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卷 第五章

<p>那是六月上旬的一个星期二，时间将近上午十点。新闻里说，今年九州地区人梅比往年晚了五天。</p>

<p>——梅雨啊…这可麻烦了，我将有一阵子不去上学了。</p>

<p>我在心里这么胡扯了一句，实在没有心情冒雨去上学。</p>

<p>之后好一阵子都会下雨，不如买一张一年内有效的通用门票吧。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穿过公园的人口。沉重的金属杆拦在门口，被我用大腿一推后，发出钝重的响声。听说这座公园挺有来头，连进出管理都有别于其他地方。</p>

<p>我快步走过森林的小道，跨过池上的小桥，慢慢接近心仪的那座凉亭。</p>

<p>想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往熟悉的长椅上一扔，可……</p>

<p>我停住了脚步。</p>

<p>有一个女子正坐在那里喝啤酒。</p>

<p>她很年轻，我不怎么会猜年龄，看上去在二十四到二十六岁之间。她穿着白色的西服西裤，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那身衣服像刚从洗衣店里拿回来似的，没有一道褶皱。她留着短短的波波头，看来是一名职业女性。</p>

<p>说实话，当时我内心想的是:真碍事啊。</p>

<p>这么想应该不会遭天谴吧，毕竞为了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我转地花钱来到这里，而且对方还」大早就在喝酒。 要是被她缠上可就糟了。看得出她并不是从昨晚一直喝到现在， 可这反倒让人觉得负名其妙，因而心里有些发毛。</p>

<p>那个女子….望了我一眼。</p>

<p>我心想完了，到了这个份上，也无法逃去别的凉亭了。我不情愿地收起伞，坐在L形长椅的一角。女子稍稍起身，往旁边挪了挪，留出觉得适合彼此的距离，继续喝着看似不怎么好喝的啤酒。</p>

<p>我则交叉双腿，把手肘放在靠背上，不满地眺望着眼前的雨景。这样不就和坐电车时一样了吗?</p>

<p>就算闭上眼也睡不着，我只好仔细地看着眼前的种种景色。不过，仔细一看才发现，从这里望出去的景色真不赖。</p>

<p>应该说，风景如诗如画。</p>

<p>说是下雨，也只是薄薄的雨从薄薄的云层中落下来。我能感受到云层之上太阳的气息。</p>

<p>细细的雨丝像雾一样盘踞在地 上，感觉有光亮从中流泻而出。氤氲的光芒仿佛随着大气在缓缓地流动。</p>

<p>地上的积水反射着天上的光芒。</p>

<p>雨水挂在树叶上，沉甸的枫树枝饱含水分，悠悠地摆动着。对了，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棵枫树很美。</p>

<p>真好。</p>

<p>我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用qian bi轻巧地描绘着摇曳的枫树枝。我还算会画画。比起用手机拍照，用手绘的方式更能将那一瞬间 的情绪一起记录 下来。</p>

<p>树影婆娑，余光里，女子的腿也慢慢地晃着。忽然，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p>

<p>她穿着一双好鞋。</p>

<p>不细看也能立即知道这一点。那是一 双接近黑色的焦茶色正装皮鞋，既高级，又保养得很好。她应该在雨中走过路，却几乎没沾上什么污迹， 也没有水痕。经过细心保养的皮鞋不会那么容易弄脏。要么是手艺相当的擦鞋师傅的杰作，要么就是她自己怨念擦鞋的结果。从那身十分挺括的西服来看，也可能是后者。若真是如此，那是够厉害的。</p>

<p>不知不觉间，我的手开始动起来，画着虚构的女式皮鞋。要说不是被她触发了灵感，那恐怕是骗人的。</p>

<p>鞋尖是直条纹的，处有绑带，脚后跟是另一种颜色，鞋跟则有点高度。</p>

<p>画到这里，我觉得不够尽兴，又试着加上了枫叶形状的装饰。</p>

<p>这样的话，双腿晃动时，枫叶也会跟着摆动。</p>

<p>一开始下笔只是无意的，但我很快就沉迷进去。</p>

<p>光线透过枫树枝变成亮绿色，开始投射在我的笔记本上。雨好</p>

<p>像停了。</p>

<p>我拾起头，看到挂着雨滴的枫叶 在阳光下闪烁着淡绿色的光芒。我须想用的笔记录下这幅光景，却怎么也画不好。要描给光直是件难事。我一急，拿起橡皮便开始擦。</p>

<p>「啊。」</p>

<p>手滑，橡皮就掉了。</p>

<p>它在地上弹了一下，被一只白皙的手接住了。</p>

<p>「给。」</p>

<p>女子稍稍直起身，递了过来。</p>

<p>「啊，对不起….</p>

<p>我弓着背站起来，接过了橡皮。</p>

<p>见女子坐回原位，我也坐了下来。</p>

<p>沉默的时间又在继续。</p>

<p>我低头看着空白的笔记本，总觉得心里有什么被牵动着。就像一时想不起别人的名字那样， 这种因记忆突然堵塞引起的不快感一直萦绕在脑际。</p>

<p>那是因为接过橡皮的时候，我看见了女子的脸。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原因就在这里。</p>

<p>我条件反射似的开口:</p>

<p>「不好意思….」.</p>

<p>「咦?」</p>

<p>女子抬起头。</p>

<p>「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对?「</p>

<p>「没有吧。「</p>

<p>「担歉，我认错人….」</p>

<p>「没事。</p>

<p>我们的交谈就像英语对话的范例，待结束之后，四周再次变得静默。</p>

<p>我很快就后悔了。不经大脑就搭话，和老套的搭讪没什么两样吧。我还是不该坐在有人的地方。我满怀羞耻，开始在笔记本上涂画毫无意义的儿何图形。铅bi划过的声响在一片静寂中尤其刺耳，从有点距离的地方传来了啤酒滑过喉咙的声音，远处的空中隐约响起雷声。风吹拂而过，枫树枝上的水滴齐落下， 砸出一阵声响。莫名的压力从旁而来。</p>

<p>少子把空罐放在长椅上时发出了响声。我知道她正探出身子看着我。</p>

<p>为什么呢?</p>

<p>雨已经停了，天空传来细小的雷声。</p>

<p>我听见女子说:</p>

<p>「或许见过呢。」</p>

<p>「咦?」</p>

<p>我拍起头。女子的脸在逆光中只剩勇影，看不清是什么表情。</p>

<p>「雷神小动</p>

<p>她拿起支在长椅上的伞，站起身来。</p>

<p>「刺云雨零耶——『』</p>

<p>她撑开了红伞。</p>

<p>「君将留….」</p>

<p>女于这么说着，迈步离开。她的脚步迈得很开，干脆麻利，看上去心情很好。那个把伞搁在肩上的背影一次也没有回头。</p>

<p>我看见远方舞动着飞龙一般的小闪电。</p>

<p>女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我终于从紧张中解脱出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p>

<p>她念叨的是什么呀?</p>

<p>意味深长。</p>

<p>非常诡异。</p>

<p>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她搞不好是一个大美人。</p>

<p>虽然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挺不好意思的，但我真的非常迟钝，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意识到这种事。</p>

<p>从看见脸到反应过来她是美人，这之间会有时间差。</p>

<p>反正我没有兴趣要别人的联系方式，这一点倒是无所谓， 不过最后那几句听似谜语的话到底是什么呢?</p>

<p>直说不就好了?从在七调的格式来看，大概是短歌之类的吧。真想说什么的话，</p>

<p>我把听到的那几句短歌记在笔记本上，因为只听了一遍，对有此地方的印象比较模糊。好不容易留在耳朵里的只剩几个词语。开头那个「雷神」，我还是记得的，还有就是「阴」或「雨」吧。总之，和今天的天气有关。</p>

<p>说起来，过去的平安贵族常会根据当下咏上一段应景的和歌，以此展现才气。没想到现代还有人这么做，是有多老古董啊。很不巧，我不具备相应的教养，只有发呆的份儿。</p>

<p>这个女子虽然长得漂亮，但很奇怪。</p>

<p>这是我最直接的第一一印象。</p>

<p>总而言之，这就是身份不明的「雨女」与我的第一次碰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