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梦语》缇娅间章紫蚁④

紫蚁宣告道。

「——『红炉』。这就是你的代号对吧。」

「……没错。」

『她』——也就是红炉，好像放弃了一样，点了点头。

虽说紫蚁答对了，但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他的使命，是抹杀掉潜伏在托尔法经济会议周边的间谍。这是为了削弱其他国家的力量。为期半年的托尔法经济会议才刚刚开始。转眼间他就葬送了许多著名的间谍。

然后，紫蚁成功抓到了疑似迪恩共和国间谍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人质，为了引来白蜘蛛命令紫蚁要警惕的『燎火』，但紫蚁没想到她就是那位红炉。

紫蚁再一次凝视起躺在面前的女人。

听到她的代号后，紫蚁更觉得她的外表显得年轻。不管怎么往年轻计算，她都应该三十五岁以上了，但她却让人感受不到这一点。火一般的红发长长地伸展，眼睛里有种令人感受到凌厉的刚强。右眼下方刻着一道深深的伤痕。

「我还以为马上就会暴露呢。」

红炉压着被枪击的腹部，露出了笑容。她已经流了很多血，让脚边积起一滩血。皮肤都变得苍白了。

实际上，她应该沉眠下去比较轻松。

「说的挺流畅啊。」紫蚁回答，「刚才还一言不发。」

「我刚才在尽可能争取时间啊。但是，已经晚了。啊，真遗憾。我就要死了呢。这个伤，已经没救了啊。」

红炉的脸上甚至有种清爽。

「不过我真的以为一下子就会暴露呢。我的情报已经泄露了吧？」

「是啊，而且，你本来就很有名。」

「对间谍来说真是悲哀呢。那么，你为什么没能立刻看穿我？」

紫蚁对作答感到犹豫。

对他来说，顾虑别人是极其少见的。

「——因为你太弱了啊。」

「哎呀。」

「与你建立的功绩相比，眼前的女性实在是太弱了。」

她建立的传说数不胜数。

世界大战中，她把帝国陆军的情报泄露给联合国，引导战争走向了终结。她甚至有这种功绩。对于帝国来说她十分可憎，但作为一名间谍，紫蚁抑制不住尊敬的心情。

「病情发展比想象的还要快呢。降低判断力，削弱身体，让你败在了我区区五十名“工蚁”手上。我实在是跟红炉联系不起来啊。」

「是呢……没法找借口啊。现在的我就是用尽的残渣呢。」

「水平差不多是全盛期的十分之一吗。」

「捧过头了。最多九分之一。」

这回答，让人分不清她在谦虚还是在自满。

红炉像是自嘲一样地摇头。

「接下来我可以问吗？你好像很警惕克劳斯，但他会来吗？我不太清楚。」

「我也不知道。同伴好像让他落入了陷阱，但他似乎逃掉了……对帝国来说是音信不明。我还以为，像这样抓住你，他就会现身。」

「那么，看来他没到这个国家呢。」

「真遗憾，似乎是这样呢。」

紫蚁的视线落到了红炉的腹部。地上的血泊变大了。她已经快不行了吧。

「真是可悲啊。」

他向对方说。

「被疾病侵蚀，被同伴背叛，其他同伴也接连被杀害，你孤立无援地来到了米塔里奥。然后，被我的“工蚁”蹂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结束一生。」

「…………」

「这样，这种结局……就是被尊为『世界上最棒的间谍』的女人迎来的终结吗。」

汗水从红炉的额头上流下，她微笑道。

「间谍的结局都差不多是这样的哦。」

「原来如此，我会记在心上。」

紫蚁就没期待自己能善终。但是，红炉的死让他感到了空虚。

太没劲了。

说到红炉，就连帝国也有不少人尊敬她。像魔法一般掠夺情报的手段很有艺术性，就连败给她的敌人也会被镇住。『蛇』之中也有红炉的崇拜者。

「这就是间谍的死——单纯的绝望吗？」

「不，没这回事。」

红炉否定了紫蚁的话语。

死亡已经逼近到了眼前，红炉却在这种状况下露出了笑容。

「满是希望。未来光明得眼花呢。」

「……你的同伴，除了燎火都完了。燎火也迟早会死。」

「不，克劳斯很强。」

红炉的声音里充满了坚信。

「我可爱的——没错，儿子。虽然没有血脉相连，他仍然是我的孩子。他继承了我们『焰』的所有技术。我一生中没见过像他这样有才能的人。」

「…………」

「他会填满你干涸的心。我保证，以红炉的性命担保。」

「我可没有干涸啊。」

紫蚁没听明白这个约定。但是，他记在了心里。

她的话语里总有种好像能刻入人心的力量。这是所谓的言灵吗。

「而且，还有一个人——有个孩子会继承我的灵魂。」

「嚯……」

这是他不知道的情报。

据他所掌握，红炉没有血亲。她的关系仅有『焰』的成员，她的弟子之类应该不存在。

「我看到她的眼神就明白了啊。继承我灵魂的人，会是那孩子。那孩子会实现我的梦想。她能比我这个残渣拯救更多人。」

「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孩子呢？」

「谁知道……最后见到是七年前了。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呢。」

红炉摇了摇头。她的表情十分安稳，看不出她是将死之人。

紫蚁眯起了眼。

「真是难以置信的内容呢。」

她极有可能是想临死说出虚假情报，搅乱他们。对一个七年未见的少女抱以期待，真是匪夷所思。

但是，紫蚁对她的证言有头绪。

『拯救』这个词，与米塔里奥的土地上蔓延的传言重合了。

「难道说是你？给我的“工蚁”灌输奇怪传言的人。」

「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在绝望的深渊，会有黑发英雄出现。」

紫蚁以为这是无聊的戏言。

没想到传言的罪魁祸首是红炉。

在身处绝境的状况下散布传言，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吧。

「暴露了呢。」红炉呼出一口气。

「因为，他们太可怜了嘛。是叫“工蚁”来着？你的部下需要希望之光哦。我帮他们植入脑袋深处了。」

「你做的事真残酷。居然用虚伪的希望戏弄他们。」

紫蚁不屑地笑了。

「说到底，有必要可怜他们吗？我所支配的，是以他人不幸为食的人渣。帝国战败了，苦于贫困，而这个国家的人们却以帝国的悲剧为食粮，积累了莫大的财富。你看到这个辉煌的中心街了吧？」

高层大楼林立，霓虹灯广告绽放出光辉。

这一切，都是合众国通过跟世界大战中受苦的大国做生意积累的财富。他们持续给联合国一方补给物资，使得帝国陆军败北。

「对于在大战中受伤的我们来说，他们已经是应该憎恨的敌人了吧？」

紫蚁丝毫不同情被迫献上全部人生的“工蚁”。本国国民战败后为巨额的赔偿金所困，比起他们的不幸，这算不上什么。

他们应该感激有自己这样温柔的王支配他们。

红炉露出了冷淡的眼神。

「我看不起你这种腐朽至极的思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扮演受害者，但我不会忘记你的国家侵略共和国产生的伤害。」

她用尖锐的语调宣告。

「英雄不会舍弃任何人。」

「……哦？」

「我来告诉你，你的缺点是什么。你的操纵无法深入到人心。无论你用多么过分的暴力去威胁，都无法消除苦于绝望的他们身上存在的光芒。」

红炉清晰地断言道。

「我播撒的不是虚伪的希望——英雄会来哦。」

那声音十分凛然。

「那孩子会来米塔里奥。克劳斯会带她来。她可以看穿人心中存在的光芒——你的天敌会救出米塔里奥的人们。」

红炉把手从伤口上移开，伸进了自己的怀里。她取出来的是一发子弹。大概是备用的吧。她用手指夹着，展示给紫蚁看。

「她是我临死的“子弹”——贯穿你的全力一击。」

已经完全是胡话了。只能说她丢失了判断能力。

「请你不要让我更加失望了。」

紫蚁开口道。

「我不想看到你的丑态。实在是太堕落了。大概病情已经到了脑袋吧。」

紫蚁已经不想让她出现在视野里了。赶快让她上路才是仁慈吧。

紫蚁举起手枪，瞄准了她的额头。

「那么，最后一句。」

红炉将视线转向入口，朝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滴血的手。

「——救救我，克劳斯。」

「……唔。」

紫蚁反射性地回过头，想：难道是燎火来了。

但是，那里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只有紧闭的房门。

他挪回视线，看到了红炉微微吐出舌头的脸。

「骗到你了？」

紫蚁扣下了扳机。

红炉的身体瞬间跳动了一下。子弹贯穿了她的头，贯穿了头盖骨。接着，紫蚁连续射了五枪。子弹应该全部打中了她的内脏。大滩血泊在地上蔓延，染红了紫蚁的鞋。

子弹从她的手指间掉下去。

紫蚁把目光从遗体上移开，一拳打向目瞪口呆的爱犬。

「请把遗体送到迪恩共和国，同时绝对不要让他们追踪到这里。」

紫蚁走出了地下室。

毫无成就感。有的只是膨胀的空虚。连红炉这种传说中的间谍，都如此轻易地迎来了死亡。

紫蚁注视着高耸的西港大楼。

一言不发、仅仅保持沉默的大楼，看上去就像墓碑一样。

第四卷《梦语》缇娅 间章 紫蚁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