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残遗的希望第七话力量与意志

■关于某个兵器的开发经过

煌玉人。

它是极为接近人类的自动人偶，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

在技术发达的上古文明之中，煌玉人被称为技术的到达点之一。

它是魔导机械工学与魔导生物学的完全融合，以及造形美与机能美的极致。

它是美丽的人偶，拥有与人类交谈的智慧，言行举止也像经过训练的人类。

以战斗而论则拥有匹敌──甚至凌驾战斗类超级职业的性能。从当时的【超斗士】无法伤及名为【金刚石之抹杀者Diamond Slayer】的煌玉人分毫而败阵一事，即可窥见其性能的优异。

与作为战斗类超级职业的坐骑而广为人知的煌玉马相同，煌玉人在名匠弗拉格曼经手的作品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因此，它与煌玉马同样被列于量产计划的讨论事项，可说是极其自然的事。

当然了，在量产化时会省略许多功能。以煌玉马的情况而言，就是不搭载成本极其昂贵的动力炉，将魔力供给方式改为由搭乘者提供，并去掉特殊功能后，即可量产。

但是，煌玉人的情况又如何呢？

首先，在量产化时去掉动力炉，这点与煌玉马相同。

然而，与以让人类骑乘为前提的煌玉马不同，煌玉人本来是以独立运用为前提的。若让人类骑乘上去以供给魔力，就与煌玉人原先的制作理念背道而驰。

另外在造型上，不同于弗拉格曼自身制作的个体，不可期望量产型与人类相似，又拥有超越人类的美丽外表。

而每尊煌玉人拥有的特殊功能，自然是不会搭载。

以结果来看，在最后完成的设计图上，记载的是「人类搭乘于其中供给魔力」、「造型类似朴实无华的人型重工业机器」、「没有特殊功能，以外部武装加以补救」的机体。

具体而言，近似于二〇〇〇年后的多铼夫皇国所运用的人型〈魔齿轮〉。

与煌玉人完全不相似的他物。

完成设计图的弗拉格曼本人给予的评价也不甚优异，量产计划一度冻结。

由于没有制作出实机，后世的多铼夫皇国在开始从〈遗迹〉的技术产物中开发〈魔齿轮〉时，虽有战车型与甲胄型，却没有人型。

不过，在「化身」的侵攻之下，已冻结的煌玉人量产计划再度启动。

这场赌上全人类生存与否的战役……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也需要更多的战力。

大型战力由煌玉龙等新造的巨大兵器担当，但数量实在不足。

本来有好几团的步兵师团，已经被无穷无尽的「猛兽之化身」所毁灭。

可以大量准备，且与量产型煌玉马不同，单体即可成为战力的存在是有所必要的。

一度冻结的量产型煌玉人之所以能够重见天日，其理由就在这里。

弗拉格曼急忙重新设计量产型煌玉人──煌玉兵，以及建造自动生产工厂。

然而，这时产生一个问题。

在初期案的设想中，煌玉兵是由经过训练的【操纵士】加以运用的。

但是在「化身」的侵攻之下，人类已失去了许多士兵，能成为士兵的人才已然不足。

这样下去，即使能备妥需求数量的煌玉兵，也没有驾驶员能够操纵──弗拉格曼如此烦恼着。

不过天才弗拉格曼面对人才枯竭这种无法解决的问题，找到了某个解法。

──不需要让人搭乘。

煌玉兵之所以要让人搭乘，是由于需要魔力供给者，以取代成本高昂而无法量产的动力炉。

但若只是需要供给魔力，就存在着其他手段。

只要将以怪物为代表的非人类范畴生物容纳其中，以作为魔力供给源便可。

内部的供给源不用进行操作，战斗行动交给程式对应即可。

弗拉格曼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

不过这时，他又要面对一项问题。

也就是「如何识别供给源以及敌对对象」。

虽然也可以让指挥官与技术人员随时加以控制，但「化身」的侵攻十分激烈，恐怕会有指挥者亦遭到全灭的风险。

要让这套系统顺利地运作，就得彻底实施无人化。

可以的话，希望单单一座工厂便可自动进行量产，持续与「化身」战斗──弗拉格曼这般思考。

但由于是量产机，无法做出太高科技的设定。

于是，弗拉格曼透过两个简单的设定来解决这项问题。

第一个设定是『为现在居住于大陆的所有人类范畴生物之人种进行登录，排除于供给源与敌对对象之外』。

另一个设定则是『敌对对象的威胁度经测定后，若为C以上就加以歼灭，D以下则作为供给源』。

「这样就能自动地确保供给源，同时制造出与『化身』和危险的非人类范畴生物战斗的士兵……它们将成为永远的希望。」

弗拉格曼如此思考，而完成了煌玉兵的自动生产工厂。

不过，他也想到若即刻开始运作可能会被「化身」发觉，工厂会立即遭到破坏。

于是弗拉格曼让工厂以休眠模式待命，并设定缓慢地量产煌玉兵，以避免被「化身」察觉。

而在同时满足几项条件的时候，就会为了确保供给源而启动……以便与「化身」战斗。

就这样，煌玉兵的自动生产工厂，与其他〈遗迹〉同样遗留到了未来。

在至今为止的过程中，存在着煌玉兵的自动生产工厂成了「误失」的理由……也是那位天才最大的设计疏失。

就是「供给源以及敌对对象」的设定。

遗留下来的〈遗迹〉，已经是至少二〇〇〇年前的产物了。煌玉兵里的程式所设定的「非人类范畴生物」的人种名单，也是至少二〇〇〇年前的。

──经过二〇〇〇年的时光后，即使同样是人类堤安，也会与人种名单产生差异。

更何况是在「化身」的侵攻之下，使得以大气中的魔力发生变化为首，环境异常现象急遽产生的时代之后。

就如同严寒地区的人类经过世代交替后，会使体毛变得浓密，人类为了适应环境而产生些微的进化也不足以为奇。

而煌玉兵的程式不会去理解进化产生的些微差异。

只要与人种名单有所不同──便判断对方不是人类。

若是煌玉人或许能够理解，但量产型的煌玉兵并没有这样的智能。

以结果而言，为了守护人类而遗留下来的煌玉兵──已经只将人类视为魔力供给源或是敌对对象了。

◇◇◇

□【煌骑兵】玲•斯特林

我说出这些机械「只将堤安视为燃料」后，石青脸色发白地看着残骸。

她来到这座〈遗迹〉是为了寻求改变王国困境的契机，结果发现的却是以人类作为燃料的杀人机械工厂，难怪她会大受打击。

「若玲的推测没错，这些机械简直就像是岣兹嵋兹山贼团哪……」

我明白涅墨西斯想说什么。

对这些机械而言，是怪物还是堤安都无所谓。

它们只将生命视为动力源。

所以才会徘徊于外，将燃料收集过来后放进同伴的内部。

若我当时没有注意到，雪莉也会变成燃料。

……光是想像，就让我打起寒颤。

说不定……已经有人牺牲了。

「…………实在令人不快。」

只将人类视为道具，以其生命作为燃料。

真的……和岣兹嵋兹山贼团的【大死灵】嵋兹有些相似之处。

那个家伙，也只将孩童视为素材与金钱。

我察觉到这些机械的真面目后感到不舒服，最大的理由就在这里。

这些机械与那最为恶劣的回忆过于相似。

我叹了一口气，视线也落到了脚边。

「……啊。」

而在视线前端的，很巧合地正是与我的回忆密切相关的物品──【紫怨走甲　岣兹嵋兹】。

过去以岣兹嵋兹山贼团的名号让基甸陷于恐惧之中，死后也变成【怨灵牛马】大肆暴动的存在。

被现今同样化为奖赏武具的【加德婪鞑】断言「没有留下任何意志」的最后结果。

对我而言，也是让我想起在那地下发生，最为恶劣之回忆的装备。

「……不过……」

不过……若没有这双【紫怨走甲】，那天晚上，我就无法在基甸克服富兰克林设置的游戏。

正因为我拥有【紫怨走甲】这个原本最为恶劣的力量，以及上古文明遗留下来的白银，才能打倒可怕的【RSK】。即使本来的存在方式既恐怖又引人厌恶，却也存在着只有靠它才能拓展的未来。

「……和岣兹嵋兹山贼团一样啊。」

这双【紫怨走甲】的力量虽然与【怨灵牛马】相同，所做出的事情却正好相反。

……既然如此，这座〈遗迹〉说不定也适用相同的道理。

「石青。」

「…………玲。」

石青有些不安地看向我。

「关于此处的调查，我可以表示意见吗？」

「……请你说吧。」

「我认为应该设法停止这座可能正在运作中的工厂，并将动作中的机械全部破坏掉。」

「…………也只能，这么做了呢。」

这座〈遗迹〉实在过于危险。

既然这里是工厂，若放置得愈久，那种机械恐怕就会增加得愈多，变成燃料的牺牲者也会不断增加。

而且速度一定很快。从内部的怪物尚存一息这点来想，机械应该是在非常近期的时间才开始出没于地表的。

我推测大概是在这座〈遗迹〉被发现的契机──也就是地壳变动发生之后。

通往地表的路径因而开通，机械便开始出外确保供给源。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有那么多的数量开始运作了。如果放置不管，储存下来的机械很有可能会继续动作，或者是量产之后再前往地表。

必须尽早让生产作业停止。

还有……

「如何利用这座〈遗迹〉的技术，就之后再来讨论。」

「…………咦？」

石青听了我的话后，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

「要使用，这座〈遗迹〉的技术？」

「你也思考过这点，才会来这里调查的对吧？」

「是的……可是这座〈遗迹〉不但危险，潜藏其中的力量也很可怕哦？」

「这我明白，所以才要破坏现在动作中的机械，工厂也是，我不惜毁坏也要使其停止运作。」

这是确定事项。

没有什么事情会比放着这种吃人的杀人机械不管，更令人心里不是滋味了。

「不过，之后可以从这里的技术与道具之中，寻找有助于王国……有助于人们的事物。」

让怪物穿戴机械来使用的方法恐怕行不通，给堤安运用也会有很多问题，恐怕不能直接使用。

即使如此，这里还是上古文明的技术宝库。

是过去的人们，为了未来的人们遗留下希望的场所。

其中完全没有能够救人的东西──应该是不至于会这样。

……不，这算是我自身的愿望吧。

「可是这样很危险，也不晓得能否正确地使用……」

我非常理解石青想说的话。

这样的想法也在我脑中占据了一半的份量。这里肯定很危险，或许应该让它什么也不留下，我们什么也不捡拾地将之消除掉才对。

但是……

「无论是怎样的力量，我们都不晓得是否能正确地使用。然而，无论面对怎样的力量……想要正确使用的态度，都不会有错的。」

「……！」

这座〈遗迹〉所制造出的机械，是最为恶劣的。

不过这种最为恶劣的东西，说不定能成为拓展未来的关键。

就像过去的【岣兹嵋兹】一样。

「力量本身不分善恶，只有使用力量的意志方有善恶之分……这是我现在的想法。所以，我要破坏将生物视为燃料并意图进行狩猎的系统意志。之后再以王国的意志来决定如何使用这股力量就好了。」

「力量与，意志……」

「到头来，还是视使用力量的人是否有错……不对，是视使用力量的人想要做什么。」

「…………」

石青听了我的话后，看向我与涅墨西斯……接着和昨晚一样，也看了她的剑。

「这个道理……对你们而言也是一样呢。」

我察觉到她说的「你们」并非是指我与涅墨西斯两人。

大概是在说〈主宰〉与〈创胎〉本身吧。

〈主宰〉的力量〈创胎〉，过去在多铼夫的意志之下蹂躏了王国。

不过，也存在着拥有相异的意志，并以相同的力量〈创胎〉意图阻止其侵略的〈主宰〉。

没错，的确是一样的。

「……我明白了。」

石青说完就转过身，往通道走过去。

「先回到地表去。得向卡捷拉坦伯爵夫人商量才行……也包含你的意见在内。」

「……好！」

我们走出广场，与去时同样骑在白银的背上前往地表。

在归途中……

「玲。」

坐在我身后的石青朝着我的背，呢喃般地说出话语。

「谢谢你带给我希望。无论是现在……还是那个时候。」

她所说的「那个时候」是指何时的事情，我并不知道。

不过，她在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有精神些了。

◇

回到地表后，我们立即前往冒险者公会。

目的是为了传达那种机械的情报，还有以任务形式发出将徘徊于周边地域的机械予以破坏，以及监视〈遗迹〉的委托。

高层似乎交给了石青以王国名义发出任务的权限，于是她提议发出紧急委托。

石青与一位看似为卡捷拉坦公会会长的人物在别间房间商量了一些事情后，就立刻实行了此事。

委托以〈主宰〉为对象，内容为讨伐四处徘徊的机械。不但有高额报酬又没有人数限制，公会内的〈主宰〉们即刻就承接了下来。

至于监视〈遗迹〉，似乎则由隶属于公会的老练堤安来执行。

「如果是上级职业的战斗类〈主宰〉，那些机械的单体并不难应付。只要将在外徘徊收集燃料的自动机械全部破坏，应该就不会有新的自动机械启动……这样就能争取到时间。」

因机械产生的损害方面，就可以暂时安心了。

另外，探索通往〈遗迹〉内部工厂的通道一事，也请公会以任务形式发行。

我们到达的那处广场没有其他通道可通往别处，而且在回程中机械也没有继续出现。

工厂的位置很可能不在我们走过的路线上，抑或是在那个入口以外的出入口所通往的地方。

为了让工厂停止运作，得先找到工厂才行。

「也只能先等人找到工厂，是吧？」

「是的，若能于今晚发现，明天早上便可发出停止工厂运作的任务以动员人手。关于此事也需要与伯爵夫人商量，我们这就过去吧。」

「好。」

石青的脸色比在地下时要好得多了。

主要是因为对于〈遗迹〉的危险已立下对策，以及自己变得能够对〈遗迹〉怀抱希望吧。

我们与石青离开冒险者公会后，再度前往伯爵夫人的居处。这次我也一起进了宅邸，为〈遗迹〉里发现的机械与其危险程度提出证言。

「这样啊……其实今天周边地域也发出通报，指出『从未看过的机械怪物在四处徘徊』。我想与在〈遗迹〉里发现的应该是同一种。」

伯爵夫人听了我们的报告后，也提出了新的情报。

「原来跑出〈遗迹〉之外的，不是只有玲说的那一架啊。」

「抑或是已经在运作的少数几架已确保作为燃料的生物，所以其他机体才动起来的。这样下去的话，开始运作的机体将会不断增加……慢着。」

「玲？」

自己说出这句话后，我察觉到一件事。

由于得到了燃料，机械的数量便增加了。

是的，燃料……那些机械若不把生物装在内部，就无法行动。

若是这样……

「呐，你觉得当〈遗迹〉刚出土，连一具机体份的燃料都没有的时候，最一开始有所动作的机体是如何动起来的？」

「！」

理应是动不起来的。

但事实上，那些机械却动了起来，现在也正逐渐增加运作中的数量。

是将偶然跑进〈遗迹〉里的生物纳为己用？

或者是……

「存在着不使用其他生物也能运作的机体？」

举例来说……就是和白银一样搭载着动力炉的机型。

「会是指挥官机吗？……你觉得存在着这样的机体吗？」

「…………」

说不定是存在的。

存在着统率那些机械，并非量产型的领队机。

如果真是如此，要让工厂停止运作的难度将会上升。

当这样的疑念，让现场的气氛变得凝重时……

「嚼嚼，咔哩咔哩。」

……身旁的涅墨西斯却大吃着招待客人用的饼干，毫不顾虑场面气氛。

「……涅墨西斯。」

「没、没办法啊！今天在〈遗迹〉里探索时发生了很多事情，都没有吃中饭嘛………！」

哎，是没错啦，不过……

「在进入〈遗迹〉前，你已经在茶会上吃过简餐了吧？」

「那是简餐耶！就只是简便的程度不是吗！」

……你呀，在关键时刻就会变成食欲的化身耶。

而且在这一个月里，次数还愈来愈频繁。

「呵呵。」

伯爵夫人笑了起来，大概是我们的互动有让她觉得有趣之处吧。

石青也苦笑着。

「我家这位大食罗汉真是见笑了……」

「不是大食罗汉，是大食淑女！」

淑女、才不会、吃那么多。

「哪里哪里，没关系的。涅墨西斯小妹也是想要转换场面的气氛吧。」

我认为那绝对只是本性流露而已。

「唔、嗯！就是这样！」

不要打蛇随棍上啦。

「这个饼干是我烤的，你觉得味道如何呢？」

「非常美味！」

涅墨西斯以灿烂的笑容如此答道。

不过，原来是伯爵夫人烤的饼干啊。大概是为了今天从孤儿院来的孩子们而烤的吧。

「那我也来一块……都没了嘛。」

盘子上连一块饼干也不剩。

就连片碎屑都没有，甚至连盘子上是否真的曾经盛着饼干都无法确认。

涅墨西斯……

「♪～～」

就算想吹口哨掩饰过去，嫌犯也只有你一个。

「饼干还有哦，你要带回去吃吗？」

「嗯！」

涅墨西斯毫不迟疑地答覆伯爵夫人的提议。

……这次要分给我吃哦？

◇

虽然穿插了一点闹剧，不过我们还是向伯爵夫人报告完了。

之后，她们表示希望我先回旅店休息，于是我们就分开了。石青好像要与伯爵夫人一起拟定具体的对策。

就和她与公会会长谈话时一样，有些话应该只能让相关人士听见吧。

说到旅店的情况，客人比昨天少了很多。

大概是有许多承接了紧急委托而外出的人吧。

吃晚饭时，餐厅的人数与昨天相较，也是零零散散的。

即使处于这样的状况，与餐厅邻接的谈话室还是有两位我认识的人物。

其中一位是汤姆先生，他从〈遗迹〉回来后，似乎就与古灵猫精一同悠哉地泡温泉疗愈因探索而生的疲劳，也吃过了晚饭。

汤姆先生正坐在魔法按摩椅上说着「啊──虽然是老式的按摩椅，但还是能稍微消除平日拼命工作产生的疲惫──」并放松休息。

而另一位，则是在伯爵宅邸见过的贝尔多贝尔先生。

他与自己的〈创胎〉们一同待在谈话室里。我问贝尔多贝尔先生为何会在这间旅店，他回答是伯爵夫人介绍的，说是推荐的旅店。

附带一提，汤姆先生的古灵猫精与贝尔多贝尔的侯恩，不知为何一动也不动地互相瞪视。是因为彼此都是猫吗？

「唔──表示不要吃晚饭的客人实在太多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与老板娘、瑞夫堤一起送招待的茶与茶点过来的雪莉如此问道，我便省略详细过程，回答她：「有机械怪物从〈遗迹〉里跑到外面，于是公会公布了紧急讨伐任务，那些客人应该在忙着达成任务吧。」

「是攻击我的那种怪物吗？」

「没错，是同个种类。」

「感觉挺可怕的呢。」

「没事的，小姐。为了解决这件事，〈主宰〉们已经在四处奔走了。」

瑞夫堤如此说道，让想起昨天的事而心生害怕的雪莉安心下来。

「不过呀，幸好有发出讨伐那些家伙的任务呢──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坐在按摩椅上的汤姆先生听到我们的交谈内容后，也这般表示。

虽然汤姆先生说数量太多，但在通往内部大广场的路途上的机械与陷阱，几乎都是他单独破坏掉的。

多亏他清除路上障碍，我们才能到达那里并察觉〈遗迹〉的真面目，所以今天最大的功臣或许就是汤姆先生。

「从旅店的情况来看，承接任务的人应该很多吧？」

「是的。不但有高额的讨伐奖金，还因为机械会完整地留下来，有些〈主宰〉也抱着卖掉可以再多赚一笔的想法。王国也有单位开始收购……嗯？」

我不经意地再度想起在〈遗迹〉里曾有过的疑问。

也就是涅墨西斯说过的「汤姆先生是来〈遗迹〉做什么的？」这句话。

当时，汤姆先生没有回收他打倒的机械。

昨天晚上遇到汤姆先生时，他曾说过要重新锻炼自己以做好与喀什米尔比赛的准备，并且为了赚一笔钱才来探索的。

但是他今天打倒了那些机械，却将成果全部置于原地离去。再加上他清除了广场的敌人后，也没有去探索。

这点让我在意。

「嗯，你们说的机械怪物，其外型接近人型吗？」

就在我如此思索时，贝尔多贝尔先生就问了我问题。

「是的。」

「若是如此，可能与我在来到卡捷拉坦前打倒的怪物属于同个种类。」

贝尔多贝尔先生说完，便从道具储存箱中取出机械的残骸。

我确定那是枪械型的头。

「是的，就是它……您能打倒它啊？」

贝尔多贝尔先生的职业是非战斗类的音乐家耶。

「没什么啦，还是有方法的。而且我若不出来战斗，有怪物徘徊的地方可令人无法放心旅游呢。」

「不愧是【奏乐王】呢──」

当贝尔多贝尔先生的话让我觉得「说得也是」时，汤姆先生就说出了这句话。【奏乐王】？

「嗯，是《识破》吗？我没感觉到气息呢。」

「哎，我也是【猫神】嘛──」

「啊，你就是那位『猫妖屋』啊。那我就正式自我介绍，我是贝尔多贝尔，任职于指挥家系统的超级职业【奏乐王】。」

「我是汤姆猫，任职于特别强化猫的超级职业【猫神】。哎，多指教啰──」

……特别强化猫的超级职业是什么东西啊？

他的战斗方式跟猫没有太大关系吧？

「嗯，有两个超级职业啊。这样还挺可靠的吧？」

「可靠是指？」

贝尔多贝尔听到涅墨西斯的低语后反问道。

这个问题则由我回答。

「在那座〈遗迹〉里，正在持续地自动制造出那种危险的机械，所以需要去破坏正在动作中的机械，以及停止内部工厂的运作。只要找到前往工厂的路径，明天早上就可以冲进〈遗迹〉里的工厂设施了。」

「原──来如此啊──所以需要攻坚的人手。嗯，既然如此，那我也参加吧──反正我很闲──」

汤姆先生爽快地答应参加攻坚。

「嗯，我也对这出冒险故事有兴趣，但明天有些不方便。」

「有什么事吗？」

「参加今天茶会的孩子们央求我明天再演奏音乐给他们听。他们说有个孩子今天生了病而无法参加，还说那个孩子非常喜爱音乐，一定会很想听我的演奏。」

贝尔多贝尔先生说完，温和地笑了一下。

「哎呀，有人对这些家伙的演奏下了这么高的评价，让它们都很高兴呢，所以我想说回应听众的安可也不错。」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贝尔多贝尔先生任职超级职业，若能得到他的帮助自然是一大助力。

不过，我觉得遵守与他人的约定也很重要。

就在我们谈论着这些事情时，老板娘把茶端给谈话室里的客人后如此说道：

「话说回来，从〈遗迹〉里跑出了那样的怪物啊……会不会又变得像是【埃德巴萨】那时的那样子呢……」

「【埃德巴萨】？」

这是我从未听过的词汇，是什么专有名词吗？

「那是距今三〇年前出现过的怪物，好像是种叫〈U……〉什么的强大怪物。当时我还是个小孩，也记不太清楚了，呃……【无、无……」

「【无命军团　埃德巴萨】。」

接着老板娘的话说下去的，是端着茶杯边吹凉边喝茶的汤姆先生。

「你知道啊？汤姆先生。」

「嗯。那是距今三〇年前，出现在王国与皇国的国境地带的〈UBM〉。阶级为神话级，以当时的怪物而言算是最难应付的种类吧──好烫烫……」

三〇年前的神话级。

就如哥哥打倒【禽木神威】一般，神话级直到现在才成为能够打倒的存在。

然而，以这一边的时间来算，的三〇年前并没有〈超级〉。

不但如此，应该是连〈主宰〉也没有的（玛丽曾说过或许会有测试版的玩家，但那也只有极少数吧）。

在只有堤安的状况下，出现神话级〈UBM〉，只能以灾厄来形容。

「【埃德巴萨】是群体型的〈UBM〉──无论是植物还是矿物都能自由作为材料，借以不断生成隶属其下的人偶怪物。只要不打倒本体所在的核心，就会毫无止尽地增加数量，是个很棘手的〈UBM〉唷。」

「汤姆先生，你还真清楚呢。」

明明是以这一边的时间来算的三〇年前的事情，他的说明却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嗯，因为我的熟人里有人对〈UBM〉知之甚详啰──」

就像对于毕思理学姊而言的女妖怪学姊，汤姆先生可能也有朋友拥有独特的资料库吧。

「对对对，【埃德巴萨】就是这样的怪物。它出现的地点，正好就在伯爵夫人的先生与儿子，以使节身分出使皇国的途中……」

「咦？」

「我所知道的，就只有从当时的官方公告与报纸看来的消息……」

老板娘述说了过去的事件。

那是距今三〇年前发生的事。

王国的卡捷拉坦领地，与皇国的巴尔巴洛斯领地挟着两国国境线，两地间多有交流，关系曾经十分友好。

另外，王国与皇国当时也互为同盟国，包含瑞涓达璃雅在内，西方三国彼此团结一致。

也因为这样的背景，两国经常派遣使节往来。使节团的团长便是卡捷拉坦伯爵夫人的丈夫，听说他本来是王国的外交官。

在卡捷拉坦伯爵执行当时的职务时，他们夫妻的儿子──出生后经过一年，而可带着他出国──也一同随行。

以将来的角度而言，由于卡捷拉坦伯爵家与巴尔巴洛斯边疆伯爵家之间互有婚约，所以卡捷拉坦伯爵想趁着这次的出使，顺便让儿子早点去对方家里露脸。

这趟行程虽然带着婴儿，但连系两国的道路上并不会出现特别强力的怪物，十分安全。

再加上王国还有最强的护卫。

【圣焰骑】阿斯兰•法多利德。

与【大贤者】、【天骑士】、【教皇】并列的王国第四位超级职业，担任使节团的护卫。【圣焰骑】阿斯兰本来为流浪之身，但由于其强大的实力、高洁的人格，以及赤胆忠心，而被当时的国王提拔为直属家臣而受到重用。

会让他担任护卫，也证明王国就是如此重视与皇国的邦交。

另外，阿斯兰自身也希望与使节团同行。

这是由于阿斯兰与巴尔巴洛斯边境伯爵家的次任家主──【冲神】罗纳度•巴尔巴洛斯互为挚友，也是良性竞争的劲敌。

阿斯兰以护卫的身分与使节团同行，之后也预定要在巴尔巴洛斯领地内的决斗设施琢磨武艺。

因此，这次的行程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会是一场良好的交流，前途一片光明。

──只要国境的缓冲地带上，没有突然出现神话级〈UBM〉的话。

没有人知道那只〈UBM〉为何在那个时点出现于国境。

是偶然，还是基于某人的意图，这点也不明了。

但无论是怎样的理由，神话级──【无命军团　埃德巴萨】已向王国的使节团发动袭击。

阿斯兰为了保护使节团而站在最前线，砍倒了数量超过一〇〇〇的人偶军团。

但【埃德巴萨】即使失去一〇〇〇个部下，在它底下尚未出动的人偶依然有数倍之多。

寡不敌众。毫无止尽的人偶有如滚滚浪潮席卷而至，穿过阿斯兰的防守袭向使节团，使得使节团的损害逐渐扩大。

阿斯兰依然不断地驱逐人偶，他虽然想要设法讨伐本体，但敌我战力实在相差太大。就在他想着这样下去，就只能等着体力被磨耗殆尽时，一位援军从皇国赶了过来。

那正是【冲神】罗纳度•巴尔巴洛斯。

在挚友与使节团遭遇的危机之下，他比任何人都抢先行动，单枪匹马赶到了这里。

就这样，两位超级职业并肩合作，挑战神话级的强敌。

「……然后，怎么样了？」

「当前去支援的巴尔巴洛斯领地军到达时，已经全部结束了……【埃德巴萨】已被讨伐，但阿斯兰大人与巴尔巴洛斯大人亦双双阵亡。皇国前去调查之后，在对外发表中提到使节团遭到全灭……」

……也就是两败俱伤吧。

在茶会里，伯爵夫人曾说过她的丈夫亡故，儿子也行踪不明。

没想到那件事会与神话级〈UBM〉有关……

「…………嗯？」

这时，贝尔多贝尔先生歪着头，好像察觉了什么。

「你说那个叫做【埃德巴萨】的怪物，会支使人偶对吧？」

「是啊──它是会造出人偶并加以操纵的〈UBM〉哦──」

「这样呀，简直就像……可是在三〇年前的话……就不可能了。」

「您怎么了？」

我一发问，贝尔多贝尔先生便苦笑着答道：

「多铼夫有位堤安，可以透过奖赏武具的力量来制造并使唤人偶。这两者的能力很相似，才让我有些在意。可是他还很年轻，不可能在距今三〇年前的年龄……而且还是在对抗神话级〈UBM〉的战斗中取得MVP。那一定是从别的〈UBM〉身上得来的奖赏武具吧。」

「是啊，能力相似的〈UBM〉也是存在的──能够生出怪物与道具的奖赏武具也是或多或少都有──」

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在这段话题里……我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某个重大的关键。

◇

在谈话室里的人们听老板娘说完往事后，就各自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不过我还留在谈话室里，依序翻阅着书架上的书。

我思量着会不会有什么与刚才的事件相关的书籍，却没找到。

「镇上的图书馆也就算了，那种书不会放在旅店的谈话室里吧。」

「说得也是。」

图书馆今天应该已经关门了，明天则要去处理〈遗迹〉，也没时间去图书馆查资料。

我把手上的书放回书架。

「……？」

这时，我看到了一本画册。

「……【圣剑王】传说？」

这本似乎是给小孩看的绘本，之所以会吸引我的目光，是因为书名文字列与刚才谈到的【圣焰骑】相似。

拿起来一看，封面上描绘着拿着蓝剑的Q版人物。

我看了那柄蓝剑……想起石青持有的剑。

「这是什么？」

「嗯？我记得那是这个国家最为知名的绘本吧。好像是以实际事迹改编的，我之前在基甸也稍微瞄到过。」

「……咦？有过这种事吗？」

「哦，是我自己去买吃的时候看到的。」

……这么说来，不只是昨天的宵夜，这家伙本来就会拿零用钱跑去买吃的。

先不说这个，涅墨西斯这样一说，我的兴趣就来了。

……之前我向莉莉安娜说我不认识身为第二公主的伊丽莎白时，让她吓了一跳。为了减少此类事情发生，或许应该事先了解待在王国就自然会晓得的知识。

我翻开绘本的书页，从开头读起。

其内容大致如下。

◇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好几百年前的事了。在大陆西方的平原上有许多国家。许多国家彼此征战，国家的数量有时增加，有时减少。

就在这时，非常非常可怕的【邪神】出现了。

【邪神】率领着好多可怕的眷属，消灭了几个国家。

本来在进行战争的国家纷纷转而对付【邪神】，却没有一个国家是邪神的对手。不过就在这时，一位国王挺身而出。

他是才刚成立的小国的年轻国王。

更大的国家都被【邪神】消灭了，一般来说，小国的国王是没有胜算的。

但是，小国的国王可不是普通人。

他原本是一位牧童，某一天得到了埋在土里的一柄剑。

那是柄特别的圣剑，能够劈开任何东西，非常地不可思议。

本来只是个牧童的国王，在得到剑的同时，也得到了特别的职业以及非常强大的力量。于是他从此不做牧童，而当了冒险者。

成为冒险者的他经历了许多冒险，帮助了许多人们，有时还在战争中成为了英雄。

在冒险的过程中，他的身边开始聚集了同伴。

在这些人之中，本来是冒险者的他，不知不觉之间当上了国王。

是的，刚成立的小国的国王，正是比谁都强的英雄──【圣剑王】。

于是【圣剑王】与同伴一起挑战【邪神】。

有许多【邪神】的眷属与可怕的试炼等待着他们，但是【圣剑王】绝不受挫。

然后【圣剑王】终于打败了可怕的【邪神】。

许许多多的人发出赞美。

努力打倒【邪神】的【圣剑王】一面哭着，一面回应这些声音。

接着许多其他国家的国王有了期望。

他们向【圣剑王】说「请您成为我们的国王」。

【圣剑王】答应他们的请求，并在过去打倒【邪神】的地方筑起了王都。

接着为新成立的大国，以陪伴自己度过所有冒险的剑……【阿尔塔】之名加以命名。

就这样，阿尔塔王国的历史从此开始了。

◇

绘本的页数很多，我看着看着，就花了一些时间。

谈话室里就只有我翻页的声音，以及涅墨西斯安静地吃着茶点的声音。

她会安静地吃，是为了不打扰我阅读吧。

是很感谢她这样顾虑我，但还是会觉得『就没有不吃东西的选项吗？』。

好啦，我已经大致理解绘本的内容。

这内容可以说是奇幻故事，也可以说是神话……但我觉得并不只有这样。

以前曾经听哥哥说过，〈Infinite Dendrogram〉存在着历史。

说不定是游戏里设定好的，抑或是在时间加速……在远比目前的三倍更快的加速之下，实际发生过的事迹。

虽然只是猜测，但我认为是后者。就像刚才听闻三〇年前的事情，老板娘的口气就像是明白当时情况的人才说得出的实际感受。

所以〈Infinite Dendrogram〉的历史，就是堤安们实际走过的历程吧。

而这出童话的内容，大概也是历史上的真实事件。

过去有一个人当上了【圣剑王】这个（大概是）超级职业，在历经冒险后，与另一个当上【邪神】这个超级职业的人斗争，并获得胜利。这样的结果，诞生了我也隶属其中的阿尔塔王国。

这是建国英雄的传说，会变成国内最为著名的故事并不奇怪。

只是……有件事令我在意。

「……为什么要哭？」

【圣剑王】打倒了最大的敌人【邪神】。

也可以视为在经过死斗后，因为成就感而流下眼泪。

但不知为何，我觉得绝对不是这样。

其中理由……我自己也完全不晓得就是了。

我在谈话室看完绘本后，又像昨天一样在旅店周遭散步。

虽说是散步，其实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与这几天得到的资讯开始在脑里团团打结，才想转换一下气氛。

附带一提，现在是女用浴场的使用时段，所以涅墨西斯正在泡温泉。

趁涅墨西斯不在的时候，我取出伯爵夫人给的饼干中自己的那一份，边散步边吃。味道很温和，和哥哥所做的相较，又是种不同的美味。

「嗯？」

在散步途中，我发现了玛利欧老师的身影。他坐在为了眺望远方而设置的木椅上，俯瞰着卡捷拉坦镇。

由于太阳已经下山，昏暗的天色让我无法从玛利欧老师的侧脸推测他在想什么。

「……哦，是玲先生。晚安。」

「晚安，玛利欧老师。」

玛利欧老师发现了我，向我打了声招呼。

「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呐。」

玛利欧老师看着我大口吃着的饼干如此表示。

「您要吃吗？」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一拿出饼干袋，玛利欧老师就说了这句话，并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感觉这味道满温和的呐，是老板娘或雪莉小妹做的吗？」

「不，是伯爵夫人亲手做的。是刚才我为了〈遗迹〉的事情前往伯爵夫人的居处时，她送给我吃的。」

我如此答覆玛利欧老师的问题。

虽然我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

「────」

但不知为何，玛利欧老师听了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并非惊讶，我能感觉得到玛利欧老师身上有着某种我所不知道的感情波动。

「…………这样的……原来是，这样的味道啊……」

我听不清楚玛利欧老师的小声呢喃。

007

「玛利欧老师？」

「……！哎呀，吓了我一挑。你突然说这是伯爵夫人亲手做的饼干，让我吃惊得以为自己的心脏都停下来啦。」

也是，的确是会吓一跳。

不过我觉得玛利欧老师的反应也太大了……

「话说回来，今晚大家好像都很忙呐。没什么人拿物品过来鉴定，我除了散步与眺望景色外就没事可做了。」

「因为与〈遗迹〉相关的调查有了进展啊。」

「嗯，我已经听说咧，似乎是座危险的〈遗迹〉。」

我不是要借用石青的说法，不过玛利欧老师的消息真的很灵通。

「……哦，对了。」

我从道具储存箱里，取出为了请玛利欧老师鉴定而拍下的壁画照片。

「我在探索〈遗迹〉时发现了一幅令人在意的壁画，但看不懂上面的文字。玛利欧老师，您能够解读吗？」

「嗯，你稍等一下。」

玛利欧老师从道具储存箱里取出提灯，照亮周围。

在这昏暗的天色下，的确很难判读文字。

「那么，我就来拜读啦……嗯。」

玛利欧老师取下眼镜，以提灯晃动的灯光阅读壁画上的文字。

他的眼睛颜色果然跟卡捷拉坦伯爵夫人很像。

「您取下眼镜也看得到吗？」

「是的。在我要注视物体时，眼镜反而碍事。」

那不是近视眼镜吗？

「…………判读出来啦，内容如下呦。」

玛利欧老师说完，就开始念出壁画上的文字。

「『四个步兵师团因「猛兽之化身」而招致毁灭一事，仍然记忆犹新。我们面对数量足以埋没地平线的「猛兽之化身」，在质与量上都有所不及。我们会就此一败涂地吗？不，还没结束，希望尚存。当煌玉兵的量产……于本设施完成后，总有一天必将成千上万的「猛兽之化身」驱逐殆尽。我们扪心发誓，并刻意将败北之事铭刻于此。』」

玛利欧老师的眼睛追随着照片上的文字，有条不紊地说完这段话。

他这时的发音，完全没有平时的腔调。

「这幅壁画是这么写的，算是一种纪念碑呐。」

「『刻意将败北之事铭刻于此』啊。」

在著名的三方原之战中，德川家康惨败于武田信玄，而请人画下自己失败后的模样引以为戒。日本也有这种例子，所以这也不奇怪吧。

不过……

「成千上万的『猛兽之化身』？」

「哎呀，有哪里让你觉得奇怪吗？」

「没啦，以前曾听朋友讲过上古文明毁灭时的事迹，只是觉得数量多了很多而已。」

我记得那是潜入岣兹嵋兹山贼团的据点之前，和雨果聊到的。

「我朋友是说『神明对于因科学文明的发展而变得愈加傲慢的人类感到愤怒，神明与十三具眷属毁灭了文明』。」

另外学姊也说过『古文明也于同时期毁灭』，让我实在搞不懂。

「哦，那是混杂了后世宗教观念的一般说法啦。在记载文明崩坏事迹的后世书籍上，就是这么写的。」

「宗教？」

「是的。话说回来，玲先生你知道王国国教的宗教观吗？」

「『以祭司的力量治愈人们』。是以职业为主体的教义对吧？」

「没错。以宗教观而言，基本上神在过去是受到信仰的，但现在却被视为不存在，就算有也只会有天谴神呦。其他的……就是职业的【神】系列吧。」

神『被视为不存在』以及【神】系列的职业，这我能明白。

可是……

「天谴神？」

「是的。就如你刚才所说，有人认为上古文明之所以毁灭是出自于神明的天谴，而将这个说法流传出去并引以为戒呦。」

「…………」

的确，听说多铼夫与葛蓝巴络亚以外的国家，为了避免神明的愤怒再次降临，都刻意不发展机械文明。不过王国现在为了突破困境，意图接触这块领域就是了。

……不过，天谴神是吧？这也是涅墨西斯的原型呢。

「然而这只是以宗教的角度来审视文明为何崩坏，事实却有所不同呦。从记载崩坏当时的历史资料里，可以窥见事件的其他面向喔。你有听说过，上古文明与古文明是同时期灭亡的吗？」

「有听说过。」

「根据当时的资料，我们称之为上古文明、古文明的文明体系，可能是分别在不同的大陆上发展出来的呦。」

不同的……大陆？

「还有其他的大陆吗？」

「曾经有过──应该这么说才对呦。大陆在某种原因之下沉没，从中脱逃出来的，是一艘飞在天空的船……那就是被称为古文明的事物喔。历史书籍上也提到好几次『异大陆船』这个词汇。」

「『异大陆船』……」

整块大陆都没了，只剩下一艘船啊。

「船上的人们到达了这块大陆，然而在这块大陆上繁盛的文明不但不接受他们，位于大陆东部的国家似乎还为了夺取那艘满载奇特技术的船而发动攻击呐。接着就发起了一艘船与大陆全土之间的战争，像是据说在过去位于西方的兹拜亚皇国一样，与一开始的攻击毫无关联的国家也被牵连进来，实在倒楣呐。」

跨海相遇的不同文明之间的不幸接触。

这在地球的历史中也发生过好几次。

「古文明的船面对上古文明的攻击，也发出了反击。他们的数量虽少，却拥有极为强大的战力，叫做『化身』。」

「是强大到什么地步呢？」

「资料上的记载若是事实……推测是与【古洛厉亚】同级，或者更高层次的战力。」

〈SUBM〉的其中一只──【三极龙　古洛厉亚】。它是王国史上最强的怪物，被哥哥、费加洛先生、女妖怪学姊与〈月世会〉一同打倒。

我只透过别人的叙述得知这段往事，但得知凑齐那样的阵容与其交战，最后站着的却只有哥哥一人时，就理解到它有多恐怖了。

「传闻『化身』就像〈UBM〉或是〈创胎〉那般，各自使用不同的力量呦。」

有人说，那是于虚空中取出成千上万的武器覆盖天际者。

有人说，那是可增殖出成千上万的猛兽埋没地表者。

有人说，那是以成千上万艘船吞没海洋者。

有人说，那是行使成千上万种未知力量，有如球体者。

古文明似乎将许多超常的力量容纳于一艘船里。

写在石碑上的成千上万只「猛兽之化身」也是其中之一。

那股力量……「化身」的数量为十三。

在后世资料中被视为神明的「异大陆船」也包含在内，就是十四。

他们驱使着十四股力量，席卷了大陆全土。

「在这场战争芝中，上古文明遭到彻底毁灭。另外，由于上古文明已经灭亡而没有留下详细经过，其实后来也发生了某些事情，使得古文明同样消失咧。就这样，两个文明在经过不幸的接触之后，双双灭亡咧。」

玛利欧老师的话就说到这里。

他的话让我想到了许多事情，也产生了疑问。

「可是，既然古文明拥有那么惊人的力量，应该会更早接触到上古文明吧……」

若拥有「异大陆船」与「化身」那般强大的力量，横跨大陆应该极其容易才是。

「关于这件事嘛，在学者之间也是议论纷纷呐。不过由于古文明那方只出现了一艘船，便有人提出会不会素有什么万不得已的原因，而这原因可能是宗教方面，也可能是地政学方面。无论如何，连古文明的〈遗迹〉都找不到的话，答案就不得而知啦。如今人们找到的尽是上古文明的〈遗迹〉就是咧。」

玛利欧老师补充说明「因为相对于上古文明，古文明原本就只有一艘船而已」。

「至于古文明的发祥地，也就是已沉没的大陆，葛蓝巴络亚正透过海底探查搜索中呦。」

「找得到吗？」

「谁知道呢？不过大陆的痕迹应该会存在于某个地方才是，否则议题就会变成『明明没有其他大陆，古文明是从哪来的？』咧。」

的确，这样说也对。

不过，玛利欧老师说过古文明是搭乘飞在天上的船而来的。

既然如此，说不定是从外太空来的……应该不至于。

这就不太可能了吧。

『会认为这里只是游戏的人，不是白痴，就是把说明事项当真的小孩子啊。』

『而这里到底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我曾猜想会不会是国家……不，是世界规模的虚拟世界构筑计划中的人体实验阶段……』

我想起以前富兰克林在磐德魔狞墓上说过的话。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总不可能连宇宙的尽头都制作出来──而且也没有制作的意义。

……这么说来，那家伙当时好像还说了其他的事……

「也可以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这时，玛利欧老师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好的，您要问什么呢？」

「关于这块石碑上写的『煌玉兵』，你有什么头绪吗？」

「在〈遗迹〉里头与周边地域，都发现了会独自行动的机械铠，那是种会将怪物与堤安装进去，以作为燃料的铠甲。我想那大概就是『煌玉兵』。」

「嗯……可谓将生物模拟为MP槽的自动兵器……不过……」

「？」

刚才玛利欧老师发出的氛围，怎么……

「以原理而言，简直像是多铼夫的〈魔齿轮〉呐。不过〈魔齿轮〉没有自动操纵系统就是咧。」

「是啊，但那个系统很危险，所以得破坏还在运作中的机械，动作快的话，我们明天就要让〈遗迹〉内部工厂的生产机能停止下来。」

「嗯，我已经在公会听闻这类消息咧。实在是遗憾至极，但有收获就很足够啦。」

玛利欧老师说完，微笑了一下。

他还没将眼镜戴上，在提灯的照明之下，可以从正面看清楚他那疲惫的双目与蓝色的瞳孔。

……注视之后，我发现他左右两边瞳孔的色调有着些微的不同。

不过，两边都是蓝色。

「怎么了吗？」

「玛利欧老师，你有王国贵族的血统吗？」

「…………为何你会这么想呐？」

「我今天遇到了卡捷拉坦伯爵夫人，她的眼睛颜色和您很像，也听她说这样的眼睛颜色是遗传自卡捷拉坦伯爵家。」

再加上伯爵夫人是异色双瞳，右眼是蓝色，左眼是绿色。

石青说她有卡捷拉坦伯爵家的血统，她的瞳孔颜色也与伯爵夫人的右眼很相似。

而玛利欧老师的眼睛亦是如此。

「原来如此……是的，我的确有王国贵族的血统，其中好像也有卡捷拉坦伯爵家的血统。虽说如此，到了我这一代时，就已经不是王国的贵族咧。」

「您是说您的祖先是王国贵族，但经过分家后，现在已经不是了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啦。」

那么，玛利欧老师之所以会于白天出现在伯爵宅邸外面，就是来看祖先的房子吗？

也能够解释当时那句「肯定已经没有关系了吧」。

……不过总觉得他那时的语气不太对劲，好像有着什么隔阂。

他刚才对饼干产生的反应也有点令我在意。

「而且我与其当个贵族，埋首于工作肯定比较能让我安心。像现在这样从事实地考察的工作，就能消解文书工作产生的疲劳呐。」

「文书工作？」

「是的，平时我都坐在桌子前面和预算案与申请书互瞪。与其做这种工作，我还比较适合一个人四处走动，可是地位变高，苦差事也跟着变多咧。」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啦。」

从玛利欧老师的口气来看……他说不定是某处学术机关的教授，或者是校长。这么说来，我还没问他是哪里人呢。

「…………」

不过，我已经大致猜到了。

所以我试着直接问看看。

「玛利欧老师，您是多铼夫人对吧？」

第八卷 残遗的希望 第七话 力量与意志

第八卷残遗的希望第七话力量与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