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卷第三章选择的指标

由于Ⅴ阶区域位于地底，因此当地居民对于四季的概念相当薄弱。

洞穴里都会维持一定的温度，地温也不会产生变化。

地底虽有植物生长，种类上却不会反映出是哪个季节，总是长出相同的植物。

不过时间的流逝是公平的。

自从艾莉希亚与露希亚正式成为反政府组织的战斗人员以来，时间已过了三年，他们的活动已大幅扩张。

随着〈昴宿三〉做出各种功绩，越来越多赞助者同意让他们使用私有的非法传送装置，能做到的事情和收入也获得更进一步的成长。

当然，交战的敌人也随之变强，不过艾莉希亚的才能当真是效果显著。

她那暂时封住敌方才能的才能，让组织轻松捣毁至今不便下手的各个敌人。无论敌人多么强大，只要才能遭封印就几乎毫无反抗能力。

尽管过程中仍面临过无数棘手的问题，但是两人的活跃超乎想像，大幅振奋组织成员的士气。

这天，他们成功袭击〈诺斯底〉位于Ⅴ阶区域的基层研究设施，顺利夺取各种物资。

「嗯～丰收丰收。」

法恩欣喜地眺望着堆放在货架上的战果。

即使他从一线退休至今已过了三年，但转职担任后方支援，同样有多不胜数的工作需要处理。〈昴宿三〉不光是缺乏前线人员，后方支援的人才也相当不足。

「丰收二字原本是用来形容农作物收成良好。当然我是没看过农田啦。」

雪伊冷静地指出错误后，法恩抛出一句「无所谓啦～」没放在心上。

「与农田无关，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这个词汇应当无妨吧，雪伊姐姐。」

「是没错啦……话说自从艾莉希亚和露希亚参战之后，当真立下许多非凡的战功。」

「没那回事，这都多亏大家的协助。」

「我只是某项专长较为特殊，能力上并没有特别出色……」

露希亚跟艾莉希亚都十分谦虚，甚至非常尊重周遭人，从不得意忘形。她们没有吹嘘自己的功绩，也不会四处炫耀。

艾莉希亚也不像从前那样激进，总会冷静地完成任务。

「不过今天难得可以和小艾一起出任务，我挺开心的。」

「露希亚妳也不同于过去，分解速度变更快了。」

「啊哈哈，毕竟已经熟练了。」

因为这天要执行大规模的作战计划，所以两人是一同上阵。

她们像这样联手作战，距离上次几乎快隔了一年。

「幸好我没有拖累小艾妳。」

「那点小事我又不介意……」

在她们成为战斗人员后，战力增强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仍然面临其他问题。

特别是艾莉希亚的才能，她的战斗技巧远比其他人精湛。

甚至有点过于出色。

其他成员几乎快要跟不上艾莉希亚的脚步。

虽然艾莉希亚总会待在后方寻找绝佳的时机发射箭矢，却经常发生位于前线的同伴挡在她攻击敌人的路径上。

遭艾莉希亚误射也同样会被封印才能，导致前方友军有时会难以发挥实力。为了配合其他成员，艾莉希亚同样有下足苦心……

「那么做只会妨碍艾莉希亚妳的成长。」

不过赛因兹禁止艾莉希亚压抑自己的表现。

如此一来，其他人就必须提升实力去配合艾莉希亚，可是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够达成的。

迫于无奈，艾莉希亚大多都是参加少数人或单独行动的任务。

目前就只有与赛因兹联手时，艾莉希亚才能够毫无顾忌地放手战斗。

「我也变得渐渐能够预测他人的行动。感觉自己这次表现得还不错。」

「就是说啊。我也同样得好好努力才行！因为我想更常和小艾妳在一起。」

法恩见状后，像是十分感动地假装用手擦拭眼角。

「……能教出妳们这两个好孩子，我真是太欣慰了～」

「这都多亏雪伊小姐指导了我们许多事情呀。」

「不光是生活常识，就连战斗技巧与学问也全都传授给我们，因此我对她可说是有着说不完的感谢。」

「那是妳们本来就非常优秀，我几乎没有东西能教了。不过妳们也别忘了感谢负责压阵的赛因兹，都是他帮忙争取妳们在本日作战中施展才能的所需时间喔。」

一如雪伊所言，两人这次之所以能够好好表现，全都拜身为首领的赛因兹所赐。

赛因兹发动斗气后会变得刀枪不入，其硬度尤在钢铁之上。再加上那身如火焰般的斗气，光是产生的高热就足以阻止敌人行动。

而且他身手敏捷，半吊子的才能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多亏赛因兹化身成肉盾，成功打乱敌人阵脚，其他成员才得以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这对艾莉希亚跟露希亚来说也不例外。

与赛因兹并肩作战时，就连艾莉希亚也不记得自己曾被拖累过。因此艾莉希亚私底下很佩服赛因兹，认为那样才是名符其实的高手。毕竟他们经常携手合作，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赛因兹的实力。

「这是自然，赛因兹可是〈昴宿三〉的灵魂人物。」

「如果没有赛因兹，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对他的感谢。」

「真庆幸能教出妳们这样的好孩子，让我不禁松了口气。」

话虽如此，雪伊的神情却有些复杂。

赛因兹也曾经露出同样的表情。

其实是他们对两人参战一事感到一丝不安。

两人现在对于战斗是驾轻就熟，仿佛一直以来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露希亚是原本就很有天分，反观艾莉希亚现在已是实力仅次于赛因兹的佼佼者。就算她本来就很有才华，不过当真成长得过于迅速。

雪伊对此反而十分担心，她认为艾莉希亚的表现近乎异常，彻底超出自身的理解范围，但如今已无法将两人从战斗成员中除名了。

毕竟战斗越来越激烈，为了争取资源和保护组织，两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们都已发展至此，〈诺斯底〉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总觉得我们正走在一条险路上耶。」

法恩忧心忡忡地说着。

「我说过很多次，单纯是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赛因兹在挑选目标时都有拿捏好底线，以免惊动〈诺斯底〉。」

当然也有将露希亚和艾莉希亚的实力纳入考量。

甚至让人怀疑赛因兹对于〈诺斯底〉的底线是了若指掌。

「但这样就只是打倒对〈诺斯底〉而言无足轻重的货色，没办法造成有效的打击。」

艾莉希亚一脸认真地表达意见。

由于她对〈诺斯底〉恨之入骨，因此语气十分冷漠。自从逃离设施以来，她一直坚守这个原则。

「眼下也只能脚踏实地慢慢来。若是激怒〈诺斯底〉导致组织被毁，我们至今的努力将付诸流水。就连终于决定好执行时间的救赎之塔强袭计划，也会就此泡汤喔。」

「……距离当时已有三年了。」

艾莉希亚现年十一岁，露西亚是十六岁。

艾莉希亚有稍微长高一点，至于露希亚则是日渐亭亭玉立，甚至有许多男性成员对她产生爱慕之情。

「距离赛特外出的那天已没有多久了。」

法恩神情紧张地低语着。

「反正赛因兹并非不经大脑地鲁莽行事。」

露希亚轻轻一笑。

「赛因兹乍看之下什么都没想，但其实脑中都在思考各种复杂的事情。」

「虽然他装成一个笨蛋，但其实并不笨……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有点笨。」

「妳好过分喔，雪伊小姐。」

「是露希亚妳把赛因兹想得太完美了。总之妳要小心别被怪男人骗走，比方说站在那里的法恩。」

「法恩先生就有点……」

「明明我什么都还没说，就被人甩了！」

法恩沮丧地垂下双肩，露希亚和雪伊忍不住笑出来。

他们度过一段完全不像是生活于最低层的平稳时光。

不过组织里的每一位成员都心知肚明，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并且──

不久之后就是决定执行计划的日子。

为了突袭救赎之塔，他们便挑选一天将据点迁移至Ⅱ阶区域──

◇

在计划执行日拍板定案后，组织成员们如火如荼地进行准备。

就连并非负责战斗的成员们也马不停蹄地展开行动。

他们仔细清点要带走的物资，并且通通放进木箱里。

「……这天终于来临了。」

艾莉希亚的身体微微一颤。

尽管距离计划执行当日还有一小段时间，但如今已不容人回头了。

他们要突袭救赎之塔，令《历史创造》无效化。

虽然赛因兹再三强调〈诺斯底〉不会因此瓦解，事实也的确如他所言，不过这将成为引领他们迈向灭亡的重大计划。

艾莉希亚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激昂得难以平复，于是她用手压住胸口来稳定情绪。

「小艾……」

「即使没有复仇成功，但至少能够让那群人尝尝……十三号和十八号等人当时所受到的痛苦……」

「说得……也是……」

当两人在整理物资之际，赛因兹走了过来。

「是时候该出发了，假如有谁心生畏惧，就算想留在这里──」

赛因兹说到一半止住话语。

只要观察过在场每一人的眼神，即可明白无人打退堂鼓。

因为大家都对〈诺斯底〉抱有难以忘却的憎恨。

有人是双亲被杀。

有人是丧子之痛。

有人是人生被毁。

在过度追求竞争的风气之下，大家的幸福无一不被夺走。

当事人不具备才能。

只因为这个理由就被贬至社会的最底层，从此印下不被世界需要的烙印。

他们就是为了否定这点才努力至今。

「相信各位应该不难想像，这一战危险到甚至会让人觉得过去的战斗全都不值一提，无法保证大家能活着回来。再加上即使计划成功，光靠这一击也不足以摧毁〈诺斯底〉。」

语毕，赛因兹转过身去。

「若是这样也无所谓的话，就跟我走吧。」

现场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每位成员都争先恐后地追在赛因兹的身后。

艾莉希亚与露希亚也不服输地冲了出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在Ⅴ阶区域里。

最终抵达一处熟悉的场所。

「这里是……领取物资的地方吧。记得也是Ⅴ阶区域内唯一的传送所。」

「没错，从这里可以前往位于Ⅱ阶区域的非法传送所。原本传送的地点都会固定，我们只要一走出去就会遭逮捕，因此我已收买管理传送装置的人员，让我们被送往不同的地点。」

「原来你有去收买人啊。」

「妳会瞧不起我吗？艾莉希亚。」

「没那回事，既然你认为这是必要的手段，我没理由瞧不起你。反倒很意外你能筹出这笔钱。」

「我们平常就是为此在努力赚钱啊。」

赛因兹等人被带到传送装置前。

传送装置是一座圆形台子，外圈镶有一层玻璃，内侧则有一个微微发光的白色圆圈。

仔细一看，上头画着某种图形。

「……这是天理类型的才能吗？」

露希亚有些好奇地发问。

「嗯，真亏妳能看出来。传送装置是运用天理打造出来的。尽管名称不太一样，但听说从以前就存在了。〈诺斯底〉将一部分的才能自动化，并且顺利机械化。比方说门上的安全装置。」

圆圈的光逐渐增强。代表即将开始传送。强光笼罩圆圈内的所有人，一股像是被羽毛摸过的触感，从脚底慢慢上升至头顶。

被传送出去了──在出现以上感受的瞬间，周围的景色已截然不同。

艾莉希亚一行人身处在没有任何窗户且空荡荡的房间里，就这么站在传送装置上。

「大家快退出圆圈。能够传送的数量有限，全都要靠这个装置才能输送，现在可不是能慢吞吞的时候。」

艾莉希亚等人从圆形台子中走出，传送装置再度散发光芒，等白光结束后，便看到其他成员出现了。

第一次经历传送的人，脸上露出一股像是被人搔痒的表情。

接着，剩下的成员一波接一波地集合至房间内。

房间内开始聚集了人体的热度。

「全员都到齐了吗？」

赛因兹确认全体都在后便走出房间。

「来到外面了啊……这里就是Ⅱ阶区域。大家别一下子冲出去，要适应一下阳光才不会受到伤害。」

在没有日光的房间内不会了解，但只要一打开门走出建筑物就──

「哇啊……」

露希亚发出一声感叹。

其他人也都像是感动般地陆续按压住眼睛。

对太过于习惯黑暗的他们而言，这实在异常耀眼，连眼皮都睁不开来了。

「能够像这样欣赏阳光，真叫人怀念呢……当我还待在Ⅲ阶区域时，就只能从天盖大陆的缝隙间隐约看见阳光。」

堪称生命象征的太阳高挂于天上。

它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强光，普照整片大地。

此处一切都有别于Ⅴ阶区域。

艾莉希亚也曾参加远征去过Ⅳ阶和Ⅲ阶区域，但完全不能跟这里相提并论。Ⅱ阶的街景远比其他地方更整洁，因为反射阳光的关系，每栋建筑都恍若白金般绚烂耀眼。

每一条道路都铺设整齐，两旁还有长出嫩叶的行道树。

抬头仰望，能看见无边无际的苍穹，如棉花般的白云随着徐徐微风飘向远方。

映入眼帘的一切，全都充满有别于Ⅴ阶区域的缤纷色彩。

「太帅了，整个全世界都被照亮了。」「明亮到眼睛快睁不开了。」「这里就是Ⅱ阶区域啊……」

对于只有少数几人曾感受过阳光的反政府组织成员们而言，可说是毕生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冲击。

「太阳……」

艾莉希亚感慨地喃喃自语。

这感觉既令人怀念，又新鲜到像是首次体验，真令人不可思议。

赛因兹站在艾莉希亚的身边。

「妳有看过太阳吗？艾莉希亚。」

「应该有，毕竟我好像在Ⅱ阶区域待过一段时间。不过……现在感受到的冲击又仿佛首次见到。看赛因兹你倒是不怎么感动的样子……」

「……因为我以前是住在Ⅰ阶区域。」

赛因兹略显尴尬地如此低语。

就连雪伊也不清楚赛因兹的过去，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

他确实对〈诺斯底〉恨之入骨，但又不像是因为被贬入Ⅴ阶区域才心怀怨恨。

不过他曾经待在Ⅰ阶的事实，彻底出乎艾莉希亚的预料。

「妳没什么想问的吗？」

「确实没有，但你想说的话，我是可以听一下。」

「总之先前往据点吧。站在这里太引人侧目了。」

从小巷往马路望去，只见Ⅱ阶区域的居民们在附近来来往往。

赛因兹一行人在这里是格格不入。装扮简陋的一群人聚集在此，简直就跟主动招认自己是可疑分子没两样。

于是赛因兹等人迅速离开现场。

相较于原来的基地，这个临时据点豪华到完全不能拿来相提并论。

此处似乎原本是住商混合大楼，一楼是商业设施，二楼以上──直到最高层的十楼都是住家。

大楼内目前是空无一人，听说正在寻求买家。不过这只是对外的说法，主要是为了让反政府组织用来当作据点。

尽管不清楚屋龄，但明显使用了相当高级的建材，不仅耐用，甚至没有劣化的迹象，内部还整洁到闪闪发亮。

根据雪伊表示，这里所有的房间都可以使用，不必担心没有地方存放物资。

另外还有地下室，艾莉希亚根本不觉得能利用完所有空间。

「真是太厉害了～我用天理分析了建筑物的材质，发现它复杂到无法轻易摧毁。我们有必要借用这么高级的住宅吗？」

露希亚像是难以习惯似地四处张望，赛因兹看了忍不住笑说：

「若是住在过于偏僻的地方，反而容易引人起疑。况且我们这阵子会频繁出入这里。」

「啊～原来如此。」

「我们假装在这里开公司，你们都是这里的职员。至于楼上全部当成住家。」

在两人如此交谈之际，雪伊搬着箱子走了过来。

「各位，继续维持原来的服装会令人起疑心，快换上里头的衣服吧。」

箱子一打开，只见里面装满各种衣服。

而且都不是成员们以往那种缝补过多次的旧衣物，而是全新的干净衣裳。其中不乏有许多首次接触的款式，众人皆兴奋不已。

「露希亚跟艾莉希亚就穿这套吧。」

雪伊拿在手上的衣服造型可爱，配色也十分鲜艳。

是Ⅴ阶区域未曾有过的款式。

「呐呐～小艾，我们赶快──」

露希亚望向一旁，却发现艾莉希亚不见了。

只见她神情呆滞地走在大厅附近的走廊上。

她忽然停下脚步，纳闷地歪过头去，接着又继续走……不断重复上述动作。

「妳、妳怎么了？」

艾莉希亚被喊住之后才终于回神。

她一脸狐疑，明显有异状。

「也没什么……只是待在这屋子里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艾莉希亚说完后便用力摇摇头，像是想把多余的疑虑甩出脑外。

「或许是来到Ⅱ阶区域后，精神方面有所变化也说不定。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露希亚听完后，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露希亚，艾莉希亚，妳们先去洗澡吧。此处二楼有着叫做SPA的大型共用澡堂，妳们在那里梳洗干净后就换上新衣服。在此之前都禁止外出。来，这是毛巾。」

两人收下毛巾后，便朝着澡堂前进。

途中，艾莉希亚一直心神不宁地张望四周。

两人将身体洗干净后，便泡进宽阔的浴池里。

对于以往只能选择淋浴的两人而言，无论是用肥皂搓洗身体，或是一起泡在浴池里都是第一次的体验。

艾莉希亚不由得全身放松。

能感受到紧绷的精神逐渐松弛下来。

「太惊人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肥皂，像这样充满泡泡真的好有意思。不仅很漂亮，还有一股香味，摸起来轻飘飘的！」

「毕竟设施里只有淋浴设备。况且我也不排斥偶尔能在基地里洗上一次的铁桶澡……」

「咦～但还是这里的浴池比较好啊～因为可以像这样摸小艾妳呀。」

露希亚才刚说完，便从侧面扑向艾莉希亚，当场掀起一阵水花。

「这里已经够闷热了，妳别添乱。」

「泡澡时就是要暖和点才舒服嘛～」

「我担心会先热昏头……」

尽管艾莉希亚提出抗议，却没有拨开露希亚的手。

看着模样有别于以往的艾莉希亚，露希亚皱起柳眉关心说：

「小艾，妳提不起精神吗？」

「也不是提不起精神……」

「瞧妳脸色不太好看，果然有哪里不舒服吧……」

艾莉希亚轻轻地发出叹息。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妳……但我真的不要紧。」

「真的吗？」

「虽然我也不懂为什么，总觉得这栋建筑物似曾相识过。」

「妳说的不会是设施吧。」

「两者的整洁度形同天壤之别，我想应该不是。」

艾莉希亚还是想不透令自己浑身不自在的原因为何。

只要身处在这栋房子里，思绪就像是蒙上一层薄雾般暧昧不明。

脑中会同时冒出不愿在此久留与不想离开的念头。

「反正计划不会马上执行，妳就暂时别放心上如何？现在先好好享受这难得的Ⅱ阶生活吧。」

「也对，这么做会更有建设性。」

两人洗好澡后，用毛巾将身体擦干，并且换上从雪伊手中收下的衣服。

因为衣服的触感与以往落差太大，甚至让人莫名有种浑身发痒的感觉。

她们穿好衣服后，一走进成员们群聚的大厅内──

「喔～小艾，妳这样很可爱喔。」「小露也一样很正喔～真想把妳娶回家呢。」

两人立刻得到男性成员们的称赞，而且个个露出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赛因兹的表情也不惶多让。

「这种情况该怎么形容呢？记得是人要衣装马靠鞍吧。」

「印象中那不算是赞美喔……」

雪伊傻眼地一掌巴向赛因兹的脑袋瓜。

「我都快认不出妳们两人了。简直就跟住在Ⅱ阶区域里的孩子们毫无分别。」

「……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也一样是大人了。」

「这是什么话？妳们在我眼中都还是小鬼头。」

赛因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洗了。」

「你说什么啊？小艾跟小露洗完之后就轮到我了。」「笨蛋，是我才对。」「我要先洗！」「即使是首领开口，但唯独此事我是不会让步的！」

女性成员们对此情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要说来是一脸鄙视。

「这样的蠢事是要吵到什么时候。接下来换我先洗，你们就忍受我洗剩的水吧。直到我洗好之前，记得把那些过剩的精力都消耗在训练上。别白白浪费了这里的地下室。」

「咦～！都已经颇有年纪的雪伊就──」

「你说什么？」

所有男性成员吓得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对于接下来轮到雪伊去洗澡一事，现场没有任何人敢有异议。

「别说得好像我也是盯上这两个小鬼头洗剩的水啦！」

赛因兹像是咽不下这口气，大掌向桌面用力一拍。

艾莉希亚见状后轻轻一笑，露西亚则是松了一口气地拍拍胸脯。

艾莉希亚与露希亚分得大楼的其中一户住处，两人便将其中一个房间当成卧室。

屋内看起来空荡荡的，一件家具也没有摆放。

就只有应该是成员们趁她们去洗澡时前来安装的窗帘，以及一整套打地铺用的被褥。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不过随处可见的轻微裂痕与污损，让人得以一窥昔日住户的生活。

「相较于我们至今待过的地方，看得出来这里是Ⅱ阶里地位较低者的住处。」

露希亚环视房间，脱口说出感想。

反观艾莉希亚却毫无反应。

她同样看着墙壁与天花板，状似被勾起回忆般眨了眨眼睛。

模样又变得相当不对劲。

「妳、妳怎么了？小艾。」

艾莉希亚犹如被吸引过去，摇摇晃晃地走向房间角落。

她站在柱子前，像是想确认似地伸手抚摸。

「……这是？」

下个瞬间──一连串鲜明的画面闪过脑中。

童年的记忆接连浮现又消失。

艾莉希亚感到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

「当真存在……这样的偶然吗……？」

她嗓音颤抖，身体摇来晃去，仿佛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小、小艾！？」

露希亚担心地上前搀扶艾莉希亚。

艾莉希亚触碰的那根柱子上，有多道被刀刃划过的裂痕。

那一条条横向的刀痕并非间距相同，有些相离得很近，有些相离得很远，可说是杂乱无章。依照柱子上的痕迹，能看出此人不太擅长使用刀刃。

但是露希亚不明白这些对艾莉希亚究竟意味着什么。

「怎么了，妳还好吧？看妳的脸色十分苍白。」

「没、没事，我还好……纯粹是情况过于诡异，害我有点头晕。」

「难道是和妳觉得这里很熟悉一事有关吗？」

艾莉希亚点头肯定。

柱子的刀痕、墙上的污渍以及天花板的纹路。

各式各样的记忆片段全都指向一个真相。

「这里……有可能是我以前住过的地方。」

艾莉希亚像是就连自己也难以相信似地说出结论。

「咦……这是真的吗？」

露希亚自然也无法立刻接受这个事实。

「我有印象……这是父亲为我测量身高时刻下的痕迹……」

这是在艾莉希亚还很年幼的时候。

在她被送入设施之前的事情。

她曾享受过天伦之乐的那段记忆，渐渐涌上心头。

双亲当时对她倾注无私的爱，是个充满亲情的世界。

『──长得越来越高了呢。』

『呵呵，老公你也真是的，又在那边破坏柱子。明明没多久前才测量过呀。』

脑中传来父母温柔的说话声。

是艾莉希亚以为自己早就丢失的回忆。

那一幕幕模糊的影像越来越清晰。

『今天是检查才能的日子，不知──会拥有怎样的才能呢？』

『不管是怎样的才能都行，只要──可以幸福地度过一生就好。』

与双亲之间的回忆不断加速消逝。

「啊……啊……」

最终就这么被无情地夺走了。

就是在接受才能检测时，被「无才能者」这四个字给夺走了。

和蔼的双亲当场翻脸。

埋藏于角落的一切回忆，随着一点一滴的伤痛浮现出来。

「我的头……好痛……」

艾莉希亚感到视野一歪，整个人就这么倒下去。

双脚完全使不上力。

「小艾……？」

她也完全感受不到应当陪在一旁的露希亚。

「小艾！小艾！雪伊小姐，小艾她──！」

她只觉得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任由露希亚的呼喊声传入耳里。

艾莉希亚清醒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不同于以往只是在硬质土壤上铺设稻草再添加一块薄布的简易床铺，而是躺在柔软的被褥上。

她只觉得脑袋还昏沉沉的，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里是……？」

「呼～妳终于醒了。」

雪伊出现在眼前。

能看见露希亚趴在一旁睡着了。

她像是想阻止艾莉希亚前往遥不可及的地方，牢牢握住艾莉希亚的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记得我……」

「妳在被分配到的房间里昏倒了，有印象吗？」

「好痛……」

随着些许的头痛，艾莉希亚很快就想起来了。

「啊～妳别勉强自己。」

雪伊温柔地摸着艾莉希亚的额头。

能感受到内心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了。

来自雪伊手中的一股暖流，温和地抚慰着艾莉希亚的身体。

「我已从露希亚那里得知事情经过了。」

「抱歉，给妳添麻烦了。」

「毕竟妳们都还是孩子，没关系的。」

「……妳又把我当成小孩子。」

「不管妳们如何装成熟，或是拥有不输成人的才能，终究是小孩子。能见到妳们像这样给人添麻烦，我反而还觉得比较轻松。」

「这是真的吗？」

「是啊，若是小孩子过于成熟，大人反而会感到焦虑。」

这番话对艾莉希亚而言仍有些无法理解。

不过听雪伊这么一说，艾莉希亚总觉得心头一暖，很想依偎在雪伊身上。

「喔，妳醒啦。」

赛因兹走进寝室内。

「看来妳确实是人类耶～当我听说妳昏倒时，简直快吓坏了。」

「赛因兹，你也太没神经了吧，一进来就说这种话……」

「无妨，其实就连我自己也颇意外的……」

赛因兹忽然眯起双眼，一脸严肃说：

「艾莉希亚，妳已经取回全部的记忆了吗？」

「……算不上是全部，但至少有找回大部分的童年记忆。」

就是从艾莉希亚懂事起，直到六岁以前的记忆。

在她被送进设施接受严苛的实验之后，因为觉得这些记忆毫无必要性，便渐渐从脑中褪色凋零。

面对设施的各种实验以及了无希望的生活，再加上那段总是被人以编号称呼的日子，艾莉希亚决定封锁自己的童年回忆。

因为幸福的记忆越是鲜明，就越是觉得设施里的日子痛苦难熬……

这算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下意识将记忆埋藏在心底深处。

「妳有没有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

艾莉希亚随即摇了摇头。

明明已确实找回丢失的记忆，但唯独名字像是受到干扰般想不起来。

「这样啊……那妳知道自己的双亲在哪里吗？」

面对赛因兹的询问，艾莉希亚再一次摇头以对。

她并不清楚双亲后来的下落，在设施里也同样没听说过。

毕竟设施全面封锁来自外界的资讯，艾莉希亚也刻意不去多想。

「我不知道……只记得当时有宣布他们被贬至Ⅲ阶……」

赛因兹立刻望向雪伊。

「生下无才能者时会受到怎样的处分呢？」

「印象中最主要的就是被禁止生育。以艾莉希亚的情况来看，的确会被贬低至Ⅲ阶。不过按照当事人在Ⅱ阶的功绩，以及前往Ⅲ阶后的绩效，或许几年后便可取回原来的阶级。」

「也对，意思是艾莉希亚的双亲有可能重返Ⅱ阶……」

听着两人的对话，艾莉希亚有股不祥的预感，眨了眨眼睛发问：

「……为何你们要说这些？」

赛因兹露出真挚的眼神望向艾莉希亚。

「很简单啊，若是情况允许，就会把妳送回双亲身边。」

「胡说八道！这太扯了！」

艾莉希亚激动地大声否定。

看起来就像是被至今深信的事物给狠狠背叛。

「为什么……为何你们要说这种话！？」

「因为像妳这样的年纪，原本就不该加入我们这种反政府组织，而是跟父母生活在一起才对。」

「别开玩笑了！事到如今……！」

「我没在说笑，这是再认真不过的事情。当然前提是妳的双亲……想要把妳带回去。」

赛因兹的眼神十分坚定。

可以看出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而且赛因兹似乎终于想起，自己原本就一直很抗拒让艾莉希亚和露希亚成为战斗人员。

「我当初就是被双亲抛弃的，他们哪可能再次接纳我！」

「艾莉希亚，我不清楚妳父母当初对妳说了什么，不过他们没有抛弃妳，是〈诺斯底〉拆散你们的。因为只要被查出是『无才能者』，无论双亲如何抵抗，妳都会被强制送入设施。」

雪伊有如赞同赛因兹的说法般在旁帮腔。

「当然也要看妳双亲的意愿……」

「如果少了我，组织的战力会大幅下滑喔！」

这感觉仿佛即将被人遗弃。

甚至像是被嫌弃派不上用场，因此艾莉希亚不肯退让。

「这点的确无法否认，但我认为有家能回的话就应该回家。」

仿佛将人一把推开的这句话，化为利刃深深刺进艾莉希亚的心底。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艾莉希亚火冒三丈地破口大骂。

赛因兹见状后，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艾莉希亚，妳就是因为还放不下这件事，才会表现得如此激动。」

「咦……」

「换作是往常的妳，对于这种话题只会一笑置之，不过妳现在表现得那么暴躁，心理状态明显不太寻常。」

这句话似乎说得一针见血，艾莉希亚被堵得哑口无言。

「若是妳依然维持这种精神状态，就不能让妳参加计划。即使目前仍不确定赛特等人何时动身，我们会暂时在这里待命，不过就算没把妳送回双亲身边，依妳现在的状态也不能参加突袭计划。」

面对赛因兹的提醒，艾莉希亚完全无法反驳。

◇

隔天，艾莉希亚与露希亚外出巡逻，负责警戒周围。

看在旁人眼中，就像是一对姐妹趁着假日出游，不过妹妹一路上都低着头想事情，而且表情十分忧郁。

「小艾，妳还是很介意吗？」

「那个……」

的确一如露希亚所言，艾莉希亚感到有些郁闷。

她不明白自己的思绪怎会如此杂乱。

父母当年抛弃了她，甚至表示早知道就不该生下她。

明明光是这个事实就足以让她没理由再回到双亲身边，却压抑不了心中的浮躁。

艾利希亚明白赛因兹的意思，这样的自己在紧要关头势必会扯后腿。才能非常容易受到精神状况的影响，有可能导致当事人无法发动才能，或是令效果下降。

「就算双亲升回Ⅱ阶，我去找他们也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吧？天晓得这里是如何认定我的。如果把我当成死人，不就无法挽回了？也有可能将我视为脱离设施的逃犯。真不懂赛因兹究竟想怎样……」

艾利希亚不同于以往，变得十分多话，令她再次感受到自己已失去平常心。

她明白自己说再多也于事无补，对自己无谓的发言重重地发出叹息。

「因为赛因兹从以前就不希望我们参加战斗。」

「他老是把我们当成小孩子。难道我们不是同伴吗……」

看着一脸哀伤的艾莉希亚，露希亚态度认真地反驳说：

「我相信赛因兹也很不安，担心是自己剥夺了妳的幸福。」

「才没有那回事！是赛因兹救了我，让我拥有这么多同伴！我们不就跟家人一样吗……」

「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家人。」

露希亚一脸严肃地说下去。

「我们确实是得到反政府组织的救助，大家也都是好人。我们能够存活下来全是拜大家所赐，但我们终究跟常人不一样吧？」

「……」

「小艾妳现在有机会变回常人……重返原先的幸福生活。」

「既然如此……换作是露希亚，妳会愿意回去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像小艾妳拥有一段幸福的童年回忆。我想小艾妳是接受不了这中间的反差吧？如果妳当年拥有现在的才能，就不会被送进设施里了。」

「事到如今，幸福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自己的幸福已经不重要了。

她现在只想替十三号跟十八号报仇雪恨，并且打倒〈诺斯底〉。

……可是眼下被这种事情打乱心情，令她深刻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

「我也没资格获得幸福──」

「这与资格无关，而是小艾妳自己想怎么做。」

露希亚罕见地采取强硬的语气。

言下之意是希望艾莉希亚能够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尽管内心有些牴触，不过露希亚之所以会这么说，就是因为问题出在艾莉希亚自己身上。

「若是妳没有想清楚这件事，将会陷入漫长的迷惘之中。我指的不光是现在，而是会令妳一再地烦恼下去。」

「我自己想怎么做……」

「妳是想继续待在反政府组织呢？还是想重返记忆中的那个幸福世界呢？」

「事已至此……这根本没什么好选择的……」

艾莉希亚落寞地望向露希亚。

眼神看起来就像是想向人求救。

「妳觉得我该怎么做？」

露希亚态度坚定地摇摇头，露出一副不许跟她撒娇的样子。

「这件事对妳来说是至关重要，妳必须自己决定，不可以跑来问我。」

「……」

「这就是获得自由后得要承担的责任。尽管活在设施里是很痛苦，但只须对研究员言听计从。而在反政府组织里，我们只要乖乖听从雪伊小姐跟赛因兹的指示即可。不过所谓的大人，就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起责任。」

「负起责任……」

「就因为我们还背负不了这样的责任，大家才会一直把我们当成小孩子。」

露希亚似乎对此有所感触，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所以，小艾妳不许将此事敷衍过去。对妳来说，恐怕是第一次由自己做出抉择。」

「第一次由自己做出抉择……我想应该没这回事。」

「妳确定？至今都是妳自己做出选择的吗？无论是逃出设施或加入反政府组织，感觉上都是随波逐流。」

露希亚的态度一反往常地特别严格。

现在仔细想想，自己一直以来的确都是随波逐流。

之所以决定逃出设施，单纯是接受十三号的提议。至于加入反政府组织，纯粹因为觉得这么做是找〈诺斯底〉复仇的最佳途径。

「这个嘛……说得也是。」

对于一直以来都是接受指引的艾莉希亚而言，这是她第一次亲自做出的重大抉择。

仿佛被人抓住心头般感到一阵纠结。

她在战斗中未曾体验过这样的痛苦。

「……我……」

理性提醒她应该继续待在反政府组织里。

不过幸福的童年回忆如影随形地纠缠她也是事实。

明明自己都被送进设施经历过那样的遭遇，这些记忆早该从脑中消失才对，为何偏偏挑在这种时候回想起来呢？

「为什么刚好就住在这个地方……」

若是据点换个位置，就不会勾起这些回忆。

艾莉希亚明白自己只是在迁怒，却实在无法不吐一下苦水。

「我倒是很庆幸小艾妳找回从前的记忆喔。」

「为什么？我不需要那种记忆，只会给我添乱而已。」

「回忆是组成一个人的关键要素。那段幸福的儿时回忆，也是小艾妳的一部分喔。」

「既然如此，露希亚妳也很珍惜被关在设施里的那段记忆吗？」

「是啊，因为我在那里遇见十三号、十八号以及其他的孩子们，后来还被赛因兹所救。重点是一直以来都有小艾妳陪伴在我身边呀。」

露希亚稍微停顿一下，才对艾莉希亚说：

「我希望小艾妳可以幸福地活下去。」

「……妳别说得好像在交代遗言。听起来真不吉利。」

「这的确很有可能。毕竟不管赛因兹的计划多么天衣无缝，依旧有可能发生不测。」

成功突袭救赎之塔迫使《历史创造》失去效力后，就要设法从里面逃出来。

上述所有目标都困难重重，只要出现一丁点的纰漏就会全盘皆输。

按照两人至今参加过反政府组织行动的经验来看，早已明白天有不测风云的道理。

若是更进一步探讨的话，还有脱离救赎之塔后的逃亡计划。

假如《历史创造》失去效力，〈诺斯底〉是绝对不会放过〈昴宿三〉。

就算他们以前认为〈昴宿三〉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而采取放任态度，但经此一事，必定会全力围剿〈昴宿三〉。

即使此次行动圆满达成，他们终究摆脱不了生命受威胁的情况。

可是──

假如艾莉希亚回到双亲身边，过着与从前无异的生活。

应该会非常幸福吧。

「……想做出最佳的抉择还真是困难耶。」

「妳这句话就说错了，小艾。」

露希亚语气温柔地从旁提点。

「鲜少人能做出不会令自己后悔的选择。我认为抉择时应有的心态，就是要先坚定意志再做出选择，并且愿意卯足全力去突破难关。」

「意思是做完选择后，就要尽力去实现是吗？」

「嗯，所以妳试着想像一下两边的未来，究竟哪个未来才会给妳带来幸福……」

艾莉希亚开始想像选择后所产生的未来，但是全都十分模糊，仿佛被雾气笼罩般令人看不透。

这种时候真恨自己缺乏想像力。

「虽然做出选择是很重要，但没必要急于一时喔。」

露希亚以温柔的话语轻声安慰。

「不管小艾妳做出怎样的选择，只要妳自己有认真思考过，我会全面支持妳的。」

并且用双手轻轻捧住艾莉希亚的手。

两人返回据点后，向人在大厅里的法恩报告附近并无异状。

只见法恩将食指立在自己的嘴唇前。

「雪伊在那个房间里与客人谈事情，记得别大声喧哗。不过妳们平时都很安静，根本不需要我提醒。」

「好的。不过你说的客人……难道是反政府组织的支持者吗？」

「没错，也是把这栋大楼借给我们使用的人。」

该房间里隐约传来开会的交谈声。

两人因此不慎听见谈话内容，似乎是关于物资方面的问题。

其实他们目前仍缺乏物资，就算近期内没问题，但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势必会面临不足的窘境。

「物资补给的时间就订在后天吧。」

「好的，谢谢您的帮忙。」

谈妥时间后，随即进入下个议题。

「我听说〈昴宿三〉也能帮忙寻人是吗？」

「是的，从Ⅴ阶至Ⅲ阶区域都没问题……」

「既然如此……若是有发现这名孩子，可以请您联络我吗？」

「照片里是您想找的孩子吗……？」

雪伊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动摇。

「这是我被〈诺斯底〉夺走的女儿，她在五年前被检验出是『无才能者』。」

艾莉希亚听见后，心脏大力地震了一下。

难不成是──多个假设瞬间闪过脑中。

大概是从艾莉希亚的脸上惊觉异状，露希亚与法恩都不发一语。

「既然令千金被验出是『无才能者』，相信您自己也同样遭受惩处吧。」

「没错，我和妻子都被贬至Ⅲ阶，并且今后不得生育孩子。」

「那您应该对这孩子心怀怨恨吧？」

「起初的确是如此。毕竟我和妻子以基因而言是不必担心会生出没有才能的小孩，因此得知宝贝女儿是『无才能者』时，我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后来女儿被政府强制送入设施，我与妻子也被贬至Ⅲ阶……当下是真的大受打击，并且对女儿说了相当过分的气话，我直到现在都会梦见当年的情景……」

艾莉希亚抬起手压住自己的胸口，并且用另一只手撑在桌上，以免站不稳的身体当场倒下。

──不可能，这都是骗人的。

「他们明明就有说过……」

目前还无法肯定对方就是自己的父亲。

一股阴郁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

「指着我大骂『早知道就不该生下妳了』……」

当年说过的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硬生生地刺进艾莉希亚的心里。

「小艾……」

露希亚连忙扶住艾莉希亚的身体。

赛因兹此时走了过来。

「赛因兹，小艾她……」

「现在先让她听下去。」

露希亚气得开口反驳，认为这种处理方式太冷酷了。

「赛……」

就在这时，艾莉希亚紧紧握住露希亚的手。

「我没事……赛因兹是为我着想才这么说的……」

无论是冷酷的言词或温柔的话语，心中的天秤都很容易受到影响。选择逃避也同样只在一念之间。

「……我想好好思考后再做出选择。」

「小艾……」

露希亚也用力回握住艾莉希亚的手。

艾莉希亚能感受到露希亚也想一起分担这份痛苦。

隔壁的房间继续传来说话声。

「不过等到我们被贬至Ⅲ阶后才恍然大悟。自从看不见天上的太阳之后，我们渐渐浮现一个念头。如果女儿也在这里……就算要我们失去一切也无所谓。女儿就是我们的太阳，直到失去她之后，才终于明白这件事。」

随后传来一阵啜泣声。

此人似乎悲痛欲绝，听得出来他为此后悔不已。

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令艾莉希亚心如刀割。

「我们被贬至Ⅲ阶后，拚了命地搜寻女儿的下落。尽管目前已顺利升回Ⅱ阶，但就算资金不如以往充足，也还是能赞助各位。这一切都是为了废除否定我女儿的可恨才能制度，并且重新迎回女儿。拜托各位务必找回我的女儿，要不然我即使是死也无法瞑目……！她无法原谅我们也没关系，我们只求能再见她一面，并且非得向她道歉不可！」

对话至此告一段落。

仿佛全世界都静止了。

艾莉希亚有种被迫立刻做出抉择的感受。

──如果我这时主动承认……

「妳想回去父母身边也可以喔。」

赛因兹在她耳边如此细语。

这句话已足够从背后将艾莉希亚往前推一把。

艾莉希亚扭头看去。

露希亚就站在她的身边。

也能看见雪伊和法恩。

这三年来一路相互扶持的重要同伴们都在身旁。

虽然艾莉希亚经常单独出任务，但他们总是温柔地迎接她回来。

她必须守护的家人们就在这里。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站在他们中间的赛因兹。

「……回去……吗……」

艾莉希亚低着头喃喃自语。

原先她对未来的想像总是有如蒙上一层薄雾般模糊不清，现在终于随着轮廓的显现变得清晰可见。

「我决定了，我要──」

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一丝迷惘。

接着慢慢地张开嘴巴。

「留在这里。」

赛因兹似乎想确认艾莉希亚的决心，目不转睛紧盯着她的双眼。

「……妳确定吗？这可是妳最后的机会喔。」

「我明白，不过已经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我想自己应该是无法放下仇恨的那种人。就算回到父母身边，内心深处也应该会永远对自己曾被抛弃一事耿耿于怀。直到摧毁〈诺斯底〉之前，这份仇恨将一直持续下去。而且我会不断想像若是哪天〈诺斯底〉又找上门，他们会再次把我交出去……」

而且她还有一个更具说服力的理由。

「比起让自己得到幸福，我更想让新家人们获得幸福。这里面包含了赛因兹、露希亚、雪伊、法恩……所有来到这里的成员们，以及在基地里等待我们回去的其他人……」

赛因兹听完后，尽管神情显得有些无奈，脸上却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艾莉希亚觉得赛因兹的这个反应，可能是感到十分开心。

──我想应该没这回事啦。

却又随即打消念头。

「那么，一切就拜托各位了。」

雪伊和来访的男性客人一起离开房间，朝着正面的入口走去。

这时，男性访客与艾莉希亚四目相交。

「……难不成妳是……莉莎……」

那是已被艾莉希亚抛诸脑后的本名。

不过，她再度将这个名字锁入内心深处的抽屉里。

「我的名字是艾莉希亚。」

艾莉希亚以坚毅又果决的眼神如此回答。

当艾莉希亚在据点地下室进行训练时，赛因兹走了过来。

「瞧妳很有干劲喔。」

「……是赛因兹啊。算是啦，毕竟我终于找回自己原本的步调。目前正在确认才能是否能正常使用。感觉上，我现在甚至能封住赛因兹你的才能喔。」

「喔？妳想来场复仇战啊，要试试吗？」

尽管这句话并不是认真的，艾莉希亚却对这段往事忍不住轻笑出声。

「还是算了吧。倘若在紧要关头时害你无法使用才能的话，大家肯定会臭骂我一顿。而且露希亚说起教来也会很久。」

看着艾莉希亚的反应，赛因兹以赞赏的语气说：

「妳确实做出抉择了。」

艾莉希亚大大地点了一下头。

「嗯，总觉得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自由。没想到自由竟是如此复杂又辛苦。」

自己做出决定，并且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乍听之下是理所当然，可是生在这个世界里却难以实践。

随波逐流的生活方式总是比较轻松，失败时也能当成借口。

凭藉自己的双脚跨出一步，是需要极大的勇气。

「哈哈，妳很棒喔，看来妳有长大一点了。」

语毕，赛因兹摸了摸艾莉希亚的头。

艾莉希亚显得十分害臊，脸颊染上一抹微晕。

「喔？难得看你没把我的手拍开。」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想说就让你好好摸一下。」

「最后一次？」

「嗯，这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就别再这样摸我的头。这是我对你的请求。」

「……这样啊，我知道了。」

当时──

『妳想回去父母身边也可以喔。』

在被赛因兹这么一说，艾莉希亚的内心是非常动摇的。

不过她看向赛因兹时注意到一件事。

这股难以压抑的心情究竟是什么？她到现在都没能搞清楚。

当她更进一步深究后，最终得出一个答案。

──我不想离开赛因兹的身边。

而且……

『等我逃离这里后……我想要谈恋爱。』

『喜欢一个人到无法驾驭自我内心的地步。不过我从来没有体验过，所以也完全不懂那是怎样的感觉。』

艾莉希亚当时听不懂露希亚想表达的意思，但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脑中忽然闪过一脸哀伤的露希亚。

──我最重要的家人……就是露希亚。

比起自己待在赛因兹的身边，艾莉希亚更乐于见到露希亚开心地和赛因兹站在一起，而且是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这也是她那模糊不清的梦想拨云见日的瞬间。

她的梦想是与珍视的家人们，一同去探索未知的世界。

也坚信只要是这群同伴，她愿意与他们共进退，与他们同甘共苦，与他们朝着相同的目标前进。

「今后也同样靠妳啦，艾莉希亚。」

「嗯，交给我吧。就由我来守护来自你背后的明枪暗箭。」

艾莉希亚没有将这股淡淡的思慕之情告诉任何人，同样把它收进内心深处的抽屉里。

这是绝无可能摊开在阳光下，对自己而言是再重要不过的情感。

艾莉希亚沉浸在最后一次被人摸头的余韵之中，同时露出一张腼腆的笑容。

第零卷 第三章 选择的指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