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一章身为讲师的我决定要去调查遗迹的原因

我……回来了。

我又回归到那个安稳、祥和、平凡，却也有些无聊的日子了。

虽然与戏剧化的发展无缘，但也因此显得神圣而高贵的日常世界。

我曾经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不适合这样的世界，闹起脾气转身离开……

后来，某个学生拉著我的手，把我重新带回这个无比灿烂的光明世界——

（我……待在这个地方……也没什么不可以……）

今后我也能享受这般轻松自在的时间。

是那个女孩允许我存在于这个温暖的世界，而我可以为她做些什么……可以回报她什么呢？

当我难得地茫然思考著这般问题的时候……

——那件事情发生了。

「葛伦老师……你被开除了。」

「咦？」

里克学院长毫无预警地向我下达残酷的最后通牒。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葛伦的惊愕大叫，响彻了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的学院长室。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学院长！？」

葛伦明显动摇，双手拄在学院长面前的办公桌上逼问他。

「我没有做任何需要被开除的事情————……吧！？」

「为什么要迟疑那么久呢……算了，这个问题就留待日后再讨论……」

里克学院长以一脸慈祥老爷爷的表情说道。

「刚才的说词有些语病，我修正一下好了。」

「……语病？」

「嗯，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你再这样下去可是会被开除的』。」

「那、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

「……唉，真是个笨蛋。虽然早就知道你很笨，可是没想到你竟然会笨到这种地步，葛伦……」

背靠著墙壁的瑟莉卡打了个岔。从她出水芙蓉般的美丽脸庞变得僵硬，而且太阳穴青筋狂跳的模样看来，她似乎正在气头上。

瑟莉卡上次在地下迷宫所受的伤尚未完全痊愈。她那性感妖艳的肢体缠满了绷带，膏药贴得到处都是，左手臂用三角悬带固定了起来。

由她平日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很难想像她竟然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葛伦……你的魔术论文呢……？啊啊……？这一期的论文提交期限都已经过多久了……？」

但瑟莉卡并未因此就表现出令人同情和虚弱的一面，相反地她的笑容和话中都夹带著让人不寒而栗的魄力，藉此恫吓葛伦。

「……咦？魔术论文？」

葛伦整个人如受惊吓的小动物般呆滞，眼睛眨个不停。

「…………那是什么？我也得写吗？」

「《废话•你这•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烈焰瞬间爆发。

瑟莉卡所咏唱的爆炸咒文狠狠地炸飞了葛伦。

「你是学院的魔术讲师吧！？当然必须定期把自己的魔术研究成果整理成论文，提出报告啊！」

瑟莉卡一把抓起整个人被炸得焦黑的葛伦胸口破口大骂。

「咳咳……那……那是什么……我、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好歹也看一下职务规定书吧，白痴！」

葛伦的头又更进一步地被瑟莉卡摇得左右剧烈晃动。

「不过，从你那个反应看来，你根本没有做任何值得写成论文的研究是吧？」

「……呜。」

「讲师雇用契约的更新条件，就是得定期把魔术研究写成论文，并且提出——这是魔术学院白纸黑字的规定。这跟当初钻规则漏洞让你当上讲师时的状况，根本完全不能混为一谈。即使是我，这次也包庇不了你喔？你打算怎么办？」

「瑟莉卡，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如我乾脆就这么回去当整天关在家的啃老族吧……」

「你休想，蠢蛋！」

瑟莉卡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倒死到临头还满嘴胡言乱语的葛伦。

「痛痛痛……好啦，我就不开玩笑了……」

葛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转身面向学院长。

「能不能请你网开一面呢？学院长。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可是我还想再多当一阵子的讲师。至少等那些家伙毕业……」

「……咦？葛、葛伦……你……？」

葛伦面露真挚的表情如此说道后，瑟莉卡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想都没想到葛伦居然会说出那么感性的话。

「唔……」

见葛伦难得表现出令人赞赏的态度，学院长也面露正经的表情沉吟了起来……

「关于论文，请再通融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写一篇交出来的……拜托了！请给我机会！」

葛伦面露拚命的表情低头恳求——

——与此同时，在他的内心里面——

（死定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是真的被开除就惨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伦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狼狈且战战兢兢过。

（现在要是被炒鱿鱼，头可就大了！前几天我才刚趁瑟莉卡不在的时候，偷偷用她的名义分期付款订了那个东西耶！？没钱付的话，我不就——！？）

葛伦口中的那个东西，指的是名为『复制人偶』的魔导人偶。

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葛伦打的如意算盘其实很简单，他的目的是让那个『复制人偶』变身成自己的模样，然后教它学习讲师的工作，让它扮演替身，好让自己可以偶尔跷课摸鱼，如此罢了。

……葛伦看似有所成长，实际上却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至少等那些家伙毕业……他会下意识地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按理说也就表示他的心境多少有些变化才是……看来是旁人想太多了。

（可恶，我的名字没有信用额度，所以当初才会用瑟莉卡的名义贷款，而且为了杀价还保证绝不退货，结果却适得其反！现在我绝不能被开除！至少在我还完贷款以前！追根究柢，要是被瑟莉卡知道我擅自买了那种东西，不被杀掉才怪！）

于是——

「求求你了，学院长！」

——葛伦像是要磕头跪拜一样，把头垂得更低了。

「你说你会写篇论文出来……话虽如此，葛伦老师，你想好论文的题目了吗？如果只是做点文献调查就随便掰出一篇报告，那种程度的东西是不可能通过审查的喔？」

学院长面有难色地回答道。

「那、那个……」

「魔术研究进度落后，对我们魔术师来说是很稀松平常的情况。因此，虽然有规定明确的提出期限，可是也有类似缓冲期的制度，而且依往例缓冲的期限十分宽松。前提是，手上必须要有值得写成论文的研究题目。葛伦老师你有吗？」

葛伦一脸有苦说不出的表情。的确，自己向来没有做过任何研究，这个审查也没有宽松到光靠拼凑出来的论文就能过关。

（看来……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我该拿什么说词跟班上那群小鬼解释才好……？）

比起已经没有希望付清的分期付款，葛伦更对自己的学生怀抱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罪恶感，就在这时候——

「不过……算你运气好，葛伦老师。」

学院长露出笑容接著说道。

「你知道『塔姆天文神殿』吗？」

「……？那是一座位在离北边街道不远郊区的古代遗迹……对吧？」

葛伦不解为何学院长提起这个，纳闷地从脑海深处翻出相关的记忆。

「唔，一如你所知道的，那个遗迹的探索危险程度只有F级，从来没有任何有益的魔法遗产从那里出土，灵脉也很平凡，不仅在魔术方面没什么价值可言，也缺乏做为历史资料的价值。要不是位在那种荒郊野外，应该早就成了观光景点，那个遗迹就是这种像鸡肋一样的地方，不过……」

停顿一会儿后，里克自己也隐隐露出不敢置信似的表情接著说道：

「几年前，经过某魔术师的调查，他提出了一个假设……那个『塔姆天文神殿』有可能是古代的时空间传送仪式场。」

「……咦！？那、那是真的吗！？」

葛伦忍不住睁大眼睛，激动地向里克学院长确认。

「那不是瞎掰的吗！？『塔姆天文神殿』能调查的早就都调查过了啊……而、而且时空间传送根本是——」

时空间传送魔术……凡是对魔术小有研究的人，听到这个词都会一笑置之。

时间与空间是种相连在一起，往未来的方向存在的概念。两者并非分开的不同变数，而是表里一体的存在。

因此，虽然魔术师可以加快或减缓同一空间内的时间流动速度，或者在同一时空中进行空间跳跃或扭曲，不过也仅能做出这点程度（话虽如此，难度可是高得惊人）的干涉。在魔术理论上，想要分割时空，从某个时空间地点移动到另一个时空间地点——亦即进行所谓的时间旅行，无非是天方夜谭。

这是因为魔术的两大法则之一，『零点收束法则』——所有世界法则总是会往最自然安定的形式收束，世界不允许矛盾存在——在从中作梗的关系。

「……问题是，提出这个假说的魔术师是个非常优秀的天才……让人很难把那假说当成玩笑话笑过就算了。」

学院长困恼似地挤出苦笑，叹了口气。

「葛伦老师你说的没错，『塔姆天文神殿』这遗迹很久以前就被彻底调查过了，可是魔术上却没有任何的斩获……所以没人有兴趣调查这种地方。严格说来，每个人光是做自己的魔术研究就忙不过来了，也没那个时间和预算。然而，既然那个天才魔术师提出了那样的假说，我们也不能继续无视下去，有必要重启调查……」

学院长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葛伦一眼。

「『塔姆天文神殿』……已经放置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你不觉得该有人去进行调查了吗？」

「学院长……难道……你的意思是……？」

学院长向瞪大眼睛的葛伦用力点头。

「葛伦老师。你愿意率领调查队去『塔姆天文神殿』重新调查吗？要是能找到古代的时空间传送魔术，那将会是名留魔术史的世纪大发现。就算结果证实『果然是空穴来风』，也一样是价值非凡的成果，如果能把调查结果写成论文的话……尽管资深的讲师和教授可能会发出不平之鸣……不过你应该可以靠那篇论文度过这次被开除的危机才是……意下如何？」

对葛伦而言这提议就好比久旱甘霖。

葛伦伸长身子，大受感动似地抓住学院长的手。

接著他露出爽朗的表情坚定地说道：

「学院长……！我明白了！这项任务就包在我身上吧！」

——在热血沸腾的假面下。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麻烦死啦啊啊啊啊啊啊——！？）

葛伦忍不住想抱头大吼大叫。

（什么遗迹调查啦！？叫想当家里蹲的我去做那种田野调查的工作，根本是在拷问吧——！？实在麻烦死了，就没有简单一点的工作吗——！？）

……葛伦果然一点长进也没有。

（再说，「时空传送☆魔术～」到底是什么鬼啦！？听起来就像在故弄玄虚，连让我想藉此一获千金的欲望也没有呀！如果是古代的秘密宝藏，那我还比较想去咧——！）

学院长不知道葛伦满脑子都在想这种无可救药的事情，一脸歉然地表示：

「不过，有件事难以启齿……这件调查案的预算没有著落。看来葛伦老师你得自掏腰包才行。本期的预算申请早就结束了，就算破例让你通过预算申请，恐怕预算还没下来，调查和论文的缓冲期限就已经到期了。」

（你、你说什么啊啊啊啊啊——！？自掏腰包！？这是叫我切腹吧！？）

内心里的葛伦眼睛瞪大到眼框裂开，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没关系！只要能让我继续担任讲师，这点小钱不算什么！」

葛伦拚了命按捺心中的动摇，挤出充满了虚伪热情的表情拍胸脯保证。

（呜哈！这下要大失血了！？连学院都不肯出经费的遗迹调查根本要命！怎、怎么办啊……！？不给钱，教我怎么好好调查啊！？本来薪水就被东扣西扣，荷包都营养不良了……！）

那个穷困潦倒的感觉，逼使葛伦更绞尽脑汁打起馊主意……

（对、对了……！我可以不要花钱聘请遗迹调查员，动员班上的学生充当人力，就可以大幅节省人事经费了不是吗……！？咯咯咯……！）

俨然是没血没泪的人渣。

（如果是探索危险度D级以上的遗迹，带学生同行确实是不妥……可是！幸运的是『塔姆天文神殿』只有F级！危险度是最低的！连学生要进行『遗迹探索调查实习』时都不会把这种无聊遗迹列入考虑！完全没有问题！）

葛伦的脸上依旧堆满了虚假的热情，暗地里则一直在动歪脑筋。

（就这么办吧！随便找个理由拢络学生，再让他们做牛做马……为了保住我的饭碗……也为了保住我的薪水！）

当葛伦打著这种极端卑鄙下流的念头，在心里窃笑的时候……

「葛伦！」

表情一本正经的瑟莉卡忽然逼上前来。

（哇！？瑟莉卡！？该、该不会被她发现我的企图了吧……！？）

葛伦面色铁青颤抖不止，拚命努力保持镇定。

「……葛伦……你……」

这时，瑟莉卡突然放松脸部肌肉面露微笑……眼眶盈满了泪水……

「你为了延续魔术讲师的生涯，不惜自己破费……我太开心了……你真的改头换面了哪……真的……太好了……」

瑟莉卡用手指拭去挂在眼角的泪水。她的表情是那么开心，从平时那聪明伶俐又冷淡的面貌根本无法想像，彷佛得到了某种救赎一样。

「……咦？……啊、噢……嗯……呃……咦？」

没料到瑟莉卡居然会做出这般反应，葛伦流了满头大汗，纳闷不已。

「呵呵呵……瑟莉卡教授她一直很担心你哪。」

学院长也破颜微笑开口说道。

「虽然我不太瞭解详情……不过听说葛伦老师你以前经历过许多痛心的事情哪……所以你才会对将来万念俱灰。瑟莉卡教授她对于这样的你始终感到放心不下喔……即使在你当上魔术讲师之后也一样。」

「学、学、学院长！？」

闻言瑟莉卡瞬间涨红了脸，高声尖叫，生气似地连忙提出抗议。

「我、我们不是说好不会在葛伦面前谈起这件事的吗！？太、太过分了，竟然违反约定！」

「哎呀，真的哪，抱歉，一不小心就……」

（……………………可恶，心好痛……）

感觉心如刀割的葛伦脸颊肌肉僵硬，全身汗如雨下。

「……呃，总、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转过身子背对瑟莉卡和学院长，像是脚底抹油逃走般匆忙离去。

「塔、『塔姆天文神殿』的重启调查工作……我接下来了！那、那我要赶紧去做准备……先走一步了……」

「葛伦。」当葛伦要跨出学院长室的瞬间，瑟莉卡开口叫了他的名字，葛伦立刻停下脚步。

「……加油喔。」

「好。包在我身上吧。」

葛伦给了一个莫名有力的答覆后，离开了学院长室。

……在尽己所能给不肖的徒弟最大的鼓励后——

瑟莉卡一边独自走在冷冷清清的学院走廊，一边想事情。

「也对……人是会改变的哪……」

现在瑟莉卡脑海里浮现的，是葛伦一年多前失去了心灵支柱，整个人自暴自弃、变成行尸走肉的模样。

都怪自己马马虎虎地推了他一把，都怪自己把魔术传授给他，才会毁了葛伦的人生……葛伦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会不会一辈子都无法改变了——瑟莉卡曾经因为怀著这般不安与懊悔，默默独自流泪过。

可是实际上又如何？

虽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葛伦终究重新振作起来了。

这次他会自告奋勇，背后八成又在打什么馊主意……即使如此，现在的葛伦跟一年前相比已经判若两人。至少跟那个时候『什么也没有』的葛伦不一样了。

无论是好是坏，他总是活在当下，尽管心有迷惘，仍朝著未来前进。

「呵……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感慨的……」

瑟莉卡苦笑了出来。人随时都在改变，这不是被迫活了悠久岁月的瑟莉卡早就切身感受过的事情吗？

没错，无论是好是坏，人随时都在改变。

有时会被绊倒，有时会停下脚步，有时固然遭受挫折仍勇往直前，进而成长、蜕变。

虽然那模样滑稽、愚蠢又狼狈不堪……可是却也令人觉得神圣，那正是人类原本应有的姿态。

人类那样的姿态——看在瑟莉卡眼中，感觉是那么光彩夺目，又令人欣羡。

对于身为一个老早就停止前进的人类——瑟莉卡来说——

这时……

「…………啊啊……又来了吗……」

一股莫名的不安和焦躁开始在瑟莉卡的心里蠢蠢欲动。

她像是胸口被人勒住一样感到痛苦，耳朵里面有声音嗡嗡作响，心脏发出剧烈鼓动声。踩在脚下的地面开始扭曲变形，意识渐渐蒙上一层白雾。

「……可……恶……」

瑟莉卡只手扶墙撑住身子，心浮气躁地向上撩起头发，摀著头部。

这股会不定时侵犯瑟莉卡的不安与焦虑，是瑟莉卡所罹患的『病』。那并非肉体上的疾病，而是精神层次的问题，虽然她明白那个原因是什么——可是却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且这个『病』近来有症状愈来愈恶化的倾向。

从葛伦做为魔术讲师重新出发的那个时候开始……

「……………………」

就像在耐心等待暴风雨过去一样，瑟莉卡一动也不动，只是不停重覆深呼吸……一会儿后，状况终于慢慢恢复稳定……

然后她忽然抬起头来。

「…………『塔姆天文神殿』……吗……」

瑟莉卡像想到什么似地喃喃嘟囔道。

她的低语声没有飘进任何人的耳里，静静地消散了。

翌日。

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二年二班的教室。

上课前，整个班上的学生一如既往吵得闹哄哄的，唯独一人例外……

「唉～～…………」

西丝蒂娜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唉声叹气。彷佛由上等的银溶化而成的银发披散在桌面上，化作一条美丽的河流。

「西丝蒂……不要那么沮丧嘛。一定还有机会的……」

坐在隔壁的鲁米亚安慰意志消沉的西丝蒂娜。

「嗯，我知道……知道归知道……还是觉得很泄气……」

听了鲁米亚的安慰后，西丝蒂娜心有怨恨似地抬起了头来。平常那凛然的霸气如今荡然无存……说得更明白点，她看起来非常失魂落魄。

「鲁米亚……西丝蒂娜她怎么了？好像没什么精神。」

坐在正后面的梨洁儿跟平时一样一副没睡饱的样子，面无表情地低声问道。

「嗯，她有点事……」

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的鲁米亚，向梨洁儿投以暧昧的笑容。

西丝蒂娜没理会她们两个，独自在一旁碎碎念。

「为了参加这次的遗迹调查，我辛辛苦苦才写了那篇论文耶……至少也给我一点赞赏吧……那个人是不是讨厌我啊？追根究柢……」

「好、好了啦好了啦……」

鲁米亚带著苦笑，继续安抚半生气半伤心地抱怨个不停的西丝蒂娜。

话虽如此，西丝蒂娜会这么沮丧也是情有可原。

之前魔术学院的教授佛赛尔•路福，为了调查在帝国东部新发现的古代遗迹，决定募集学院关系者组成调查队。

立志跟随已故祖父雷德尔夫•席贝尔的脚步，将来要专攻魔导考古学的西丝蒂娜，一直想找机会累积遗迹探索调查的经验，理所当然地对这个计画产生兴趣，进而报名了调查队的甄选。

可是最后她落选了。性别是女的、年纪太小、年级太低、身为魔术师的阶级太低、个性难搞……西丝蒂娜被挑剔得一无是处，在调查员的甄选中被刷了下来。负责评选的评审甚至没认真看完她那份报名必须缴交的报告。

「什么嘛，跟魔术师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话说，说我个性难搞是什么意思？」

光是想起佛赛尔那张自以为是的嘴脸，西丝蒂娜就火冒三丈。

「唉……不管怎样，这是第四次落选了吗……要我怎么不沮丧呢……」

不只这一次，只要魔术学院在募集遗迹调查员，西丝蒂娜都会去报名……从来没放弃过任何一次甄选。

「不过，西丝蒂有能力不足的地方也是事实喔？毕竟你还只是个第二阶级的魔术师而已……」

鲁米亚说的话言之有理，西丝蒂娜蹙起眉头噤口不语。

「当然，西丝蒂是全年级成绩第一名的资优生，以二年级学生来说，你现在的阶级也是超群出众唷？像我就还只是第一阶级的呢。不过惯例上，遗迹调查员确实都是从第三阶级以上的魔术师开始遴选的吧？」

「……呣……话是……这样没错……」

「况且……这次新发现的遗迹，探索危险度的预测好像是……B＋＋的样子对吧？」

探索危险度，指的就是探索危险性的等级，这项数据是透过设置在遗迹中的陷阱和机关、守护者和魔兽，以及周边环境等因素来进行综合评比。难度细分为S、A、B、C、D、E、F七个等级，从最简单到最困难共有二十一阶级的评价。

以B＋＋级的危险度而言，即使是准备得万无一失的遗迹探索队，一不小心还是会闹出人命。

「我希望你现在还不要去挑战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会担心的……」

「……呣呣呣……」

鲁米亚拿出阶级和危险性当理由后，西丝蒂娜完全失去了反驳的余地。

虽然阶级高低并非绝对的规则，但在惯例上就如鲁米亚所说的一样；而关于危险度这点，若冷静下来衡量自己现在的力量，也不能否认是有点太操之过急了。

被踩到痛处的西丝蒂娜鼓著腮帮子生起了闷气。

看到亲友做出那般幼稚的举动，鲁米亚不禁莞尔，说道：

「没问题的。西丝蒂你一直都那么努力。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得到大家的认同，凭自己的实力参与遗迹调查的。」

「……谢谢你，鲁米亚……」

正当西丝蒂娜在鲁米亚的鼓励下稍微露出笑容的时候——

「……呼，早安啊，各位同学！」

教室前方的门忽然打开，葛伦英姿焕发地现身了。和平时那懒洋洋的模样判若两人，葛伦以乾净俐落的动作站上了讲台。

恰巧预备铃也在此时响起，随著课堂的开始，原先气氛和乐地谈天说笑的学生们纷纷安静了下来。

「……在开始上课之前……今天我想先和你们说一件事。」

在恢复安静的教室里，威风凛凛地站在讲台上的葛伦面向学生说道。

学生们也发现今天的葛伦感觉好像有点怪怪的，所有人都好奇地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你们啊，老是窝在教室里小家子气地捧著教科书，一味钻研书里面所写的知识……真的觉得这样就好了吗？真的这样就满足了吗？」

听了葛伦的话，班上的学生面面相觑，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了起来。

「你们是探究世界真理的魔术师吧？啊啊，原来如此，书本中确实也有世界没错。阅读书籍累积知识是非常重要的。然而，现实的世界比书本里的世界更加无比宽阔！说是无穷无尽也不为过！如果对这个世界的辽阔一无所知，还算什么魔术师！？还敢谈什么真理！？」

葛伦挥舞著手臂，讲得口沫横飞。

「你们应该要对这个世界有更多的瞭解！应该要持续增广见闻！你们还年轻！不可以把自己关在封闭的世界里！是时候打破闭锁的壳，走到外面的世界了！然后，你们必须去接触未知的世界，增广见闻，提升自我！未知的神秘原来一直都存在于身旁……这个世界有多么伟大，又有多么不可思议，你们必须有更深的体认！不是吗！？我啊……希望可以教你们认识这个世界的伟大和不可思议之处。希望你们做为探究世界真理的魔术师，可以更清楚这个世界。为了你们那充满了璀灿荣光和无限希望的魔术师未来！」

学生们被葛伦这番热血沸腾的发言唬得一愣一愣，听到不禁都出神了。

「……如此这般，不瞒你们说，这次学院将某个遗迹调查的工作委托给我，为了替魔术发展做出公而忘私的贡献，我已经答应接下这个工作……不过，这回的遗迹调查，我打算破例带你们参与！」

葛伦突如其来的宣言让教室陷入一阵骚动。

「让我们一起展翅飞往外面的世界，在我们的先人所留下来的遗产探索调查，亲身接触那个伟业与其中的伟大之处，拓展身为魔术师的视野与见闻，站上更高的境界吧……」

葛伦所说的有一部分是真的。

真正的魔术师不能只懂得魔术，还必须熟习这个世界的所有道理与知识。

所以魔术师有时候也会被尊称为『贤者』。

也正因为如此，学生无从反驳葛伦的言论，只能一脸茫然地听进他的话。

「这次学院指派我去调查的遗迹，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塔姆天文神殿』。」

这时——

「你、你说『塔姆天文神殿』？」

西丝蒂娜突然匡啷一声猛然站了起来。

「嗯？……白猫？有什么问题吗？」

「啊……不、不……没事……」

集班上同学诧异的视线于一身，西丝蒂娜红著脸无精打采地坐了下来。

「……？总而言之。我打算在这个班上招集有志参加这场遗迹调查的成员。遗憾的是，人数过多的话我会照应不来，所以名额只限八个。这是我自身能力不足的问题，我也很懊恼……」

葛伦此言一出，整间教室更是耳语之声不断。

「太好了！西丝蒂，马上又有下一个机会了呢！」

鲁米亚开心得就像是自己碰上好事般，向一旁的西丝蒂娜投以笑容。

「反正危险度也很低……正好适合西丝蒂你这个遗迹探索的入门者，不是吗？」

「……嗯、嗯，对啊……虽然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确实是机会没错……！」

虽然西丝蒂娜不知怎么地，动摇得非常明显，不过她的双眸绽放出强烈的光芒。

「……来吧，觉得队员资格非自己莫属的人快报上名来！这种机会可不是随便可以碰到的喔！先抢先赢——！」

在葛伦的煽风点火下，西丝蒂娜反射性地准备举手——这时……

「……唉呀呀。老师你这人还是一样好笑呢。」

一位眼镜少年脸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刻薄冷笑，站了起来。

他是葛伦执教的二班学生之一——基伯尔。

「为什么要限定在我们班上募集队员呢？与其找我们这种一般的学士生，去募集那些已经取得第三阶级以上的四年级学生或者修士生来当队员，不是更妥当吗？依惯例，遗迹调查队都是由第三阶级以上的魔术师组成的吧？」

虽然基伯尔的表达方式充满了挖苦和讽刺，不过他说的完全没有错。

「你这问题还用问吗……基本上，第三阶级已被视为独当一面的魔术师，动员他们参加遗迹调查，按规定可是得花钱聘用的——不对！」

葛伦明显地露出说错话的表情，回答变得支支吾吾。

「……塔、『塔姆天文神殿』的探索危险度才F级而已啊！？很少有这么安全的遗迹，我才想带你们去增广一下见闻，一如我一开始所讲的！」

葛伦散发的氛围和提出的理由，明显就是在替自己找藉口。

「没、没错！这是善良的葛伦老师站在教师的立场，为了心爱的你们所开设的『遗迹调查探索实习』……对，这是特别讲座！还不快感激我！」

葛伦发表了让人听不下去的烂藉口，并厚颜无耻地大笑。

「唉呀呀……看来昨天传出来的那个风声似乎是真的了。」

面对这样的葛伦，基伯尔不屑似地发出闷哼，向上推了一下眼镜。

「啊？是什么传闻啊？基伯尔。」

大个子的学生卡修向基伯尔问道。

「据说……我们班的葛伦大师，魔术研究的定期论文一个字也没写，只好硬著头皮去做遗迹调查，想要藉此逃过被革职的悲惨下场。」

基伯尔冷不防一针见血地道破了事实。

「开、开除！？」

闻言，鲁米亚面色铁青，发出桌椅碰撞的声响站了起来。

「他说的是真的吗！？老师，你真的都没写论文吗！？」

鲁米亚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教人看了于心不忍。

「啊、啊哈哈哈哈哈——！？他、他、他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啊，他果然没写，这样下去真的要被开除了。

看到葛伦那心神不宁，视线四处游移的模样，每个学生都傻眼了，也确信传闻非空穴来风。

「真是，居然想让学生帮自己的烂摊子善后……身为讲师这也太不像话了吧。而且就为了节省人事费用把我们也拖下水，别闹了好吗？」

基伯尔那充满侮蔑和嘲弄的视线冷冷地刺向葛伦。

「你、你在胡说什么呢，基伯尔同学！？你觉得从事教师这份圣职的我，有可能会做出那种有损教师名誉的卑鄙行为吗！？TRUST　ME！」

葛伦那喊破了嗓子、一点说服力也没有的狂语，在教室空虚地回荡著。

学生们慢慢看清了，葛伦那隐藏在唐突的募集遗迹调查员行为背后的意图，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开始交换意见了起来。

「总、总而言之！遗迹探索调查对你们学生来说，算是非常珍贵的体验，这个事实并没有错吧！？不只遗迹探索，魔术师其实还挺常需要去做田园调查工作的！像这种能到野外去的经验，提早累积我觉得有益无害啊！？对吧！？对吧！？」

葛伦使出三寸不烂之舌拚命游说。

「遗、遗迹探索调查本来确实是跟危险脱离不了关系的。有会主动袭击人类的魔兽，有令人畏惧的大自然力量，有无法想像的古代陷阱和守护者……有人在遗迹探索途中死亡绝不是什么新闻。所以，我不会强迫你们参加！」

死亡。听到这两个字，学生无不倒抽一口气。

「可是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那个『塔姆天文神殿』……我不厌其烦地提醒你们，那里是探索危险度F级，超•适合初学者的遗迹！瞭解这个前提，想要报名参加调查的人——应该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算了！」

只见葛伦旋转身体跳到快要碰到天花板那么高——

「拜托，请帮帮我这个可悲的垃圾，求求你们了——！」

——接著使出月面空翻，然后以猛虎落地式之姿下跪。

完美的固有魔术【月面空翻•跳跃下跪】发动了。

当班上学生看到葛伦那丢人现眼的模样，已经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

「请把头抬起来吧，老师。」

鲁米亚毫不迟疑地站了起来。

「……那个遗迹调查，请让我尽一份力。」

她在胸前交叠双手，面露温和的笑容，笔直地注视著葛伦。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圣女。神圣得彷佛身后有圣光在照耀般。

「呜……」

看到鲁米亚那义不容辞的模样，原先要举手报名的西丝蒂娜不知所措地把手放在桌下，举也不是，不举也不是。

「……天、天使……？」

葛伦跪在地上茫然若失地注视著鲁米亚。

「呵……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哎，一如我所料！」

没多久，他飞快地露出自鸣得意的嘴脸从地上站起来，态度十分嚣张。

「是的。我会好好加油，让老师可以写出一篇优秀的论文！……话虽如此，我也不清楚自己这个外行人能否派得上用场……」

「论、论文？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耶！」

葛伦一时心虚，然后向鲁米亚面露诚挚的笑容。

「……怎么会派不上用场呢？你所擅长的法医咒文在野外可是必备技能。坦白说，如果要找学生组调查队，鲁米亚，我甚至是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参与呢。谢谢你。」

「老师……」

听葛伦一反常态，说出这般诚恳的话，鲁米亚又开心又难为情。

紧接著——

「虽然不是很懂……我也要去。」

接在鲁米亚后面，一位个头娇小的少女也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她就是梨洁儿。

她一如往常一脸睡眠不足、面无表情，心中没有任何感触，只是机械性地做出宣言。

「因为我是葛伦的剑。包在我身上。葛伦和鲁米亚由我来保护。」

「你、你啊……好吧。做为站在第一线的战力，你没什么好挑剔的……虽然这次应该用不到你的力量才是……哎，总之有你在就如虎添翼哪，梨洁儿。」

「嗯。」

鲁米亚和梨洁儿接连表态后，教室里开始弥漫起「啊啊，果然……」「就知道她们两个一定会参加……」这样的气氛。

重新坐下的鲁米亚无视他人的目光，和坐在隔壁的西丝蒂娜说起了悄悄话。

「西丝蒂，你也快点报名吧。」

「嗯、嗯……我明白……可是……呣呣呣……」

「西丝蒂？」

可是西丝蒂娜不知何故面露看似闷闷不乐、心有不甘的复杂表情保持沉默，完全看不出有想要报名参加的意思。

看到亲友那样的表现，鲁米亚不可思议似地歪著头。

——这时……

说穿了，西丝蒂娜•席贝尔正像小孩子一样闹起了别扭。对于葛伦，她有数不清的话想说，可是她更希望听到葛伦向她说某些话。

『鲁米亚，我甚至是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参与呢。』

『哎，总之有你在就如虎添翼哪，梨洁儿。』

鲁米亚和梨洁儿，竟然能让那个生性别扭到不行的讲师盛赞到那种地步。依照葛伦那乖僻的个性，这表示他对她们的信赖度非比寻常。

考虑到鲁米亚和梨洁儿的技能与能力，他这么信任她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鲁米亚的法医咒文跟小有名气的职业法医师相比毫不逊色，连西丝蒂娜也甘拜下风。身为现役帝国军魔导士的梨洁儿，战斗力更是超一流。

毕竟野外遗迹探索还是有一定程度的风险，在这群班上的学生中，葛伦会率先麻烦这两人当生力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理所当然……但在西丝蒂娜心中，还是有某种难以形容的感情在翻腾。

这两人和葛伦之间的信赖感……总让她觉得不甘心且羡慕。

（明、明明……我上次也有跟老师一起击退可怕的强敌呀……）

如果自己表明要参加遗迹调查的话，老师也会像这样大力夸奖自己吗？

不，不会，不可能。结果肯定是会变成这样——

『咦～？连你也想来凑一脚吗？白猫？唉，就你最啰嗦了，根本不需要你啦，不过……真拿你没办法，我就带你去吧……受不了，可别扯我后腿喔？』

她轻而易举就能想像到葛伦那高高在上的视线，和让人听了就火大的声音。

如果在他对鲁米亚和梨洁儿表现出信任后又被他这么挖苦，那只会让西丝蒂娜加倍不甘。

（呜咕咕……问题是我真的很想参加这个遗迹调查……）

西丝蒂娜继承了祖父雷德尔夫•席贝尔的遗志，立志朝魔导考古学发展。

总有一天，她要调查存在于这个阿尔扎诺帝国境内的所有遗迹，代替祖父实现他未完的梦想……解开古代文明史最大的谜团、『墨尔卡斯天空城』的秘密。西丝蒂娜就是为了这个远大的目标，才会苦心钻研魔术至今。

而且……基于某些因素，『塔姆天文神殿』是西丝蒂娜无论如何都想要实际去探访一次的命运遗迹。

所以，她极度地想参加这场彷佛天赐良机般的遗迹调查……这才是西丝蒂娜心中真实的想法。

话虽如此……西丝蒂娜那仅剩不多的尊严和些微的嫉妒心，以及面对葛伦就是无法坦率的脾气，打压了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使她无法大方地表态自己也想参加。

（……怎么办……虽然我很想参加……可是我又不想受到和鲁米亚还有梨洁儿不一样的差别待遇，被他草草对待……）

西丝蒂娜皱著眉头低声沉吟。

「呃～还有其他想参加的人吗？」

葛伦在讲台上持续向学生呼吁。

有那么一瞬间，葛伦偷偷瞄了西丝蒂娜一眼……可是抱头苦思的西丝蒂娜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对了！仔细想想，遗迹探索的参加经验，就跟实战经验受到看重的程度差不多！所以我只要说我是为了得到经验，才不情不愿地勉强参加就好了！就当作是卖他一个人情！）

终于想到好主意的西丝蒂娜，表情突然开朗了起来。

（这么一来，不管老师说什么，基本上我都能保住面子！好，举手吧……）

正当西丝蒂娜准备举手表态参加的时候——

「好吧，那我也参加好了。」

——又有人抢先西丝蒂娜一步毛遂自荐。

意外的是，那道声音的主人竟然是基伯尔。

西丝蒂娜再次出师不利，丧气地垂低了头。「我个人对老师能否保住工作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野外遗迹调查经验跟实战经验一样，可以替自己的经历镶金。将来要选择出路的时候也有利……虽然F级危险度的遗迹也没什么可拿来炫耀的价值就是了……反正，就算我一份吧。」

（被抢先了——！）

西丝蒂娜忍不住抱头趴在桌上。

好不容易想到的理由被基伯尔用走了。

「受不了，你这家伙还是一样算得很精哪……算了。还有谁想参加吗？」

（怎、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用跟基伯尔一样的理由报名不会不自然吗？看在其他人眼中，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明明想参加得要命，却拿基伯尔当挡箭牌假装勉强报名呢？是不是该思考其他合理的理由？

在西丝蒂娜陷入找不到出口的复杂思考迷宫时，受到基伯尔带动的学生纷纷举手。

「老师！我！我！请带我一起去！我从以前就很向往遗迹探险这种冒险活动了！来啦，瑟西鲁！你也一起参加吧！？」

「说的也是。我的目标是将来成为学者，对古代遗迹也有兴趣。老师，我和卡修可以一起报名参加吗？」

「喂喂喂，我先告诉你们这趟可不是去玩的喔？算了，谢谢你们啦。」

大个子卡修和文面书生瑟西鲁表态加入，如此一来已经招募到五名成员。

「那……那个……老师……我、我也要去……」

「呵呵呵……也请让我参加吧，老师？」

接著，给人感觉就像小动物的马尾眼镜少女琳恩，以及身材曼妙、连模特儿也自叹弗如的美少女泰瑞莎•雷迪也举手报名了。

「泰瑞莎也就算了……不过琳恩你确定吗？……真意外，我还以为你是正统的室内活动派呢……」

「因、因为……我……希望老师还、还能继续当老师……那个……虽然我一定派不上什么用场……可是我愿意负责所有打杂的工作……拜、拜托老师了……」

「……这样啊。谢谢你，琳恩。我才要麻烦你帮忙呢。」

（……呜！真羡慕像那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女孩……！）

西丝蒂娜抱头呻吟。

「话说回来，老师。遗迹调查所需的物资可以从我家的雷迪商会调度吗？……当然，我保证会无视成本，给你全世界最便宜的价格。用我们家的物资，一来跟你们一起行动的我会比较放心，二来也是为了老师……呵呵……」

泰瑞莎面露圣母般的笑容提出建议，葛伦半眯著眼睛回以冷冷的视线。

「吶，泰瑞莎……你怎么知道学院没有拨预算赞助我的遗迹调查？」

「……嗯？我不懂老师你在说什么？」

「协力者开出破天荒的条件做为协议，这状况教人想拒绝也很困难……我说啊，其实你的目的是透过这种方式打通学院的门路，还有创造交易实绩吧？为了商会今后的发展。」

「哎呀哎呀，你说呢？」

「不愧是豪门的千金，将来一定是个可怕人物……反正，有帮到我的忙也是事实啦。」

（……呜，真羡慕可以搬出那种理由和目的的女孩……！）

西丝蒂娜抱头呻吟。

无论如何，在琳恩与泰瑞莎加入后调查队已经有了七名队员。只剩一个就额满了。

（现在已经顾不了颜面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西丝蒂娜终于下定决心。

（就算那家伙要怎么侮蔑我也无所谓！其他遗迹也就罢了，唯独『塔姆天文神殿』……唯独这个遗迹调查，我非去不可！）

西丝蒂娜用力握拳，为自己打气，打定主意接下来要举手表明参加遗迹调查队的意愿——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啊，对了对了，虽然名额还剩一个……不过我已经有心目中的人选了。」

「什——」

葛伦突然宣布报名截止，西丝蒂娜惊愕得浑身僵硬。

（……咦？结束了……吗？）

西丝蒂娜感觉脑袋渐渐化为一片空白，一脸茫然。结果……

「其实呢……剩下的那个人，就算要我怎么低头拜托，我也希望她去。」

葛伦如此说道后，转头朝著西丝蒂娜的方向。

（……咦？）

被葛伦这么一注视，西丝蒂娜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剩下的那个人就是……」

葛伦缓缓地走向动摇的西丝蒂娜。

葛伦刚刚说了。要他低头拜托也无所谓，只求那个人也一起去。

（该、该不会……他指的是……）

看到葛伦朝自己走近，西丝蒂娜的心跳不由分说地加速了起来。

（老、老师……说来说去，果然还是对我……）

西丝蒂娜不禁开心得无限感慨，内心深受感动。

……然而——

（……咦、咦？）

葛伦头也不回地通过西丝蒂娜的座位旁边——

「温蒂。最后那个人就是你。拜托，能请你加入我们吗？」

——然后，他向坐在西丝蒂娜后面第五个座位的温蒂如此说道。

咚！

浑身脱力的西丝蒂娜一头撞上桌面。

「为什么如我这般高贵的人，必须去那种荒郊野外的场所？」

相对的，温蒂则用手托腮，眼望他方，露骨地表现出排斥的模样。

「为了写论文，我想要再重新解读一次遗迹内的碑文。说不定可以解读出完全不一样的意义。论暗号解读系的魔术，你在这方面是个天才，我需要你的力量。」

「…………」

温蒂沉默不语，似乎在心里盘算什么。

「好嘛？好嘛？拜托你。我保证不会让你遭遇任何危险的。我想那里应该很安全，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我会负起责任保护你的。好吗？求你了！」

葛伦双手合十，向温蒂频频低头再三拜托。

温蒂斜眼睨视这样的葛伦，半晌后叹了一口气。

「……唉……真拿你没办法呢……」

最后她有些不情不愿似地答应了葛伦。

「视时候拓展见闻，是站在平民之上的贵族的责任；视时候回应红血人的请求，也是蓝血人（编注：指拥有贵族血统的人，典故源自西班牙语Sangre azul。）的义务……虽然提不起什么兴致，不过我也和你们同行吧。」

「太好啦！Thank　you！我爱死你了，小温蒂！」

「不要那样叫我，肉麻死了！再说绅士怎么可以轻率地把对女性的爱挂在嘴边！所谓的绅士应该——」

温蒂开始向乐昏头的葛伦阐述绅士之道。

……另一方面——

「…………………………」

西丝蒂娜的时间完全凝结住了。

「西丝蒂，为什么……？你不是很想去遗迹调查吗……」

「西丝蒂娜？……嗯，僵掉了……好奇怪。」

不管是鲁米亚那放心不下的声音，还是梨洁儿那事不关己般的口吻，西丝蒂娜都听不见了。

就为了无聊的意气之争和虚荣，居然眼睁睁地看著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飞走，西丝蒂娜的思绪因为自身的愚蠢，彻底化成了一张白纸。

四周的同学脸上也都清楚写著『鲁米亚和梨洁儿都参加了，为什么唯独西丝蒂娜不参加啊？』的疑问，感到纳闷不已。

「啊！喂，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

「好、好了啦，总而言之！」

葛伦若无其事似地摆脱温蒂的说教，重新站上了讲台。

「这下子，调查队的成员已经决定了！真心感谢各位的帮忙！详细的日程和事前准备，稍后再开会讨论！」

这时——

「……嗯？」

西丝蒂娜就像在梦游的人一样，脚步摇摇晃晃地走向葛伦。

「干、干嘛啊，白猫……你是想针对我没写论文的事情说教吗！？」

葛伦下意识地向站在面前的西丝蒂娜摆出警戒的姿势，向后倒退。

「不、不是那样的！那个不是我的错，白猫！硬要说的话，那是时代的问题——」

然而——

「……呜呜……啊呜……啊呜……啊呜……」

「……？」

「我、那个、我、那个、我、那个……」

西丝蒂娜只是眼里噙著泪水，咿咿呀呀地不停张动著嘴巴。虽然她露出一脸拚命想说什么的表情……可是她的嘴巴始终没有说出任何一句带有具体意义的话。

「……呜、呜呜～～～～！呣～～～～！呼——！」

「呃……说真的你到底想干嘛……？你很可怕耶……」

西丝蒂娜就像在发脾气、又像在闹别扭一样低吼。

那个举动一如在恐吓敌人的猫，就连葛伦看了也有点毛毛的。

在西丝蒂娜后面苦笑的鲁米亚以手语（魔术师的必修技能之一）表达了西丝蒂娜的真心话后，摆出双手合掌的姿势，频频向葛伦低头赔礼。

「…………啊啊……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呃，我还以为……」

透过手语终于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葛伦抓了抓头，露出看似傻眼又看似放心的脸叹了口气。

然后他当著班上所有学生的面，堂堂宣言：

「如此这般。学生调查队的队长就交给你担任了喔？白猫。」

「……咦？」

闻言，西丝蒂娜目瞪口呆地张大了眼睛。

葛伦以理所当然般的口气，向呆住的西丝蒂娜继续说道：

「呃，当然一定要带你去的吧？应该说，我不惜拿绳子套住你的脖子，也要带你一起去。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嗯。」

「为……为什么要带我去……？」

「那、那个嘛……因为我在魔导考古学这方面是个大外行……该怎么说呢……所以我需要有人可以商量，或者带个专家在身旁吧？你不是对古代的事超狂热的吗？」

「专、专家……我吗……？」

「总之，唯独你，我要动用责任讲师权限强制参加。我才不管你想不想去。拒绝的话就别想拿到学分啰。咯咯咯……」

葛伦面露像是个坏蛋的笑容。

「怎——……怎么有你这么过分的人！」

不过，原本像幽灵一样死气沉沉的西丝蒂娜，眼神慢慢恢复了活力。

「竟然拿学分要胁学生同行，有够恶劣的！你、你就不能诚心诚意地拜托人吗！？」

「不好意思啊。我的个性本来就不是那么讨喜啊。你也知道的吧？」

「呜呜～～真、真拿你没辙！这次破例答应你吧！只有这次！请你别以为这种蛮横不讲理的做法每次都管用喔！？追根究柢，这次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原因就出在老师平时工作态度太过散漫——」

西丝蒂娜火冒三丈、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令人不意外地又开始说教了起来。

不过她那激动的模样，看在所有人眼中，都觉得她是因为可以参加遗迹调查，所以太过开心而不能自已。

（（（（唉，这女孩还真难搞啊……））））

此时，包括葛伦在内，教室里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在心里达成了共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

除了按课表正常上课之外，还有遗迹调查计画的立案、行程表的安排、必要物资的调配、集合参加学生开会、指导学生野外活动时的求生术等等，出发前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

然后，日子匆匆忙忙地过去了——时间终于来到遗迹调查出发前日的当晚。

在菲杰德南区的繁华街，有一间隐藏在错综复杂的巷弄之中，位处偏远角落的酒吧。店内光线昏暗，深处有吧台座位。

「……都准备得这么周到了，应该可以过得去了吧……」

葛伦筋疲力竭似地把头靠在吧台的桌面上。

为了准备许多事情而一直忙到今天的葛伦，现在总算可以喘一口气。

「虽然那些家伙一副像是要去野餐的样子，让我有些挂念就是了……没办法，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发生，也只能靠我出手帮忙了……」

严格说来，葛伦的立场也没什么资格对他们说三道四。

若真有什么状况，应该是自己要为他们挺身而出才对。

「好了……」

今天葛伦会跑来位置这么偏僻的酒馆，可不是专程来喝酒的。

而是为了见某个人物。

可是他想见的对象还没现身。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钟头，所以等不到人也是正常的。

「……我来得有点太早了吗……」

若是平常的话，葛伦都会在快迟到的时候才匆匆忙忙赶到，可是他今天刚好有事要到南区处理，偶然来到附近，所以就早早到约定地点等了。

「好无聊……有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闲得发慌的葛伦拿起放在脚边的包包开始东翻西找。

于是，他的手摸到了一叠厚厚的纸。

「……嗯？这个是……」

他从东西塞得乱七八糟的包包里面硬是将那叠纸抽了出来。

原来是一叠魔术论文。

题目是『考察：关于塔姆天文神殿的时空间转移魔术』。

「啊，这就是学院长提到的那个吗……都是因为这篇论文的关系，才会让塔姆天文神殿需要重启调查的样子……」

几天前葛伦行使讲师的阅览权限，从学院的附属图书馆借到这篇重要论文的副本，后来自己都忘了有这一回事。

「对了，最近都在忙著准备，所以还没开始认真研读哪……」

如果某个个性认真又啰嗦的白发家伙在场的话，八成又会骂葛伦不像样，马上开始说教吧。

「……算了，就当作是打发时间吧。」

葛伦打了个呵欠，翻阅那叠报告。

那篇论文的开头，内容非常平凡无奇，毫无惊艳之处。只是把过去各调查队进行过无数次的『塔姆天文神殿』调查结果，以及与遗迹相关的各地文献调查，还有各种碑文翻译等资料，做了一番简洁的整理而已。

（不过，这遗迹还真的没什么秘密嘛……）

葛伦用漫不经心的眼神浏览论文。

虽然遗迹内有为数不少的碑文，从中可以获得许多关于古代史的珍贵情报，可是在这遗迹中，却似乎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对魔导考古学的灵魂——『古代魔术研究』有帮助的魔法遗产文物。遗迹内部的地图制作得非常详尽。所有隐藏房间也都被挖出来了。这遗迹已经没有任何重新探索、调查的价值。

（这遗迹内容空洞成这样，反而让我有不妙的感觉……就论文执笔的意义上。）

葛伦忍不住打了个大呵欠，心想「这下我要拿什么东西来写论文可伤脑筋了」。

不过，当这篇论文的主旨转到作者独自的研究与见解时，论调的性质突然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长年以来，『塔姆天文神殿』一直被所有人认定是没有意义而且毫无价值的遗迹。

可是这篇论文的作者，却主张无价值的说法乃无稽之谈，并宣称『塔姆天文神殿』的设施本身，就是古代时空间传送魔术的仪式场和巨大魔导装置。

（可是，为什么他会突然做出这种异想天开的结论……？）

尽管葛伦不以为然地撇起嘴角，不过手指还是兀自往下翻页。

操纵时间与空间的时空间系魔术，可说是黑魔术的最高奥义也不为过。

当然，由于难度过高的关系，用时空间魔术能做的事情，有其理论上的极限。

不过这篇论文暗示，假如能运用这遗迹的力量，或许就能自由自在地操作时空，甚至是时间旅行……内容充满了天马行空。

（真是，也太会做白日梦了吧……如果这作者口中的时空间传送魔术真的存在，该怎么说……这世界不就完蛋了吗？）

葛伦忍不住苦笑。

（……！……哦……？）

不过看著看著，葛伦渐渐被论文的文章吸引。

作者透过留在各地的碑文、壁画或传说，证实古代曾盛行过时空间魔术的相关研究与实践。

从前所未有的角度展开的遗迹调查。找出隐藏在长距离空间传送所需的灵脉，和流经遗迹内的灵脉两者之间的相似点，进而进行理论考察、思考实验……等诸如此类。

到底是什么原因驱使这作者对这遗迹如此执著呢？

不知不觉间，这些透过彷佛从宽广无垠的沙漠中，小心翼翼地一颗一颗捡拾沙粒般的繁复作业后，所建构而成的理论与假说，深深地吸引且震慑了葛伦。

看了这篇论文后，确实会开始相信——那个平凡无奇的『塔姆天文神殿』有可能是非常重要的魔导设施。是一开始就基于那样的使用目的建筑出来的建造物。

可是……作者虽然构筑出一套理论，可是好像直到最后都没有发现理当存在于遗迹内的魔术。

原因到底是？为什么？有什么地方不足吗？忽略了什么吗？

透过文章，不难看出作者内心充满了如此这般的焦虑。

「……啊，不小心都看得出神了……」

葛伦嘘了口气，让视线离开文章。

他看了时钟一眼，本来只是想排遣一下无聊而已，没想到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话说回来，这样的报告确实是无法忽视……而且肯定会刺激那些爱面子的教授再去重新调查『塔姆天文神殿』吧……只是不管再怎么努力写论文，写出来的东西大概都是这篇论文的东施效颦之作……」

这篇论文虽然没有拿出任何具体成果，不过仍称得上是值得所有魔术师拜读的杰作。作者灵活的思考法和灵感，以及精密的理论建构技术和情报整理能力，值得所有人学习效法。

「……能写出这么了得的论文，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葛伦忽然产生兴趣，瞄了写在封面上的作者名称一眼。

雷德尔夫•席贝尔。

「嗯？席贝尔？……咦，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当葛伦的脑海快要浮先出某个爱唠叨的银发人物脸孔时……

「真难得啊。居然是你比较早到。」

「呜喔哇——！？」

正后方毫无预警地响起冷冰冰的声音，葛伦吓得缩起了肩膀。

葛伦立刻用手压住差点失手弄掉到地上的论文，然后用带有责备意味的目光，怒瞪神不知鬼不觉间出现在他身后的青年。

「不、不、不要吓人啦！？阿尔贝特！」

「你太松懈了。如果我是暗杀者，你早就被我干掉三次了。」

态度一点也不亲切的青年——阿尔贝特，淡淡地如此断言。

今天是葛伦和阿尔贝特定期交换情报的日子。

「话说回来……你好像又碰上了什么麻烦事哪，葛伦。」

「啊～那个说来话长……」

「哼。自己留下来的烂摊子居然还要找学生帮忙善后。我除了摇头还能说什么？」

阿尔贝特懒得多问地说道，在葛伦旁边坐了下来。

葛伦明天有什么活动，阿尔贝特似乎早就都掌握到了。他那张冷若冰霜的铁面具隐隐流露出傻眼与愤怒之情。

「呜、咕……不、不是的……我也有很多说不出口的苦衷啊……」

「…………」

阿尔贝特懒得回应葛伦的藉口，默默不语地以手指向店主示意后，接住了沿著吧台桌面滑行而来、里面装著白兰地的玻璃酒杯。

「真是，你这家伙还是一样无情啊……」

葛伦也跟他一样点了一杯白兰地。

然后——

两人就自己的周遭、帝国政府和军方的动向、学院的境况等方面彼此交换情报，公事性地进行互相确认的作业。

「……话说回来，阿尔贝特。那个组织最近有什么行动吗？」

不久，葛伦把话题带向他最关心的部分。

「——组织那帮人……近来感觉格外安分啊……」

那个组织——指的当然是三番两次攻击被废嫡的前王女、同时也是禁忌异能者的鲁米亚，而且对她的死活毫不在意的秘密魔术组织——天之智慧研究会。

「前些日子，他们又对王女展开行动了。」

「你说什么！？真的吗——！？」

得到出乎意料之外的回覆，葛伦忍不住大声嚷嚷并站了起来。

葛伦激动的吼叫声，在被包场、没有其他顾客的酒馆冷冷地回荡。

「……冷静点。你暴怒又能怎么样？」

「呜……」

阿尔贝特保持往常的冷静，淡淡地喝著酒杯里的白兰地。

「……结果呢？」

葛伦歇了一口气后如此问向阿尔贝特。

「事前察知后，我暗地里处理掉了。」

「啊，是吗？你还真是给人好强大的安定感喔，喂。」

葛伦有些傻眼似地对若无其事、一派轻松地回答的阿尔贝特喃喃嘟囔。

他喝了口白兰地，却感觉喝不出味道。

「应该是急著想立功的小角色擅自行动吧。我没看到有什么阶级比较高的人。魔术底子也不怎么样。攻击的手法拙劣、破绽百出，连当送死的货色都不配。」

「哼，攻到有你镇守的地方来，不管敌人战力如何，都会显得破绽百出就是了。」

葛伦感叹地耸起肩膀。

不过，没想到在自己浑然不觉的时候，这个城里的某个角落曾发生这样的事。

葛伦过去也曾是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的成员。虽然魔术的本领只能算是三流，可是若论赌上生死的战斗，情况就另当别论了。然而阿尔贝特竟然能不让直觉敏锐的葛伦察觉任何蛛丝马迹，悄悄地就把事情解决完毕，其能力之高超，让人感到放心的同时，却也令人觉得害怕。

「自从那次攻击后，组织伺机而动的迹象就完全消失了。可以判断短期间内王女应该安全无虞才是。」

「是、是吗！」

葛伦把这当作是好消息，面露开心的表情，阿尔贝特向他淡然说道：

「不过，根据来自上面的情报，那个组织似乎开始采取不同于以往的行动。他们会暂时放过王女，或许真正的原因是出在这里。」

「不同于以往的行动……？」

「是啊。组织好像变更了活动方针，另有其他新目的。那个目的是什么现在还不知道，不过《隐者》老爹和《法皇》已经展开调查了。」

「…………」

「另外，贾提斯近来的动向也令人注目。」

贾提斯•罗凡。上个月，让葛伦和西丝蒂娜也遭逢池鱼之殃，引发了严重事件的前宫廷魔导士团的高手……不折不扣的狂徒。

「贾提斯过去曾佯死，雌伏了约一年时间才又现身开始活跃……在上回的事件过后，听说他一个人在菲杰德各地活动，把天之智慧研究会的基层组织以及跟组织有密切往来的人，通通都击垮了……有时候还会牵连到无辜的市民。」

一提到这家伙，马上就有让人听了心情郁闷的情报。

贾提斯坚信自己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公正之士，是个危险的男子。只要他认为有其必要，即使必须牺牲无辜的他人，贾提斯也不会有一丝犹豫。而且他完全不会受到良心的苛责……因为对他而言那就是『正义』。

「前些日子，宫廷魔导士团的追迹讨伐队在西部逮到贾提斯，和他展开交战。但全队遭到贾提斯的反扑，宣告全灭……完全被贾提斯玩弄在股掌之间。」

「可恶……那家伙同时和帝国以及组织为敌，到底想做什么！？」

葛伦挥拳敲击桌面的声响空虚地响彻整间酒馆。

「不晓得。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在寻找什么。也有可能是刻意暴露行踪，藉此向外界强调自己的存在，故意让自己成为攻击目标。」

「那个混帐……」

无论是他对葛伦的执著，还是意味不明的示威行动，贾提斯这男人实在令人捉摸不透。虽然正常人不会懂狂徒在想什么，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近年来国际情势受到我国和邻国雷萨利亚的统治正当性问题牵扯，有愈来愈紧张的趋势。最近突然活跃起来的极右派偏激份子——圣伽洛鲁修道会的动向，让保安局每天都绷紧神经。总之，现在军方要担心的事件多如牛毛。」

接著，阿尔贝特淡淡地提出这句话：

「有鉴于现状，帝国军决定把护卫王女的工作全委托给《战车》，暂时调我回去帮忙中央的军务。预计等目前的案件尘埃落定后，马上就会回来……抱歉了。」

「你要离开菲杰德了吗……真是，人手不足的老问题一直都没改善哪……」

从以前葛伦还是军人的时候就是如此。

阿尔贝特身为帝国宫廷魔导士团最强层级的魔导士，所有任务都能一手包办、无所不能，一直就是军方各部署都抢著要的宠儿。面对多到能让一般人过劳死也不奇怪的繁重任务，他皆会稀松平常似地全都完成。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无论敌我战力都不是无穷无尽的。如果没有觊觎『诱饵』的鱼影，那么钓客拿钓竿也没有意义……虽然这么说让人听了很不快就是了。」

诱饵。虽然阿尔贝特语带讽刺，说得像是在自嘲一样，不过事实上这就是军方和政府的认知。

鲁米亚是用来抓住敌方组织狐狸尾巴用的『诱饵』。

因此，现在鲁米亚也没办法依自己的意志，任意从学院退学。

因为无论是做为『诱饵』、『监视对象』，或者是发现苗头不对时必须『处分掉的目标』的鲁米亚，留在设下结界的魔术学院当学生，待在容易捕捉的场所，对政府和军方来说都节省了很多麻烦。而且有一群魔术师当保护色，她的异能者身分也比较容易掩饰。

尽管这些事情听了让人想吐，心里一直挂念著女儿的女王阿莉希雅有多操心也难以衡量，不过……

（重点是，天之智慧研究会……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方针……？）

一直以来，天之智慧研究会不计任何形式，为了抓到鲁米亚用尽所有方法。

就连鲁米亚是死是活都不在意。

天之智慧研究会恐怕怀有某种目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他们无论如何都需要身为异能者的鲁米亚……一般人都会很自然地这么想。

可是组织的动向现在却突然大转弯，让人很难不怀疑。

（鲁米亚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重要到需要尽快捕获了吗？）

葛伦难掩心中的不安。

（……之前的远征修学……『Project:Revive Life』……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令人挂念的事多得数不清。

可是无论葛伦怎么思考……还是想不出一个答案。

第六卷 第一章 身为讲师的我决定要去调查遗迹的原因

第六卷第一章身为讲师的我决定要去调查遗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