拳头，可是只要趁对手仓促行动的瞬间攻击要害，照样可以造成重伤。

喉咙、心窝、眼睛、太阳穴，我精准地一一攻击了再强的高手也无法锻炼的部位后，恶棍便倒在地上痛苦挣扎。

听见了整个过程的露娜玛丽亚，不禁啧啧赞叹。

「勇者大人的武术简直出神入化。」

「因为这套武术是神明传授给我的啊。」

「你果然是传说中的小孩，勇者大人没错。」

「妳错了。虽然我是由神明抚养长大的，可是我没有勇者的印记。」

「……你没有印记吗？」

露娜玛丽亚的脸上浮现一抹阴霾。

「善与恶的调和者。世界的救世主。他是由诸神养育长大的真实存在。」

「妳在说什么？」

「这是我们教团自古流传的话。」

「和我唯一的共通点，就只有由诸神养育长大了。」

「是啊。可是这样就够了。」

露娜玛丽亚如是说后，右手发出了光芒。她轻轻地把右手放在恶棍的胸口上。恶棍一口气被吹飞十公尺远，沿途撞断了树木。

「妳的力量也好强大。」

「这股力量只不过是神的恩宠。」

「好夸张的恩宠。」

话虽这么说，我已经击垮五个恶棍了。我以为我们应该可以轻松歼灭敌人，可惜事情没我想的那么容易。

有更多的恶棍现身支援。援军一共有十人，所有人都持有威力强大的武装。

「……这下棘手了。甚至有人拿出魔法武器。」

我注视着发光的单手短剑。这些人看上去像是老练的佣兵。

「他们很可能是邪教徒雇用的佣兵，不好对付。」

「好像是这样。不过我应该可以打倒他们……露娜玛丽亚，妳可以退到我后面吗？」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是献身给神与勇者大人的巫女，不会贪生怕死。」

「妳不怕死，可是我舍不得妳死。等一下这一带会变成一片火红。待在我后面的话，我就能用《防壁》保护妳。」

「一片火红？你打算使用火焰魔法吗？」

「猜错了。要使用火焰的人不是我，而是从天空飞来的蜥蜴。」

「蜥蜴？」

露娜玛丽亚一脸纳闷，天空突然变得昏暗。

原本光线明亮的四周瞬间被黑暗笼罩。不是因为天空突然冒出大量乌云。遮蔽天空的，是一头长有翅膀的蜥蜴，也就是飞龙。

鲜红色皮肤的飞龙一边口喷火焰，一边拍击翅膀在天空盘旋。一阵仿佛暴风来袭的强风席卷了四周。

露娜玛丽亚也透过那阵风以及龙的咆哮，察觉到令人害怕的存在。

「那是飞龙对吧！」

「没错。飞龙并不生息于特伯尔山，可是有很多飞龙在周边出没。这头飞龙应该是被这群佣兵吸引过来的。」

仔细看就知道，佣兵的衣服并没有很破旧。这表示他们应该是从城镇走最短距离的路径赶来这里的吧。说不定他们不晓得山谷有飞龙的巢穴，傻乎乎地经过了那里。

现在他们必须为抄捷径付出代价。

红色飞龙停止盘旋后，从高空高速俯冲，伸出爪子抓走了其中一个佣兵。

只见抓走佣兵的飞龙在天上飞舞，从高处放开佣兵。佣兵大声尖叫，飞龙急速滑降，一口吞掉了佣兵。连惨叫声也一起吃进肚里。

同伙的佣兵见状不禁怒火中烧，试图以弩和弓进行反击，可是一般的箭根本无法贯穿巨大飞龙的鳞片。飞龙甚至从他们的头上喷出火焰吐息，将其整个人变成一团火球。

我们只要继续坐看好戏，不只佣兵，邪教徒也会全灭，可是我没办法只当一个旁观者。

理由有两个。一个是飞龙在干掉那些家伙之后，接着肯定会把矛头转向我们。

虽然我和露娜玛丽亚这名巫女才刚认识，可是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可思议的亲近感，还燃起了想要保护她的欲望。对我来说，她已经跟山上朋友同等重要了。

另一个理由是，即使这些人是恶棍，我也狠不下心对他们见死不救。

虽然这些人企图杀死露娜玛丽亚，可是并没有成功杀死她。说不定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而且这些人也有父母。我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否还好好活着，万一他们死在这里，彼此都会很难过的。

雷乌斯爸爸、浪仁爸爸、蜜米雅妈妈、汪达尔爸爸，他们的笑容浮现在我的脑海。一回想到那个表情，见死不救便无法成为我的选项。

所以我拔出了佩带在腰际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秘银制的，应该可以刺穿龙鳞，问题是长度可能不足以刺伤内脏。这头红色飞龙身形非常庞大，皮下脂肪不是普通的厚。

「普通攻击顶多只会使牠受伤而已，可是我还有必杀技。」

所谓的必杀技，就是剑神浪仁教我的技术和魔术之神汪达尔教我的魔法。

浪仁的剑技乃是连拆信刀也能变成凶器的综合剑术，汪达尔则精通让小树枝变成名刀的附魔魔法。

换句话说，只要对秘银这种容易套上魔法效果的金属使用附魔，它的威力将提升到难以估计的程度。

我瞪着蹂躏邪教徒的飞龙。

我和眼神毫无慈悲可言的飞龙对上了视线，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是飞龙从我身上感应到了一股不寻常气息的样子。

不能让这少年活着，他会造成威胁！！

如此心想的飞龙丢下吃到一半的邪教徒，振翅朝我飞来。

「……省了我麻烦。」

牠选择我作为攻击目标，这正是我所乐见的。

牠离邪教徒愈远，愈方便我施放大招。

于是我开始咏唱咒文：

「无念的冰结啊，冻结虚空之风吧！

支配静寂，使所有的一切冻结吧！」

唱完咒文后，秘银匕首结冰了，外头笼罩着冷气的魔力。

接下来只要把冷气的魔力化成剑闪射出即可。

我锁定飞龙，射出练习了无数次的剑闪。

一如我做过好几百次的练习，实战时剑闪的飞行轨迹也是同样笔直。

素质和才气备受浪仁和汪达尔赞赏的魔法剑，一击砍向了飞龙。

从后方确认了整个状况的露娜玛丽亚惊愕不已。尽管双眼失明，可是她的知觉却比任何人都还要敏锐。

少年用魔力所施放出的冷气寒冷刺骨，魔力的波动仿佛笼罩住露娜玛丽亚的身体。露娜玛丽亚确信少年的冷气魔法剑威力提升到了非比寻常的程度，结果也证实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红龙被冷气剑闪劈开。虽然牠试图以火焰吐息对抗，可是少年所施放的冷气，甚至连火焰也能结冻，切开了红龙的骨肉。

红龙被冻成了冰雕的同时，肉被硬生生劈成两半。冰块中，可以看到红色的飞龙以皮肤和鲜血四处飞溅的姿态被冰封起来，那个模样十分美丽。

撇除这座冰雕美得就像艺术品一样不提，最教人感到惊恐的事情，是打倒这头巨大飞龙的人，居然只是一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

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少年存在。

邪教徒纷纷发出悲鸣，落荒而逃。

确认敌人完全撤退后，露娜玛丽亚重新站到少年面前，伸出了右手。她想和他握手。

也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露娜玛丽亚询问了少年的名字后，少年腼腆地微笑着说道：

「──我叫威尔。平凡的威尔。虽然只是一介平民，不过爸妈都是神明。」

面露羞赧笑容的少年威尔。

实在难以相信他就是打倒飞龙的英雄，可是露娜玛丽亚确定，他就是即将拯救这个世界的勇者。

†

我们两人在红龙的冰雕前面相互自我介绍。除了告诉她我的名字叫做威尔，以及我是诸神养育长大的孩子以外，我还向她介绍了我的好伙伴修尔兹。

修尔兹一开始非常警戒这名陌生女子，可是露娜玛丽亚蹲下来向牠微笑后，牠还是乖乖地让她抚摸喉咙。露娜玛丽亚一如眼睛看得到般，精准地抚摸修尔兹的敏感带。

看着看着，我愈来愈怀疑她是否真的双眼看不见，不过露娜玛丽亚笑着否定了我的疑问。

「你一定觉得我的行动很奇怪吧？是不是很像眼睛看得到一样？」

「坦白说，妳看起来不像失明。」

「因为我从小就看不见，所以学会了很多小技巧。」

「技巧？」

露娜玛丽亚点点头。

「除了视力，其他感觉都变得很敏锐。尤其是嗅觉和听觉，还有触觉也是──我证明给你看吧。威尔大人，等一下我转身背向你后，请你随便举左手或右手。」

「嗯，没问题。」

我乖乖举起左手后，露娜玛丽亚背向我说道：

「你现在举起了左手对吧？而且还握起了拳头。」

「妳、妳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靠空气的流动。假如举手的时候手掌是打开的，空气穿过指缝会发出独特的声音。」

「能猜中左右手已经够了不起了，连这么小的细节也感应得出来，好厉害。」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厉害，总之我从小到大就是像这样生活，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如果语带同情地跟妳说『辛苦了』，对妳而言反而是一句失礼的话吧。」

「是的。因为我是自愿把眼睛奉献给神明的，而且也不后悔自己当上巫女。」

「不过，为什么盲眼巫女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我一开始就说过，我在寻找能拯救这个世界的勇者。那个人应该就是你。」

「我？可是我没有印记……」

「没有印记也没关系。反正不管有没有，我都看不见。」

露娜玛丽亚面露微笑后，接着说道：

「能为世界带来和平的勇者就在此地，这是上天给我的启示。我觉得那个人一定就是你。」

「这里确实只有我一个人类。」

「既然如此，应该不会有错。勇者大人，请你跟我露娜玛丽亚一起踏上拯救世界之旅吧。」

「这个要求也太突兀了。」

「是这样呢。对了，你是被诸神养育长大的吧。」

「对啊。」

「那么我得去跟诸神打个招呼。请他们允许本人露娜玛丽亚以随从的身分，从旁引导威尔大人。」

「请求允许吗……」

爸妈的脸一一浮现在我的脑海，不过每张脸都挂着反对的表情。你做的修行还不够。不想让我这个宝贝的孩子离开。一辈子都留在这座山生活吧。他们一定会苦口婆心地劝我留下，我完全想像得出那个画面。

大概只有雷乌斯爸爸会爽快地答应我下山吧。我向露娜玛丽亚说明了可能的情况后，她显得有些失望。

「……是吗？那太可惜了。」

不过，短短数秒后，她便打起精神，面露微笑说：

「反过来说，至少还有一个神会赞成。我们就去请那一位帮忙说情吧。况且，要不要下山最终还是得看威尔大人的意愿。威尔大人，你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对吧？」

「……嗯，我有兴趣。」

我把以前只跟修尔兹说过的决心告诉了她。

我想看看山外的世界。

当然，我深爱这座山。我深爱的父母都住在这个地方。无论是修行或学习知识都很有趣。我也很喜欢跟山上的朋友一起游玩。

可是，经由学习认识外面的世界，以及听动物朋友分享外头世界的趣事后，我对现实世界产生浓厚的兴趣，极想一探究竟。

魔术之神汪达尔说，这是因为我是人类之子的关系。人类很难控制自己的探究心。

我想起汪达尔曾说过「就连神也免不了会感到好奇」这句话，决定照露娜玛丽亚的意思做。

总有一天，我会压抑不住好奇心和探究心到世界各地旅行。如果今天就是那个日子，也没什么不可以。我认为跟露娜玛丽亚一起到外头的世界旅行，是最好的决定。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露娜玛丽亚后，她露出了花开般的灿烂笑容。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少女的笑容。和蜜米雅妈妈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我盯着那张笑脸看得出神，一会儿后，我拉起她的手一同前往山顶。

※特伯尔山一如其名，看起来就像一个梯形。（译注：日文中特伯尔音同桌子。）

梯形的平面部分有一座辽阔的森林，诸神的宫殿就位在森林的中央。

虽说是宫殿，但不是人类王族所居住的那种华丽城堡，只是借森林动物力量搭建而成的不起眼建筑。

不过，个人卧房和修练场地、图书室、冥想室等基本设施一应倶全，堪称麻雀虽小，五脏具全。

我带露娜玛丽亚前往会客室后，召集了爸爸妈妈。

雷乌斯以大鵰之姿从天而降。在修练场地训练的浪仁直接从那里走过来，他上半身打赤膊，肩膀上披挂着毛巾。蜜米雅是第三个抵达的，可是她一看到露娜玛丽亚后，丢下一句「我去化个妆」便消失不见。汪达尔是最后到场的，不过他在会客室只顾埋头看书，连看都不看露娜玛丽亚一眼。

「……抱歉，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一群这么奇怪的人。」

我代父母道歉后，露娜玛丽亚摇摇头。

「他们是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要怪只能怪我不请自来，失礼在先。」

「这座山连门铃也没有啊。妳不要想那么多。」

我以开玩笑的方式纡解露娜玛丽亚的紧张，化完妆回来的蜜米雅首先开口说道：

「我是不会把我们家的威尔交给妳这种黄毛丫头的。不管妳用什么花言巧语诱惑了他，总之妳请回吧。」

蜜米雅劈头就说出了极其失礼的话，可是露娜玛丽亚并没有生气。

她露出浅浅的笑容，向我讲起悄悄话。

「跟真的亲生母亲好像喔。看来以后会爆发婆媳问题了。」

露娜玛丽亚打趣似地说道，可惜的是她的玩笑话一点也没有背离事实。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说：

「她是露娜玛丽亚。奉祀地母神的盲眼巫女──她是我生平第一个人类的朋友。」

听了我的介绍后，诸神纷纷移动视线，轮流打量了我和露娜玛丽亚一番。

†

「奉祀地母神的盲眼巫女，为何要蛊惑我家的威尔？」

浪仁提出质疑。

「所以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早就把自己奉献给神了。」

「话虽如此，她应该有想要跟你亲嘴吧？」

听到亲嘴这个字眼，露娜玛丽亚不禁脸红，不过她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

「我的身体是属于神和勇者大人的。只要威尔大人有那个意思，不管是接吻或同床共枕我都可以。」

「看来我们抱孙子的日子不远了。」

浪仁一边摸着杂乱的胡子，一边窃笑。

我向汪达尔投以求救的视线，希望他帮忙缓颊，结果他的反应跟浪仁半斤八两。

「威尔这个年纪会对性行为有兴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老夫本来想召唤魅魔帮助他理解女性身体的奥妙之处，可是既然已经有人愿意献身给他，看来不需要老夫多管闲事了。」

「…………」

我抱着最后的希望望向蜜米雅，似乎只有她愿意站在我这边了。

蜜米雅挺着丰满的胸部抱紧了我。

「不要乱教我的威尔宝贝那种下流的事情，否则我就拔光你们的指甲。」

蜜米雅不客气地恐吓了浪仁和汪达尔。眼看诸神的最终战争似乎一触即发，万能之神雷乌斯出面调停。

「浪仁和汪达尔，你们两个不要再乱讲话了。还有盲眼的巫女妳也是，不要随便煽动神明。」

「那不是我的本意，很抱歉造成困扰了。」

露娜玛丽亚深深地弯腰致歉。她真的是很坦率的女子。

露娜玛丽亚抬起头后，向雷乌斯问道：

「雷乌斯大人，您的想法又是如何呢？私以为威尔大人应该环游世界各地增广见闻比较好。」

「关于这个问题我跟威尔谈过好几次了。我尊重威尔的个人意愿。」

「那么──」

意思是您允许他下山啰──这句话露娜玛丽亚还没说出口，其他三个神便忍不住插嘴：

「先别急着下定论，巫女。就算主神雷乌斯答应了，还有我们三个反对。」

「剑神大人……」

「治愈女神和魔术之神也跟我持相同的意见。威尔是我们的宝贝儿子。虽然有句话是『爱孩子就应该放手让他飞』，但我们最讨厌那句话了。」

「可是，威尔大人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们做爸妈的不想让他看也是为他好，毕竟这是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即使如此，这世上还是不乏有美丽的善意种子冒出新芽。」

「可能还没找到冒芽的善意种子，自己就先被邪恶污染了。凡间有太多的诱惑。」

「我会帮忙挡住诱惑的。」

「原来如此，妳要用自己的身体替威尔挡下诱惑吗？不如这样吧，只要妳能通过我们三个的试验，我们就答应威尔下山。」

「试验吗？」

「没错。我们三个会分别提出不同的难题，你们必须合作解决。」

「我和威尔大人……」

我好像听到露娜玛丽亚念念有词地呢喃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第一次合作」，可是四周的人都一副没听见的模样，只见露娜玛丽亚大力地点头。

「好。我愿意接受试验。」

「确定吗？要是妳输了，就不准妳再接近威尔。」

「输了也就表示我这个巫女的程度不过尔尔。而且我看到了预知的景象。」

「预知？」

「就是我和威尔大人一起环游世界的景象。昨天接到上天的启示时看到的。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通过试验，一起踏上旅途。」

「原来如此，看来妳充满了自信啊。」

浪仁一如在掂掂露娜玛丽亚有几两重般，定睛注视着她，然后把视线投向魔术之神汪达尔。

「喂，老头子，你先上。发挥你活了这么久学到的阴险招式，好好修理她一顿。」

「臭年轻人，对老人放尊重点……哼，算了。老夫会尽全力出题的，绝不让宝贝的威尔前往外面的世界。」

汪达尔一如既往地发牢骚后，准备了第一道试验。

他准备了两个杯子，从手指头召唤水，将水注入杯中。

「这是什么？」

「是水。」

露娜玛丽亚询问后，汪达尔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只是一般的水……吗？」

「好像是呢。」

我接着答腔。可是我不认为那个汪达尔只会准备平凡无奇的水，他肯定是要我们用那个水做什么。

正当我如此心想时，汪达尔果不其然提出了无理的要求。

「你们端这两杯水，前往山脚下的那棵大杉木再折回来，途中严禁洒出任何一滴水。限时一个钟头。」

「时间太短了吧？」

「你平常一趟也花不到三十分钟。」

「是没错，可是今天还有露娜玛丽亚……」

我瞥了盲眼巫女一眼，她微微倒竖起了柳眉。

「威尔大人平常就是用这种方式培养专注力的吗？不用担心，我也做过类似的训练，保证一定跟你同时回来。」

心意已决的露娜玛丽亚露出燃起斗志的眼神，我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

再者，我们已经答应要参加试验。不可能因为题目很困难，就要求爸妈降低难度。

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完成爸妈的难题了。

我如此心想，默默端起杯子往山脚出发。露娜玛丽亚动作慢半拍地仿效我的行动，她的动作果然比较迟缓，让人看了不禁捏一把冷汗。

我悠哉地移动，一路上没有让杯子里的水泼洒出来。因为走路姿势比平常更加抬头挺胸的关系，看在第三者眼中似乎格外帅气，山上的动物纷纷夸奖我「简直帅呆了，威尔」。

只要有动物向我夸奖，我就会道谢并报以微笑，可是我在心里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以这速度，我们肯定来不及在一个钟头内折返。

乍看之下，我们现在的步行速度似乎很快，可是那是以一般人的标准而言。露娜玛丽亚还笑嘻嘻地宣称她刷新了拿杯子走路的最快纪录，我却很担心。

平常我都是以目前速度的三倍在移动，快到就像是在用跑的一样。不到三十分钟，就能从诸神的宫殿移动到山脚下的大杉木再折返回来了。

而且即使这么快，我也不会洒出任何一滴水。

现在我们也没有让水洒出杯子，可是照这速度下去，是不可能在一个钟头内往返的。

于是我停下脚步，把杯子放在树墩上，并且要求露娜玛丽亚也照办。

突然被我要求放下杯子，露娜玛丽亚显得十分吃惊，不过她还是听从了我的指示。

「我是把身心都献给威尔大人的巫女，所有命令我都会服从。」

她那张温柔的笑脸固然迷人，可是得知这样下去会来不及在一个钟头内赶回的残酷事实后，她的脸蒙上了一层阴霾。

「怎、怎么办？」

她有些惊慌失措地问道。

「只能把速度提升三倍了。」

「不可能的，光是目前的速度，我就快打翻杯子里的水了。」

「不强迫自己挑战极限，是不可能通过汪达尔的试验的。」

「好吧。不过有勇无谋的行为，只怕是下下之策。」

「嗯，我明白。我已经准备好了对策。」

我笑咪咪地说道，向露娜玛丽亚咬耳朵。

她边听边点头如捣蒜。我把脸凑到她耳边时，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

与此同时，山顶上──

汪达尔压低了魔术师特有的帽子帽沿，沉默不语。

沙漏里的沙子每分每秒不断往下流泄，看到这个画面，浪仁不禁开口调侃。

「话说回来，魔术之神汪达尔还真是狠心。虽说是试验，竟然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

蜜米雅难得同意浪仁的看法。

「是啊，一点都不留情面。威尔真可怜，被迫吞下这种不可能的条件。等他回来以后，我要用胸部包住他，好好呵护他一番。」

「……妳该不会是想把我们的威尔养成有恋母情结的家伙吧。」

「对啊。」

蜜米雅理直气壮地爽快承认。

听到两人的对话，汪达尔嗤之以鼻地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只是觉得你们两个好像对威尔一点信心也没有。」

「才没有那种事。」

「既然如此，何必那么担心？威尔一定可以顺利通过这个试验的。」

「前提是接受试验的只有威尔一个人。依那小子的身体能力和平衡感，用不着三十分钟就会回来了。可是这次还有那个名叫露娜玛丽亚的女孩当拖油瓶，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平衡感不好，就算威尔揹着她移动也没用。」

「所以你们觉得威尔没办法及时赶回来吗？」

「虽然很遗憾，可是确实如此。」

见两人如此认为，汪达尔忍不住大笑。

「呵呵呵，你们两个果然有眼无珠。」

「你这老头怎么那么惹人厌。明明准备这么刁难的试验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确实是很困难没错，可是老夫相信威尔一定能成功克服──实际上，他也正在设法解决。」

汪达尔如是说后，举起法杖指向远方。

顺着法杖指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威尔和露娜玛丽亚正在小跑步的身影。

「那、那不是威尔宝贝吗！」

「什么？他们一直都用那么快的速度在移动吗？威尔也就罢了，那位小姐应该早就打翻水了吧？」

可是，单就远距离观察的结果，看不出水杯有打翻的迹象。

「我看杯子里的水早就一滴也不剩了吧？」

蜜米雅提出质疑，可是事实也并非如此。

威尔和露娜玛丽亚气喘吁吁地抵达终点，把杯子放在汪达尔准备的桌子上。杯子里装了满满的水──不对！？

装在杯子里的物体并不是水。

「什么？杯子里的东西难道是冰吗？」

发现这件事的蜜米雅大叫后，威尔点头承认。

「端着液态的水移动有打翻的疑虑，所以我用魔法把它变成冰了。」

「变成冰的话确实不怕打翻，问题是这样没有犯规吗？」

蜜米雅狐疑地望向汪达尔，老人的表情跟平常一样。说话的口气也是。

汪达尔轻描淡写地断言道：

「当然没有犯规了。」

「这样也可以吗？」

浪仁大吃一惊。

汪达尔说明：

「有什么不可以？老夫只有在杯子里注满水，叫他们拿着走一圈，没有说不可以把水变成冰。只要离开时是液体，回到老夫手上时也是液体，一点也没少就可以了。」

威尔把杯子放在地面，在四周点燃火苗，打算帮冰块解冻。几分钟后冰块融化成水。他把杯子递给汪达尔后，汪达尔喝了一口。

「这杯热水棒极了，温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不愧是老夫的儿子威尔。」

汪达尔笑咪咪地摸摸威尔的头，宣布他通过了试验。威尔也开心地接受汪达尔的称赞。

于是威尔成功突破了魔术之神的试验。有别于担心不已的蜜米雅和浪仁，汪达尔显得老神在在。

他始终相信威尔一定会发挥他的智慧解决问题。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场试验形同是在放水。

汪达尔固然舍不得和威尔分开，可是他希望威尔学习到更多知识的心情也同样强烈。

他希望威尔可以迈向宽广的世界学习。

尽管留在他的身边，同样能学习到很多知识，可是实际到外界亲身体验学习，也是十分有意义与价值的一件事。

即使汪达尔在山上闭关隐居，过着成天沉浸在书海中的生活，他还是明白这点道理。

他期盼最棒的儿子，同时也是最强徒弟的威尔有朝一日能成为比他更伟大的存在。

这就是汪达尔最真切的心情。

†

我和露娜玛丽亚顺利地突破了魔术之神汪达尔的试验。

我们高兴得击掌庆贺。

露娜玛丽亚对我的机智反应赞不绝口。

「我作梦也想不到还有让水结冰再带着走这个方法。说不定威尔大人你是智慧勇者呢。」

「智慧勇者？」

「是的，勇者不是只有一种，会根据不同的特色冠上不同的称呼。例如擅长剑术的勇者就叫剑之勇者，擅长保护人民的勇者则叫盾之勇者，诸如此类。」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不是什么勇者啦。因为我没有勇者印记啊。对不对？」

我试图把话题丢给浪仁，不过最后是由蜜米雅代为回答：

「我们家的威尔宝贝确实没有印记。以前我和威尔曾经互相帮对方计算身上有几颗痣，我没看到有什么圣痕。」

「……我们什么时候玩过那种游戏了？」

我冷眼注视着蜜米雅妈妈提出质疑，她回答是我还在喝奶的时候。

「照妳这样说，那时候我应该什么也不懂，是妳单方面在算我身上有几颗痣吧。」

「嗯，要这么说也没错啦。」

蜜米雅俏皮地吐出舌头后，浪仁从旁打岔。

「虽然威尔没有圣痕，可是威尔不需要圣痕那种玩意儿，依然是最强的男人！勇者又怎样？他一只手就能干掉对方了。因为他可是我一手锻炼出来的。」

于是，接着由浪仁发表第二道试验的题目。

「第二道试验的主考官是我，剑神浪仁的试验。」

我和露娜玛丽亚紧张地咽下口水。第一道试验就已经够折腾人的了。不难想像运动健将派的浪仁所提出的试验，肯定会比汪达尔难上好几倍。

浪仁故弄玄虚地向紧张兮兮的我们发表了试验的题目。

他大声地宣布试验内容，非常具有浪仁的风格。

「听好了，你们等一下要拿剑跟魔物战斗。」

「拿剑和魔物战斗……这样的试验内容很单纯呢。」

「浪仁他很讨厌麻烦复杂的事情。」

「我都听到了。」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我们只好停止闲聊，浪仁接着说道：

「等一下你们必须跟汪达尔创造的魔像战斗。只能使用剑作为武器，严禁使用攻击魔法和强化魔法。」

闻言，蜜米雅忍不住插嘴。

「这样不会太简单了吗？威尔赤手空拳也能击败等级二的魔像耶。」

「没错。所以试验的时候威尔禁止出手。」

「咦？我不能参加战斗吗？」

「对。这场试验的目的是要观察你们的觉悟与默契。威尔你只能在一旁指导那位小姐如何破坏魔像。」

「可是，露娜玛丽亚搞不好这辈子从来没有拿过剑。」

经我这么一说，露娜玛丽亚从外套里面拿出一把单手短剑。

「地母神严禁信徒持有刀剑，不过唯独盲眼巫女破例允许携带武器，这是为了保障我们旅途上的安全。而且我从小就接受过训练。」

「所以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浪仁说道。

「是的。这场试验很合理。威尔大人确实很强，可是我是必须保护威尔大人的随从。随从太弱的话就太不像话了。请务必让我参加这场试验。」

「回答得很好，小姐。那么，指派等级二的魔像妳可以接受吗？」

「可以。威尔大人有打赢过等级二的魔像对吧？」

「当然有了。记得他五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等级二对战了。」

「那么，我应该可以轻松获胜。」

露娜玛丽亚如此说道后，从剑鞘拔出单手短剑，对着空气挥舞。看来是在热身的样子。

我很想给她建议，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基本上，我从来没给过他人建议。况且等级二的魔像，对我来说一直都是不堪一击的杂鱼，我也不晓得它难缠的地方在哪。

（这一关应该也算是放水吧。说不定露娜玛丽亚一下子就干掉魔像了。）

我如此心想，抱着一派轻松的心情观战，没想到战斗才刚开始就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露娜玛丽亚被压制了。

我本以为眼睛看不见会成为她最大的劣势，结果却不是这样。她虽然失明，听觉却比常人加倍敏锐，她可以透过魔像的运转声进行辨识，精准地避开攻击和打击破绽。

她一如翩翩起舞般优雅地发动了攻势。尽管进攻的主导权在她手上，可是真正占了优势的却是魔像。

以实力而言，露娜玛丽亚也算是名人级的了，可是她的攻击丝毫起不了作用。

她的剑精准地刺向魔像的关节等要害，但是魔像始终毫发无伤。

「这魔像该不会是等级二以上的吧？」

我望向汪达尔，他慢吞吞地摇头。

「它真的是不折不扣的等级二疯狂魔像──只不过是威尔专用版。」

「威尔专用版？」

「因为你从小就在荼毒魔像啊。为了提升你修行的效益，老夫只好强化魔像。虽然对老夫而言这只是等级二的魔像，可是以魔术师协会的标准来看，应该至少会被列为等级十吧。」

这完全是会让人想大叫「你、你说什么！？」的场面。

「…………」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毕竟我才是促成这个特殊版本魔像诞生的始作俑者，也没有什么立场可以质疑。

「那位小姐的单手短剑可是附魔了神圣魔法喔。神圣魔法对不死族和邪恶存在效果强大，只可惜用来对付魔法生物的话，就没什么威力了。」

「是吗？那……」

我开始咏唱魔法准备附魔，可是浪仁阻止了我的行动。

「慢着，禁止使用附魔魔法。你只能出嘴，用提供建议的方式引导那位小姐获得胜利给我看吧。」

「只能提供建议……」

露娜玛丽亚明显陷入劣势，被逼退到墙角。她会陷入劣势，明显是因为攻击力不足的关系，想要突破困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强化攻击力。

要提升剑的攻击力，最好的方法就是透过附魔魔法，可是本次的试验禁止使用魔法。我被迫思考其他解决方法，但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这样下去，露娜玛丽亚必输无疑。我们的挑战将以失败收场，我也不能下山去外面的世界了。

如此心想后，我开始观察露娜玛丽亚和魔像。

我回想汪达尔以前教过我的，关于魔像的特性。

「一般的魔像是用泥巴创造而成的魔法生物。如果是钢铁制成的魔像，想破坏并不是那么容易，万一遭遇到如此顽强的敌人，就设法针对魔像的弱点吧。魔像的弱点就是标示在身上某处的魔法文字。只要消除掉其中一个文字，魔像的命令就会切替成自我破坏，马上死亡。魔像就是这种生物。」

我想起汪达尔曾经教过这个知识。不过，无论汪达尔派出钢铁魔像或秘银魔像，就算不用针对弱点，我也能轻松破坏它们，以至于差点忘了这个知识，但幸好没有白学。我发动《解析》魔法剥光了魔像，找出魔法文字所在的位置。原来疯狂魔像的魔法文字就在背部。

「露娜玛丽亚！那家伙背上写有文字，妳要设法除掉头一个文字！如此一来就能击败它了！」

我提出建议后，露娜玛丽亚轻轻点头，身轻如燕地闪过魔像的攻击，跃向半空。她仿佛在表演特技般，轻飘飘地降落在魔像背后，伸出手指在魔像的背上滑动，试图找出书写了文字的部分。

尽管双眼失明，可是露娜玛丽亚透过比常人加倍敏锐的触觉找出文字的位置，照我说的刮掉了文字。

被单手短剑刮掉头文字后，魔像的命令系统和身体同时受到破坏。

原本坚固得如钢铁般的魔像，身体瞬间脆化得仿佛土器，再也无法支撑自身的重量。

魔像崩解后，化成了原本的一堆泥土。

换句话说，露娜玛丽亚获得了胜利。

露娜玛丽亚开心得跳了起来，竖起耳朵确认我的位置后，便扑过来抱住我。

因为她年纪比我大一点点，身材又高䠷，所以抱住我时，我的脸刚好埋进她的胸部。而且以这个年纪而言，她的胸部算是非常丰满的，让我差点窒息。

蜜米雅妈妈也常常对我使用这一招，然而一旦对象换成露娜玛丽亚，我就不禁脸红。

开心和害羞两种心情同时油然而生。

浪仁向我说明，这就是所谓的青春期。无论如何，我们通过了浪仁的试验。

浪仁拍打我们两人的背部，称赞我们表现得很好。

不过，他也不忘发挥中年男子的幽默感。

「我同意你们两个结伴旅行，可是我还不想这么早就当爷爷。记得做好避孕措施喔。」

如是说后，浪仁豪爽地笑了。

露娜玛丽亚闻言连耳根子都红了，而我也好不到哪去。

「唉，你这男人讲话也太露骨了吧。」

虽然汪达尔不以为然似地如此说道，可是他的脸上也挂着贼笑，所以在我看来他跟浪仁是同罪。

†

顺利通过第二关，我们意气风发地准备迎接第三关的试验，没想到负责主考的治愈女神提出了无理的要求。

我们向她询问试验的内容后，她缓缓开口了：

「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接吻吧。」

「…………」

我和露娜玛丽亚同时陷入沉默，早一步回神的我接着提出疑问：

「……我好像听见妳要求我们接吻的样子？」

「你没有听错。你们就是必须接吻。」

「刚才妳不是很抗拒我和露娜玛丽亚发展成那样的关系吗？」

「我现在也很抗拒啊。啊，小姐，提醒妳，妳可不要因为跟我的威尔宝贝接吻，就以为自己坐稳了正宫的位置喔，我不会放过妳的。」

蜜米雅不客气地指着露娜玛丽亚呛道。

露娜玛丽亚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不过，你们两个就是相遇了，还即将结伴旅行，这也是事实。妳又是威尔第一个女朋友，我就允许你们进展到接吻这个阶段吧。反正就算我反对，你们也会背着我亲来亲去，与其如此，不如让我亲眼见证威尔宝贝的初吻。嗯嗯，我还要用《复写》的魔法把这个画面保留下来。」

蜜米雅如是说，对于拍摄接吻场面充满了浓厚兴趣。

只要能拍到一张罗曼蒂克的照片，她似乎就愿意承认我们的感情，可是我拒绝了这个要求。

「就算是母亲，也没有权力把这种事情当成试验。我严正拒绝。」

「哎呀，你不想去外面的世界啦？」

「想去归想去，可是我反对这个试验。露娜玛丽亚妳也很排斥吧？」

经我这么一问，她红着脸回答道：

「倒也不会排斥……而且这样就能通过试验不是很轻松吗……」

见状，蜜米雅露出沾沾自喜的笑容。不妙。这样下去，恐怕我们真的会顺水推舟地接吻了。我试图扭转局面，反过来提议其他方法：

「蜜米雅妈妈妳想见证我和露娜玛丽亚的羁绊对吧？妳想知道我们今后是否能长久一起旅行，对不对？」

「简单来说是这样没错。」

「既然如此，妳应该准备更具检验性质的试验啊。测试我们今后遇到困难能否同心协力。」

「呣，你说的很有道理。」

看来蜜米雅也不是完全无法沟通，或许她本身对光靠接吻来决定是否放我下山这个做法也存疑吧。话说回来，她似乎早料到我反对她的提议到底，只不过她没想到露娜玛丽亚会这么不矜持。蜜米雅不想让她尝到甜头，自然会坏心眼地临时想要改成其他试验。

蜜米雅在胸前盘起双臂，闭眼沉思。

思考了好一会儿后，她开口说道：

「好吧。那么，你们两个去采药草好了。」

「药草？」

「没错。其实这阵子我太常熬夜，脸部皮肤不太好，导致很难上妆。所以你们去帮我采有助于改善肤质的药草吧。」

「小事一桩，可是会不会太轻松了？」

「一点都不轻松啊。因为你们两个必须去龙穴。」

「龙穴！」

我大声叫道，露娜玛丽亚似乎也因为这个字眼，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龙穴就是龙居住的洞穴吗？」

「没错。龙穴就位在特伯尔山北边，就连森林的动物也不敢靠近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们要去采长在那种危险地方的药草吗？」

「而且只为了母亲的美容。」

我忍不住叹气，可是我没有拒绝这个试验的意思。假如我们能平安从那个洞穴冒险回来，也就能证明我们有能力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吧。

「我明白了。我们立刻去采集那个药草，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圣兰草在这个季节鲜少开花，拥有极珍贵的价值。千万小心别被龙的吐息烧掉了。」

「了解。」

「龙穴一共有十个阶层。目前花开的地方只有第三和第十阶层。」

「原来如此，还有其他注意事项吗？」

「期限到明天中午。」

我抬头仰望天空。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好。那我们立刻出发吧。」

我转身背对蜜米雅准备启程，可是蜜米雅一直问我有没有带手帕、该带的东西有没有记得带等问题，简直把我当三岁小孩子看待。不过我对她这样的举动早已习以为常，只告诉她该带的东西我都有带，便和露娜玛丽亚结伴往北边移动。

我们以相当快的速度行走。

迅速离开诸神的宫殿后，我们一路前往龙穴。

等威尔和露娜玛丽亚离开，剑神浪仁询问治愈女神蜜米雅：

「蜜米雅，妳想让威尔下山吗？」

「什么意思？」

「妳提出的试验内容未免太简单了吧。」

「那是因为我早就知道威尔一定会排斥接吻。其实我本来是想以他们拒绝接吻为由，宣布试验不及格的。谁知道那个狐狸精居然跃跃欲试。」

「妳误会了，我指的是龙穴的试炼。那对威尔来说轻而易举吧。」

「是啊。威尔应该很轻松就能拿到药草，安全又迅速地达成任务。」

「既然如此，他形同已经通过试验了，不是吗？」

「我的要求是把圣兰草带回来给我。」

「都能顺利摘到药草了，带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是这样吗？呵呵呵。」

蜜米雅露出了心怀鬼胎的微笑。看来她似乎设下了某种陷阱。

这位女神从以前就很擅长动歪脑筋，而且最反弹威尔下山的人也是她。

蜜米雅从威尔小时候就把他当自己的骨肉呵护疼爱，也是诸神之中最爱黏着威尔不放的那一个。

有一部分或许是因为母性使然，另一方面是威尔实在太可爱了。

相对的，浪仁和汪达尔则是早就取得「男孩子总有一天得出去外面闯荡」的共识。

──尽管如此，其实浪仁在心底还是默默地支持着蜜米雅。虽然他跟女神常常意见不合，唯独这次他对女神寄予厚望，期待她能使出诡计留住威尔。

他认同男孩子总有一天必须离家去外界闯荡，可是他觉得威尔的年纪还太小了，也希望那一天能愈晚到来愈好。

他还想再多几年的时间，跟威尔一起练习挥剑，一起在岩石浴池里面泡澡、眺望星空。

这就是被誉为剑神的浪仁，藏在内心里的真实想法。

†

我和露娜玛丽亚加紧脚步行军后，在离龙穴不远的地方生火扎营。

我们在那里搭起帐篷，准备过夜。

计划是天一亮就要杀进龙穴，今晚先好好养精蓄锐。

「龙是夜行性的动物，现在急着进去反而对我们不利。不如好好调养身体，做好万全的准备再挑战。」

如是说后，我捧来了锅子，在里面注满水。

将盐渍过的培根切片丢进锅中，借此制作高汤。

接着把从家里带来的蔬菜放进锅内。

熬煮了一段时间后，锅子里飘散出一股诱人的香气。

「威尔大人，你的厨艺不错喔。」

露娜玛丽亚大方地夸奖了我。

「有吗？」

「是真的。从你切培根和蔬菜的刀法就听得出来了，咚咚咚地非常有节奏感。这就是你常常下厨的证据。」

「因为我们住在山里，每个人都要轮流下厨。以前是爸妈轮班做菜，最近我也加入排班行列了。单论刀法的话，我比蜜米雅妈妈还厉害喔。」

「蜜米雅女神大人吗？她一开始提出接吻的要求，吓了我一大跳呢。」

「那应该只是我妈妈在开玩笑吧？」

如果当时我不假思索地答应，真的接吻的话，结果会怎样呢？我忍不住盯着露娜玛丽亚的嘴唇心想。

她那樱色的唇瓣看起来柔嫩极了。

我情不自禁地脸红。幸好露娜玛丽亚眼睛看不见。我在脑海里数着质数，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说、说到这个，露娜玛丽亚妳会下厨吗？」

「会。巫女必须一手包办所有事情。」

「切菜的时候不会切到手指吗？」

「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只要小心一点就好了。」

「太好了。如果我们能一起旅行，有机会也请露娜玛丽亚大展厨艺吧。」

「不过我不敢保证我做的料理一定合威尔大人的胃口──刚才因为威尔大人自动做起了饭，所以有一件事我忘记说，基本上料理交给我就行了。」

「咦？这样不好意思啦。还是轮流吧。」

「我是威尔大人的随从。照顾你的生活，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以后请把我当女仆使唤吧。」

如是说后，露娜玛丽亚把培根蔬菜汤盛装到木盘上后递给我。她的手脚十分干净俐落，一点也不像盲人。

我接过汤盘后，再一次确认。

「──妳真的是盲人对吧？」

「是的。为了奉祀地母神，我从小就看不到。我喝了失明的灵药。」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要奉祀地母神。」

「妳生来就是巫女了吗？」

露娜玛丽亚摇摇头。

「不，我出身自贫困的农家。家中有五个小孩，我排行老么，后来父母罹患了流行病病逝，是神殿收养了孤苦伶仃的我。在神殿生活后，才晓得原来我有当巫女的资质，于是就成为巫女了。」

「这样不算是半强迫吗？」

「没有那种事。这是宿命。在成为巫女的前一天，我听见了神的声音。」

「神的声音？」

「是的。那道声音告诉我，我将成为巫女，以及我将在十年后遇见值得我奉献出生命的勇者大人。当年的神谕全部都实现了。」

露娜玛丽亚脸上堆满了笑容。

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悲壮的感觉。对她而言，达成巫女的使命或许跟呼吸同义。

所以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我喝完她帮忙盛装的汤后，我们一起用木制的牙刷刷牙，裹上毛毯就寝。

准备入睡时，露娜玛丽亚开口说道：

「在我听见神的预言和感受到神的吐息的瞬间，我有种无比幸福的感觉──现在也一样。和勇者大人一起在篝火前面睡觉，我觉得很放松，很舒服。仿佛受到某种强大的存在保护似的，感到非常安心。」

如是说后，露娜玛丽亚一下子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她习惯过冒险的生活，所以在第一天认识的人面前也能睡得这么安稳吧，还是说──

另一方面，身旁有女性这个状况令我不知所措。蜜米雅就算光着身子钻进我的被窝，我也无动于衷，可是光想到露娜玛丽亚躺在我身旁，我就辗转难眠。

为了帮助入睡，我让自己的视线远离露娜玛丽亚，开始数狼。

数到第四十三头狼时，睡魔终于降临，可是我又继续数到将近一百头催眠自己。因为第四十四头和第四十五头分别是名叫修尔兹和麦丝的公狼和母狼。结为夫妻的牠们看起来感情很甜蜜。

因此我又一次意识到露娜玛丽亚的存在，费了一番工夫才把她赶出脑海，靠着意志力让自己成功入睡。

†

隔天一早，我醒了。

露娜玛丽亚一如她昨晚的宣言，正在准备早餐。

她正忙着炒培根鸡蛋，鸡蛋应该是她本来就带在身上的吧。面包是适合长途旅行用的硬面包。另外还有昨晚喝剩的汤。

这一顿早餐不仅丰盛而且十分美味，用完餐后，露娜玛丽亚开始更换衣物，丝毫不介意我的目光。

我连忙背过身子。

「拜、拜托不要突然脱衣服。」

「知道了。下次脱衣服前我会先征求你的同意。」

「不是那个问题，而是妳要小心男人啊。」

露娜玛丽亚露出茫然的表情问：

「我的身体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而且这副身体已经献给威尔大人了。就算被你看光光，我也没有理由感到难为情。」

「我有！」

总之我要她答应我，以后必须矜持一点。

「我明白了。」

虽然她口头上这么说，但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了解严重性。她似乎本来就不怎么在意他人的目光。她会这么疏于防备，跟她长期与一群巫女过集体生活或许也有关系吧。

就某种意义而言，说不定她跟蜜米雅妈妈一样，有生性豪放的一面。

我把这个念头放在心里没有说出口，整理完行囊便往龙穴出发。

龙穴距离这里并不远，就位在特伯尔山北侧的山壁，要到洞口附近并不难。

「问题在于进去洞穴里面之后。」

「洞穴里面吗？」

「嗯。」

「山壁有洞口，使用绳索应该很简单就能进入了。」

「不，进去很简单，问题是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妖魔鬼怪。」

「不是有龙住在里面吗？」

「基本上是如此，可是这里的龙动不动就改变栖地。」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缺乏大型猎物，难以长期定居吧。」

我说出了我的预测后，巫女点头表示认同。

「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龙住在洞穴里，这样很危险呢。」

「嗯。汪达尔给我看过东方的兵法书，上面有一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我们就是不清楚里面有什么敌人。」

「好像也没时间让我们好好调查了。」

我抬头仰望太阳。我们必须在中午以前赶回去。

「对啊，在这里烦恼也不是办法。先进去再说吧。」

如是说的同时，我着手准备进入山洞。我垂下绳索，率先往下爬，身为绅士的我是不会在这时候抬头往上看的。

露娜玛丽亚紧接着发出「嗯咻、嗯咻」的声音往下爬，与此同时我进入了洞穴。

龙穴比我想像中还要大。这么大的空间，搞不好连古龙都能住在里面了吧？

我们小心翼翼地深入洞窟，很幸运地半途没撞见任何魔物。

「我们的运气不错喔。」

露娜玛丽亚说道，可是我并不赞同她的说法。因为洞穴里面没有任何魔物，也就代表住在这个洞穴的主人可能极其危险。

不过，更幸运的是，我们一路移动到第三阶层都没碰到任何魔物，也不见住在这个洞穴的龙之身影。

「该不会是出去捕食猎物了吧？」

「有可能。」

「太幸运了。我们的目的只有药草。」

露娜玛丽亚说道后，我们在第三阶层的角落，发现发出白色光芒的花朵。

「找到了！那就是圣兰草！」

我立刻上前摘花。

圣兰草的根扎得很浅，很轻松就能摘下。

任务完成。

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发现风的流动出现了变化。

「……有东西出现了！」

我如此说道的瞬间，一头蓝色皮肤的龙随着咆哮现身了。

「是蓝龙！」

露娜玛丽亚大声喊道。

蓝龙有另一个名字，叫天空之龙，是所有在天空飞的龙之总称。

每一头龙的大小都不一样，眼前这头算是体积相当庞大的。跟我之前击败的红龙差不多。

体型差不多大，也就代表力量差不多强。我站到露娜玛丽亚前面，咏唱咒文创造出《障壁》。

我的判断被证实是正确的。在我创造出防护罩的同时，蓝龙喷出了强烈的火焰吐息。

附近的花草瞬间被烧成灰烬。如果没有防护罩的话，我们的下场大概也跟那些花草一样。

「谢谢你，威尔大人，我捡回了一命。」

「那句话等我打败那头龙，或是我们逃出生天后，再跟我说吧。」

「说的也是。不过威尔大人上次轻松击败了红龙，这次你也不可能会输的。」

「每次都期待我开无双也不是办法。」

尽管我发了牢骚，可是不存在放弃战斗的选项。我不至于想取走这头龙的性命，但必须伤害牠，争取逃出这个巢穴的空间。

我伸手抽出插在腰际的匕首，向龙靠近。

平常鲜少有机会挑战龙这种庞然大物，不过我经常和比龙还要强上好几倍的对手对战。

跟向浪仁发动攻击相比，龙一点都不可怕。

我抱着这种心情杀向龙的跟前，挥舞秘银制的匕首切开龙鳞。

匕首切开龙鳞时，滑顺得仿佛切开纸片似的。真不愧是秘银制的武器。我满意地如此心想，继续砍杀，被激怒的蓝龙也展开了反击。

蓝龙摆动巨大的尾巴，试图一举将我击杀，我飒爽地闪过尾巴的挥击，把魔力注入匕首后做出挥砍的动作。

笔直射出的剑闪不偏不倚地命中了龙的尾巴。

尾巴和躯体瞬间被一刀两断，成功破坏其部位。

龙扫出的尾巴摆动幅度很大，简直就像蜥蜴的尾巴一样。

不过，龙跟断尾求生的蜥蜴似乎不一样，被砍断尾巴会感到剧痛。只见蓝龙貌似痛苦地发出咆哮。

我正面承受了那记咆哮后，拿出犀利的气魄放声大喊：

「蓝龙啊！速速离开这个洞窟！不要再回到这座山上了！乖乖配合，我就饶你一命！」

我也不晓得牠是否听懂了我说的话，不过牠应该有感觉到和我对决是愚蠢的行为。蓝龙转身背向我，从门口飞走了。

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天空。

「……赢了吗？」

龙的气息彻底消失后，我恍惚地喃喃自语道，是露娜玛丽亚的一句话让我确信自己获得了胜利。

她踩着欣喜雀跃的脚步向我走来，用力抱紧我。

「不愧是威尔大人，接连打倒了红龙和蓝龙。堪称是屠龙手呢。」

「我只是把牠赶跑而已啦。」

我被埋在她胸前的乳沟，说出真相，只是她不以为然地摇头。

「谦虚也是一种美德。勇者大人，我们快点带着药草返回诸神的宫殿，请诸神祝福我们踏上旅程吧。」

露娜玛丽亚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出发旅行了。

慢吞吞的话，确实有可能来不及在约定的中午以前回去，于是我们立刻离开洞窟，可是在回程的路上，碰上了比龙还要难缠的对手。

那正是女神蜜米雅精心安排的圈套。

†

我们平安无事地离开了龙穴。

明明急着赶回诸神宫殿，却不得不半途停下脚步。

因为我们在特伯尔山的森林，偶然碰见了我认识的动物。

牠的名字叫马克斯，是一只强壮的雄鹿。身为率领鹿群的首领，牠露出了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我理所当然地开口向牠打招呼。牠也是我重要的朋友。

「怎么了，马克斯？瞧你愁眉不展的？」

「啊啊，威尔吗？其实是这样的……」

马克斯郁郁寡欢地向我说明。原来是牠的女儿罹患疾病。牠今年春天才刚结婚，现在却病倒了。

「那也太可怜了。等一下我跟蜜米雅妈妈讨论看看能不能帮忙制作药剂。」

「谢谢你，可是小女病情急转直下，没办法等那么久了。现在我就要去采药草。」

「辛苦你了──对了，你要采什么药草？」

「圣兰草。」

听到这个名字，我错愕不已。

蜜米雅妈妈的城府之深令人咋舌。

露娜玛丽亚感受到我的情绪波动，向我说道：

「威尔大人，你可以跟动物对话吗？」

「没错，啊啊，露娜玛丽亚妳听不懂动物语对吧？」

「是的。」

露娜玛丽亚点头承认后，我向她说明了来龙去脉。

她跟我一样感到惊讶。

「哇──太可怜了吧。而且蜜米雅大人也太会耍心机了。」

「是啊。她一定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才指定龙穴作为目的地的。告诉马克斯解药名称的，八成也是蜜米雅妈妈。」

「这么说来，只凭圣兰草就能治愈那只鹿的女儿，这个说法感觉也挺可疑的呢。」

「蜜米雅妈妈是制作药剂的天才，我相信她用她现有的药草就能制作出解药了。」

「所以她是在测试威尔大人会不会把圣兰草交出去。」

「或许吧。」

「那么，我们把圣兰草交给牠吧。蜜米雅大人一定是在测试你的心肠好坏。就算空手而归，她也会让你过关的。」

「那是不可能的，蜜米雅妈妈对遵守规定的要求很严格。追根究柢，她会设计妨碍我，就表示她不想让我过关。」

「……说的也是，那我们要带着药草回去吗？」

「…………」

我注视着雄鹿马克斯。牠的眼神充满了忧郁与悲伤。

看到朋友露出这种愁云惨雾的表情，想要视若无睹是很困难的。

我拿出放在背包里的圣兰草。我将它紧握在掌心里，直到最后一刻仍举棋不定。

我该把它交给朋友吗？

我犹豫了几秒钟后，把圣兰草给──

与此同时，在诸神的宫殿──

治愈女神蜜米雅正欢天喜地地打扫威尔的房间。

看到那个画面，剑神浪仁不禁提出质疑。

「儿子都长那么大了，还在帮忙打扫房间，不会太宠他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威尔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

「是十四岁十一个月。再过十天就算成人了。」

「是喔，那我得在这十天内好好宠他个够了。」

蜜米雅一边哼着歌，一边用掸子清灰尘。

浪仁叹了口气。

「这个年纪的儿子，通常都会把不想被老妈子发现的东西藏在床底下喔。」

「不要把我的威尔跟你混为一谈。威尔才不是那种满脑子淫乱思想的小孩。」

「反正这座山没有书店，他也没地方可以买那种杂志。」

浪仁苦笑着说道后，换了个话题。

「说到这个，都快中午了，妳看起来还满一派轻松的嘛。」

「一派轻松？」

「我的意思是，威尔都快通过试验了，妳却一点都不慌张。他通过试验的话，可就要下山啰。」

「啊啊，原来是指那个啊。放心，威尔肯定过不了关。」

「不要小看那小子了。龙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低阶的龙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就算他击败得了蓝龙，也击败不了时间。任何勇者都一样。」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在威尔回程的路上安置了一只需要圣兰草的鹿。威尔心肠那么软，一定会把采到的圣兰草交给那只鹿的。」

「……妳也太狡猾了吧。」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这么做是为了宝贝威尔。」

「唉，妳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不过，要是威尔又跑回去采圣兰草的话怎么办？在第十阶层也采得到吧。」

「没错。但是从他遇到鹿的森林折回龙穴，需要好几个小时，由洞口走到第十阶层还得再花好几个小时。这样是来不及赶回来的。」

「是这样吗？」

魔术之神汪达尔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他大笑着走上前。

「你那笑声是什么意思？」

「妳居然那么小觑威尔的实力，老夫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老夫相信威尔会利用《飞翔》魔法，短短几十分钟就能折回龙穴了。」

「……或许吧。不过他是不可能成功抵达第十阶层的。因为第十阶层是龙的巢穴，有无数的小龙出没。」

「好像有蓝、绿、红各式各样的龙住在第十阶层哪。」

「这座山明明没什么猎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龙？」

「就老夫调查的结果，牠们似乎是为了交配才聚集到这里来的。算是这季节特有的现象。」

「哇喔，这样说来，牠们的情绪现在一定都很浮躁。」

「是啊──不过老夫相信威尔势必能突破重围采回圣兰草。」

「不可能啦。」

「要不要跟老夫打赌？」

「好啊。要赌什么？」

「这个嘛。就赌威尔下山时，谁有权利跟他做最后的拥抱如何？」

「好啊──虽然我很想这么说，还是算了。」

「怕了吗？」

「是呀。应该说，结果已经出来了。」

如是说后，蜜米雅让威尔房间的镜子显现出影像。只见威尔笑容满面地在奔跑，双手捧着多到快抱不住的圣兰草。

这时画面转移到龙穴的第十阶层。透过画面可以看到好几头一愣一愣的龙。那些龙的翅膀和身体都伤痕累累。

换句话说，威尔单枪匹马突破第十阶层采回了圣兰草。

看到这一幕，剑神浪仁喃喃嘟囔道：

「……这小子也太深不可测了。天晓得他未来会变得有多强。」

「男人只要三日不见，便会让人刮目相看。如果威尔去外界闯荡，很难想像他会变成什么样的英雄回来哪。」

魔术之神汪达尔如是说道后，转头看了治愈之神蜜米雅一眼，蜜米雅不悦地闷哼了一声。

不过她似乎承认威尔通过试验了。

「我答应让他下山，可是不能太久。半年后我就要把他找回来，这辈子再也不让他离开。」

看来蜜米雅似乎承认自己的败北，答应让威尔去环游世界了。

连反弹最大的最强硬派也点头答应，威尔即将离家远行一事就此拍板定案。后来，三人为了怎么度过威尔成人前的最后时光，又一言不和地吵了起来。

†

我和露娜玛丽亚从龙穴带回圣兰草，受到诸神的热烈欢迎，并且接受了他们的祝福。

「干得好。」

「了不起。」

「你很努力，辛苦了。」

诸神你一言我一语地赞赏我的表现后，同意我下山旅行。

我和露娜玛丽亚开心得当场跳了起来，蜜米雅立刻泼了一盆冷水。

「好了好了，先不要那么开心。虽然我答应让你们出发，可没有允许你们展开不纯的异性交往。」

蜜米雅硬生生地介入了我们之间。

我们当然不会展开什么不纯的异性交往，可是被当面这样叮嘱，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我和露娜玛丽亚稍微保持了一点距离。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吧，万能之神雷乌斯主动把话转回正题。

变身成大鵰的雷乌斯开口说道：

「无论如何，威尔要下山一事已经定案了。预计十天后出发。」

「为什么还要等那么久呢？」

露娜玛丽亚提出疑问。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威尔再过十天就要成人了，以时机来说刚好。况且……」

雷乌斯环视了诸神。

「这些家伙应该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再给十天的时间，让他们好好溺爱宝贝儿子吧。」

闻言，浪仁喝了一口酒，说：「真没办法哪。」

蜜米雅面露花开般的灿烂笑容高举双手。

汪达尔则是摸了摸长长的下巴胡子，口中念念有词地咕哝着：「来设计一套能提升时间利用效率的计算公式好了。」

看到他们干劲十足的模样，我叹了一口气。看来我这十天会受到他们三位纠缠，可能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了。

不过我并不觉得排斥。

虽然我迫不及待想要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但相对地心中也充满了强烈的不舍。

要离开家人，果然还是会令人感到寂寞。

尽管不是从此永别，可是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家人是事实。

为了淡化心中那股寂寞，我决定这十天要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要尽其所能向爸爸妈妈撒娇。

于是，我和露娜玛丽亚这十天都留在诸神的宫殿生活。不过，剩余的十天时间要如何利用，我们之间就有歧异了。

剑神浪仁一如既往地带我练习剑术。

「男人要有一道不怒自威的背影。」

如此训诫我后，浪仁不再多说废话，直接用剑跟我交流。

我从早到晚都在做剑术的修行。

听到那个声音，露娜玛丽亚说道：

「我终于知道威尔大人会这么强的秘诀了。接受如此严苛的修行，没有不变强的道理。」

闻言，我用手指搔了搔脸颊。因为事实完全不是她讲的那样。

其实我现在所做的修行已经算是非常轻松的了。

过去的修行比现在做的这个要严苛许多。浪仁是为了在最后的最后可以跟我好好互动，才手下留情。

就算跟露娜玛丽亚说明，她可能也不会相信，不过我平常所做的修行，都是类似一口气从瀑布上头推下十棵大树，然后我必须把十棵大树都砍断这种夸张的内容。

相形之下，拿剑互砍的修行简直就像小孩子的游戏。不过，浪仁应该是想要把握最后的时光，用剑和我交流吧。

这样的互动也正合我意，所以我和浪仁便透过以剑过招的方式，从早对话到晚上。

剑神和我是这样共度最后的亲子时光的，至于母亲蜜米雅则是一味地宠溺我。

早中晚三餐她都准备了我喜欢吃的菜色，和我一起洗澡，还为我缝制了新的衣服。

一起洗澡的时候，她使用了特制的洗发精帮我洗发。

「你的头发就跟女孩子一样乌溜溜的呢。出门在外也要好好保养你的秀发喔。」

蜜米雅边说边抚摸我的头发。

蜜米雅以前就说过她很想要有一个女儿，所以她很注重美容保养。她千叮咛万交代提醒我下山后千万别变成虎背熊腰的模样回来。

「既然妳想要女儿，妳应该跟露娜玛丽亚一起洗澡才对。她的头发保养起来比较有成就感喔。」

我想起了那一头美丽动人的銀发，不过蜜米雅的反应倒是不置可否。

「虽然那位小姐突然冒出来把我的威尔宝贝抢走，不过她本性应该不坏──如果我们是透过其他形式认识的话，或许我会把她当女儿看吧。」

尽管口头上这么说，可是蜜米雅又燃起了斗志强调：

「但是，我不会这么快就把威尔让给她的。只有我可以跟你洗澡，怎么能输给那种黄毛丫头。」

「等我成人之后，就不方便再跟妳一起洗澡了。」

闻言，蜜米雅抱紧我说「不可以」。虽然我不喜欢这样，可是蜜米雅依旧仔细地帮我刷澡，然后跟我在同一张床上就寝。

这样的日子，再过十天就结束了，从这个角度去想后，就觉得还可以忍受。

不用和浪仁练剑的日子，我就窝在汪达尔的书斋里陪他读书，但两人几乎没什么交谈。

汪达尔一旦读起书来就会非常投入，可以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连上厕所都嫌麻烦。

身为徒弟的我也不遑多让，只要手上有书，就可以让我打发很长一段时间。

我看的是目前人类城市所流行的小说，汪达尔则是翻出以前还没看过的古代魔法文明的书物做研究。

时间不断缓缓流逝，汪达尔突然咕哝了一声：

「──对了，有一本书老夫早就想拿给你看，都忘记了。」

如是说后，汪达尔抽出书架中的其中一本书递给我。

「你就拿去旅行的时候看吧，能用来打发时间。」

「真的可以吗？我记得你以前警告过我，说不可以碰这本书。」

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个名叫李恩•哈萨姆的疯狂魔术师。这本书被称为邪恶之书，据说凡是看过的人都会走上邪恶的歧途，因此被视为禁忌经典。

汪达尔以前曾经严重警告过我，像我这种不成熟的小孩千万不能看这本书。

「再过不久你就成人了，你也已经懂得分辨善恶。况且，老夫希望你成为心胸宽大、善恶兼容的大人物。」

「善恶兼容──」

「没错，老夫相信你可以成为不拘泥于善恶之分，广救众生的存在。所以多多吸收各种知识对你有好处。」

「明白了。我绝对不会白费汪达尔爸爸传授给我的知识的。」

「白费也没关系，老夫只希望你懂得取舍。希望你能学会从无限的情报中，挑选出真正有必要的知识的能力。」

汪达尔露出了仿佛在眺望远方的眼神后，把视线投回才刚读到一半的书本上。

我同样不再多说什么，回头看我的小说。

威尔就是像这样分别和三人共享天伦之乐。这段期间，露娜玛丽亚也很善解人意地和威尔保持距离，以免打扰他们。

为了展开巫女的修行，她独自一人前往森林深处。

露娜玛丽亚在森林里发现瀑布，于是她在那里净身，顺便做站在瀑布下被大水冲刷的修行。

她全身一丝不挂，向上天祈祷的同时，也感到心烦意乱。

「──我终于如愿以偿见到勇者了。他是一个很杰出的人，可是他让我的心中产生了邪念。」

看到威尔和家人感情融洽地共同生活的模样，一股羡慕之情便油然而生。

露娜玛丽亚的双亲和家人在她小时候纷纷撒手人寰，从此之后她便留在神殿修行。

她已经好几年没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了，所以会不由得羡慕和家人感情和睦的威尔，这也是人之常情。然而，个性一板一眼的露娜玛丽亚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感觉。

「不可以羡慕。一旦开始羡慕，总有一天会变成嫉妒──」

露娜玛丽亚不断警惕自己，只是不管淋再久的水，就是无法消除那股心烦意乱的感觉。

当露娜玛丽亚烦闷不已时，突然飞来一只小棕耳鹎。

那只棕耳鹎开口跟露娜玛丽亚说话：

「地母神的巫女啊，妳有烦恼是吧。」

「……这个声音是雷乌斯大人？」

「没错。我变身成棕耳鹎来找妳说话。妳好像刻意在跟威尔他们保持距离对吧。」

「……瞒不过神明呢。您说的没错。」

「妳是不是很羡慕感情和睦的家庭？」

「是的。」

「羡慕并非负面的感情，只要别让它变成嫉妒就好。」

「可是我没有自信，我总有种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丑陋的感情绑架的感觉。」

「既然如此，妳何不主动打入那个幸福呢。」

「打入？」

「没错。妳只要加入威尔和诸神就好了。相信他们一定会大方欢迎妳。」

不过，蜜米雅可能会因为嫉妒而百般针对妳──雷乌斯打趣地如此补充道。

「但是，就凭我……」

这时，远方传来了威尔的声音。

他似乎是因为放心不下经常搞失踪的露娜玛丽亚，所以专程来找她的样子。

雷乌斯说道：

「威尔这孩子是表里如一的人。他把诸神当父母尊重，也把山上的动物视为重要的朋友。对他而言，凡是他爱的人，每个都是他的家人。在他的家人名单里，再多加一个盲眼巫女，他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不，相信他一定会比任何人都还要珍惜妳。」

棕耳鹎做出了这样的预言，露娜玛丽亚则提出反驳：

「是这样吗？那为什么威尔大人不肯再继续靠近呢？」

就她听到的声音判断，威尔停留在距离这里约几十公尺远的地方。如果他真的当她是家人或朋友，她希望他可以再靠近一点。

不过，露娜玛丽亚误会了一件事。

雷乌斯在飞走前说道：

「威尔会停在这里发呆，是因为妳没穿衣服的关系。拥有性感身材的少女啊，少年是没办法用平常心面对青春女孩的裸体的。」

听到这句话，露娜玛丽亚这才想起自己全身光溜溜。

以前在神殿的时候只有女性，她可以若无其事地裸露身体，以至于不小心忽略了不能在异性面前裸体的事。

「──以前我从来不觉得眼睛看不见有什么不方便，可是以后得注意一点了。」

露娜玛丽亚用毛巾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后，回头去找威尔。

后来威尔邀请她和他们全家一起用餐，不只满桌佳肴，女神蜜米雅还特地烤了蛋糕。

浪仁沉浸在酒精之中，蜜米雅为众人切蛋糕，汪达尔就连在吃饭时也离不开书本。威尔在欢乐的气氛中，笑咪咪地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露娜玛丽亚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

我们就像这样度过最后的山上时光。

时间无情地过去。

终于，出发的日子到了。

成人之日，我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我把行李塞进背包后，扛着它走出家门。

家人们早已在门口列队等我。

剑神浪仁手上拿着酒瓶，喝得醉醺醺的。他好像想要借酒浇愁。

治愈女神蜜米雅今天脸上顶着一副大浓妆，似乎是不想让人发现她的脸已经哭肿了。

唯独魔术之神汪达尔看似冷静，不过那是跟前面两个人相比，其实他的心情相当沮丧。

万能之神雷乌斯开口说明：

「他们都很舍不得跟你分开，可是事到如今，他们也不会临时出尔反尔。大家都很欢迎你展开新的旅程。」

雷乌斯做出这番宣言后，浪仁顶了一下我的胸口。

「这件皮制护胸不错喔。」

「这是浪仁爸爸你送给我的喔。」

「是啊，因为比起比全身金属盔甲，这种轻便的皮甲更适合你。」

浪仁面露微笑向我打出拳头。我也模仿他的动作。

「蜜米雅那家伙还是一样，不肯放过露娜玛丽亚哪。」

转头一瞧，蜜米雅正在向露娜玛丽亚说明我喜欢的食物和上床睡觉的时间，露娜玛丽亚也认真地抄起了笔记。

「说不定她们会是一对好婆媳喔。」

「想太多了。况且露娜玛丽亚是巫女，她已经跟神结婚了。」

「法律没有规定巫女不可以跟神明离婚。」

「是没错。现在已经是连神都会降临凡间养儿育女的时代了。」

「正是如此，只不过那个养儿育女的任务，好像也来到尽头了。」

「任务结束后，你会回到天界吗？」

「我也不知道耶。因为我们是新神嘛。」

所谓的新神，指的是降临到凡间生活的神。基本上神都是在天界生活为主，在天界生活的神又名为古神。

「就算浪仁爸爸回去天界，我也会去见你的。」

如是说后，我接着转身面向汪达尔，扑进了他的怀里。

「……汪达尔爸爸你也要好好保重。」

汪达尔拥抱了我的身体。他身材瘦弱，力气却很大。

「这不是离别，而是另一个重逢的开始。你将在这场旅行中认识到更多的伙伴和朋友。说不定还会有新的家人呢。」

「如果有，我会第一个介绍给你认识的。」

「说到做到喔。好了，说愈多只会愈舍不得分开。拥抱就到此为止吧。」

如是说后，汪达尔向后退开了一步。不想把气氛搞得太郁闷，真的很符合汪达尔的作风。

我注视了汪达尔一会儿后，接着向蜜米雅告别。

我本以为蜜米雅会抱住我不让我走，没想到她完全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她只是难过到整张脸扭曲成一团向我挥手，鼻水都快流下来了。

「既然我已经决意要让你下山，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你要记得写信回家喔。」

「我知道了。蜜米雅妈妈妳也不要动不动跟浪仁爸爸吵架喔。」

「我才没空理那个酒鬼呢。」

如是说后，蜜米雅把好几瓶药水塞到我手上，叮嘱我说在冒险途中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我收下药水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背向父母。不这么做的话，只怕我会因为依依不舍而继续留下来。

我要尽快离开特伯尔山，前往人类的城市。

「对了，威尔，你只说要下山闯荡，你有想好目的了吗？」

「其实我毫无计划。」

语毕，我把视线投向了露娜玛丽亚，她开诚布公地向诸神说道：

「总之，我们会先照上天的启示前往北方。」

「北方吗……所以说，你们会离开这个米德尼亚王国？」

汪达尔摩娑着白胡子说道。他对这个世界的地理了若指掌。

露娜玛丽亚摇摇头。

「不，我们将前往位在米德尼亚国境上的森林。看能不能拔出据说插在那里的圣剑。」

「国境的圣剑？妳是指迪朗达尔吗？」

「是的。」

「可是，那把圣剑只有勇者才能拔得起来。」

「我认为威尔大人具备了勇者的资格。」

两人同时把视线投向我，被你们用那种眼神打量，我也很困扰。

「说过好几次了，我身上没有勇者的印记。」

「我认为勇者不是靠印记决定，而是看一个人的心地。你有保护山上动物的慈善之心，也拯救了被暴徒攻击的我。」

「不管是谁经过看到，都会对妳伸出援手的。」

「才没有那种事。这个世界远比你想像的还要险恶。」

露娜玛丽亚语带叹息地说道后，汪达尔也点头附和。

「她说的对。世人比你想像的冷漠多了。威尔你踏上旅程后，一定也会亲身体验到。不过──」

「不过？」

「你也会发现世间有其温暖的一面。尽管这个世界如此无可救药，可是依然有极少数的善良之人，他们会让你产生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存在的错觉。」

「简单地说，就是有像露娜玛丽亚这样的人啰。」

「是啊。像她这么圣洁的巫女已经不多见了，不过世上还是有类似她这样的人。」

露娜玛丽亚闻言羞红了脸，但并未多做反驳。因为出发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那么，我们该启程了。」

露娜玛丽亚如是说，诸神依依不舍地目送我离开。

他们站在原地挥手，直到我的身影彻底从他们眼前消失为止。

威尔和露娜玛丽亚离开后，诸神显得百感交集。

「啊啊，宝贝的威尔走了。」

蜜米雅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的心情比之前发现自己长了一根白头发时还要沮丧。

就连生性豪爽的浪仁也变得意志消沉。

「……可恶，我要借酒浇愁了。」

说完，他直接拿起酒瓶猛灌酒。三人当中，唯独汪达尔的态度算是相对冷静的。

「……唉，走了就走了。只能祈祷他有一天能满载而归。」

汪达尔做出这个结论后，准备回到研究室。

尽管被其余两人批评冷酷无情，汪达尔依旧无动于衷，直接掉头就走。尽管如此，当他走到空旷的地方后，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看来他的内心其实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看到这个画面，另外两个神都笑了。

蜜米雅帮忙搀扶住汪达尔的肩膀后，浪仁高举酒瓶宣言。

「老头子，别管什么研究了。今天我们好好喝个痛快吧。」

「不要闹了。老夫要继续研──」

然而，意外的人物附和了浪仁的提议，让汪达尔把话又吞了回去。

就连从来不会一起喝酒的蜜米雅也说着「来喝吧」，邀请他加入酒局。

汪达尔心想，看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奉陪了。反正他们说的也没错，今天不管做任何事，恐怕都会心不在焉。

于是三人回家喝酒。喝到一半时，蜜米雅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对了，雷乌斯去哪了？也找他一起来喝吧。」

汪达尔回答了她的问题：

「雷乌斯变成大鵰在天空盘旋。大概是想趁威尔离开神域前，牢牢地把他的身影烙印在脑海里吧。」

「太狡猾了吧。我们明明都在忍耐耶。」

「唉，不要计较了。反正这十天威尔都被我们三个独占了。」

浪仁罕见地帮忙打圆场，蜜米雅也就不再追究了。

「算了……雷乌斯，你要保佑威尔平安喔。」

蜜米雅如此喃喃说道，一口喝下了诸神之家中酒精浓度最高的酒。

从她喝酒的气魄看来，她的酒量更胜酒豪浪仁。

另一方面，在高空盘旋的雷乌斯随心所欲地飞翔，俯瞰眼下的大地。

远远地可以看见两个渺小的点状物。那是威尔和露娜玛丽亚。

两人已经移动了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应该是可以平安无事地离开神域。

本来雷乌斯很想干脆跟着他们离开，可是在最后一刻打消了念头。

雷乌斯算是观念最接近古神的新神。

古神是不被允许离开神域的，按理而言必须待在天界才行，也不能过度干涉凡间的俗事。

所以他才会一直待在这座特伯尔山，过着深居简出的冥想生活。

雷乌斯想起了这件事，在高空盘旋片刻后，直接飞返深山之中──

──不对，他选择继续跟着威尔。

确实是有神不可以干涉凡间俗事的不成文规定，可是没有神不可以在天空飞翔的规定。

从高空眺望心爱的儿子，应该没什么不可以吧。

以有利自己的角度解释神的规矩后，雷乌斯继续在威尔他们的上空盘旋，暗中守护两人。

「……想必浪仁和蜜米雅一定会觉得很不公平，不过我好歹也是那座山的主人，多一点特权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吧。再说，当初威尔可是我捡回来的呢。」

雷乌斯如此喃喃自语后，继续展翅飞翔。

第一卷 第二章 满十四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