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第七章

「瑟尔•雪德？我不知道。」

艾萨克把视线移向半空，明显逞强地答道。然而下一秒，他再度发出悲痛的叫声痛苦挣扎。一看，唯一平安无事的膝盖也被十字弓射穿。

长衣男子看著艾萨克，平淡自若地重新装填箭矢，动作丝毫不见任何迟疑。

艾萨克四肢遭到封锁，烧灼般的钝痛令他扭曲表情仰望长衣男子。这时，他终于发现长衣男子双眼深处宛如深渊的恨意，害怕地颤抖。

那已经不是看人的眼神了。

「我说过了，我已经取得证词了。」

男子冷酷无情地说，随即举剑刺进艾萨克的脚。血在片刻之后渗了出来，不成言语的惨叫忽然响起。

「我知道了……！我说……我说！」

刚才为止的态度彷佛谎言一般消失无踪，艾萨克的眼中只剩下恐惧。

（那道光芒，莫非是《致命痛楚（Fatal Pain）》吗？）

仔细一看，男子手中的细剑发出暗红色的光辉。米菈目睹状况和外观，忽然想到某个法术。

致命痛楚是分类为无形术的法术，具有增幅痛觉，给予追加伤害的效果。游戏时代由于没有痛觉的概念难以判断，但从艾萨克的反应看来，他受到的痛觉似乎难以忍受。

长衣男子拔出细剑，暗红色的光辉也跟著消退。取而代之，鲜红色的血液涌出艾萨克的大腿。

「快说。瑟尔•雪德现在人在哪里？」

长衣男子将细剑的尖端指向另一只脚的膝盖，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米菈认得装满绿色液体的小瓶子，那是狄诺瓦商会贩售的回复药，而且价格颇为昂贵，是足以治好四处中箭处，及所有细剑伤口的一级品。

艾萨克也知道那是什么，轮流看了药水、长衣男子与远方的岩山，再看回药水，面露觉悟的神色，慢慢开口说：

「那个男人现在──」

就在这一剎那，不知从哪忽然射来一支利箭，分毫不差地飞向艾萨克的喉咙──

「什么！？」

随后撞上突然出现的白色塔盾，直接弹飞。塔盾发出金属声响消失无踪。长衣男子一惊大喊，看到掉落地面的红色箭矢，立即推测出箭射来的方向，瞪著远方看。

长衣男子斜前方的岩山一角，一名男子因为必中的一箭莫名其妙被挡下而愤慨。

「可恶，怎么会这样！」

男子身披红褐色的披风，手持弓箭，这么大喊拿起第二支箭拉弓。

「想杀人灭口可不行吶。」

「……！是谁──」

站在男子背后的人是米菈。米菈在开口的同时向前一步，嫌无谓的问答太麻烦，施展仙术《冲波》重击男子背部。

纯粹的破坏洪流，不容反抗的冲击波袭卷而来，完完全全出奇不意的一击夹带无与伦比的魔力，无情地贯穿男子全身。

男子跌跌撞撞地摔下岩山，宛如遭到大型动物撞飞。即便如此，男子还是能够移动。或许该说不愧是杀手，他以强韧的身体能力重整姿势，迅速跳上岩壁朝原本所在的角落射箭。

「这是什么……」

下一刻，男子睁大双眼倒抽一口气。弓箭前方，是高举白色塔盾逼近的白骑士。

男子遭到塔盾猛力一撞，发出沉重的声响摔落地面。

「嗯，看来果然是奇美拉成员之一吶。」

米菈慢了一步降落在他身边，在男子腰间找到疑似黑雾石制的黑色短剑。男子身穿防护力强大的精灵武具，因此只有失去意识，并没有丧命；不过这也是他承受得了米菈全力一击的原因，难以判断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米菈检查完男子的持有物，立刻用买来的捕缚布捆住男子，接著命令神圣骑士负责搬运，朝长衣男子走去。

「我记得你也在天秤城塞。原来如此，你们来了啊。」

长衣男子瞥了一眼大方走来的米菈，这么说放松戒备，将脸转回艾萨克。他好像记得米菈属于五十铃联盟。

「吾等也需要情报，抱歉就让老朽出手了。可不能让那个男人被灭口吶。」

米菈先低头看了艾萨克一眼，边说边抬起头，直视长衣男子的双眼。

「……没差，我问完话就任你处置。」

「那太好啦，上次的结果可惨了吶。」

由于长衣男子在天秤城塞把奇美拉的成员全部杀光，所以几乎没有得到情报。米菈隐约透露出对这件事的不满，长衣男子便稍作思考表达承诺之意。

从天秤城塞的惨状看来，长衣男子对奇美拉克劳森恨之入骨。若是置之不理，艾萨克一定会被他灭口；然而这次他要是再想下手，米菈就势必会介入阻止，而他也明白状况对自己不利。

紧接著，长衣男子开始讯问艾萨克。

问题内容和奇美拉克劳森无关，全都关于其中一名干部，瑟尔•雪德。

根据艾萨克的回答，名叫瑟尔•雪德的男子居然是最高干部之一，精通关于精灵的知识。抽出精灵力利用在各种道具上的人也是他，精灵炸弹更是瑟尔•雪德亲手开发的。

至于最关键的所在地，他现在正在圣波利东方山脉山脚下的小村庄。

「小村庄？他在那里做什么？」

长衣男子最后这么问，艾萨克就说自己真的不知道。只有最高干部，以及他们身旁的亲信知道那里有什么而已。

长衣男子的问题到此为止，他收剑回鞘，像是在说情报已经够了一般转身离去。

「怎么，汝想独自前往吗？」

米菈在一步外的地方旁观他们的对话，与他擦肩而过时问。

「……不是，不久之前我确实有此打算，但我不是孤军奋战。」

男子在米菈身旁停下脚步，冷眼俯视米菈之后，露出细微到难以分辨的苦笑回答。

「喔？也就是说──」

「──可是，不是你们。我只是被比你们还要麻烦的家伙缠上罢了。现在我们分头行动，不过我可逃不出那头猛兽的手掌心。」

米菈一瞬间以为他有意跟五十铃联盟并肩作战，长衣男子却立即否定这个可能。那么，他是什么意思？米菈继续追问下去，便被他一句「不重要。」否决。

（看来他无意回答吶。）

长衣男子和另外一人。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长衣男子之后会根据从艾萨克身上得到的情报前往那座小村庄，狙杀名为瑟尔的最高干部。

「结果汝还是打算擅自行动吗？」

「是啊，没错。你要阻止我吗？」

米菈静静地问，男子也淡淡地回答。

若是随便对最高干部出手，有可能会对他们的行动造成影响。米菈最先想到这点，却转念发觉这或许能造就绝佳的机会。

「老朽并无此意。汝要是大闹一场，吾等也会更不显眼吶。」

空之民男子，以及未曾谋面的另一人如果扩大灾情，即使警戒升级，也能强力吸引奇美拉克劳森的注意。这段时间对能在暗处行动的米菈等人来说，确实求之不得。

「若能配合吾等的作战行动，成为诱饵就再好不过了吶。」

「我管不了那么多……不过，我们也需要准备。我十天后出手，想配合的话，就你们配合我们吧。」

米菈不抱任何期待请求协助，长衣男子便附带条件，提出行动日期。接著他把手中的回复药塞给米菈，再次迈开步伐。

「是说，塞尔•雪德是何人？」

他身为空之民神官却执著至此的奇美拉克劳森干部。米菈难免对这名干部的身分感到好奇，转身对长衣男子的背影拋出这个疑问。

男子头也不回，短短回答了一声「叛徒。」就离开了。

米菈让艾萨克喝下回复药之前，先替他拔出了贯穿四肢的箭矢。艾萨克每次都痛苦地呻吟，但是他理解这在所难免，并没有向米菈抱怨。只不过，他依然不停说著「那家伙根本不是人」之类的话，咒骂长衣男子。

「哎呀，该怎么说，得救了。不对，从你的话听来，你也想从我身上得到情报吧？」

以捕缚布拘束之后，米菈喂艾萨克喝下回复药。不愧是高级药水，效果相当显著，待伤口充分愈合，艾萨克看起来也稍微恢复余力。

「嗯，没错。汝愿意据实以告吗？」

「好啊，当然。你想知道什么？话说你突然出现，究竟是何方神圣？」

也许是早已死心，艾萨克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用稍嫌目中无人的态度反问。

「若说老朽是五十铃联盟，汝就应该明白吧？」

米菈不把艾萨克的态度放在心上，这么回答。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你们的手已经伸来这里了啊。」

艾萨克深深叹息，了然于心地仰望远方的天空。或许领悟是在他心中盘旋，他露出预见奇美拉克劳森迈向终结的表情。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你也想知道谁在哪里吗？」

艾萨克把视线转了回来。他的眼神与其说是下定决心，还比较像是诀别。

「这个吶。首先，汝晓得炼金术师约翰身在何方吶？不对，既然属于什么开发部门，汝就应该知道才对。他似乎是被谁抓走了吶。汝知道他被带去哪儿吗？」

米菈认为，救出安洁莉卡和安妮之后，在仓库区跟他擦身而过绝非偶然，用试探的眼神瞪著艾萨克。

「啊啊，我记得……他们说要移动他的位置，可是我不知道他被带去哪里。有专门负责这种，该怎么说，人身之类的部门？这由他们处理，所以剩下的我不清楚。是真的。」

「喔喔，汝明白要是赶欺骗或是误导老朽，会有什么下场吧？」

「是啊，当然，我知道。我虽然担任开发部的副部长，但是上面的干部在背后做什么的情报完全没有告诉我这个层级。」

「……嗯，这样啊。」

感觉起来不像是假装的。米菈没有确切证据，单就观察得到这种感觉，姑且接受这个答案，提出下一个问题。

「那么，汝晓得奇美拉克劳森的头儿身在何方吗？」

头儿，也就是奇美拉克劳森的根据地在哪里。艾萨克这么理解。

「啊……抱歉，这我也不知道。我先跟你说，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已经被组织拋弃了，没有理由说谎。」

说完他有些怅然地耸了耸肩。

「该怎么说，有种抓到喽啰的感觉吶……」

「想笑就笑吧……和根据地里的一部分干部比起来，像我这种副部长之类的职务，其实就跟用完就丢的棋子一样。」

艾萨克略显失落地嘟哝，又说了「可是，不知道有没有帮助。」这句开场白，宛如大梦初醒一般，说起自己所知范围内关于根据地的事情。

他说，这是他从直属上司，最高干部之一的瑟尔•雪德口中听来的。

首先，根据地巨大无比，但并非寻常方法能够找到的地方，更储备了不少利用精灵力的武装及术具。

而根据地的地点及出入口，只有高等干部，和一部分负责暗中行动的人知道而已。

「你解决了那个男人吧──」

艾萨克说到这里，忽然瞥了一眼米菈背后，神圣骑士扛在背上的男人，夹杂著私人情绪继续说明。

那名男子称为「异端杀手」，在奇美拉克劳森中负责肃清异己，实力相当了得。他的工作十分单纯，处理最高干部判断不利于组织的成员。

艾萨克笑著说，就在刚才，那个男人接获指令，肃清落入敌人手中的自己。他又说，自己亲眼看到米菈技压那名专精战斗的男子，于是决定绝不反抗她。

奇美拉克劳森一旦做下决定就不会反悔，就算回去组织也会确实遭到抹杀，他已经无处可归了。既然如此，作为对五十铃联盟有价值的情报来源，请求对方保护自己还比较实在。艾萨克最后用这句自白画下句点。

「老朽还在想汝的口风还真松，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是啊，事到如今我已经自暴自弃了。」

无法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米菈不认为艾萨克在说谎。话虽如此，自己也不打算全然相信他。

「啊啊，对了对了。顺便告诉你，那个『异端杀手』应该知道根据地的地点才对。不过他关系这么深，口风也很紧就是了。」

或许是因为对方试图杀了自己，艾萨克瞪著男子冷笑，这么说作为报复。

「喔，是喔。那还真是飞蛾扑火吶。」

「这就是自投罗网啊。」

看到少数知道根据地地点的人自动现身，米菈大为欢喜。为了保护自己，毫不犹豫出卖相同组织同伴的艾萨克则露出非常清爽的表情。

「机会难得，老朽再问一事。」

米菈忽然想到某个问题，在艾萨克面前蹲下，探头看著他的脸说：

「老朽记得，汝起初说自己是圣波利的……外交什么的雷顿。汝莫非参与了此国的政治吗？」

这个问题逼近某个核心。

正确来说，是圣波利贸易国的外交官代表，雷顿•诺克斯。虽然说是假名，但要是他真的担任了国家要职，就会是一大问题。

这代表奇美拉克劳森参与了一国的政治。

「是啊，你听到我跟那个疯子说的话了吗？的确，既然会在那个时机出现，就算听到也不奇怪。」

看来艾萨克是真的下定决心，他这么嘀咕，又继续说出更多内情。他确实参与了政治。

而且根据他的说法，圣波利贸易国的所有高层，以及半数中阶官员都是奇美拉克劳森的成员。

艾萨克又说，圣波利贸易国本来就是奇美拉克劳森建立的国家。他在中途参加，并不清楚详情；但听说是利用精灵的力量，在人类无法居住的荒野尽头改造地形，创造出人类能够生活的环境。

发展贸易之后，由国家吸收的庞大税金，直接作为奇美拉克劳森的活动资金使用。

「就是这样，这个国家大有问题。可是该怎么说，我想在表面舞台上，雷顿这个名字还比较出名。毕竟我还算是挺努力的。」

说完，艾萨克有些不满地笑了笑，表情掩上一层阴霾。

「啊，对了。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先说清楚，监禁我的地方绝对不要选在综合公会，或是国营的设施。」

应该是为了以防万一，艾萨克忽然抬起头，最后这么补充道。

他说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换言之，只要把艾萨克关进综合公会，或是国家的设施，他就会有生命危险。的确，国家高层若是奇美拉克劳森，看到艾萨克来到自己的设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人灭口。

「嗯，国营倒还可以理解，综合公会又是怎么回事吶？老朽记得，那应该是不受国家干涉，特别的独立组织啊。」

诚如米菈所说，冒险者综合公会在大陆各国设立分部，和各个国家签有绝对不干涉政治的条约。

「没什么，很简单。综合公会的职员里混进了几名奇美拉的间谍。」

艾萨克轻轻耸肩，道出原因。潜藏于综合公会内部的奇美拉克劳森一接获指令就会下手暗杀，自己绝对难逃一死。然后他又说，这个城市的主要组织大多都被吸收了。

「外表看起来绚烂无比，没想到真的败絮其中吶。」

「虽然现在才说，不过我也这么认为。」

边说，两人边对彼此露出乾巴巴的笑容。

（好了，没想到收获如此丰硕，该如何是好吶？）

如果男子口风很紧，还是交给专家比较好。米菈这么想，决定将两名俘虏带回。这时想到，要是再发生米蕾娜那时的状况就太危险了，举出那个例子，问艾萨克他身上有没有能锁定位置的术具。

「原来有那种术具吗……这个嘛……啊，我记得我身上有议事堂的通行证，跟一块奇怪的木板连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是那个？」

「喔……挺可疑的吶。汝现在带在身上吗？」

「有啊，在长袍下腰部附近的袋子里。」

艾萨克沉重地翻过身体，然后说「放在这附近。」就算这时耍什么把戏，艾萨克也没有胜算，但米菈还是慎重地伸手，翻找长袍内部。

「该怎么说……让人有点兴奋啊。」

看到美少女在眼前把手伸进自己的长袍，艾萨克忍不住老实地说出感想。

「废话少说。」

下一刻，他被米菈痛殴一拳，和外表不符的威力使他眼眶泛泪。

「嗯，这个吗？」

置物袋里确实装了刻有不可思议纹路的木板。艾萨克看著木板说：「剩下的东西都跟装备有关。」

以防万一，米菈没收了可疑的木板、艾萨克的短杖、短剑、精灵武具，并藏在稍远处的岩山。不收进道具栏，是因为不知道探知术在道具栏内有没有效。

接著米菈翻找异端杀手男子身上的物品，把发现的相同木板、所有武器防具等可疑物品藏在岩山里。

「问题是搬运方法，和该去何处吶。」

米菈又看了两名俘虏一眼，烦恼该带他们去哪里才好。

最擅长讯问的蛇在艾琳恩的安全屋，问题是距离太远。两名男子过于显眼，必须用华兹兰贝尔的力量隐藏。

米菈跟华兹兰贝尔，加上两名男子，不可能全部都由天马载运。考虑到往返，三人共乘也很勉强。话虽如此，金翅鸟又太大只，联系尚浅的现在无法以寂静之力完全隐藏。

（大家都长得很快吶……）

其他会飞的召唤体都被相同的理由除外。

「嗯，还是去问问别人的意见好了。」

考虑到最后，米菈得到的结论是这种时候不要自己决定，先跟伙伴商量比较好。他命令神圣骑士将两人搬到岩山底下，直接让白骑士负责看守，再留下华兹兰贝尔请他用光学迷彩遮蔽。

不起眼的岩山阴影处，再加上光学迷彩。只要不在这里仔细调查，应该不容易发现才对。

米菈回过头来，心满意足地看著遮蔽的成果，跨上天马飞往圣波利城。

第八卷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