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卷 第十三章

<p>在那之后又过了好几个雨天，每次我都会去公园与那个女子碰面。早上醒来，感受到外面下雨的气息后，我就会欢欢喜喜地去厨房做-些简单的食物。 菜品各式各样，有时只有饭团，有时也会用烤好的薄吐司片和自己腌制的鸡排做三明治，或是用现成的寿司醋和樱花鱼松，配上蛋皮丝和现成的腌菜做什锦寿司饭。总之，我花了心思。</p>

<p>我之所以变着法儿换花样，是因为有一种充实感。 只要带饭过去，她就会特别高兴，然后说着「很有味道」「有点味道」等略微有些区别的话语称赞我。她表达感想时很特别，和一言不发只顾着吃的哥哥大相径庭。既然她会高兴，我当然更受鼓舞，于是花样换得更多了。不过，那种-看就是精心准备、付出了努力的食物，反倒会让人扫兴，所以我拉了一条准绳，只准备用手边现成的材料能做出来的食物。</p>

<p>「可是，为什么你就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呢?」</p>

<p>她曾经这么问过我。</p>

<p>「这个嘛，因为我有一双魔法之手呀。」</p>

<p>我答道。</p>

<p>「魔法?」</p>

<p>「世上有些人拥有魔法之手，会自动让食物变得美味哦。」</p>

<p>「好强……」她顿了顿「….的自信。」</p>

<p>她接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回答『因为饱含着真心』呢….」</p>

<p>「真心什么的一点也不真实，不是吗?」</p>

<p>「是吗?」她轻声地说，「你周围的孩子们也是这样吗?」</p>

<p>「谁知道呢…我是不知道别人如何，人很难感受到无形的东西吧，比如真心之类的。』</p>

<p>「真心， 对了，还有爱。」</p>

<p>这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的瞬间，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话题突然变得宏观。</p>

<p>「可不是吗?谁都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爱或真心吧。」</p>

<p>「就算真的有，眼睛也看不到啊。」</p>

<p>「我啊，就是不行。</p>

<p>「你指什么?</p>

<p>「做饭。不管做什么，真的都很难吃。我把自己觉得能吃的端出来给大家，他们都是一脸复杂的表情。」</p>

<p>「但你的指甲涂得很漂亮。」</p>

<p>「咦?」她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随后像是要藏起来似的握紧拳头，看着我说道，「你有时说话真的不像高中生呢。就像你说的，我是一个只会涂漂亮指甲却不会做饭的女人。』</p>

<p>「我说，你有没有想过，饭菜做得不好吃可能是因为你没怎么花心思呢?」</p>

<p>「嗯…我倒是没想得这么清楚。」</p>

<p>「或许也无关，只是技术问题吧。」</p>

<p>「是吗?」</p>

<p>「我觉得就和指甲涂得漂不漂亮，妆化得好不好看是一个道理。」</p>

<p>「啊，我的妆化得好吗?</p>

<p>「我觉得很好啊，很下功夫。」</p>

<p>「因为下雨天要和你碰面，所以特别花心思呢。」</p>

<p>「真的假的?」</p>

<p>「假的啦。</p>

<p>「什么嘛。」</p>

<p>我一边笑，一边假装生气似的靠在椅背上。</p>

<p>「只有化妆这件事，我经常被人夸，不过还是第一次被男高中生夸。这么一说，我从来就不会为化不好妆而烦恼过….」.</p>

<p>「做饭什么的也是一样吧。 」</p>

<p>「真是不可思议啊。人为什么会有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呢?」</p>

<p>「做得好或不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我觉得其实没什么道理可言。』</p>

<p>不知为何，她沉默了。最近她经常会突然闭口不言，或许是我不小心按下了她心里某个微妙的按钮。</p>

<p>过了一会儿，她低声细语道:「你这么会做饭，将来可以当一 名厨师吧。</p>

<p>「哈哈哈，那也不错呢。」我本来想这么打趣， 但什么也没说。随便打打太极很简单，但她这句话让我有点犹豫。</p>

<p>「我应该不会当厨师吧，不过，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就是了。」</p>

<p>「是吗?感觉还挺适合你的。」</p>

<p>「要说适合，也算适合吧。你上高中的时候，清楚自己将来想做什么吗?」</p>

<p>「算是比较确定吧。」</p>

<p>「那还真是了不起。</p>

<p>「了不起?」</p>

<p>「前几天，电视节目里有一个看似挺有学问的人说了这么一段话:过去的孩子啊，你问他将来想干什么，他立刻能答上来。可现在的孩子呢，他们没有能力去拥有一个明确的梦想。」</p>

<p>「嗯，然后呢?</p>

<p>「我想，说这话的人怎么不去死呢。」</p>

<p>她一脸惊讶，随后笑了。</p>

<p>「我有点明白你的心情呢。」</p>

<p>「你能明白?」</p>

<p>「外界会对孩子施加压力，让他们必须成为某种人。而你说的那查讨论忽视了这一点，是这么回事吧。</p>

<p>「没错」</p>

<p>我们—一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代表别人对于自己可能将一事无成这一点感到恐惧。</p>

<p>不，岂止只是可能，我们的确会一事无成。</p>

<p>因此，我们才会小心翼翼，避免将「想做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具体化。</p>

<p>具体化之后，我就会痛切地明白自己无法成为那种人。</p>

<p>我已经听烦了周围的人口中那些「你无法成为那种人」的理由。可他们一-边说着不可能，一边又让你毫无顾忌地讲出梦想，简直是疯了。</p>

<p>「或许在过去某个时代，人们的确能无所顾忌地谈梦想吧…不过，我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或许那时的选择本来就不多，所以才能轻松地说出来。」</p>

<p>「嗯，我想是的。</p>

<p>「可现在不同了。伴随着那么多机会而来的还有这么一句话: .如果你没能成为期望中的那样，就要怪你自己不努力。』也就是说，没有完成目标就算输了，人们被强行塞进这么一个游戏框架中。我自然就不想玩这种自说自话的游戏。」</p>

<p>「嗯。」</p>

<p>「不仅如此，周围的人还会告诉你:不管你将来想做什么， 都要先拿到大学文化。你看，这说明他们很本不相信你的梦想，因此，</p>

<p>何必考虑具体的未来规划呢?随遇而安过完-一生算了，这种心态再正常不过了。只是我们，或者说他们，多少还算聪明，没有随便跳进别人设定的游戏里。」</p>

<p>「还真是感同身受啊…</p>

<p>她晃着腿，视线则移向上方。</p>

<p>「你在学生时代不曾这么想过吗?』</p>

<p>「想过，可我不知不觉就忘了这回事。」</p>

<p>「好吧，-旦进入社会，大概就和那些事无缘了吧。」</p>

<p>「不，我倒不这么想….」.</p>

<p>又是一阵不明所以的沉寂。这个人沉默的时候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好像在内心慢慢地咀嚼着什么。人不可貌相，她或许是一个相当纤细而感性的人吧。</p>

<p>一人不可貌相?</p>

<p>这么说来，我发现最近都没看到她喝啤酒了。至于巧克力，说不定她藏在包里了，但至少没有再在我的面前吃过。</p>

<p>一开始看 到她时，我觉得她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举止却大大咧咧的。现在她不知是有心悔改，还是要给身心正直的青少年做榜</p>

<p>样，总之，不再出现那些举动也算是一件好事。</p>

<p>只要别蛮不讲理就行了。</p>

<p>我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她问我:</p>

<p>「话说，将来你想做什么?不当厨师也不上大学的话，你会做什么呢?」</p>

<p>我明显表露出厌恶的情绪。她问出口的那一瞬间， 我差点要对她由爱转恨。</p>

<p>她嘿嘿地笑着，连声道歉，然后说道:</p>

<p>「这种时候只要两个字就能让对方闭嘴了，你知道是什么吗?」</p>

<p>「什么?」</p>

<p>「隐私。」</p>

<p>的确非常管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