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自黄泉归来的可能性第一话蛊毒的绿洲

□【装甲操纵士】雨果·雷赛布

现在是二〇四五年四月上旬。

离开我的起始地点，也就是姊姊与同伴们所在的皇国后，游戏内部时间已过了一个月。从被师父【击坠王】AR·I·CA拉来协助她的任务──寻找宝物兽珠算起，则是过了三周。

有时穿越沙漠，有时潜入〈遗迹〉，又由于【高级操纵士】已经等级封顶，便转职为【装甲操纵士】等等，我在这段期间经历了许多事情。

而到了现在，我们从回收了第一颗珠子的诃迈涅转移阵地，来到据说有第二颗珠子的商业都市寇塔那。

寇塔那是行商之镇，坐拥各式各样的商店与市集，是卡尔迪纳里财富最为集中的地方。整座城镇仿佛都弥漫着决斗都市四号街的氛围。

「这样的城镇，就算流入一、两个像那种珠子一样的奇异物品……也不足为奇……感觉麻烦事又要增加了。」

我从咖啡店的露台上望着寇塔那的街景，低声呢喃出心里的隐忧。

在〈Infinite Dendrogram〉里，是不是很少有地方能与麻烦事绝缘呢？

「雨果，你不吃饭吗？」

「哦，我要吃。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我们目前于上午购物完毕，在中午时间与师父会合，顺便稍作休息。

催我吃饭的塞珂正吃着香草冰淇淋……正确而言，是吃着本来是香草冰淇淋的东西。

冰淇淋在沙漠地域的酷暑之下，马上就融化了。塞珂一开始也打算在冰淇淋全部融化之前吃完，但最后还是死心，一匙一匙地将变成奶昔的冰淇淋舀起来吃。

不过她看起来似乎很满足，说不定只要是白色的食物就行吧。

「幸好能买到修理用的零件。」

吃得嘴巴周围变成白色的塞珂向我这么说道。

她所说的事，与方才在商店购入的〈魔齿轮〉零件有关。

我的【白蔷薇】与师父的【苍蓝歌剧】──姊姊亲手打造的〈魔齿轮〉──大致而言，使用两种零件。

第一种是姊姊给【白蔷薇】专用而制造的新型零件。虽然成本很高，但拥有原生煌玉马那般程度的自动修复能力。

另一种是既成品的零件。【元帅Ⅱ号】也有使用相同的零件，之后要维护时就是换掉零件。

并非整架机体都能自动修复的原因，大概是出自于技术上的障碍。

这表示纵使是融合现实与这一边的知识制造出机器人的〈睿智铁三角〉，也还无法到达据说存在于上古文明的名工匠──弗拉格曼的境界吧。

基于这样的因素，我必须购买属于消耗品的零件，但在远离多铼夫的卡尔迪纳里，入手难度也提升了。

不过幸好我向师父学得、仅仅三个有用的知识里，其中之一就是『如何在卡尔迪纳分辨出贩卖优质〈魔齿轮〉零件的店家』，所以顺利地买到了（另外，其余两个知识则是『操纵诀窍』与『在卡尔迪纳里，置有可转职为操纵士系统之水晶的〈遗迹〉所在地』）。

讨伐〈岣兹嵋兹山贼团〉时的钱还有剩，所以我得以毫无问题地购入零件，不过……

「……批货给皇国的原厂零件却能在卡尔迪纳的商店买到，这才是个问题。」

这些零件到底是从何处、透过何种方法走私进来的？就是因为这样，这个国家的物流管道才今人感到可怕。恐怕不只是皇国，其他国家也为此苦恼吧。

「话说回来，她还真慢呢。」

「……是啊。」

我们之所以选择这家店，是基于师父的指示。

——我去刺探一下珠子的所在处！师父昨晚丢下这句话后，就前往寇塔那的市长宅邸。

另外我们也约好，如果师父昨晚没有回来，早上或中午就在这家店会合。

可是我们早上到这家店时，师父还没来，于是我们决定先去买零件。

而我们现在第二次来到这里，师父依然不在。

「是师父不守时，还是她发生了什么事？」

「嗯──一半一半？」

说得也是，毕竟是师父嘛。

她身为驾驶员的技术超一流，但人格却属于非常难以信任的类型。

比起遇到麻烦，「我去找女生玩，所以就迟到啦──」她这么说的机率还比较高。

「呀呼——小雨和小塞，久等啰──♪」

「师父！…………啊。」

就在我这般思考时，师父就进入店，走到了我们的座位。

不过……

「哎呀──调查费了我好一番工夫呢──」

「这样啊。话说回来，师父……」

「什──么事？」

「脖子。」

师父被我这么一说，就用手按住脖子，装傻地笑了一笑。

那无论怎么看，都是吻痕。

「你在市长那边好像过得还挺乐的呢。」

「那边有个身材很好的娃娃脸女仆，我向她搭讪后，就一直聊天到天亮啰！」

是啊，看来很享受着聊天之乐（枕边情话）呢。

「怎么不去死。」

「小塞好严苛唷！不过我还是有刺探到哦！」

整晚都在与女仆聊天的师父，似乎还是有好好地工作。

「那么师父，市长有问题吗？」

师父说她要去刺探一下珠子的所在处后，就到市长那里去了。起初我以为师父是要请求市长协助，但在她不在的期间，我察觉到并非如此。

就像赌场那次一样，师父在这种时候其实已经掌握到了情报。

所以她一定是一开始就假设市长宅邸便是「珠子的所在处」，才会到那里去吧。

「哼哼哼，你也愈来愈了解我了呢──那个家伙绝对有藏匿珠子，否则不会趁隙寻找暗杀我的机会，也不会叫女仆小姐对我下毒了。」

师父的发言让我有些讶异。

「……你被下毒了吗？」

「嗯。不过我没有把饮料喝下肚，靠着甜言蜜语攻陷了女仆。她超色超可爱的！」

「这个师父实在是哦……」

把险些被毒杀一事讲得这么轻描淡写……

师父的〈超级创胎〉卡珊德拉能看见的并非『未来』而是『危险』，所以毒杀对于师父而言，可说是最没有意义的暗杀手段。

……但仔细一想，就算不是师父，只要服用【快愈万能灵药】就能避免毒杀了。

这么一想……毒杀未遂等同是那个市长发出的警告吧。

「我知道市长藏匿着珠子，因为之前的风声没出错的话，这里的珠子是拥有金钱与权力的家伙最想要的东西！」

「珠子……〈UBM〉的能力已经被调查完毕了吗？」

「没错。流落在外的珠子之中，已经有几颗珠子连能力的情报都传出来了，理应在此的珠子也是其中之一。听说是『赋予使用者健康的生命，并更进一步赋予永恒的新生命』。」

健康的生命，以及永恒的新生命。

的确是。人若得到了财富与权力，接着就会害怕死亡。

害怕因衰老与疾病而失去所拥有的事物。

既然如此，「最想要的东西」这句话也并非言过其实。

「事实上，好像真的有效果哦。应该说那个市长正用在自己身上！」

「？」

「这是我作为资料用的市长照片。」

在照片里的是一位有黑眼圈与黄疸，皮肤状况也很差的肥胖男性。他的外貌简直是将不健康、不注重养生的概念化为形体。

「然后，这是我昨晚偷拍的市长。附带一提，他今年七十岁。」

「……唔，啥！？」

照片上是个看起来顶多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

这位男性精力旺盛，肌肤很有光泽，感觉十分健康。

令人想像不到两者是同一个人。这可不只返老还童的程度了。

「也难怪提到珠子的事情时，他都表示不知道、不清楚。毕竟要是放弃珠子，说不定就会恢复以前的模样了嘛。」

「……可是，师父你是〈赛菲洛特〉的人对吧？明明如此，对方却还是装傻？」

〈赛菲洛特〉集结了隶属于卡尔迪纳的九位〈超级〉，在〈Infinite Dendrogram〉之中是被归类为最强层级的战队。

同时也是直属于卡尔迪纳议会……拉·普拉斯·芳塔智玛议长之下的最强战力。

根据师父的说法，〈赛菲洛特〉在进行任务──像这次的珠子这般，可能会发展成国际问题的事件──时，必须事先得到议长的核准。

而这次回收珠子的事情，表面上是某间商会的会长向师父发出委托，实际上似乎是议长在背后牵线。

先不论像第一颗珠子那般牵涉到国外黑手党的案例，如果是像这次这样，拥有珠子的人是市长……是议会的相关人士的话，应该会协助我们进行任务才是。

「啊哈哈！小雨你还不明白卡尔迪纳是怎样的国家吧？」

师父说完，便亮出卡尔迪纳的地图给我看。

「卡尔迪纳是都市国家组成的邦联，既有像寇塔那一样以选举选出领导人的都市，也有采用世袭制的都市。无论其制度为何，每座都市都是个别的国家，市长就等同国王。」

都市邦联卡尔迪纳是在议会……卡尔迪纳的各市市长参与的合议制之下经营的小国集合体。

这是七大国之中独有的政治形态……哦，国内处于群雄割据状态的天地则暂且不提。

「……也就是说，就算有卡尔迪纳这样的框架，每座都市都还是拥有治外法权吗？」

「有点不同。在卡尔迪纳的框架之下，违反规则自然会受到处罚。只不过这里的市长藐视卡尔迪纳的力量，认为『自己另当别论』，不过事实也很接近他的想法啦──」

「？」

「小雨你呀，在多铼夫开始游玩时，是从哪登入的？」

「范德海姆。」

选完国家后，理所当然是从该国的首都开始游戏。

「嗯嗯，我也是。不过在卡尔迪纳里，起始地点是寇塔那哦──」

「咦？」

「这是由于卡尔迪纳的议会所在地，也就是首都铎拉葛诺玛德会四处移动的缘故。都市周围的怪物等级带会变动，不适合作为新手的起始地点。」

「首都会、移动……？」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总有一天到要首都去，到时再来说详情吧，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喔……」

「哎，所以就是这样，寇塔那是卡尔迪纳的第二都市与商业中心，也是〈主宰〉的起始地点。其重要性非常高，高到很难课以处罚。」

「…………」

治理首都的议长，以及治理寇塔那这座等同首都之都市的市长。就如师父先前所述，每座都市都是一个小国，若扣除政治上的作用，双方是地位同等的国王。

要是对这样的对象施加强权，可能会对国家本身产生重大影响。

「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向议长报告『那个家伙绝对藏了珠子』，让这件事告终也是个方法，但这样实在有点不太公平，所以当然要去回收珠子啰！」

「咦？可是……」

「哎呀哎呀，小雨。市长他啊，可是向我说过『我才不晓得什么珠子』、『不可能会在这座城镇里』这种话哦。所以呢……」

这时师父笑了一下……

「──既不晓得也不可能存在的东西纵使不见了，应该也不会有怨言才对！」

宣告她要将珠子从市长身上抢过来。

「……唉。」

我无法不发出叹息。

师父的表情，就和她在诃迈涅要闯进持有珠子的黄河黑手党所在的赌场那时一模一样。

师父明明拥有比谁都能够察觉危险的〈创胎〉，却最喜爱刺激与危险的事……我在最近与她往来的这段时间里，彻底理解了此事。

和做事时会布下好几重安全策略与次佳策略的姊姊完全相反。

或许这般完全相反的行事作风，就是她们成为挚友的理由。

……不过她们在气质上倒有点相似。虽说姊姊算是在扮演角色进行游戏就是了。

「哦，小雨，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享受刺激，才选择动粗？」

「……不是吗？」

「正是如此！不过不只是因为这样哦──」

「？」

「因为啊，已经没时间了。如果先去报告，可能就会慢了一步。」

时间……慢了一步？

「小雨，关于这项寻找珠子的任务……可不是我和你的冒险浪漫双人旅唷。」

「……我本来就只是被你牵连的。」

「嗯嗯，关于这点你还是死心吧。然后老实说呢，这项任务是有竞争对手的。」

「竞争对手？」

「我有说过流落在外的珠子之中，已经有几颗连效果都被人得知了，对吧？」

「是的。」

「在这个世界里，也有些人想拥有那些效果，甚至到了望眼欲穿的地步呢。」

「……是哪些人？」

「具体来说，想要『化水变土』珠子的葛蓝巴络亚好像已经开始行动，也有情报指出瑞涓达璃雅的变态……已经为了寻求『将怪物《人化》』的珠子而来。」

「！」

也就是说，这场寻珠记是争夺战……极可能有师父以外的〈超级〉现身。

而师父想说的是……

「这座城镇的珠子……也有人想要夺取吗？」

「这种可能性非常高呢──」

在这座城镇的珠子，其能力为『赋予使用者健康的生命，并更进一步赋予永恒的新生命』。

想要这颗珠子的人……想必很多吧。

「未来是吉是凶，要看之后的发展就是了──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碰到那些人呢──」

师父以有些愉快的声音说出的这句话，让我产生了非常不祥的预感。

仿佛在之后的未来里，会有比那一晚的基甸更加凄惨的战斗……我不禁产生这样的寒意。

◆◆◆

■商业都市寇塔那

寇塔那是卡尔迪纳号称规模第二大的都市，是沿着位于〈卡尔迪纳大沙漠〉中央的巨大绿洲形成的。

这块土地得以兴盛，要归功于不受周围灼热大沙漠的影响，会涌出地下水──其洁净程度甚至到了不自然的地步──的湖泊，以及养分充足的土壤。

和寇塔那与赌博都市诃迈涅一样，卡尔迪纳的都市除了首都铎拉葛诺玛德之外，都是在沙漠里的绿洲札根的。

在灼热且广大，又有凶暴蠕虫栖息的〈卡尔迪纳大沙漠〉里，为何会有这样的绿洲……这样的安全地带呢？

关于此事有诸多论点，其中最为有力的说法是『存档点的影响』。

到了现在，人们已经知晓存档点是在不同世界之间移动的〈主宰〉的归还地点，不过这样的地点其实从以前就存在了。

而且是在各国城镇形成之前便已存在。

很不可思议地，存档点周围的环境都保持着人类易于生存的状态。

仿佛像是有人以存档点为准，在调整周遭环境似的。

因此在长久的历史中，人们都居住于易于生活的存档点周遭，经过几百年后形成城镇。

即使是一开始不被称为存档点的场所，这个名称也在不知何时之间传了开来。

至于最先说出『存档点』者为何人，在历史之中已经寻不着其踪迹了。

如前所述，商业都市寇塔那是卡尔迪纳的第二都市……以某些观点来看则是第一都市。位于沙漠中的水与金币之都寇塔那，其立地条件在卡尔迪纳里可说尤其得天独厚。

但即使是这样得天独厚的土地，也无法摆脱卡尔迪纳的炎热。虽然拜绿洲所赐，使得气温低于沙漠，但与他国相较，依然属于只能以酷暑形容的气温。

已习惯的人依旧会汗流浃背，从他国来访者恐怕会无可避免地患上夏季倦怠。

而现在，在这炎炎烈日之下行走的两人组中的其中一人……以无力的步伐行走的少女也是如此。

少女身穿鲜红色的洋装，脚上套着儿童鞋，头发则绑着大大的缎带。

可能是因为服装的缘故，汗水一滴滴地从少女身上流淌下来。

「呜呜，好热。快要融化惹啦……」

少女的外貌年龄约为十岁左右，但从她说的话听起来，其发音不清的程度还要再小个几岁。

不过在少女身边听她说话的人，应该不会认为她是故意这样讲话，而是会产生『她还不太会说话，自然会发音不清』的印象吧。

「豪想去会下雪的『都铼夫』哦，还有……在海上的『葛蓝巴漏亚』……啊。」

少女在被酷暑折磨的同时，抬头看向与自己牵着手走路的人物——看似三十几岁的成人男性。

「张数数，不能在那个『绿纠』游泳吗？」

与少女牵着手的男性被她这么一问，便摇了摇头。

「……卡尔迪纳的绿洲原则上是禁止游泳的，因为那是所有居民的饮用水。」

「酱哦，那就没办法了……」

少女没有提出任性要求，这么说完后，继续无力地行走。

「……那里有间提供果实水的咖啡店，要休息一下吗？」

「可以吗！？有『冰及淋』吗！？」

「应该有卖，但立刻就会融化哦。」

「那就得赶快七完啰！」

少女说完便放开男人的手，以远比之前轻快许多的步伐跑向咖啡店。

男性──【大灵道士】张葬奇看着她的背影低语道：

「……还是很难相信呢，尽管我明白那并非谎言。」

他追着少女，并回想起一周前……自己开始从事现在的工作时的事情。

◆◆◆

■一周前　卡尔迪纳某处

曾经担任黄河黑手党〈蜃气楼〉之卡尔迪纳分部长的张，在梦中发出呻吟。他置身其中的梦境，是与飞翔的苍蓝机体之间的战斗。

是他的绰号，也是其力量与技术结晶的五只龙逐一失去的光景。

而他以浑身解数使出的奥义，无法触及苍蓝机体。

──苍蓝机体射出的炮弹，撕裂了他的右臂。

「……啊！」

这时，他醒来了。

可能是因为作恶梦的缘故，他感觉全身都淌满汗水。

就在他想要拭去汗水，仰起身体时……

「这是怎么回事？」

便察觉到自己被绑在床台上。

接着他比起刚睁开眼睛时，更为明确地掌握了自身的状态。

他全身上下都有多处伤痕。那些几乎都是过往的战斗生活中所受的伤，但其中也有苏醒之前没见过的伤口。

而最大的差异则是……他的右臂失去了手肘以下的部分。

「……这样啊，原来那不是梦。」

张察觉自己与「苍穹歌姬（AR·I·CA）」战斗且惨败，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许多新的伤口都有【药水】与恢复魔法治疗过的痕迹，而右臂应该无法治疗吧。

「…………」

张转动脖子，在可见的范围内确认周围。

他身处于一间不算宽广但清洁的房间，病房是最为接近的形容。若扣除自己被绑在床台上这点，这个场所很适合现在的他。

这间房间，是他从未见过的。

（如果这里是病房，那是谁救了我？）

张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部下，但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自己败给了「苍穹歌姬」，那部下们应该也同样败阵了。

其他非法组织的可能性也很渺茫。张在诃迈涅以武斗派之姿睥睨其他组织，这样的他若处于濒死状态，那些组织的人应该会庆幸地向他下杀手。

既然如此，就是出自于善意的一般市民……对于这个答案，张自嘲地想着「那是最不可能的」。

张认为自己走过的人生，道德并没有高到人们会出手援助的程度。

张从记忆之中寻找不着会救助自己的对象，就在这时……

「唷，你醒来啦，张葬奇。」

呼唤他名字的人走进了病房。

对方是个乍看之下在道上游走的男人。

男人身穿灰色的时尚套装。在〈Infinite Dendrogram〉里没有国家采用这种衣服作为社会人士的服装，不过偶尔会有〈主宰〉订做，所以这种种类的衣服依然存在。

男人的套装上披着质感奇妙的风衣，那似乎是奖赏武具。

另外，他的头上还戴着绅士帽。

综观这副打扮……男人的穿着就只给人黑社会人士的印象。

他的身高不高，目测为一六〇公分左右，又长着一张不晓得是否超过二十岁的娃娃脸，不过这些特征反而为他身上传出的压迫感起了改变性质的作用。

男人的左手背有着「互相咬合的齿轮」图样……显示此人为〈主宰〉的纹章。

与此同时，张察觉到了。

（这个男人，远比我……强得多。）

与「苍穹歌姬」相较，不晓得孰强孰弱。

张从男人身上感受到现在的自己无法判断的力量。

「你已经可以说话了吗？」

「……可以。」

「这样啊，那我先报上名号。我名叫瑞斯可·黑色缟玛瑙，讲【器神】你会比较清楚吧？」

「！？」

男人报上的名字，让张惊愕不已。

因为那是在卡尔迪纳置身于黑社会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号。

【器神】瑞斯可·黑色缟玛瑙。

以探索〈遗迹〉为业的〈超级〉。

同时也以买卖从〈遗迹〉出土的道具……尤其是武器而广为人知。黑社会的知名组织里就流通着他的武器。

另外他也因破坏探索过后的〈遗迹〉而出名，并基于此罪受各国通缉……却从未被人打倒过。

再加上……

「这件事你说不定已经知道了，我在名称为〈IF〉的战队担任副经营人。」

仅由受到通缉的〈超级〉聚集而成的最强罪犯战队──〈IF〉，他也因身为这支战队的第二把交椅而名闻遐迩。从第一把交椅【犯罪王】尚在狱中服刑来想，瑞斯可可以说是实质上的首脑。

「〈IF〉……」

「没错，就是本来要从你那里收下黄河国宝……〈UBM〉珠子的战队。」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张的任务是从黄河的总部领受那颗珠子并转交给〈IF〉，透过这项交易建立起彼此的合作关系。

不过张没有被知会〈蜃气楼〉与〈IF〉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对不起。」

「？」

「那颗珠子被夺走了……我已无法让交易成立。」

张在与「苍穹歌姬」战斗时，使用了那颗珠子。

不仅如此，张还吞了败仗……珠子连同自己的右臂都被「苍穹歌姬」夺走了。

「但是，拜托你！我交出我的性命！所以请你们务必再度考虑与组织……与〈蜃气楼〉进行交易！」

张认为不能由于自己的失败，引起自己献上人生的组织与〈IF〉之间的抗争。

〈蜃气楼〉是黄河最大的地下组织，但张在亲自领教〈超级〉的实力后，发觉若与武斗派〈超级〉聚集而成的〈IF〉敌对，下场唯有遭到剿灭。

因此他赌上身体与性命，设法避免这样的结果。

「这样啊。但是以结论而言，我们已经无法与〈蜃气楼〉进行交易了。」

这句回答让张几乎陷入绝望……

「这是因为，〈蜃气楼〉这个组织本身都不复存在了。」

瑞斯可接着说出这句让他超乎绝望、想拒绝理解的话语。

之后瑞斯可向张道出他昏迷不醒的这两周里发生的事。

黄河正式为讨伐〈蜃气楼〉展开行动。

【舞姬】辉丽率领的〈辉丽愚民军〉将〈蜃气楼〉在黄河内的据点全数击溃。

另外，包含组织中最强的【牙神】在内，所有干部均遭到杀害或逮捕，身为〈蜃气楼〉首脑的香主也被囚禁起来。

而到了现在，审讯已经结束，处刑可能也已执行完毕了。

「…………」

瑞斯可为张解除了床台的束缚，他现在以仅剩的左臂遮住脸孔，无言地哭泣着。

自己奉上至今为止之生涯的组织已经不留半点痕迹，张为此感到悲伤，于是哭了，对于自己什么也做不到而感到无力，于是哭了。

也可能是「自己若是打败『苍穹歌姬』，使组织与〈IF〉之间的交易成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这样的想法让张感到懊悔，于是哭了。

「张葬奇，你如果调适……应该是还没调适过来，但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吗？」

「…………好。」

张以哭红而肿胀的双眼看着瑞斯可。

「既然是你救了我的性命，那么比起叹息自身的愚昧，我更应该要听你说话。」

「老实说，救了你的人不是我，而是本来要与你交易的另一个副经营人。我只是被交待要照顾那家伙捡到的你罢了。」

那位副经营人……【盗贼王】洁塔已不在卡尔迪纳了。她为了介入西方王国与皇国之间的事件，已经离开此地。

「这样啊……不过，你们依旧是我的恩人。」

「也罢，你要这么想是无所谓啦。言归正传吧，〈IF〉之所以救了你，是希望你加入〈IF〉。」

「……什么？」

这对于张而言，是件令人意外的事。

他反而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虽说如此，但并非要请你当正式成员。我们战队姑旦是以『仅限被通缉的〈超级〉』为条件来寻找成员，因为这就是我们的品牌形象……不过即使是以这样的方式找出的成员，也还是有极为糟蹋能力的笨蛋就是了……唉。」

瑞斯可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张无从得知他是对于什么人抱持这样的想法。

「不好意思……把话题拉回来吧，我们希望你能担任我们战队的支援成员。你不会加入战队，但立场就是支援战队的活动。这种支援成员几乎都是堤安，而且有一定的人数。」

「……可是，我现在什么也没了。无论是效力的组织还是部下，我全部失去了。」

「即使如此，你的技术和等级依然没有消失。尽管有几个例外，但〈主宰〉在技术方面通常逊于堤安，我们想要的是你本人。」

败给「苍穹歌姬」，失去过往效力的组织后，张丧失了自信。

瑞斯可对于这样的张，持续以真诚的态度挖角他。

「……你们如果要的是我的超级职业【大灵道士】，就断绝我这条命吧。这么一来，〈IF〉由于立刻知晓这个职业空了出来，在争夺【大灵道士】时便可处于优势。」

「不，那我们会很困扰。我们的同伴中目前没有任何人有机会当上【大灵道士】，你如果死了，超级职业就会被其他〈主宰〉当上。要是变成那样，这个超级职业就再也不会有空缺了，这真的会让我们很困扰。」

这样的说法等同「如果战队里有合乎条件的〈主宰〉，就有可能要请你快快去死」，不过张并不介意。

「那么，我该做什么才好？在你的同伴里出现能够当上【大灵道士】的人之前，被关在牢房里就好了吗？」

「那样做是浪费人才。就如我刚才说过的，我们希望你本人入伙。因为我们就算有再多人才都不够用啊。」

「为什么？我不过是个堤安，为何由〈超级〉集结而成的组织会这么希望我加入？」

「……说得也是，得先从这个部分老实地说明。」

瑞斯可说完，便直直盯着张的双眼。

接着，他慢慢地……开始说起〈IF〉的根本。

「我们〈IF〉的目的是……」

◆

于是瑞斯可花了将近一〇分钟的时间，向张说完了他们的目的。

「以上就是我们想要做的事。」

「…………」

张听完瑞斯可说的话后……静静地理解了。

也明白了他们之所以要与〈蜃气楼〉交易的理由。

（原来如此，可以说得通。若是这样，无论是组织的行动还是他们的行动，我都能够理解了。）

张基于工作而取得的最高等级《真伪判定》没有反应，也证实了瑞斯可没有说谎。

撇除技能，从张见识过许多狡狯恶徒的经验来看……也能明白瑞斯可是诚实地全盘托出。

「……这样啊。」

以〈IF〉的立场观之，〈蜃气楼〉的计划应该只是达成他们目的的选项之一吧。即使如此，〈IF〉依然有意协助〈蜃气楼〉──张明白了此事。

只是很不巧地，张自己败阵，〈蜃气楼〉也在与其合作之前被就黄河击垮了。

「所以基于前述的理由，我们想要你这样的人才。」

「……我想问一件事。」

「尽管问吧。」

「现在……最为有力的选项，是何处？」

「是天地。」

「这样啊……」

张听了瑞斯可的迅速回答后，阖上了眼。

他的双眼再度睁开之时……其中已经寄宿了强烈的意志。

「那么在未来与黄河敌对时，请将我派到前线。如果你能与我约定此事，我就加入〈IF〉的旗下。」

「就这么约定。」

张的眼里燃着面对黄河的战意。

那并非复仇这般灰暗的意志。

（……呵，〈蜃气楼〉代代高举着打倒黄河的旗帜，我本来认为那是不切实际的事。但是我……果然还是〈蜃气楼〉的一员。）

张将自己的生涯奉献给了〈蜃气楼〉。

他身为组织的最后一人，要亲自践行组织本来要实行的逆转乾坤之举。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张下定决心加入瑞斯可他们的旗下，继续活下去。

「不过，我们虽然会派你到前线去，但你可别寻死哦。这样太糟蹋人才了。」

「嗯，我明白。」

张说完后，握住瑞斯可……新伙伴的手。

「我就加入你们吧，瑞斯可大人。」

「不用这么毕恭毕敬地加『大人』。你比较年长，叫我瑞斯可就好。」

「那么……我无法直呼你的名讳，就叫瑞斯可先生吧。」

张也想过「瑞斯可阁下」这个称呼，但他认为以瑞斯可的基准来看，这依旧过于毕恭毕敬。

「这样啊。也罢，不管是叫瑞斯可先生还是直呼瑞斯可，就照你觉得比较轻松的方式称呼吧。无论如何，谢谢你加入我们。可以立刻签约吗？」

「当然可以。」

两人交谈完毕后，瑞斯可取出【契约书】。

那是黑社会成员经常会签的契约。透过契约让人不轻易叛变或是泄露情报，是信任的起点。

不过就张的角度来看，〈IF〉的契约十分自由。

书面上对签约者的行动有所限制的，就只有『在时机到来之前，未经〈IF〉正式成员的许可，不可向他人说出〈IF〉的目的』、『若非生命受到重大威胁或是需由张葬奇自身判断之状况，都要遵从〈IF〉正式成员的指示』这两项条件而已。

「真的这样就好了吗？」

若是〈蜃气楼〉新人要签的契约，第二项条件就是『上司叫你去死，你就得去死』，还有其他诸多限制。与其相较，〈IF〉的条件宽松得多。

「嗯，考量到之后的事，拘束过多的契约反而会留下祸根。」

「这样啊。」

张接受了契约，以左手签名。

就这样，本为〈蜃气楼〉前干部的张成了〈IF〉的支援成员。

「你才刚加入就这么说是不太好意思，但我想要指派给你第一份工作。这一阵子，你的责任就是做好这份工作。」

「好，尽管说吧。」

张回答瑞斯可时如此思考：

（这是在〈IF〉的第一份工作。不晓得会接到什么烫手山芋……但无论如何，我都要通过这项考验。）

张下定决心，等待着瑞斯可的下一句话。

瑞斯可停顿了一会后……

「──麻烦你照顾小孩。」

说出了令人失去干劲到或许会让张撤回决心的一句话。

「…………」

张从瑞斯可的口中听到第一项任务是『照顾小孩』，身为老江湖的他也不禁僵住了。

「抱歉，我觉得我选错用词了。」

「没关系……」

张心想『刚才的发言果然有误』，为了接下任务而重新提振精神。

接着……

「不是只有照顾小孩，也有其他的工作。」

「有照顾小孩哦！？」

张对于瑞斯可的发言发出的吐槽，让紧绷的气氛烟消云散。

但以张的角度来看，要他对这份工作直接说出『我明白了』，也实在是强人所难。

「你是认真这么说的吗！？」

「我很善于拉拢别人，但不会说谎也不会隐瞒事情。这是事实没错。」

很遗憾地，张的《真伪判定》一直没有反应。

很遗憾地，瑞斯可说的是事实。

「不不，等一下！说到底，〈IF〉要照顾小孩是怎么回事！？」

恶名昭彰的通缉犯战队为何需要照顾小孩？

难不成他们的副业是开托儿所吗──就在张这么思考时……

「说完惹吗──？」

张与瑞斯可身处的病房房门被打了开来，不合乎眼前场面……发音不清的声音传了进来。

张将视线移向房门，便发现一位年幼的少女开了门望着他们。

少女的年龄不晓得是否有十岁。或许是某人的品味吧，她身穿像是参加钢琴发表会、有许多滚边的红色洋装。

而她的左手背……有着「交叉双斧」图样的〈创胎〉纹章。

（少女……莫非瑞斯可先生刚才说的照顾孩子就是……唔！？）

这时，张察觉到了。

瑞斯可的样子显然有异。

他表面上佯装平静，但心里极其紧张。

简直就像一碰就会爆炸的炸弹放在他眼前似的。

「啊，数数。数数就是新的『支延』成员吗？」

少女可能没有察觉到瑞斯可的状况，向张说起话来。

「啊，嗯。就在刚才，我已经与瑞斯可先生签好契约了。」

「酱啊──请多指教唷。」

「嗯……请多指教。」

张虽然还没掌握住状况，但还是回应了少女的招呼。

接着他握住少女伸出的手，在注意不过于用力的同时回以握手。

于是少女似乎感到开心，露出满脸笑容，天真无邪地笑了出来。

「数数是好人！正面！不是敌人呢！」

「……？」

张不明白少女在说什么，但身旁的瑞斯可放松了紧张情绪，隐约安心地吐了一口气，那副模样令他有些在意。

「我是爱蜜意·戚淋士顿，叫我爱蜜意吧！」

「……我是张葬奇。请多指教，爱蜜意。」

「噗──不是爱蜜意，是爱蜜意啦！」

「……？」

正当张感到疑惑时，不知为何还有些紧张的瑞斯可伸出了援手。

「……她的名字是爱蜜莉·戚灵士顿。她还无法自己正确地发音。」

「噗──人家说得出来啦！『累书可』欺负人家！」

「……照这样来看，你不知何时才能说得出我的名字呢。」

张看了两人的互动后理解了状况，重新说道：

「不好意思啊，爱蜜莉。这样可以吗？」

「嗯！」

张正确说出爱蜜莉的名字，她看起来心满意足。

「爱蜜莉，我们还没说完，你先到旁边玩吧。我的玛奇那不是在陪你吗？」

「欸——？可是『玛及那』很弱嘛。我把她的『奥赛楼棋』都翻成黑色的了！」

「……那个废材玩奥赛罗棋居然还输给小孩啊。」

瑞斯可又疲惫地吐了一口气。距离张初次见到瑞斯可后只经过短暂的时间，但他感觉到瑞斯可在〈IF〉中或许算是劳碌命。

无论如何，爱蜜莉似乎要被瑞斯可赶出房外了。

「张数数，待会见！」

「啊，好。」

于是爱蜜莉离开房间，关上房门后……

「……呼。」

瑞斯可终于收起了所有的紧张情绪，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张向这副模样的瑞斯可发问：

「瑞斯可先生，你说的照顾孩子，就是照顾爱蜜莉吗？」

「没错。至今为止是由我、另一位副经营人、拉·克利玛……以及最近入狱的笨蛋（葛蓓菈）轮流照顾她的……但这阵子我想将这份工作交给你。」

由于瑞斯可说出在卡尔迪纳也很知名的通缉犯拉·克利玛的名号，张便察觉到这份工作是由〈IF〉的正式成员轮流做的。

他也察觉那位少女是需要他们花费如此心力的重要人物。

不过，张仍有一件事想不通。

（为何爱蜜莉在房间里的时候……瑞斯可先生那么紧张？）

另外，他另有一件在意的事。

瑞斯可的紧张情绪，也向着张。

简直就像……在害怕『张会不会对爱蜜莉做出什么事』似的。

（这代表他还不信任我吧……可是……）

就算如此，仍然有个怪异之处。

瑞斯可的意识的确向着张，但他的身体……看起来却是摆出立刻能够挺身保护张的姿势。这样的矛盾，让张在心里感到纳闷。

「瑞斯可先生，那个孩子……爱蜜莉到底是……」

「……嗯。」

由于想也想不通，再加上还有之后工作的事，张便直接开口询问。

于是瑞斯可便依循着他『不说谎也不隐藏』的主义，开始答道：

「张葬奇，你没有对她使用《识破》吗？」

「没有……」

「这是正确答案……如果用了，说不定就会变成负面。」

「？」

这句话让张感到奇怪。

不过他想起方才与爱蜜莉交谈时，她也说过『正面』一词。虽然只是直觉，但张感觉到这两个词汇是完全成对的。

「不过你听了名字后没有发觉吗？在我们之中，她比起我或拉·克利玛……在某些场合甚至比经营人还要有名呢。」

「什么？可是……………………唔！？」

张试着从记忆中打捞出爱蜜莉这个名字……隔了一会后，他想起来了。

张的记忆里的确有「爱蜜莉」这个名字。

然而，张一点都没有将那个名字……与那位少女连系起来。

因为那样发音不清……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好的少女，让他无法联系到那个名字。

「我重新跟你说明吧，张葬奇。」

「啊，嗯……」

瑞斯可将手放在感到动摇的张的肩膀上，继续说道：

「你的第一份工作是照顾爱蜜莉……支援她的工作。不过，这份工作本身也和你有关系。」

瑞斯可察觉到张还有些许动摇，便决定先将话题稍微自爱蜜莉身上转移。

「关于我们本来要与〈蜃气楼〉交易的〈UBM〉珠子，包含之前你手中那颗在内，共有六颗散落于卡尔迪纳。想要这些珠子的各国〈超级〉与黑社会强者都出动了。」

「珠子……是吗？」

张在〈蜃气楼〉总部的指令下保管的珠子，封印着【轰雷坚兽　惮骇】这只〈UBM〉。

这颗珠子作为兵器十分有用，而同样的珠子还有五颗在卡尔迪纳──张听闻此事后，绷紧了神经。

「是要加入这场争夺战夺取珠子吗？」

「不对。啊不，能得到珠子也不错，但那并非最优先事项。」

「你的意思是？」

「观察前来寻求珠子的人，才是最优先的。像是对方有什么能力，追求什么，性格与人格等等。还有是否会赞同我们的目的……进而拉拢进来。」

接着，瑞斯可直直盯着张这般说道：

「我们追求的并非〈UBM〉与奖赏武具，而是加入珠子争夺战的人才。」

这句话，让张察觉到一件事实。

将珠子作为诱饵的手法。

如果珠子是偶然散落于卡尔迪纳，要实行这种手法是很难的。

但反过来说……

「……我要问一件事。」

「嗯，尽管问吧。」

瑞斯可的回答，让张下定决心询问：

「莫非将珠子散布于卡尔迪纳的……就是〈IF〉吗？」

「正是如此。〈IF〉的另一位副经营人从黄河的宝物库夺取了七颗珠子，将其中六颗散布出去。」

张本来以为瑞斯可会将这件事敷衍过去。

因为张之所以与「苍穹歌姬」战斗而失去右臂，就是为了珠子。

然而瑞斯可没有隐瞒此事，诚实地回答。

遵照他所说的信条──『不说谎也不隐瞒』。

「……这样啊。让一度放弃的东西当作〈蜃气楼〉方与自己进行交易时的代价，也是为了将其作为钓出人才的诱饵吗？」

「你说对一半。」

「一半？」

「我们也曾考虑过与〈蜃气楼〉联手，将黄河作为实行计划的舞台。但是恶名昭彰的我们如果突然来向〈蜃气楼〉说『我助你们一臂之力吧』，意图借此与〈蜃气楼〉搭上线，你们也不会相信吧？」

「…………」

在这种情况下，会怀疑对方究竟藏着何种企图，绝对不会信任对方。

「不过，要是你们手里握有黄河国宝这种庞大的代价，而我们以交易的形式进行协助的话……又会变得如何呢？」

「……比无偿协助的情况来得安心且能够理解。」

「就是这么回事。所谓免费的最贵，黑社会才不会有人相信什么无偿的爱。为了取得信任，先让对方获得代价，这就是我的计划。」

张想着「原来如此」，接受了瑞斯可的说法。

「……至于负责实行的洁塔心里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瑞斯可从方才就是这样，有时会泄露自己的一部分心情。这是基于『不说谎也不隐瞒』这个信条而说的，还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张还无法得知。

「我会告诉你其中几颗确实知晓目前所在的珠子，你先前往离这里最近的地方，然后开始工作。」

张听了瑞斯可的说明后点了点头，但一度压在心底的疑问再度浮现了出来。

「关于工作，我已经明白了……不过，我想重新确认一件事。」

「你要问爱蜜莉的事情对吧？」

「嗯……那孩子，真的就是那样吗？」

「没错。」

瑞斯可的话依然没有让《真伪判定》产生反应。

既然如此，张也已经明白瑞斯可说的是事实。

然而，他还是难以将那名少女与这件事实连结在一起。

「不过她就如你所见，是个小孩子。不能将她一个人丢到卡尔迪纳的沙漠里去，所以需要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才。」

瑞斯可又低声道出「……洁塔还说过『提议。那孩子也已经十岁了，应该可以自己一个人周游列国，独自进行工作了。』这种傻话就是了。那是哪来的天才儿童啊，根本办不到吧。不可能会有这么厉害的小孩。」这句话后，继续说道：

「关于支援爱蜜莉，要告诉你的注意事项，说得极端一点，就只有一件事。」

「……是、什么？」

「不要变成爱蜜莉的『敌人』。」

「『敌人』？」

「你可以以监护人的立场斥责她，也可以告诫她。但是呢，不要毫无意义地贬低她，不要毫无理由地中伤她，不要冷淡对待她。要好好注意，绝对不能让她在心中对你产生负面印象。不要按下她的『开关』，否则……」

「否则……？」

「──你就会亲身确认到她的本性。」

这句话的语气，比瑞斯可至今说过的所有话都要来得重。

于是张察觉到了。爱蜜莉在场时瑞斯可之所以紧张，是在戒备张是否会对爱蜜莉做出某些敌对的行动。

他是担心『确认到其本性』的事会不会在眼前上演。

「……我会将你的忠告铭刻于心。」

「我可以理解你还没有实际感受，无法完全相信。即使如此，你还是会马上知道的。」

瑞斯可将记载着工作详细内容的文件交给张后，便打开地图指向其中一处。

「只要到了你的第一个工作地点──商业都市寇塔那。」

◆◆◆

■商业都市寇塔那

就这样，从张成为〈IF〉的支援成员后过了一周，现在他与爱蜜莉抵达了寇塔那。

此外，爱蜜莉虽然因为寇塔那的酷暑而疲惫不堪，不过在沙漠中移动时，她倒是没有像现在这样苦于炎热的气候。

因为在城镇之间移动时，他们是搭乘瑞斯可所准备、沙漠航行用的小型船。

船的内部有空调，爱蜜莉在里面读着绘本等书。

偶尔会遇到的蠕虫一类的怪物由张来处理，使其变成僵尸后收纳于宝珠内。

就这样，爱蜜莉没有暴露出瑞斯可所说的「本性」，张在这一周里尚无法确信爱蜜莉与传闻中的人物是同一个人。

（……不过，我不认为是瑞斯可先生说谎。只是她还有着我没看过的面貌吧。）

就在张如此思考时，爱蜜莉在咖啡店前呼唤他：

「张数数——！你还没好吗──？」

她的模样依然只像个孩童，让张微微笑了出来。

另外，张与爱蜜莉现在都以饰品伪装自己的外貌。这是由于隶属于〈IF〉的爱蜜莉已受到通缉，张也有可能因〈蜃气楼〉的事而被人盯上。

瑞斯可为他们准备的饰品拥有很高的性能，即使是最高等级的《识破》也完全不会被看穿。从小型船只亦看得出来，瑞斯可是个准备周到的男人。

在旁人的眼里，现在的张与爱蜜莉看起来一定只像普通的家族吧。

不过张的右臂是以符咒做成的义手，唯独这点或许会带来些许异样感。

「好，我马上过去。」

张说完后就走到爱蜜莉所等待的咖啡店前方……接着哑然无语。

（…………那人为何，会在这？）

这间咖啡店的窗户做得很宽，从店外也可以窥见店内的状况。

于是张看到了。

看到坐在座位上谈论着某些事的──「苍穹歌姬」的身影。

是的，他们要进入的咖啡店……与雨果他们会合的地点一样。

（她的目的也是珠子，的确可能在有着珠子的城镇不期而遇……）

对于张而言，「苍穹歌姬」可说是击垮自己管理的分部，还夺走他右臂的仇敌。

不过张抱持的并非复仇心或杀意，而是担忧。

（怎么办……瑞斯可先生交付给我的工作是观察，是针对为了珠子而聚集过来的人才收集资料。如果在这里发生纠纷的话……万一我们的身分曝光，就难以达成瑞斯可先生交付的工作了……）

张为了完成交付给自己的工作，他开始思索起来。

他基本上就像个认真的社会人士。

虽然是黑社会分子就是了。

「爱蜜莉，我们不要去这里，到别间店……」

「哇——！有写『冰及淋』耶——！」

张想到的最佳策略──变更店家，立刻被看到店家菜单就露出笑容、进入店里的爱蜜莉粉碎了。

而从张的工作来想，他也不可能把爱蜜莉一个人丢在店里。

「……哎，听天由命吧。」

于是张也跟着爱蜜莉进入店内……

「啊，不好意思，现在客满了。」

「哦，那就没办法了。」

当他从店员口中听到如同雪中送炭的情报，而欣喜地想着『这样就可以换一间店了』时……

「麻烦与那桌的客人并桌。」

「………………」

就被店员请求与三个人坐在六人桌的「苍穹歌姬」一行人坐在一起。

「哇──」

而且，爱蜜莉已经坐在那一桌的座位上了。

「…………」

黄河的顶级死灵术师──【大灵道士】张葬奇，几乎已在心中祈求自身的冥福。

第十六卷 自黄泉归来的可能性 第一话 蛊毒的绿洲

第十六卷自黄泉归来的可能性第一话蛊毒的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