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忍物语 第一话 忍‧芥末35

<p>虽说外景地点选在神原家，但我这个学妹的房间散乱到毁天灭地，要在日落之前整理干净，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任务，就算这么说，即使已经准我随便使用，总不可能侵犯神原爷爷与奶奶的领地，所以我使用日式宅邸的庭园做为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复活的场所。</p>

<p>如同京都龙安寺的枯山水石庭。</p>

<p>总之，虽然是苦肉计，不过与其进入室内，在户外观看这座宅邸，应该比较能传达城堡的气氛吧。</p>

<p>昨天感觉是还没做完该做的事就迎接夜晚来临，今天则是做完该做的事，说穿了是在没哏的状态迎接夜晚来临。好啦，就看接下来事件会如何进展。</p>

<p>「久等了。那么，开始吧。」</p>

<p>在太阳西沉约一半的时间点，卧烟单手提着大酒瓶出现了。迎接她的是我、早早醒来爬出影子的忍、见证人八九神，以及横躺的殊杀尊主。束缚手脚的幼女倒在地面终究令我心痛，所以我铺了凉席。（凉席是在神原房间找到的。她为什么有这种东西？）</p>

<p>演员到齐了。</p>

<p>好戏即将上演。</p>

<p>「我绕了这座宅邸一圈，在周围架设结界，所以万一演变成战斗场面也没问题喔。」</p>

<p>「我只想避免这种万一……所以卧烟小姐，那个酒瓶是？」</p>

<p>「别看我这样，我姑且是专家。虽然对吸血鬼献上葡萄酒比较好，但我想说这次采用日式做法，对鬼献上御神酒。」</p>

<p>总之，地点是神社神明负责见证的日式宅邸，总不能依靠十字架或圣水……虽然卧烟一副来参加深夜酒宴的样子，不过搭配日式宅邸也别有风情。</p>

<p>「您干脆正装前来不是很好吗？」</p>

<p>「历历想看大姊姊我穿巫女服吗？很抱歉，我不像咩咩那家伙那么重视形式或仪式。我是和平主义者，同时也是合理主义者。」</p>

<p>确实，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看似随便的中年夏威夷衫大叔，意外地讲究程序或是合理不合理之类的……而且卧烟那瓶酒，仔细看会发现很像是在折扣商店买的便宜酒……用那个当成御神酒应该不可能吧。</p>

<p>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就是卧烟的作风吗……</p>

<p>「真是的，神原家将我引以为傲的姊姊拒于门外，我却像这样入内叨扰。因果循环确实有其定数啊。」</p>

<p>卧烟像是打趣般这么说，随手将大酒瓶倒过来，将白衣幼女的全身淋湿。</p>

<p>与其说这是超自然仪式，不如这么说吧，比较像是橄榄球社冲脸用的水壶。</p>

<p>太好了，从卧烟泰然自若的动作来看，她好像顺利挣脱女高中生充满各种复杂情感的泥沼了。</p>

<p>「喔喔。白衣湿透紧贴幼女的身体，看起来好色耶。」</p>

<p>八九寺说出不像神明会说的低俗感想。话说在前面，虽然我基于好心所以没有触及（两方面的意味），不过昨天冲瀑布搞笑的妳也是这种感觉吧？</p>

<p>不提这个。</p>

<p>「我说，忍大人。」</p>

<p>「…………嗯？啊，吾之主，这是在叫吾？」</p>

<p>妳完全没进入状况吧？</p>

<p>奴隶性格渗入骨子里了。</p>

<p>「更正。吾之厮役，何事？」</p>

<p>「紧急改口也没用吧……算了。我说忍大人，吾之主，方便在下不才我请教一件事吗？」</p>

<p>「如果正式上场亦是此等水平之演技，到时候穿帮将是汝这位大爷……是汝之过错喔。」</p>

<p>我觉得彼此彼此就是了。</p>

<p>但是没时间了，所以我没吐槽，继续询问。</p>

<p>「虽然至今没深入想太多……不过活六百年是什么感觉？」</p>

<p>「嗯？」</p>

<p>「没有啦，要是容在下不才我述说自身的感觉，光是回顾这一年就觉得日异月殊。」</p>

<p>「给吾正常讲话。吾完全听不懂汝在说什么。」</p>

<p>嗯。</p>

<p>我也完全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p>

<p>「随着时间的流动，意见会改变，心情会改变，会察觉什么是错的、知晓什么是对的，不是吗？『我不交朋友，因为会降低人类强度』───我讲这种话的那时候，是当真相信这个道理，如今我在大学正常交到朋友，当时的我应该不敢相信吧。」</p>

<p>短短一年就这样了。</p>

<p>如果是六百年……回顾过去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我不禁感到好奇。</p>

<p>「即使汝正常讲话，吾亦完全听不懂汝在说什么。因为吾记不住之往事，吾都已经快刀斩得一乾二净了。」</p>

<p>究竟是记不住？还是不想记？她大概连这都不记得了。</p>

<p>没关系。我也是在讲连我自己都不太知道的事情。即使正常讲话，我也完全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p>

<p>即使暌违六百年重逢，也不必做出和六百年前一样的决定。我想说的是这件事吗？不过，如果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再度在路边奄奄一息，我也会和一年前一样献出我的脖子吧？</p>

<p>「说起来，怪异是不死之身，更是不变暨普遍之身。不会像人类动不动就有所改变。」</p>

<p>「那么，那年春假问过的问题，我再问妳一次。忍，对妳来说……」</p>

<p>对妳来说，人类是什么？</p>

<p>当时，还没成为忍野忍的忍野忍，还处于吸血鬼时期的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想都不想就回答这个问题。</p>

<p>想都不想就回答是「食物」。</p>

<p>对于现在的忍来说，这不是正确答案。</p>

<p>即使前提是因为她被封印，即使除去这一点，也不是正确答案。不过，她现在的答案又会是另一个问题。</p>

<p>此时，就像是趁忍之危，就像是瞬间抓准让我们闭嘴的时机，卧烟开始咏唱像是数十年前风靡一世的魔法咒语。</p>

<p>「啃食者啊，吸食者啊，爬行者啊！圣日西下之刻，正是裂棺觉醒之刻！以血炖肉，以骨搅汤吧！」</p>

<p>听起来像在搞笑，不过她是当真的吧？</p>

<p>「伴随闇夜而来吧！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p>

<p>如果她在最后加句「我瞎掰的」，我应该会接受吧，她念的咒语就是这么落入俗套，不过在念完的这一瞬间，躺在地上被廉价酒淋得湿答答的幼女身体发出金光……的样子。</p>

<p>是我多心了。我误会了。</p>

<p>实际上，像是安息般沉睡的她，只不过是突然睁大双眼。眼罩弹开，和头发同为金色的双眼外露，感觉彷佛射出金光。</p>

<p>至今看起来和斧乃木一样毫无表情的殊杀尊主睁开眼睛之后，我得以看清她的容貌。即使同样是金发金眼，给人的印象也和忍差得多了。</p>

<p>刚才淋在身上的酒瞬间蒸发。不只是手铐脚铐，连白衣的腰带都和遮眼布一样弹飞。</p>

<p>究竟是卧烟解除封印？还是幼女自己解除封印？在远处观看的我无法判断。不过真要说的话，我的感想比较偏向后者，不禁怀疑殊杀尊主究竟哪里弱化。</p>

<p>就这么让她维持木乃伊的样子比较好吧？轻率的治疗行为不禁令我想起那年春假，产生后悔的心情。</p>

<p>就在这个时候，幼女的脸转向我。</p>

<p>就这么躺着，只转动脖子看向我。</p>

<p>不对，那双金眼注视的不是我，是站在我影子上，位于这座庭园的另一个幼女。太古吸血鬼清醒之后，一瞬间就感应到昔日的眷属。</p>

<p>然后……</p>

<p>「哈！」</p>

<p>笑了。</p>

<p>「哈「哈！」</p>

<p>笑了。</p>

<p>「哈「哈「哈！」</p>

<p>笑了。</p>

<p>「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p>她就这么躺着，在低得不能更低的位置，发出高得不能更高的笑声。</p>

<p>听到大笑声的忍，目睹昔日「主人」复活模样的忍……</p>

<p>「哈！」</p>

<p>笑了。</p>

<p>「哈「哈！」</p>

<p>笑了。</p>

<p>「哈「哈「哈！」</p>

<p>笑了。</p>

<p>「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p>以笑声回应。</p>

<p>「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p>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p>如果没架设结界，想必会吵到邻居的高声互笑───如同麦克风啸叫现象的相互大笑，不知道会持续多久。</p>

<p>六百年左右？一千年左右？</p>

<p>还是会永远持续？</p>

<p>如同当成我、卧烟与八九寺不在这座庭园，旁若无人又毫不客气的狂笑，以一句话打上了终止符。</p>

<p>「看来，好像又死了。」</p>

<p>开口的是躺在地上的幼女。</p>

<p>忍听完耸耸肩。</p>

<p>「彼此年纪都大啰。」</p>

<p>她这么说。</p>

<p>两名幼女相隔六百年之后重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