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序章

☼　☼　☼这是十五六年前的故事——我把大我两岁的青梅竹马叫做『理樱姐姐』，她把我叫做『小晴』。这段时间的记忆到现在也很让人怀念。那时候的我们单纯善良、天真无邪，也没有羞怯和炫耀之情。和现在不同，我们甚至把好意尽数展现给对方。「嘿，小晴。你做好戒指了吗？」「等一下。就差一点了……」地点——依旧是玉木家的庭院。家长们在谈工作时，我们经常在庭院里玩耍。膝盖和衣服脏了，我们也毫不在意，便坐在地上两个人一起做戒指。说是戒指，却不是真的戒指。这枚戒指，是用白三叶草绕在一起当场做成的。玩结婚游戏也需要用到它。「……做好了！」我稍慢一些做完戒指后，理樱的目光便亮了起来。我们两个人看着一起做成的戒指，互相倾诉种种感想。六岁和四岁的孩子做出来的草戒指不算美观，就是夸奖也称不上漂亮，可是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它就像宝石一样耀眼。「奶奶一到，我们就来玩结婚游戏吧。」「嗯。」结婚游戏。我们经常玩这个游戏。在游戏中，我们请理樱的奶奶——文惠奶奶扮演牧师，我和理樱则是新郎和新娘。宣读誓词，互换戒指。结婚游戏仅此而已，但它对我们来说尤为重要，尤为特别。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我那时才四岁，根本不懂结婚是什么意思——但我喜欢看着理樱开心的样子。而且深信不疑：将来自己会和最喜欢的女孩子结婚——「哼哼，今天做得好棒！」理樱注视着手中的戒指，高兴地说道。然而，她的表情突然暗沉下来。「要是戒指能一直这么漂亮就好了……」「……不行的。毕竟是草做的戒指。」「是啊……。颜色一下子又变枯了……」每次玩结婚游戏，我们都会重新做一枚白三叶草戒指。玩了之后每次都带回家，但保存得再怎么小心，草戒指两三天就变色枯萎。「如果是真的戒指，就一直能这么漂亮啦。」「真的……」「小晴，你知道吗？」幼小的理樱把自己的大眼睛张得更大了，猛地把身子凑到我这边。「听说真正的结婚戒指呀……是白金做的！这是妈妈告诉我的！」「白……白金……？白金是什么？」「白金呀，据说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金属！比金子银子还要硬还要结实喔！」「比……比金子还厉害！？」四岁的我十分吃惊。唉……保育所的运动会上能拿到镀金的奖牌，或许是因为对它印象深刻，我当时感觉最强的金属就是金。金牌、银牌、铜牌。获一等奖的人——即可拿到金子。对幼小的我来说，金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金属。所以——世界上也有等级比金子还要高的素材，这个事实令我备受打击。「这样啊。原来结婚戒指比金牌还厉害。」「对呀！比金牌还要厉害几千几万倍！」如今回想起来，这个对话实在是荒唐可笑。但是，我当时确实很吃惊，内心十分激动。这个名为白金的金属，居然比金子还结实。这个叫名为结婚戒指的存在，居然比金牌还厉害。「我呀，选结婚戒指就要选白金的。跟爸爸妈妈戴的一样。因为白金戒指不管过多少年，都会一直亮晶晶的，漂亮极了。」理樱眼里闪着光，十分耀眼。正如白金一样，比金子还耀眼。「那——我有个礼物要送给理樱姐姐哦。」我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结婚那天，我就把白金戒指送给你。」「真的吗！？」「嗯。长大后我要进爷爷的公司里上班，赚好多好多钱，然后就给理樱姐姐买一枚比金牌还要厉害的戒指！」「好啊！谢谢你，小晴！最喜欢你了！」理樱笑靥如花，紧紧抱住了我。幼年的回忆虽说愚蠢，却闪闪发光。在那十五年之后。我和理樱——真的结婚了。结婚后就要戴上结婚戒指。然而，这段婚姻却和我们孩提时想象的婚姻大相径庭。自从我和理樱同居后，洗手池的收纳柜大部分地方都被她占了个遍。化妆水、化妆水喷雾、美容液、乳液、保湿霜、护肤霜、护手霜、冲不掉的护发用品、发油……总之跟美容有关的用品实在太多了。我一个人住的时候，洗手空荡荡的，现在反倒被一堆女性美容品占据，男士用品已经被赶到角落了。唉……既然和女性同居，就只能接受这种无可奈何的事实吧。或许，当下和她同居的大多数男性都体会到了这种感受。「唉……」我刚洗完澡。我把胳膊套进睡衣里，打开洗手池的镜门，从自用的小柜子里拿出化妆水。虽然我不像理樱那样每天都努力护肤，但我洗完澡后会经常往脸上涂化妆水。啪啦啪啦的一声响，我轻轻把化妆水涂到脸上后——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完了。」我盯着左手的无名指。结婚戒指就戴在上面，已经被化妆水弄得黏糊糊的。平常涂化妆水时我都会摘掉戒指，但今天一不小心给忘了。我暂且把它摘下来，用水冲洗。当然，尽管我觉得它不会因为化妆水就马上劣化……但一直让它黏糊糊的，总感觉有点恶心。总之——就是不习惯。还不习惯戴戒指。我从来没戴过什么饰品。目前每天都要戴这种贵重的金属，总让我感觉很怪。将来真的能习惯这种感觉吗？真的能戴着戒指涂护手霜并且用酒精消毒吗？暂且不提。我现在尚不清楚，自己还能戴这枚戒指到什么时候。「…………」当我凝视着重新戴上的戒指，便会浮现许多回忆。幼年时期的事——以及去买这枚戒指时的小插曲。当我感慨颇深地回到客厅，「哼～，哼哼～」发现理樱似乎也十分开心。她背对着我，坐在厨房那一边的餐桌前。所以我不知道她作何表情。但是，她愉悦地摆动着自己的背部，我甚至能听得到她欢快的哼唱。玉木理樱。是我的青梅竹马兼前女友——目前还成为了我的妻子。呃，不对。已经不是『玉木』了。前几天在市政府提交了结婚申请书后，我们便正式结为夫妻。所以，她不再姓『玉木』，而是和我同姓——『石动』。「呼呼。呼呼呼。」「……挺开心的嘛。」「——咿呀！？」我一跟理樱说话，她背后立马发颤。「喂……你搞什么啊！？别突然现身啊！」「呃，我平常都会现身啊。」「洗完澡了就吱一声啊。而且，我都没听到吹风机的声音……难道你还没吹干头发？」「头发晾着自然干。我又不像你一样长。」「不吹干会伤到头发的。哎呀，不受欢迎的男人就是这样啦。现在这个时代，男性也得留心头发上的角质层啊。」她从椅子上起身，顺着平常的性子挑衅似的给我挑毛病——但她刚起身，桌子上便掉下来一张纸。看起来是便条纸。「这是啥？」「诶……哇……哇——！喂，等一下——」理樱大喊道。同时，我捡起了那张纸。『石动理樱』便条纸上——这么写着。而且不止一个。纸上的手写文字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石动理樱』，显得十分狭窄。「……怎……怎么了。」我不再看便条纸，理樱却满脸通红，狠狠盯着我。她手里还握着圆珠笔。「没怎么。」「先说好……我只是在练字而已。」我本来不想追问，理樱却自己一个人辩解。「因为以后我写名字的时候，都得写『石动理樱』了，而不是『玉木理樱』，才会这么练字。真的，只是这样啦……」「…………」「唉，真是的……你要是觉得烦以后我不这样了。明明只是伪装结婚，还要登记户口……」我有我的原因，理樱也有她的原因，所以我们不得不提前结婚。我们一个月前就开始同居——但提交结婚申请书后正式成为夫妻还是在三天前。理樱成为『石动理樱』，并且在社会意义上正式成为了我的妻子，都只是在三天前——「没办法。毕竟我们这种形式上的事实婚姻，都不知道会被谁发现。」（注：「事実婚」，事实婚姻，指没有配偶的男女，未在结婚登记机关进行结婚登记，便以夫妻关系同居生活，群众也认为是夫妻关系的两性结合。）「哼，你倒好，名字还原原本本地在那儿。我就麻烦了，一堆事情要做。好多登记和手续全部都得改，明天还要去学生窗口填写文件……」「…………」「哎呀呀，看来夫妻同姓的陈旧价值观始终束缚着这个国家。改名也成了很大的负担，甚至是压力啊。总是给女人徒增负担，我真不理解这种做法。」「……你反倒……」我不乐意被她一直说下去，便不由得还了嘴，「写名字还写得挺开心啊。」「什……」「说这说那的……你居然一点都不兴奋？」我嘴上说的是挑衅——但同时也是期待。她真的有那么一点兴奋吗？对于跟我结婚这件事。对于提交结婚申请书后，正式成为了名义上的夫妻这件事。她真的兴奋、真的高兴、真的快活吗？如果是这样，我就——然而，如此渺茫的期待，「啊？我……我没有兴奋，一点也不兴奋！」却被她一口否决了。「刚才的是……那……那个啦！我迷上了自己写的一手好字啊！我真厉害，感觉教育的优良已经从字中表现出来了呀。」「……你以前练习书法三天就不干了对吧？」「那个和这个是两码事！」理樱强行打断对话，往我这边走来。「啊啊，真是的，让开让开。我要洗澡了。你洗剩的热水都被你的汗水和污垢弄脏了，我还是将就着洗吧。」理樱暂时回到卧室准备换衣服后，快步前往浴室。❀　❀　❀「～～～～」我关上洗手间的门，极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完了完了。怎么办。到底怎么回事嘛！为什么——被那家伙看到我在写他的名字啊！？啊～，太讨厌了！正式结婚后，我兴奋得不得了，岂不是要被他看穿？呜呜……我能成功糊弄过去吗？一开始只是稍有心血来潮，想试着写一写……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起劲写了好多名字。要是发现得晚，这个势头或许会让我连他的名字也一起写上，然后画些男女共用伞什么的。便条纸倒是放在那儿了……应……应该没问题吧？其实我已经写惯了，这应该不会被他看穿吧！？毫不避讳地说，从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我就开始在课堂上写『石动理樱』，以作练习。所以我已经写惯了，以至于我感觉不到它是个新的名字……但是，应该不至于被他看穿到那种地步吧？啊啊，怎么办。总感觉……冷静不下来。明明写惯了名字——内心却还未适应这样的感觉。我变成了『石动理樱』；我们正式结为夫妻。这两个事实折腾得我内心难以平静。☼　☼　☼「……」不可言状的感情油然而生。我手里还拿着理樱留下的便条纸，越是看着它……就越能体会到自己满脸通红。啊啊，该死。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啊。刚才那个家伙在写『石动理樱』。而且写了好多次。为什么——我会因为这种事情轻易兴奋起来？和我同姓之后，她写着新名字的样子……其实可爱得不得了。我再次感受到，啊啊，这家伙真的成了我的老婆啊。唔哇……不行。我居然觉得恶心。不能这么兴奋。她跟我——只是伪装结婚。毕竟，她对我一点想法都没有。❀　❀　❀是啊，没错。我们只是伪装结婚。只是双方利害一致才结了婚。晴对我应该也没什么感觉了。刚刚交了结婚申请书，但我们已经同居一个月了。事到如今还因为名字搞得自己心烦意乱……肯定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是这样。啊啊，好讨厌啊。为什么偏偏是我要吃这种醋啊？☼　☼　☼操。真够麻烦。为什么偏偏是我心里这么不痛快啊？理樱也肯定早就把我忘了——不对。或许，她还稍微意识得到吧？她刚才高兴的背影掠过我脑海。理樱，还是对我……不对，不不不。不可能。前女友居然一直挂念着自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这不过是男人微不足道的愿望和固执而已。……但是，就算如此，要是有如果——❀　❀　❀难……难道……晴还会有些兴奋？还会心里小鹿乱撞，或者是闷闷不乐吗？还会或多或少地意识到我吗——不……不会吧。嗯，不会。两三年前就分手了，怎么可能还挂念着我呢？晴只是为了拯救我家，才决定跟我演这场伪装结婚。仅此而已。我懂我也知道。……但是，要是有如果——☼　☼　☼ ＆ ❀　❀　❀虽然知道这么做很愚蠢，却还是在心里默默祈祷。我知道这么做很蠢，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那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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