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梦语》缇娅第5章支配与交渉

「没错，红炉就是在这个房间死去的。你怎么知道的？」

紫蚁的话语传入耳中的时候，缇娅闭上了眼睛。

自己也不该回答他问题。现在该接受的，是恩人的心意。

胸口好疼。红炉在这个地下室孤独殒命，被紫蚁虐待、杀害了。难以想象这个男人给过慈悲。他肯定花时间施加痛苦，最后夺去了红炉的性命吧。

缇娅悔恨得不得了。

红炉未能实现理想便离世了，她肯定没能完成任务。

但是，临终她留下了信息。她大概是在穷途末路向“工蚁”呢喃，施加了暗示吧。

——英雄会来临。黑发少女会从绝望中救出你们。

她记着七年前相遇的缇娅，记着对她的梦想怀有共鸣的年幼的自己。

于是，她将打倒紫蚁的希望托付给了缇娅。

（谢谢，红炉小姐。谢谢你一直记得我——）

缇娅泪流不止。

红炉拯救了自己的心多少次呢。

（……不，支持过自己的人，不止红炉小姐。）

自己能找出真相，是多亏了同伴。

葛蕾缇离别的时候，指示说「请重新读一遍报告书」。报告书是同伴们送来的。大概是因为事态紧迫，葛蕾缇没来得及说吧。

报告书里不仅写着情报，还写了留言。

来自莫妮卡和莎拉的报告书，末尾是这样写的：

『又及　咱都这么努力了，你们也拜托了。特别是臭婊子。你够了没。现在你是零分。』

这严厉的话语很有她的风格。

后面的文字是莎拉的笔迹：

『接下来的话是瞒着『冰刃』前辈写的——『冰刃』前辈一直在挂念着『梦语』前辈喔。当然，我也是咧。』

缇娅读的时候，忍不住笑了。

多亏莎拉的体贴，她感受到了莫妮卡的温柔。

来自吉薇娅和艾露娜的报告书里也有她们的留言：

『PS 情报班色情的那位。你该绷着点了。你是选拔组的吧？我虽然不太说，但我其实偶尔会在意没被选上哦？』

『艾露娜（订正。不该写名字的。）我知道姐姐在努力。姐姐过于温柔的想法是很棒的。』

安妮特和莉莉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了：

『本大人可不希望大姐消失哦。』

『请你利用这个传闻，成为英雄吧。』

葛蕾缇直接告诉自己了：

『请思考自己能做到的最大努力。我相信你……』

缇娅才发现，所有同伴都鼓励了自己。

胸口逐渐充满温暖。

（抱歉啊，大家……让大家担心了呢……是啊，我不可能没注意到。我一直都在和大家一起生活……）

或许她们悄悄商量过：如果任务进入佳境，缇娅的心还没有好转，大家就在报告书里留言。

肯定是莉莉计划的。这种点子不像是间谍想的。随处可见的女学生才会有。

但是，这种关照让缇娅十分开心。

而克劳斯告诉过自己心灵重振后的方针：

『既有冷酷拯救队伍的时候，也有你的天真拯救队伍的时候。』

缇娅终于理解了他的真实意图。

自己保持现状就可以。他认可了缇娅的理想。自己只要相信他就好。可以夸耀天真的自己。

——希望你看着我。

——我弱小、容易对付、总是立刻气馁，但我一定会颠覆这份绝望的。

区区逆境，不足为惧。

「我说，紫蚁先生。」缇娅睁开了眼睛，「我——英雄来了。」

「这话由你自己说？」

「嗯，是啊。来做个了断吧。」

缇娅在紫蚁正面与他对视。

现在，缇娅能明白。该一决雌雄的人是自己。由英雄讨伐这个王。

紫蚁不悦地摘下了帽子，把头发撩起来，又重新戴好。

「黑发少女……原来如此，英雄说的就是你啊。」

他不悦地皱着眉头。

「收到联络的时候，我还挺兴奋的呢。没想到是个连状况都无法理解的小姑娘。」

「哎呀，我了解状况啊。我被抓住了。」

「然后，接下来要被杀掉。」

紫蚁看向酒保，打了个响指。

「来用更残酷的方法吧。那样更有风情。」

酒保刚才一直在擦玻璃杯。他的身子猛地一震。

这位男性似乎才二十五岁上下。直到紫蚁对他说话，他身体的中轴都没有一点晃动。那应该是因为他有锻炼出来的体魄吧。

他一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紫蚁一瞪他，他就立刻开始颤抖。

「我来介绍一下。他是个有名的武术家，需要十个“工蚁”才能束缚住。受过我的拷问后，他进一步为我磨练了格斗技术。成人男性最快的解体时间是三十秒。」

紫蚁又打了一个响指。

「如果十秒内没有解体，就惩罚你。【杀掉】。」

酒保钻到吧台下面，拿出一个大斧子，站了起来。他没有给对手招架的时间，跳过吧台要劈缇娅的脑袋。

他的表情充满了恐惧。

整张脸都流着汗，露出错乱的表情。

「——【停下】。」

酒保的斧子瞬间停下，好像时间被停止了一样。

紫蚁睁大了眼睛。

刚才的命令，是从缇娅口中说出来的。她的命令覆盖了紫蚁的支配。

缇娅摸着自己的喉咙。

「你知道这种『声音』吧？酒保先生。你也在这个地下室见过红炉小姐，对不对？」

「……呃。」

男人的口中流露出呻吟声。

缇娅的声音继承自红炉，模仿着她的语调、口气、节奏、速度。缇娅小时候失去声音，又通过模仿红炉取回了声音。

缇娅站在男人面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与无法行动的人对视，轻而易举。

——读取对方的愿望。

缇娅随后向他微笑：

「……是呢，你一直在等待。自从这道『声音』告诉你英雄会来，你就一直在期待。你在恐惧的支配中寻求着光芒，一路挣扎过来了。」

对他来说，缇娅的『声音』就像特效药。

红炉向他心中混入的暗示，经过半年时间的发酵，即将绽放。

「安心吧，你已经可以被救赎了。我来帮你了，黑发的英雄来帮你了。」

缇娅用手臂环绕男人的身体，轻轻一拉。

拥抱敌人。宠溺敌人。深爱敌人。

缇娅把他抱在怀里，抚摸后背，用胸部接住他。然后，缇娅呢喃出对方最想听的话语：

「——【你不需要杀人】。」

男人的身体软了。

他拼命抱紧缇娅的腰，发出了婴儿般的哭声。缇娅摸着男人的头，几度安抚他说「没事了」。

缇娅窥视心灵，明白了一切。

他有个深爱的恋人，梦想着与恋人结婚，一直在地下格斗赚取赏金，求婚前一天突然被暴徒袭击，受到了紫蚁的拷问。他无法反抗恐惧，亲手绞杀了恋人，之后堕落成了屡次杀戮的奴隶——

缇娅对那份罪孽、后悔、地狱，给予原谅。

紫蚁深深的叹息传来。

「……我真是率直地感到惊讶。没想到命令会被覆盖。」

紫蚁皱着眉。

「但是，这样好吗？那个男人是连续杀人犯哦？虽说是我命令的，他迄今至少杀了十个人了。他真的值得你拯救吗？」

「嗯，当然。」

「你可有点毛病啊。」

他说什么都无所谓。缇娅为自己前进的道路而自豪。

无论受挫几次，无论受伤几次，她都有继承自红炉的志向。

「算了，区区一人的支配，被解开也没关系。」

紫蚁把刚才填入子弹的弹仓装进左轮手枪。

「没办法。我亲手杀掉吧。虽说折磨女性对我这个女权主义者来说十分痛心。」

「所以说，你就不是女权主义者啊……」

「我讨厌殴打女性。会忍不住勃起，很羞耻。」

紫蚁将手枪指过来的时候，刚才的酒保挡在了中间，要做缇娅的盾牌。他似乎要保护缇娅。

缇娅虽然很感谢他的英姿，但是丝毫没有打算让他牺牲。

「抱歉，我不是直接战斗的类型，所以就让我这么说吧。」

缇娅看向门口。

「——救救我，老师。」

紫蚁微微扬起嘴角，不知为何露出了轻蔑的目光，就好像在说：这种谎话没有用。

但是，回应来了。

「我来救你。」

坚定的声音响起。

紫蚁慌了一样睁大眼睛，回头看向背后。

克劳斯站在出入口的门前。他本人身上看不到伤，但是衣服四处都沾着血迹。他肯定进行了激烈的战斗吧。

克劳斯轻轻点了点头：

「真是不可思议的心境。我感觉我一直想要对你说出这句话。而迄今没能说出来，实在是让我感到遗憾。」

他有些寂寥地望着地上的血迹。

克劳斯的出现似乎让紫蚁慌了。紫蚁来回看着缇娅和克劳斯，走到两人中间。

「你就是克劳斯君……为什么知道了这个地方？」

「我没理由告诉你啊。」

「我派出去的“工蚁”七十三人呢？」

「全都打倒了啊？」

「「………………………………」」

紫蚁和缇娅同时沉默下来。

层次不是差一点。

“工蚁”一个人就让少女们陷入了苦战。她们被至少十人同时袭击，几乎丢掉性命。而克劳斯似乎面对“工蚁”七十三人无伤获得了胜利。

「也不怪你吃惊，」克劳斯似乎很满足地抱着手臂，「但是，让世界最强的我上，这种程度根本——」

「老师。」缇娅打断了他的话。

「嗯？」

「……差得太悬殊，有点让人理解不到有多厉害啊。」

「还有这么悲伤事情吗。」

「再厉害就会让人开始觉得『反而是敌人太弱了吧？』」

「太不讲道理了吧。」

克劳斯露出微妙受伤的表情。

但这是事实，所以没办法。当然他的确挺厉害。

「他们每个人都是强敌哦。」

克劳斯说出谜一样的帮腔，重新看向紫蚁。

地下室里有四个人。紫蚁，缇娅，成为缇娅同伴的酒保，还有就是克劳斯。没有窗户之类的退路。

立场逆转了。

陷入危机的人——是紫蚁。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应对克劳斯超人般的格斗术。

「……原来如此，你是个比传言里还麻烦的对手。」

紫蚁耸了耸肩。

「只是，劝你不要只是打倒杂兵就忘乎所以。我可是米塔里奥之王啊。」

有什么要来了——

缇娅如此感知的瞬间，克劳斯先行动了。他以不及一秒的速度拿起左轮手枪，立刻向紫蚁射击。

紫蚁更快一步叫喊道：

「——【保护我】！」

酒保的身体动了。他刚才还在掩护缇娅。那似乎不是他的理性，而是条件反射。他的脑子就是被灌输成了这样。

克劳斯的子弹打在了酒保的肩头。

「——【杀掉】。不要相信这些家伙的胡话。——【杀掉】【杀掉】【杀掉】。」

紫蚁声嘶力竭地叫喊——像是要覆盖缇娅的话语。

然后，他让酒保保护着自己，开始向着地下室的深处跑去。他按向缇娅以为是墙壁的地方，冲破了那里。

「隐藏通道……！」

他似乎准备了最坏情况下的逃生路线。

还真是难办。

克劳斯按着酒保。酒保仍在混乱状态，不住地乱动。缇娅再次安抚他，让他镇定了下来。紫蚁的支配仍然没有消去。他痛苦地叫喊着、挣扎着。

看来要救出所有“工蚁”，还是需要讨伐紫蚁。

克劳斯给他喂了安眠药，强行让他睡着。

「我们追吧。」

缇娅说道。

相反，克劳斯一副奇妙的表情，盯着地板。他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屈身朝着椅子底下伸出了手。

「……是Boss喜欢用的子弹。」

他的手中放着一颗小小的子弹。

看来，她果然是在这里被杀害的。大概，最后她的遗物滚落到了地上，一直没人碰。

「走吧。缇娅，去报仇吧。」克劳斯握紧子弹，宣告道。

「嗯，老师。去做个了结吧。」

紫蚁已经逃向了隐藏通道的尽头。但是，他应该不认为这样就能逃掉。大概，他是在为了召集剩下的“工蚁”、做好准备而争取时间。

米塔里奥的决斗，迎来了最终场面。

克劳斯和缇娅穿过隐藏通道，眼前就是地上。

抬头看去，有个大楼矗立在面前。这几周都看腻了，那是西港大楼。没想到紫蚁的藏身处就在都市的正中间。

克劳斯似乎可以追踪紫蚁微弱的脚步声。紫蚁好像从后门的紧急出口进去了，正在顺着维护用的楼梯往上爬。警备员也是紫蚁的手下吧。他袭击过来，但缇娅一声就让他停了下来：

「——【停下】。」

他看着缇娅，呆呆地站住了。片晌，他猛然回神似的动了起来，但克劳斯神速的拳击让他晕了过去。

缇娅咬紧嘴唇。

（到底有多少人在盼望着英雄啊……？）

红炉对“工蚁”施加的暗示——这是绝望的他们心中萌生出的唯一希望。

他们被施以剧痛，背负着屡屡杀人的罪责。对他们来说，一定连『总有一天会有黑发少女作为英雄来救你』这种无稽之谈都看上去熠熠生辉。

——必须把他们救出来，即便他们是要奋力杀害自己的敌人。

缇娅跑上大楼的外侧楼梯。

外侧楼梯上还有“工蚁”袭来。克劳斯和缇娅再三被他们挡住，最后两人同时到达了八层。

西港大楼八层，屋顶庭园。

西港大楼有四十七层，在八层有面向观光客的屋顶庭园。托尔法经济会议期间屋顶庭园被封锁了，再加上可能是深夜的原因，这里没有人影。

大小差不多是三个网球场。西侧、东侧各有一个喷泉，玫瑰花花坛围在喷泉周边。中央有个青铜制的纪念塑像。那是个女神像，正在怜爱着意欲展翅的鸽子。

紫蚁就在那铜像下面等待着。

「这就是你期望的地方吗？」

「是。特地追过来真是帮大忙了。」

紫蚁慈爱地抚摸着女神的塑像。

「港口也建了一座这个女神像。你们已经去过了吧？那似乎是自由的象征喔。那座塑像是用来庆祝从大陆来的移民赢得独立的。」

「跟你完全相反啊。」

「嗯。我非常讨厌啊。讨厌得想吐呢。」

紫蚁向克劳斯等人伸出了手：

「所以，就在这座女神像前杀掉你们吧。」

在他说话的同一时间，有人从花坛背面跳了出来。可以看到三个人，他们都把手枪指向克劳斯和缇娅。

「唔！」

缇娅还没抽身，克劳斯就比她更早一步做出了反应。他立刻跳向后方，拉扯缇娅的衣服，避开对方的瞄准。

子弹在眼前通过。

时机和准度都十分出色。

聚集到紫蚁身边的人穿着无尾礼服。九个人。没有男女老少的界限。既有尚存幼稚的少女，也有步入初老的男性。从主妇一样的女性，到年轻气盛的男性。而共同点，就是他们的目光都十分浑浊。

「“九只将军蚁”。」

紫蚁自豪地笑道。

「我这样称呼他们。这是杀手锏。」

他坐在女神像的台座上，好像把它当作了御座一样。

克劳斯拿起左轮手枪开枪。缇娅甚至没看到他掏枪的动作。

但是，朝着紫蚁打出的子弹被他的手下挡住了。两个人架起盾牌一类的东西，保护住了紫蚁。

克劳斯好像有些佩服，嘟囔道：

「似乎跟之前的杂兵不一样啊。」

「没错，这是从总共超过四百人的“工蚁”里精挑细选的九个人。」

紫蚁若无其事地回答。

缇娅立刻出声说：「——【停下】。」

但是，看不到他们动摇。没有起作用的迹象。

（……他们没有遇到红炉小姐啊。被阻隔了信息，也不知道传言。）

紫蚁名副其实的秘密武器。

九个守护王的健将——

「……你退后。」

克劳斯悄悄催促缇娅躲到背后。

既然自己的『声音』不起作用，自己就只是个拖后腿的。虽然十分不甘心，缇娅还是退到了屋顶庭园的门口。

紫蚁打了个响指。

“将军蚁”九人将其视作信号，一齐扑向克劳斯。有人举起匕首，有人举起细剑，他们各自举起凶器，包围克劳斯。

「——啧。」

克劳斯用匕首弹开女性刺出的细剑，用手枪握柄敲向她的脖子。但是，克劳斯在马上要命中前停下攻击，跳到了旁边。子弹飞到他的脚边，被混凝土弹开。在稍远的地方，初老的男性架着步枪。

克劳斯逃出射击的延长线时，两个少年同时挥着长剑冲过去。

要被砍到——

缇娅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但他又在咫尺之前退到后面。

某个东西飞舞在庭园里。那是克劳斯衣服的碎片。

看到这个结果，紫蚁满足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了哦。你在共和国没抓住我们的白蜘蛛。」

「………………」

克劳斯盯着衣服的袖子，不说话。

紫蚁在台座上悠然地叙述：

「原因很简单。你没有蜘蛛小弟的情报，而蜘蛛小弟了解你。出身，强度，弱点，以及相应的对策。」

「是这样的呢。」

「泄露了情报的间谍没有胜算。」

紫蚁说完的同时，“将军蚁”开始继续袭击。

协作非常完美。一个人刺出匕首，子弹从这个人的腋下钻过。克劳斯的扫堂腿被另一人接住，长剑在此人头上挥过。

简直就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

十八只眼睛和十八只手自如地活动，同时进行攻击和防御。

他们花了多少时间锻炼呢。一朝一夕是没用的。一万小时、两万小时，天才牺牲全部人生才能好不容易到达这种境界。而将它实现的——是紫蚁的支配。

但是，即便如此缇娅仍然不敢相信。

（老师被压制住了……？）

克劳斯在格斗上以无人可比的强大为傲，可他陷入了单方面的防御。

缇娅心里有过毫无根据的期待。让老师来的话，无论九对一还是一百对一都不会屈服。

所以，她没能接受眼前的光景。

究竟是为什么——

「啊，果然。跟情报说的一样呢。」

缇娅正在疑惑，紫蚁开始讲起来。

他的声音里透着优越感。

「你很在意你的同伴吧？因为现在可能正在被杀掉。」

「——！」

缇娅睁大了眼睛。

她觉得是虚张声势。

但是，她看向克劳斯的动作，感觉其中好像缺少平时的精彩。克劳斯始终只是招架“将军蚁”以完美协作做出的攻击。

他的脸上，渗着汗水。

超一流的间谍——在慌？

现状跟克劳斯的能力对不上，缇娅皱起眉头。

「我听说了哦。真是巧合，你也被叫做王呢。」

紫蚁继续挑衅。

其间，“将军蚁”仍然在反复猛击克劳斯。

「他生在因为战争荒废的贫民窟，没有双亲也没有名字，是个战争孤儿。从暴力团伙手中夺取食物，撑过饥饿。太过强大，被周围人忌惮。生活在垃圾堆里的孤零零小鬼，得到外号『垃圾之王』。」

「…………」

「而他被间谍捡到，第一次获得了同伴。这事情真是美妙。但是他有了明确的弱点——他像对待『家人』一样爱着同伴。」

紫蚁用悲哀的目光看向他。

「这是你的心理阴影吧？——失去同伴。」

就在这时。

一位“将军蚁”穿过克劳斯的防御，冲到了克劳斯的怀里。拳头打到了他的侧腹部。

克劳斯扭转身体，好像抵消了冲击，但是脸上可以看出苦闷。

缇娅第一次见到——克劳斯被攻击到的瞬间。

他立刻回踢敌人，保持距离。

“将军蚁”的攻击暂时停下来了。他们感受到自己有利，没有焦躁的迹象，就像机械一样毫无表情地恢复阵型。看不出破绽。

「你不该再找什么同伴。」

紫蚁宣告：

「你该像王一样生存。只要带着用完即可扔掉的奴隶——就不会变弱了。」

紫蚁保持坐在台座上的状态，一动不动。

他仅仅以嗜虐的目光盯着单方面憔悴的克劳斯。

「老师……」

缇娅想起了与他的初次邂逅。第一次在阳炎宫跟他相见的时候，他的眼神像冻住了一样寂寥。他把空闲时间用在伫立于标题为『家人』的画作前。

——失去同伴、孤独战斗至今的间谍。

但是，他组建了『灯』。他决定作为Boss、作为教官，让少女们成为同伴。老师和学生都忍耐辛劳，进行训练，完成了不可能任务。

其中的每一天，都切实地让少女们获得了恩惠。

但是，克劳斯本人获得了什么呢？

「你要不放弃吧？」

紫蚁宣告道：

「即使是万全的你也赢不了“将军蚁”。心处于迷茫状态，更是赢不了。」

过于不利的状况挡在克劳斯眼前。

克劳斯被单方面泄露情报，紫蚁则准备好万全的状态，等着克劳斯。

缇娅心中充满了不安。在她视线的尽头，克劳斯掸了一下衣服。

「……高谈阔论说个不停啊。」

他没有失去游刃有余的态度。

被多达九人的强敌包围，他依旧威风堂堂。

「滔滔不绝对我讲了这么多，但是抱歉，你错得太离谱了。刚才我就很失望啊。太无聊了。」

「无聊？你在说什么？」

紫蚁惊讶地皱起眉。

克劳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腻了。」

「哈？」

「“九只将军蚁”之类名号相当夸张，可你干的事只有一个模式。专注于以数量让强者屈服，把他变成同伴。实在是太平庸了。」

「………………」

紫蚁好像说不出话一样定在那里。

确实，克劳斯的话一针见血。

虽然紫蚁很强大，但他的特长只有一个。他只是支配别人、让他们袭击而已。正因为单纯，所以才强大，可是这样既没有更强，也没有更弱。

（这是突破口……？）

缇娅正揣摩着克劳斯的意图，他冷冷地放话：

「即使你有几百名部下，他们也只能靠你一个人的想法行动。真是个无聊的王国。」

他自己说过一句话。不，那似乎是红炉留下的教诲。

——队员之间的分歧正是组织的关键。

这时候，克劳斯回过头来：

「你也这样想吧？缇娅。」

「……唔。」

突然被搭话了。

缇娅也迟一拍察觉了他的意图。

「……嗯，是啊。没有比这更容易玩弄的事情了。」缇娅回以微笑。

紫蚁似乎很不爽地压着眼角。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胡话……」

他打了个响指。

「那么，就让这些话变成遗言，赶快战败吧——【把女人当作人质】。」

他的话语让“将军蚁”再次行动起来。

模式变了。七个人扑向克劳斯，剩下的两个人把一直在门口观战的缇娅作为目标。举着长剑的双胞胎少年袭向缇娅。

缇娅当然没有对抗的办法。克劳斯也来不及救援。

但是，缇娅的耳朵听到了某个人的脚步声。这个人爬着楼梯飞奔而来。

「确实，老师应该不乐意吧——」

就在长剑逼向喉头之前，缇娅宣告：

「——选择把那个男人当作同伴。」

他终于到了。

自己最强的保镖。

「我来下达指示。」缇娅露出优雅的微笑，「【保护我】。」

双胞胎“将军蚁”两人的动作同时停止了。

一个男人出现在缇娅眼前。他伸出的双臂抓着两位“将军蚁”的脖子。瘦削的手臂把两位少年抓到了空中。

「辛苦了。」缇娅向他微笑，「还挺能干嘛。」

「多谢。」罗兰回答道。

他豪快地将敌人扔出去，砸到了喷泉的雕塑上。

「——啧。」

紫蚁愕然了。

但是，他应该察觉到了为什么克劳斯能找到紫蚁的据点。

察觉到红炉遗留下的另一个暗示。

「你知道他吧？」

缇娅用手指轻抚罗兰的下巴。

「红炉临死时在场的——你的爱犬。」

◇◇◇

回溯到一小时前——

「你啊，真的是笨蛋吧？居然这么简单就被骗到。」

被松绑的罗兰，掐住了缇娅的脖子。缇娅一面感受着手指用力陷入脖颈，一面得出了某个推论。

同伴拼上性命收集的情报——米塔里奥的英雄。

信源只有一个人。这个人身处与紫蚁的“工蚁”有关的世界，还知道缇娅的约定。只能是红炉。

据说她被『蛇』杀害了。推测她在米塔里奥被紫蚁杀害应该比较妥当吧。而她在临死前，给紫蚁的“工蚁”植入了暗示。

但是，她植入的只有英雄的传言吗——？

（不对……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行为奇怪的有关人员……）

在任务开始前，他就已经被发现跟紫蚁有接触。

仔细一想，克劳斯一直对他那不自然的行为感到疑惑。

（那个男人，被什么人拿弥天大谎忽悠，信了『克劳斯可以当竞争对手』……）

原来如此——缇娅理解了。一切尽在红炉掌握之中。

自己会死，克劳斯将会成立新队伍，找到缇娅；还有，被忽悠了的罗兰迟早会挑战克劳斯、然后败北；罗兰会吐露情报，克劳斯跟缇娅会挑战紫蚁——她全都计算到了。

这命运不坏。传说般的间谍留下的临终计划。

所以，缇娅拼命出声：

「——你对我的声音有没有印象？」

罗兰的动作瞬间停止了。

虽说这是偶然，缇娅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清楚地出声说话。缇娅一直都在害怕，根本做不到正经的对话。所以，他应该不知道缇娅的声音。

缇娅要利用这一点。

缇娅知道他的弱点。他会大意、自满。在他确信自己会胜利的时候，他会露出极大的破绽。正因为如此，需要先解开束缚，即使那是危险的赌博行为。

「【停下】。」

缇娅发出红炉的声音。

罗兰明显在慌张。他终于露出了破绽。

缇娅逃离了他的手臂，反过来抓住他的脸，然后逼近他，在亲吻的距离捧住他的脸，让视线重合。

「代号『梦语』——接下来是诱惑毁坏的时间喔。」

缇娅宣言后，与他对视。

读取愿望。最凶恶的暗杀者究竟怀有什么、追求什么呢。她将那一切刻入自己的脑中，使用红炉为自己发现的技能揭露他的内心。

「……啧，这女人。」

罗兰摆脱身体的僵直，推开了缇娅。

缇娅向墙壁伸手，支撑住身体，不让自己掉到窗外，然后横着转身，与他拉开距离。

缇娅艳丽的长发飘扬起来。

「原来如此啊……果然你是在场的啊，红炉小姐临死的时候。」

缇娅读取他的心、接收到的印象，是红炉的遗言。

果然他被红炉施加了强烈的暗示。

「……所以怎样？」

罗兰打了个响指。

「你要在这里死去的未来没有改变。我只是要杀了你。」

他放出令肌肤刺痛的杀气。

这种压迫感，数次让缇娅颤抖。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还有在监狱见面的时候，缇娅都什么也做不到，只能让同伴保护自己。

但是，现在的缇娅不一样。她的胸中正熊熊燃烧着烈焰。

「我说，杀了我之后要怎么办？」

罗兰只要有一瞬间认真起来，自己就会死。谁都不会来救自己。

在这种状况下，缇娅优雅地对他露出笑容：

「能不能告诉我？你杀了我之后要怎么办？」

「那可——」

「啊，让紫蚁夸奖你对吧？这非常重要呢，毕竟不用被惩罚呢。」

「……！」

罗兰的脸红了，好像被说中了一样。

缇娅轻笑着把手指抵在嘴边，微笑道：

「真是美妙的主从关系啊。你会说着『我努力了，所以请不要打我』去舔脚吗？啊，是不是还实际舔过？真是出色的爱犬呢。」

「你。不，你这混蛋……」

他的拳头一直红到了指尖，颤抖起来。

「……胆子不小啊。你就别想轻松死掉了——」

「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能耍帅？明明是个被老师秒杀的杂鱼，而且还是个对紫蚁献媚的没用男人。」

缇娅以冰冷目光盯着他。

「看来你好像没有自知之明，那我就把你的本质告诉你吧。」

缇娅这么说完，将食指戳到他面前，好像一字一句都填入子弹一样宣告：

「你自恋，傲慢，喜欢对柔弱的女人嚣张，对上司就阿谀奉承，在变态SM play里被调教得像狗一样，根本无法触及真正的强者，自尊还特高，只是有点擅长收拾杂鱼而已，就是个又逊又弱的蠢货杀人犯。」

「烦死了……」

「杀掉我？我再问你一次。杀了以后要怎么做？又变回紫蚁的爱犬，重复无趣的生活？按照他说的去世界各国杀人，你要过那种日子对吧。然后就会遭到反杀死掉呢。啊哈哈，是这样吧？毕竟你没多强嘛。」

「烦死了…………你懂我什么…………」

「别吠个不停。既没有背叛主人的意志，也没有接受无聊的胸怀，区区这么一条狗别对我喷臭气。」

缇娅不由分说地继续嘲笑。

罗兰红着脸颤抖。他视线游离，好像陷入了恐慌一样。

但是，缇娅不会放过他。

否定人格。否定人生。否定他的存在。

缇娅得破坏掉紫蚁的支配。仅靠爱是无法击破的。如果不跟他正面相向就做不到这一点。

缇娅在做的事情，只是把暴力替换成暴言，跟紫蚁一样。这是精神上的凌辱。

但是，缇娅不同于仅仅让对方屈服的紫蚁。

「所以你才雀跃了吧？」

她明确地发问：

「红炉小姐——传说般的间谍打包票说『克劳斯可以满足你的心』，你感觉到了命运吧？竞争对手的出现让你开心了吧？」

「…………」

「明明你都很想改变那样子的自己。」

缇娅跟他初次相遇的时候，他一直在哀叹『无聊』，好像在诅咒自己一样。

反而是他已经厌倦了紫蚁的支配。

「你为什么救了奥莉维亚小姐？」

缇娅继续甩出情报。

奥莉维亚是罗兰的弟子，之前扮成女仆，被葛蕾缇捕获了。她也被关进了监狱，情报她全都说出来了。据说她过去是做服务业的。

他将我从无聊的日子解放出来了——在弟子眼里，与罗兰的相遇是这样的。

「她真是只是能用的棋子？你是不是对她的境遇有共鸣？是不是将她和自己重合，想要解放她？」

「……唔。」

「如果你倒戈到共和国，被关起来的奥莉维亚小姐应该也能得救吧？」

缇娅全身心地面对他，把迄今听闻的情报全都联系起来说服他。

心里存在的，是使命感。缇娅切身感受到，这才是分配给自己的职责。

过去，她以『同样也拯救敌人的英雄』为目标，失败了。她被敌人利用了天真的心，帮助了敌人逃走。犯下如此失态，她处于一种被打垮的心境。

自己错了。作为间谍，拯救敌人的方法并不是放跑敌人。

——要让敌人背叛，把敌人拉入自己的阵营就好了！

否定对方，勾引对方，魅惑对方。这才是『梦语』贯彻的道路。

「那么……」

最终，罗兰苦涩地说道。

「……你能做什么？」

「我能解放你。我可以读心，我来让你逃脱紫蚁的支配。」

他的心里应该也刻下了暗示。

——会有黑发少女作为英雄来拯救自己。

只要帮他解放这种欲求就可以。恰恰是自己能做到。

「换个说法的话，我想想……我要横刀夺爱了哦？」

缇娅轻轻压住罗兰的身体。

他好像没了骨头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副愣住的表情仰视着缇娅。

缇娅坐到床上，脱掉了鞋子。

「对新主人下跪吧。」

缇娅用袒露出来的白皙裸足抚摸了一下罗兰的下巴。

罗兰的口中不由得呼出热气。

「来跟美丽的主人做最舒服的事情吧。」

那副微笑不一会就击坠了罗兰。

◇◇◇

西港大楼八层的屋顶庭园——

「我早就想试一次“工蚁”讨伐计分挑战了。」

罗兰让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如此说道。

「看来我也不是那么没用。揍飞了整整十二人啊。倒是费了好大劲才不杀掉呢。这数字都能和别国的谍报机构比了。」

紫蚁向他投以冰冷的视线，但看样子他没在意。他原本就是个勇敢的男人吧。他在手中玩弄着缇娅的手枪。

「我把小鬼们都救了，燎火。你可以安心了。」

闯入者的登场让“将军蚁”暂且后退，罗兰趁机熟络地跟克劳斯搭话。

克劳斯一副无法释然的态度。

他肯定真心看不惯。但是，他应该不能不感谢吧。

缇娅正望着两个人，后面有新的人影出现了。

「哎呀，你终于能做点凑合的工作了啊。」

是莫妮卡。与同伴的再会让缇娅放心下来。

「太好了。你们活着啊。」

「所有队员都没事。克劳斯先生救了莉莉和安妮特，尸男救了吉薇娅和艾露娜。然后——」

莫妮卡淡淡地说到一半，突然青筋暴起，抓住缇娅的衣领。

「我说？只有咱的负担特别大吧？赶来的救援是变装过的葛蕾缇，耍咱呢？咱那时候都要发飙了啊？」

「没，但是你还活着啊……」

「因为咱超级努力过了啊！」

「而、而且这个分配是葛蕾缇的点子……」

「指挥官是你吧。」

总之，看样子她们撑过了紫蚁创造的三处同时危机，死伤者为零。

最令人不安的是莫妮卡和莎拉两人，但葛蕾缇似乎奋战了一番。应该是变装成克劳斯的葛蕾缇顺利地致使对方慌张，莫妮卡出其不意偷袭了敌人。

多亏了缇娅和罗兰，所有人都活下来了。外侧楼梯上，跨越危机的少女们也聚集起来。她们为了不让紫蚁逃跑，封住了逃脱的地方。

「咱只是最后逃跑了而已，没有打倒敌人。感谢咱是个天才吧。」

「呃，好，我谢谢你。」

「而且，我也做不了更多了。任务的成败——」

莫妮卡看向了克劳斯。

「在于那两个人。」

视野尽头，是两位间谍的背影——两位到达少女未能触及的领域的间谍。

『燎火』克劳斯。

『潭水』罗兰。

虽说这是缇娅自己引导出的结果，这副光景还是很精彩。没有缇娅她们插手的余地。

「……罗兰，救出我的部下帮大忙了。我得道谢。」

「嗯？率直地说句『谢谢』怎么样？我要是不背叛，你都找不到紫蚁的藏身处吧？」

「你这男人只是背叛了而已，别得意忘形。」

两人并排站着，互相调侃。

在他们前面，紫蚁被九位手下围着，眼角一动一动的。他没掩饰不悦，用指甲挠着旁边“将军蚁”少年的后背。

「但是，」克劳斯开口了，「我得先告诉你，你——」

「什么都别说。」罗兰打断了他，「这大概算是个了断，我人生的了断。」

「……？」缇娅没能理解两人对话中的意图。

克劳斯也没再说什么，仔细看了一眼紫蚁。

「………………………………………………………………」

这片静寂，好像双方在测算对方的手牌。

缇娅不由得摒住了呼吸。她差点没耐住紧张搞出贫血，但她努力忍住了。

旁边，莫妮卡以认真的眼神看着那里，有种一瞬间都不漏看的气魄。她大概是打算看着学习。只论纯粹互相残杀的话，接下来发生的就是间谍的巅峰之战。

最先行动的，是紫蚁。

他迅速站起来，把手举向克劳斯他们的方向。

「【各位】。」

紫蚁的声音响起。

「——【最先杀掉叛徒】。」

“将军蚁”九人一齐行动起来。他们的目标是举着手枪的罗兰。

被无视的克劳斯向“将军蚁”开枪。九人里有两人的肩头被击穿。但是他们一点也不退缩，没有打乱协作。负伤的两个人也一起攻击罗兰。

细剑、长剑、步枪做出的连击袭向瘦削的男人。

他也用从缇娅那借来的手枪开枪了。

「诶……」

缇娅不由得发出声音。

下一个瞬间，她看到了令人哑然的光景。

从结论说起——罗兰根本不是对手。

他用得意的速射让率先扑过来的男人负伤了，但是他没能应对从侧面刺出细剑的女性。他被刺穿手臂，退缩了，此时子弹贯穿了腹部。

就好像要给予最后一击似的，长剑双胞胎袭向他，同时从两侧砍到了他的双腿。

「罗兰，先生……？」

一看就能明白。那是重伤。

“将军蚁”踢飞全身喷血的罗兰，再次恢复阵型。

缇娅慌忙跑过去，但他已经动不了了。特别是被子弹贯穿的腹部，伤势很严重。缇娅做了应急治疗，但是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命。

「违抗王的人就该是这种下场。」

紫蚁冷酷的声音响起。

「就这个男人，根本没法做“将军蚁”的对手吧？」

「……唔。」

缇娅重新认识到。

即使有罗兰级别的实力，对方也能瞬间压制。能与之交锋的克劳斯是不正常的，就算是这个有优秀格斗术的男人也赢不了。

能对付他们的人，只有克劳斯——

「我承认。这次多少发生了些计算错误。你们做得很棒。但是这都在我的预料范围内。我的胜利毫无动摇。」

紫蚁把电击枪抵在负伤的“将军蚁”身上。

惨叫响起，肉烧焦的味道飘过来。

他顺次施行了这种粗暴的应急处理，开心地继续解说：

「克劳斯君，你师父泄露的情报，蜘蛛小弟帮我确认是正确的了。即使你处于万全状态，你也赢不了“将军蚁”。」

「…………」克劳斯没有说话。

「王不会承认反叛者。包括藏着的小鬼们，都杀掉吧。」

克劳斯噤口不语，盯着倒下的罗兰。缇娅还在拼命治疗，但她止不住失血。

很快，克劳斯将视线移动回紫蚁身上。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他直直地看着紫蚁。

「我讨厌这个尸男。即使是按命令行事，他也杀了太多不相干的人。他本人也预料到了这种下场才出面对抗你。我一点都没法同情他。」

「是，我也这么想。」

「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不是你的同伴吗？」

「是一个奴隶啊？」

「是吗。果然，你终究是我看不惯的人啊。」

克劳斯开始走上前去，与此同时“将军蚁”九人也开始行动。

似乎是为了不把缇娅她们卷进去，克劳斯移动了位置。或许是为了让克劳斯慌神，“将军蚁”中的一个人向缇娅射击，但是莫妮卡弹开了子弹。

对方大概也意识到了，继续牵制也没用。

克劳斯和“将军蚁”的激斗开始了。

“将军蚁”即使稍有负伤也不会打乱协作。细剑和长剑合作进攻，枪击穿过间隙。如果克劳斯挥起匕首，负责防御的人就会用盾弹开。

罗兰坚持了不到三秒。

并不是他弱。是“将军蚁”过于强大。

克劳斯已经打了一分钟以上。但是，他的呼吸逐渐急促。或许是来这里的路上连续打了七十三名“工蚁”让他疲劳了。

逐步地——虽然仅仅是逐步地，但克劳斯开始被压制了。

缇娅只能做到声援。

她用目光送去呼喊。视野的一角，其他少女也在守望着这场战斗。她们握紧拳头，送去灼热的视线。她们应该也在祈祷，指导她们进步的教官能够获得胜利。

但是，与祈祷相反，克劳斯大幅后退。

他的脸上流下一道血。

「我说过很多次了吧？」紫蚁宣告道，「我知道你的情报。」

「……唔。」克劳斯擦去血迹。

紫蚁打了个响指。

「即使你使出全力，你也唯独无法打倒这些“将军蚁”——【杀掉】。」

这可能是最终命令。

九位“将军蚁”从四面八方一齐扑上去。无论是负责射击的人还是负责防御的人，所有人都切换为攻击。

他们仿佛呼吸同步一般默契。

克劳斯右侧是要在零距离击发步枪的老人，正面是握着长剑的双胞胎少年，左边有用盾打过来的男性，背后有要刺出细剑的女性。刺刀和匕首之类的凶器填补他们的空隙，包围克劳斯。

「是吗，说起来——」

一道声音响起。

那是缇娅她们一直在听的话。

「——这场游戏，要我陪你们玩到什么时候？」

他好像预测到了“将军蚁”的所有攻击，以毫厘之差躲开——动起了脚。

气体喷出的声音鸣响。他脚底有某种装置启动了。

克劳斯用手帕压住口鼻。

“将军蚁”们失去了平衡。呼吸同步一般的默契——就如字面意思所说，九个人好像同时呼吸，吸入了那些气体。

「毒气……」

紫蚁呆呆地低语。

「根本没有情报说你会用那种——」

眼熟。

那是莉莉一直在用的毒气。克劳斯在比她更完美的时机、更无隙可乘地用出了麻痹毒，一口气减缓了所有敌人的动作。

——缇娅无法忘却紧接着看到的光景。

一秒都不到，那是仅仅零点几秒内发生的事情。

自负世界最强的男人展露出全力。

他踏出一步，然后，下个瞬间已经移动了大概一米。

他打飞了六位“将军蚁”。

仿佛有不可见的炸弹爆炸了一样，包围克劳斯的人好像纸屑一样浮空，然后摔在地面上。

啊——缇娅意识到了之前的误解。

他从最开始就没有苦战。在意同伴的安危应该是事实吧。水准或许下降了。然而，降幅在误差范围内。他早就有了打倒对方的计划。

他只是在计算喷出毒气的时机而已。

变弱也是表演。

「我来指正一下你的误解吧。」

克劳斯的声音传来。

「由于师父背叛，我的情报泄露了——这没错，但是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过了这么久，我也是会成长的啊。」

「不、不是……」

紫蚁好像无法接受，说道：

「……你上个月——」

「是啊，我没抓到白蜘蛛。这没错，我也不会否认。但是，让我讲一个借口，当时的我非常不在状态，因为连续劳动了至少五百天啊。」

不，那不是借口。

葛蕾缇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在状态。他在帝国完成了病毒武器夺还任务，紧接着两周休假里他也在执行任务，十分疲劳。他就这样没有休息直接投身于『尸』的暗杀任务。更进一步说，他后来应该还奔走于搜索失踪的少女。

他见到白蜘蛛的时候，一定处于疲劳的顶峰。

「没错，白蜘蛛误解了。他看到极其不在状态的我，认为半年前的情报是正确的。」

克劳斯宣告道：

「非常遗憾，我已经变得远比半年前强了。」

克劳斯再次踏步的时候，剩下的三位“将军蚁”被击飞了。

移动与攻击。如此单纯的技术以克劳斯的速度做出来，就好像敌人被不可见的炸弹吹飞了一样。

破格的战斗技术。自负世界最强的力量。这就是克劳斯的本质——缇娅曾经如此认为。

她漠然地思考。

（他的本质是『成长』……？）

仅靠感觉习得一切技术的天赋之才。

令人战栗。

（……我们无数次把全部技术用在他身上……尝试各种各样的情境，以精心准备的计划挑战……如果老师也同时在锻炼自己会怎么样？）

当然，少女们的实力称不上出色。但是，少女们有不输于任何人的特技。使用这些特技进行的袭击，决不平庸。

假设无论何时、无论何处都会受到袭击。

还要预测一切手法的陷阱。

再加上他近距离观察少女们的特长。

——对于拥有超凡才能的人，那些日子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那么，」克劳斯摆了摆手，「做好准备了吗？紫蚁。」

他以冰冷的眼神看过去。

已经没有人保护紫蚁了。即使他一次次命令，也没有人站起来。

显然，紫蚁自己一对一是无法战胜克劳斯的。

胜负已经全部落定了。

少女们已经堵住了所有逃生路。没有手下的他根本不足为惧。

紫蚁好像也察觉到了状况不利。他开始后退，但是立刻靠到了女神像的台座上，脸上大汗淋漓。

「请你，救救我。」

那声音实在是窝囊。

「你要帮助敌人吧？能不能帮我说服这个男人？」

缇娅明白过来，这番话是对自己说的。

那是恳求般的窝囊表情，丝毫不让人觉得他曾是以王自称的男人。王如果没有臣下，似乎只是一个人而已。

「连我也明白，有该救的人和不该救的人。」

缇娅直截了当地说道。

答案不言自明。这个男人无可救药，本性完全腐坏，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

「你就像灾害一样。太过骇人，根本没法称作敌人。」

克劳斯开始接近紫蚁。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了子弹。那是红炉的遗物。他握紧子弹，逼近脸色发青的紫蚁。

缇娅宣告了战斗的终结：

「——你甚至无法成为我们的敌人啊。」

克劳斯将紧握红炉的子弹的拳头，砸进了紫蚁的脸。

对方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失去了意识。那便是米塔里奥之王陷落的瞬间。

第四卷《梦语》缇娅 第5章 支配与交渉

第四卷《梦语》缇娅第5章支配与交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