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一章壁咚之宴与幕后的秘密

「鲁～米～亚～！」

「！」

突然听到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意识回到遥远过去神游的鲁米亚，终于被拉回现实。

「怎么了？你事情才做到一半，手就停了下来啰？你累了吗？」

鲁米亚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好友西丝蒂娜——有著一头彷佛由纯银溶制而成之银发的少女，正手扠著腰，向她面露微笑。

「没有，没什么啦……只是在想一点事情而已。」

鲁米亚向上撩起像绒毛一样柔软的金发，回以微笑。

她们现在正站在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校地，位于西南方学院会馆中的多用途大厅里。

为了三天后即将开办的传统活动『社交舞会』，魔术学院学生会、社交舞会执行委员会，以及志工等众多学生，都来到了这个放眼望去无比宽敞的场所集合；有些人在打扫大厅、搬运大型道具或餐桌，有些人在摆设物品，有些人则在讨论当天厨房和配膳的工作安排，每个人都忙得天翻地覆。

「真的很抱歉……都是我的关系，害鲁米亚你也得帮忙……」

西丝蒂娜垂低眼帘，歉疚地如此说道。

西丝蒂娜和这所魔术学院的学生会长——名叫莉婕的少女是老交情了，因此只要莉婕有需要，她便会义不容辞地主动帮忙。

实际上，现在西丝蒂娜正负责带领志愿帮忙准备的一般学生，并且做为学生会和执行委员会之间的沟通桥梁，有许多工作和调整都落在她的肩上。

眼看西丝蒂娜忙到都快焦头烂额了，鲁米亚和另一个好友梨洁儿便决定一起加入帮忙准备的行列。

「明明鲁米亚和梨洁儿你们又不是学生会和执行委员会的人……」

「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西丝蒂。参与准备也满有意思的呀。」

鲁米亚希望西丝蒂娜不要感到愧疚，开朗地说道。

毕竟鲁米亚是发自内心想助百般忙乱的西丝蒂娜一臂之力，尽管这几天的工作量繁重到让她觉得晕头转向……但也不能否定其中不乏有趣之处。

「我反而应该要感谢你给我参与的机会呢，西丝蒂。」

如此说道以后，鲁米亚继续进行擦拭蜡烛台的工作。

「怎、怎么会有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孩呀……」

鲁米亚那令人钦佩的心态让西丝蒂娜深受感动，就在这时——

「不好意思。鲁米亚同学……现在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突然有个男学生跑来跟鲁米亚攀谈。

对方是个看起来对女生很有一套，打扮潇洒、态度轻薄的公子哥。

「……什么事呢？」

「唉……又来了……」

鲁米亚停下手边的工作，像小鸟般歪著头，西丝蒂娜则是用手遮住脸，露骨地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

男学生不以为意，向鲁米亚面露甜美的笑容说道：

「鲁米亚同学……请问你计画好要找谁一起参加本届『社交舞会』的双人舞蹈大赛了吗？」

「呃……我目前还没有那个计画……」

「是这样子吗？哎呀，像你这样的女性若不参加比赛，实在是太可惜了。」

男学生向鲁米亚投以和蔼可亲的笑容。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不如做为我的舞伴，和我一起出席双人舞蹈大——」

「啊，对不起。谢谢你盛情邀约，可是我不能答应你。」

鲁米亚双手合十，既尴尬又过意不去似地低头回绝。

「…………」

男学生脸上挂著僵硬的笑容怔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宛如在陈述著「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给本少爷面子，完全不考虑就直接赏我闭门羹了……」，最后……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鲁米亚也太难攻略了啦！」

他哭著跑走了。

「真是的，每个人的企图都太明显了吧……」

旁观了整个经过的西丝蒂娜，深深地叹了口气。

「『社交舞会』原本才不是这种软派的活动……而是为了让学生透过和旁人的交流，促进身为人类的成长……（唠唠叨叨）」

社交舞会是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每年都会举办的传统活动之一。

由于学生的生活圈通常十分狭隘，学院才会举办这样的活动，鼓励学生彼此相互交流。除了本校学生外，校方还会邀请魔术学院的毕业生，以及克莱特斯魔术学院等其他学校的学生做为来宾，有时候不只帝国政府的高官或地方贵族会出席，甚至连女王陛下都会亲自大驾光临，因此这个社交舞会严格说来是场规模非常盛大的派对。

「虽然『社交舞会』的确是有双人舞蹈大赛这项传统活动……」

「那是项由男女搭档参加，比较哪一组社交舞跳得最好的竞赛对吧？」

西丝蒂娜一脸不悦地对露出苦笑的鲁米亚点点头。

「没错。而且优胜队伍的女舞者：可以获得穿著『妖精羽衣』这套魔法礼服一晚的权利做为额外奖励……重点是关于那套魔法礼服的传闻……」

「听说『赢得「妖精羽衣」的男女，未来将成为幸福的佳偶』……是吗？」

鲁米亚想起了当年从母亲口中听说的故事。

「没错，都怪那个祝福，这时才会有这么多企图心显而易见的臭男生，一直跑来骚扰鲁米亚！啊啊，真是够了！让人看了就烦！」

西丝蒂娜心浮气躁地环视四周。

只见有几个明显不属于主办单位，也不是来帮忙布置会场的男学生，鬼鬼祟祟地分散在各个角落，远远地偷偷观察著鲁米亚。

这些男生全都在寻找恰当的时机，邀请鲁米亚当他们参加比赛的舞伴。

西丝蒂娜没好气地怒瞪了他们一眼后，躲在远处伺机而动的男学生们纷纷别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没救了！」

附带一提，截至目前为止，西丝蒂娜没有获得任何人的邀约。

被称作『真银的妖精』的她，可不是浪得虚名而已。（注：真银尽管非常美丽，却也坚硬无比，是一种即死板又难搞的金属。）

「……但话说回来，鲁米亚你真的很受男生欢迎耶。」

西丝蒂娜有那么一点羡慕似地瞥了鲁米亚一眼。

「有、有吗……？」

「欸……鲁米亚你不打算找人参加双人舞蹈大赛吗？」

「！」

西丝蒂娜突然单刀直入地提出问题，使鲁米亚不禁停止手边的工作。

「你去年也没有参加比赛不是吗？你之前是王室的人，按理说舞艺一定很高明……总觉得不表现一下很可惜呢。」

「那个……呃……」

「而且比赛优胜者才有权利穿上的那套礼服……『妖精羽衣』……鲁米亚你以前不是很希望能穿上它吗？怎么不找人参加比赛呢……」

闻言，鲁米亚一如在探寻内心真正的想法般沉默了半晌……

「嗯……我确实想穿那套礼服……可是那个祝福有点……」

最后，她又归结到平时的那套结论。

「『赢得「妖精羽衣」的男女，未来将成为幸福的佳偶』……这样呀……原来鲁米亚你是会对那种事情特别在意的类型……呵呵，好清纯喔。」

西丝蒂娜忍不住会心一笑。

「我说呀，鲁米亚。这个祝福一点根据也没有。至少『妖精羽衣』并不具备为男女牵红线的力量，这个事实已经在魔术上获得证实啰？」

接著她洋洋得意地挺起胸膛发表高见：

「规则限制比赛必须男女组队参加，所以会报名的基本上都是本来感情就不错的男女，而且能夺得冠军，也就表示两人势必得经历相当大量的舞蹈练习。男女能情投意合到这个地步，未来成为一对佳偶的可能性自然很高……所谓的祝福说穿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也觉得西丝蒂你分析得没错……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所以我打算今年也不要参加大赛，随兴地跳个舞，和人聊聊天就好了。」

闻言，西丝蒂娜像在长考一样沉默了一会儿……

「既、既然这样……嗯、嗯……」

只见她彷佛不知该如何开口般欲言又止，把头撇向一旁后，便用手指缠绕著银丝般的头发把玩，以不自然的尖锐嗓音说道：

「那你可以……那个，试著约葛伦老师参加看看啊……？」

「……咦？」

鲁米亚惊愕得猛眨眼。长长的眼睫毛困惑地抖动著。

「因、因为！鲁米亚你不是很欣赏老师吗！？找老师当舞伴的话，你就不用在意那个祝福了吧！？嗯，如果你想穿『妖精羽衣』，找老师组队参加舞蹈大赛就好了——况、况且，鲁米亚你早点决定好舞伴，那些像苍蝇一样烦人的男生们肯定也会死了心——」

鲁米亚面带苦笑注视著不断游说自己的亲友。心情就像是一个母亲察觉到正值思春期的女儿的微妙心境。

（唉……真的很不坦率耶……）

在鲁米亚看来，西丝蒂娜心里总是想著葛伦，只是自己没有发觉。

所以西丝蒂娜其实是自己想邀请葛伦一起参加舞蹈大赛……不过她本人绝对不会承认。

就拿那个祝福来说好了。表面上，西丝蒂娜固执己见，认定那是无法用魔术的逻辑解释的咒术，所以嗤之以鼻……但她内心其实仍相信那个祝福，有著天真少女的一面。

然而西丝蒂娜自幼就一厢情愿地认定，自己未来的理想伴侣是『像祖父或父亲那样真正伟大的魔术师』，偏偏葛伦和她设定的目标有一段很大的差距，所以对恋爱尚未开窍的她，心中自然不可能存在「和葛伦跳舞」的选项。

所以西丝蒂娜现在心里想的应该是——早点把鲁米亚和葛伦送作堆，趁早斩断心中那个无自觉的纠葛吧。

（……西丝蒂居然笨拙成这样，令我有点替她的将来感到担心了……）

嗯，这个问题就暂时先摆到一旁不谈。

鲁米亚开始想像起——自己和葛伦一起参加比赛并且赢得冠军，最后终于如愿穿上向往已久的礼服……和葛伦共舞的画面。

（呵呵，好棒喔……这样的画面……也太美妙了……）

光是想像，鲁米亚便不禁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心里洋溢著满满的幸福。

如果能和葛伦一起朝著这样的未来一起努力，不知该有多好。

（……可是不行。我不能……抱著那样的期望。）

没错，鲁米亚曾在内心发过誓。

当初她惨遭王室放逐，后来被席贝尔家收留，成了席贝尔家真正一份子的时候……鲁米亚在心里立下了某个誓言。

如果自己和西丝蒂娜渴望著同一个东西的话，那个时候——

自己会让给西丝蒂娜。以此做为报恩。

所以——

「谢谢西丝蒂的建议，可是我不太习惯受人瞩目，还是算了吧……反倒是……」

鲁米亚露出俏皮的笑容后说道：

「西丝蒂你去约老师参加舞蹈大赛如何？」

「什——我、我去！？」

西丝蒂娜瞬间涨红了脸，尖声嚷嚷：

「为、为、为什么我必须跟那种完全没有魔术师尊严和品格的木头人，一、一起参加舞蹈大赛才行呢！？」

「因为西丝蒂你其实也很想穿『妖精羽衣』吧？」

「我、我当然想呀！但不管怎么说，那套华丽的『妖精羽衣』是学院所有女学生的憧憬嘛！」

「既然这样，你何不试著以『妖精羽衣』为目的，约老师看看呢？反正西丝蒂你也没把那个祝福当作一回事吧？」

「是这样没错……可、可是……为、为什么哪个人不约，偏偏要我去约那家伙呢……？」

「因为虽然西丝蒂你对老师意见很多，可是你们的默契其实还满好的呀？你想想，上次在遗迹探索的时候也是……」

「那、那是因为……那家伙的思考很单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西丝蒂，你很擅长跳舞吧？你和老师搭档，一定能过关斩将的。」

「不、不可能啦！因为那家伙极度地害怕麻烦……而且追根究柢，那家伙根本不可能接受我的邀约……」

「呵呵，那你可以考虑做便当请老师吃啊？如此一来，他一定会开心地答应的。」

「呜……是没错……」

经鲁米亚这么一说，西丝蒂娜也想起来了，要收买总是一贫如洗、时常被迫减肥的葛伦，其实一点也不难。

「呃……我和老师跳舞的话……鲁米亚你真的不介意吗……？」

「啊哈哈，不用在意我啦。西丝蒂你平常老是在做主办单位的工作，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好好享受活动的乐趣嘛。这样子我也会开心的喔？」

「呣呣呣……」

直到能找的藉口都不管用了，而且鲁米亚也帮忙准备好了台阶，西丝蒂娜的脑海里这才出现了考虑找葛伦一起参赛的选项。

「说、说得也是……只要是就读这所学院的女学生，没有人不想穿一次『妖精羽衣』看看……而且愿意和我共舞的男性，看来看去，大概也只有老师了吧……」

西丝蒂娜下定决心，握紧拳头。

「好！我去约那家伙参加比赛吧！」

「呵呵，加油喔。西丝蒂。」

鲁米亚当下的心境，就像看著小宝宝生平首度站起来，迈出第一步一样。

「那当然！不过我可没有其他意思喔！？容我再三强调，我才不相信那个什么祝福，纯粹只是想穿那套礼服才报名参加而已！会找老师当舞伴，是因为没有其他更好的对象可以挑了！就是这么简单！」

西丝蒂娜整张脸涨得红通通，慌慌张张地辩解。

看到自己的好友如此不坦率，鲁米亚也只能苦笑。

这时——

「唷，你们两个很努力在工作嘛……辛苦啦。」

话题的主角葛伦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对了，我来其实是为了某件事情……」

「「葛伦老师！？」」

葛伦的登场就像攻其不备的偷袭一样，令鲁米亚和西丝蒂娜不禁心慌意乱了起来。

不过迅速恢复镇定的鲁米亚，立刻鼓吹西丝蒂娜。

「去吧，西丝蒂。机会来了喔？」

「说……说得也是！」

西丝蒂娜「嘶～哈～」地深呼吸后，跑向葛伦。

「老、老师！那、那个，其实不管谁都好啦，只是我找不到其他适合的对象，所以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是真的没有其他的选择！如、如果你愿意的话——咦……？」

然而，葛伦却华丽地无视了跑到他眼前的西丝蒂娜，和她擦身而过……

只见他迈著大步，明显一路朝著鲁米亚逼近。

「那、那个……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鲁米亚被葛伦散发的莫名魄力和威压感震慑，忍不住往后倒退。

一步……两步……三步……

「啊……」

当往后倒退的鲁米亚背部撞上了墙壁的瞬间。

咚！

葛伦把右手撑在鲁米亚脸旁的墙壁上，整张脸贴向前。

在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吐息的距离，葛伦低头看著一脸困惑的鲁米亚……然后面露狂妄的笑容开口说道：

「吶，鲁米亚。今年『社交舞会』的舞蹈大赛……和我一起参加吧。」

「「咦！？」」

见葛伦一反常态地采取蛮横的手段主动出击，鲁米亚和西丝蒂娜都呆住了。

而且这段急转直下的展开，也让四周的学生掀起一阵小骚动。

「我知道有很多男生前仆后继地邀请你当他们的舞伴……可是我绝不会把你让给他们。要与你共舞的人是我。」

「那、那个……老师……？」

即使是个性坚强的鲁米亚，碰到这种时候也会跟其他年纪相仿的少女一样，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退路已被墙壁和葛伦的右手封锁，看似无处可逃。

鲁米亚的手紧握在胸前，紧张到依稀渗出了汗水。噗通噗通狂跳的心脏甚至开始隐隐作痛，脸颊则烫得像是被火烤一样。

「哼，我才不管你愿不愿意。你要是敢拒绝我的邀约，就等著被我当掉吧。」

葛伦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让鲁米亚一颗心七上八下。

葛伦凝视著紧张失措的鲁米亚，今天的他不知怎地给人一种非常狂野的印象。

「西、西丝蒂……」

鲁米亚转头望向西丝蒂娜想要求救，然而……

「这、这样不是很好吗！鲁米亚你啊，其实是想跟老师跳舞的对吧！？你就答应嘛！……咦！？我！？没、没有啊，我又没有坚持非得跳舞不可！哇哈、哇哈哈哈哈哈哈……！」

西丝蒂娜看起来已完全陷入混乱的状态，自顾不暇……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保证一定会让你穿上那套传说中的魔术礼服……『妖精羽衣』喔？……你就乖乖点头答应嘛？」

「啊、啊呜……可是我……」

鲁米亚试图从没有被葛伦挡住的右边偷偷溜走，可是……

葛伦的左手瞬间「咚！」地挡住了她的右手侧。

「丑话说在前……我是不会让你逃走的喔？」

葛伦把脸贴得更近，直直地注视著鲁米亚。目不转睛。

鲁米亚陷入彷佛要被那双眼眸吸进去的感觉之中。

藏在自己内心中——对葛伦的感情、对于最挚爱好友的顾虑、幼时向往的魔法礼服、关于礼服的逸闻……沸腾的思绪不断在脑袋里翻搅。心脏噗通噗通地猛烈跳著，简直快爆炸了。

葛伦突如其来地以蛮横的方式主动发动攻击，此举让鲁米亚思绪一片混乱，不但无法审慎地考量任何一件事，也抗拒不了葛伦……

终于——

在全校之中，防御如铜墙铁壁般出了名的美少女——鲁米亚•汀谢尔垂下她的脖子点头了……

「……啊……」

就连鲁米亚本人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惊讶，居然拗不过葛伦忍不住点头答应。

结果……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居然是来壁咚这招吗啊啊啊啊啊——！？」

「原来鲁米亚对这种招式没什么抵抗力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会场立刻化作男学生们哭天喊地的阿鼻地狱。

每个男孩无不面流血泪，不甘心地猛捶墙壁。

「这就对了，你是乖孩子，鲁米亚……不好意思，坦白说，无论你再怎么拒绝也没用，因为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既定事实了！我早用你跟我的名义擅自完成报名！所以你能乖乖答应真是太好啦，哇哈哈！」

葛伦死性不改地口出狂言后，把手从墙壁拿开，解放了鲁米亚。

「啊……那个……西丝蒂……呃……对不起……我、我一不小心就……」

鲁米亚摀著至今仍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的胸口，尴尬地向西丝蒂娜道歉。

「你、你不用顾虑我喔！？况且一开始就是我劝你去约老师参赛的呀！？然后老师好像也坚持一定要找你组队的样子！所以鲁米亚你没有做错事情！」

西丝蒂娜那笨拙至极的反应，让人看了反倒同情她。

「不、不过！老师为什么会选鲁米亚呢！？而且还用那么强硬的方式……难、难道老师你也迷信那个祝福！？所以你才会锁定鲁米亚……！？」

「………………」

西丝蒂娜咄咄逼人地质问，葛伦一脸严肃，沉默了好一会儿后……

「哼，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目的当然是钱、钱啦！我看上的是颁赠给获胜队伍的奖金！我早听说了，会发一包奖金对吧！」

葛伦扬起嘴角，回了西丝蒂娜一个看似无比奸诈狡猾的笑容。

「唉～我这个月穷到快要喝西北风了啦～！这所学院能解救我这个燃眉之急的女孩子，大概也只有鲁米亚了吧？」

「………我、我就知道你满脑子都只有钱……烂人……！」

西丝蒂娜不屑地瞪了葛伦一眼。虽然她一瞬间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可是葛伦和西丝蒂娜本人都没有发现。

「……怎、怎样啦，白猫。你有什么不满吗？不过是学院内游戏性质的舞蹈大赛，我想找谁参加是我的自由吧？每个人都能自由参赛啊，反正又不用钱。」

「话、话是这样没错！但还是得顾虑一下做法有无不妥，以及合不合乎道理吧！？老师你对女生总是少了一份贴心——」

当西丝蒂娜又即将开启一贯的说教模式时——

「我知道了，白猫……你该不会是在嫉妒自己的好朋友鲁米亚超受男生欢迎，一直有人找她当舞伴的情形吧？噗……真是小心眼的女人啊！」

葛伦说了自掘坟墓的话。

「拿你没办法……我去帮你说服随便一个班上的男生好了？看有没有人要陪可怜没人爱的白猫跳个舞。罗德或凯那些人一定会开心地哭著接受——」

啪叽。

虽然这样的发展已经形同家常便饭了，不过——

只见一股惊人的风之魔力，渐渐在西丝蒂娜的左手凝聚成形……

「你这——《大笨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

一如既往地，葛伦整个人被击飞到天花板那么高，变成了空中飞人……

被西丝蒂娜的咒文击飞到空中的同时——

（……可恶，我根本是在自找苦吃嘛……）

葛伦自暴自弃似地在心中啐了一声。

（……虽然对不起鲁米亚和白猫……可是这次我绝对不会让步的……）

没错。葛伦有非得找鲁米亚搭档参加舞蹈大赛不可的理由。

葛伦必须设法在比赛中一路晋级到最后……为了鲁米亚。

（没错……我要保护鲁米亚……保护这所学院……！岂能任那个混蛋女人为所欲为……！）

感觉全身处于无重力状态的同时……

葛伦回想不久前让他感到一肚子怨气的事情——

——时间往回推。

在葛伦邀鲁米亚当他的舞伴，被西丝蒂娜的魔术吹到远处的前一个小时。

「啊啊～～超麻烦的～～」

葛伦打从心底感到厌倦，口中喃喃抱怨，跟著走在前面的女学生移动。

「为啥我非得做这么麻烦的事情不可……」

「这只能怪老师自作自受吧？」

女学生回头瞥了满腹牢骚的葛伦一眼，露出鬼灵精的笑容。

那名少女有著一双稳重却又彷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是个气质成熟的美女；看似聪明伶俐的她，名叫莉婕•费尔玛。她是担任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的学生会长的才女。

「好啦好啦，都怪我自己就是了～」

葛伦用自暴自弃的口气回应莉婕。

不断被扣薪再扣薪的葛伦，终于沦落到必须反过来付钱给学校的处境。校方也在前些日子向他下达命令，要他支援为了举办社交舞会而忙到昏天暗地的学生会长，以劳力抵偿债务。

「可恶，从单纯的劳力工作到调查食材进货来源、负责讨价还价、担任学院各关系人士的沟通管道……你还真的把我当牛马来使唤哪……！」

「不过，多亏有老师，工作进度有了大幅的进展，帮了我大忙呢。」

「我说你啊！我会被调派到你手下工作，一定是你在背后动什么手脚吧！？不管怎么看，你指派给我的那些工作都是事先早就安排好的！」

「……什么？我听不懂老师的意思呢？」

「偏偏连那个瑟莉卡都说『你要认真帮莉婕的忙喔，否则别想吃饭』这种话来要胁我……而且不知为什么，她好像还挺欣赏你的样子……快说，你是什么时候诓骗了瑟莉卡的！？」

「不，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呢……阿尔弗聂亚教授因之前的遗迹调查身体微恙，我只不过是前些日子去探望教授的时候，顺道向她清楚交代平日葛伦老师对我有诸多关照的事情而已。」

「你、你这狐狸精……！？（瑟莉卡也太容易被收买了吧！）」

这名不好惹的少女莉婕，是大西丝蒂娜一届的学姊，自从和葛伦因缘际会认识之后，三不五时就为葛伦制造麻烦。

（……我到底惹到谁了……？）

葛伦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铁腕学生会长一直对他纠缠不清。莉婕不管对谁态度总是淡然，唯独缠著葛伦的时候，她才会表现出莫名开心的样子，个中原因也是个谜。

总而言之，现在葛伦双手捧著堆积如山的社交舞会资料，跟在莉婕的后头当她的随身驼兽。

不久，两人抵达了位在魔术学院校地西边的大讲堂。

进入讲堂后，可见由校内演奏倶乐部成员所组成的乐团，在后方的舞台上排成了半圆形。乐团成员分别拿著小提琴或大提琴等五花八门的乐器，认真地排练准备在社交舞会当天演奏的乐曲。

对倶乐部而言，这是少数能展现实力的机会。所以他们会这么热衷于演奏练习，也是理所当然。

【插图】

「……好动人的演奏呢。」

深受演奏吸引的莉婕佩服地说道。

「如果能维持这样的表现，当天的舞会一定会非常成功的。」

「哈哈哈！能听你这么说，身为倶乐部顾问的我也很开心！」

听到莉婕的赞赏，站在一旁的男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对方是个身材略显福态的中年绅士。尽管难免拥有中年人特有的啤酒肚，却不会让人觉得不修边幅，甚至给人很沉稳的感觉。

这名男子的名字叫罗伦斯•塔尔塔洛斯。他是学院聘请的魔术教授之一，同时也是兼任演奏倶乐部顾问的文化人士。

「咦？这次的指挥者是从外面聘请的吗？」

莉婕从远方注视著站在乐团前面、激动地挥舞著指挥棒的男性说道。

「没错，平时担任指挥的学生手腕受伤了……所以这次我们聘请了在指挥方面享誉盛名的人支援。」

「是吗？虽然受伤的学生令人同情……不过幸好你们在初期阶段就顺利找到其他指挥者。毕竟演奏视指挥者不同，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

「哼！不过就是拿根棒子挥来挥去而已，哪里有什么不一样啊！」

另一方面，不但被赶来帮不想帮的忙，遭命令搬这个搬那个，甚至还得参加没有丝毫兴趣的演奏讨论，葛伦老师心情郁闷到极点，开始耍起了幼稚。

「社交舞会这种活动，不就是吃吃喝喝还有跳舞而已吗？才没人会注意演奏好不好听啦！拿留声机随便录个音不就好了！」

「这么说来，现在大家演奏的这首曲子……听起来应该是舞会当天的舞蹈大赛要使用的『风之精灵交响曲』吧……可是好像有做过一点改编？」

「啊啊，听得出来吗！不愧是学生会长，眼光果然敏锐！不对，应该说是耳力才对吗……？哇哈哈！」

罗伦斯向竖起耳朵聆听演奏的莉婕豪迈大笑。

「改编～～？那是啥摸意思，伦家完全听不懂～～？」

「可惜的是，风之精灵第八号交响曲来不及改编，舞会当天最多只会演奏到第七号交响曲而已……」

「到第七号就已经十分充足了。不过……听著听著心情就会自然而然兴奋起来呢。保留了原曲的氛围，又很适合在让学生互相交流的欢乐场合演奏，真的是一首很棒的曲子。是谁负责重新编曲的？」

「其实提出这个编曲的人，正是本次担任指挥的——」

「天呀～！怎么会有这么闲的人，太让人羡慕了呀～！只要在纸上随便乱填音符就好，这么轻松的工作，我还真想跟他交换呀！我•是•认•真•的！」

莉婕和罗伦斯优雅地谈笑风生时，葛伦不识相地说了扫兴的话。

「……葛伦老师？」

「咿！？」

见莉婕露出令人背脊发凉的冷笑，葛伦不禁打了个哆嗦。

莉婕平时是个对任何人都很友善、讲求公平正义的学生会长，所以葛伦这才突然想起他一时之间疏忽了一件事——这个人千万惹不得。

「学、学生大会长神明，您好像还要再讨论一段时间的样子，是吗！？这段期间我这个低贱卑微的魔术讲师（笑），先去帮其他人搬桌子好了！」

丢下这句话后，葛伦逃也似地跑走了。

然后，在离大讲堂有段距离的学院用具仓库前面。

想当然地，像搬桌子这种非常吃力的粗重工作，葛伦不可能会真的认真去做……

「啊啊～……好累……我干不下去了……」

他背部倚著仓库的墙壁坐在地上，完全陷入罢工状态。

在葛伦眼前，有许多学生正分工合作，把预计摆放在会场内的桌子和水晶灯等用品，从仓库里面搬出来。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梨洁儿也太猛了吧————！？」

「嗯。这很简单。」

仔细一看，当中不乏眼熟的面孔。有总是看似睡眠不足、面无表情，宛如洋娃娃般的少女梨洁儿，以及卡修和瑟西鲁等葛伦班上的学生。

因为梨洁儿是女生，所以一开始她和鲁米亚一起负责擦亮银制蜡烛台的工作，不过梨洁儿天生力大无比，擦起高价的银制蜡烛台只会让它扭曲变形、无法使用，所以就被调派来做粗重的工作了。

「可恶！输给梨洁儿的话教我面子要往哪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行啦，卡修！你有样学样的话会死掉的！」

梨洁儿把好几张桌子叠成高高一座塔，轻轻松松地抱著它们从葛伦眼前经过，卡修见状也有勇无谋地试图模仿，可是被瑟西鲁阻止了。

「真受不了……太猛了吧。」

葛伦傻眼地看著那个画面的时候……

有个身穿工作服和学生一起搬东西的作业员，突然把搬到一半的椅子放在地上，往葛伦的方向走了过来。

然后那个作业员在葛伦面前站定，低头看著他。

「……嗯嗄？干嘛啦……慢著，你是——！？」

葛伦一脸不耐烦地抬头看了那个作业员一眼后，目瞪口呆地张大了眼睛

「……你还是老样子哪，葛伦。」【插图】

身穿工作服的男子当著葛伦的面，摘下了低得盖住眼睛的帽子。

长长的黑发垂落，露出了一双如老鹰般锐利的眼睛。

那名男子的身分是——

「阿尔贝特！？等等——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执行官代号7——《星星》阿尔贝特。

「我有话要和你说。跟我来。」

阿尔贝特不等葛伦回答，径自转身离去。

「呃，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不觉得那身装扮很奇怪吗？」

「………………」

快步走在前面的阿尔贝特，选择了沉默。

阿尔贝特带葛伦来到了学院的后庭。

这里有一片茂密的针叶树林，光线略显昏暗，如今四下无人。

「这一带已经设了驱赶闲杂人等的结界……你费这么大的功夫，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阿尔贝特没理会葛伦，他瞬间解除变装，像在变戏法一样脱下工作服，剎那间就换回一贯的黑色魔导士礼服。

接著阿尔贝特以锐利的视线注视著葛伦，经过半晌的沉默后，他终于缓缓道出了冲击的事实……

「……怎么可能……有人要趁『社交舞会』之便执行『鲁米亚暗杀计画』……？」

「没错。天之智慧研究会终于有了动作。」

阿尔贝特一如事不关己般，淡然地向震惊得打起哆嗦的葛伦说道。

「少开玩笑了，怎么跟之前听说的不一样！？那帮家伙不是放弃对鲁米亚不利了吗！？」

「不要一直鬼叫。状况改变了。」

阿尔贝特自始至终维持著那像冰块一样的表情，冷冷地回应抓著他的胸膛向他大吼大叫的葛伦。

「就像我们帝国政府并非上下一条心一样，天之智慧研究会也不是团结一致的。」

「那又怎么样！？」

「原因我们目前还在调查中……不过天之智慧研究会对于组织的方针，似乎分成了两派的样子。一边是以资深成员为中心的『现状肯定派』……另一边则是以新进成员为首的『激进派』……这两派似乎是在『Project：Revive Life』开始著手进行的前后分裂出来的。」

白金术『Project：Revive Life』——让死人拟似复活的禁忌仪式魔术。那是已故的天才炼金术师席翁•雷佛德的固有魔术，如果没有席翁，仪式就不可能重现。一切只是纸上谈兵。

可是不知何故，只要有鲁米亚的『异能』辅助，仪式就能发挥作用——

「天之智慧研究会想对王女不利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不过『现状肯定派』的目的只有把王女『抓起来』而已。然而，『激进派』的目的却是把王女『杀掉』。」

「……这是为什么？」

「原因还在调查。」

阿尔贝特忿忿然地闷哼了一声。

至今能掌握到的敌方组织情报仍相当有限，阿尔贝特对此似乎也感到相当心烦。

「无论如何，白金魔导研究所的事件落幕之后，天之智慧研究会全体有了共识，决定暂时把王女的问题搁在一旁，两派之间的恶斗也因此暂时划下休止符。可是……」

「……反对那个方针的『激进派』这次失控了吗？」

「正是如此。」

「混帐……！」

真的是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毕竟天之智慧研究会本身就是一群狂人组成的组织，期待他们的表现符合常理，本来就是件不切实际的事。

当务之急是——

「你要上哪去？葛伦。」

「这还用问吗？」

被阿尔贝特用威压的口吻询问，准备动身离开的葛伦停下脚步。

「我要去向校方报告这件事。现在不是悠悠哉哉地举办『社交舞会』的时候吧！？那种活动得立刻停办、停办！」

「关于这件事——」

葛伦完全不顾阿尔贝特话还没说完，就兀自冲了出去。

可是，就在葛伦的眼前——

轰！

一团直冲天际的猛烈大火突然窜出，形成了一面火墙。

「什么——！？」

那个不自然的火势明显是魔术引发的。

那股连空气也能烧焦，让皮肤为之麻痹的热能，逼得葛伦立刻躲得老远。

「阿尔贝特！你这家伙是在干什——」

「不是我。」

当阿尔贝特冷冷地否认的时候……

「……不行，葛伦。」

一名女子冷不防从树木后现身在葛伦面前。

对方是个年轻的女孩。看起来约二十岁出头……年纪应该跟葛伦差不多。

她把烈焰般的红色头发绑成辫子，弄成单边马尾的发型。虽然她的五官长得非常精致，而且美丽动人，却隐隐散发出冷若冰霜般的苛薄感。无论是那半开半阖，颜色彷佛光芒黯淡的紫色火焰的细长眼睛，还是挂在嘴边的一抹冷笑，都给旁人一种似乎不把人看在眼里的强烈印象。

她那身穿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的礼服，以侧身站立的姿势，气定神闲地在胸前盘起双臂的模样——即使葛伦想忘也忘不了。

「是你……伊芙……！《魔术师》伊芙……！」

她是葛伦过去的上司——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的室长，暨执行官代号1《魔术师》——伊芙•依库奈特。帝国的元老大贵族——依库奈特公爵家的公主。

「葛伦，好久不见了。很开心能再见到你呢。」

「唉……不过我最不想碰到的人就是你了……！」

「哎呀？你好像很讨厌我呢。明明以前我待你不薄。」

《魔术师》伊芙嗤笑道。

「……别说你忘了……一年多前贾提斯那件事，你拿我和赛拉当诱饵……！要不是阿尔贝特过来支援的话……！」

「嗯，是这样子没错。所以呢，那又怎样？」

相较于怒火中烧的葛伦，伊芙看起来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

「哎呀？你该不会是想把赛拉的死怪到我头上吧？推卸责任也不是这样子的喔。那明明是你的错不是吗？都怪你没能保护好她。事到如今，拜托你别再像娘娘腔一样了，真让人看不下去。」

「…………！」

喀。可以清楚听见葛伦咬牙切齿和握紧拳头的声音。

怒瞪伊芙的葛伦，表情彷佛快喷火了一样。

「我承认我也有调度失败的地方。因为我失去了赛拉这颗优秀的棋子……而且没想到你居然错失了解决《正义》贾提斯的机会。还真感谢你让我的战绩留下了污点啊，唉……」

「你、你这家伙……！？」

「算了，那些芝麻小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言归正传吧。」

葛伦的怒气已经高涨到几乎能吹动伊芙的浏海，但伊芙全然不当一回事。

「从结论说起，我们不会让学院取消今年的『社交舞会』。而且也不会向校方透露任何讯息……这次将由我们特务分室自己暗地迎击敌人。」

「什么！？你在想什么东西啊！？你认真的吗！？」

「这次敌方组织的攻击行动，将会由激进派的核心——第二团《地位》亲自出马。这可是我们将那些家伙一网打尽，抓住敌方组织尾巴的大好机会……不可能眼睁睁看它溜走吧？」

听闻伊芙做出令人不敢置信的发言，葛伦一时之间傻住了。

「——开什么玩笑！？要在举办活动的学校迎敌！？你疯了不成！？要是稍有差池，不光是鲁米亚，连其他无辜的学院人士都会受到波及的……！」

「……那又怎么样？」

伊芙瞥了葛伦一眼，那个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可悲的东西。

「还问我怎么样……你……！？」

「唉……看来你完全不懂事情的轻重缓急。不愧是连个女人也保护不好，最后夹著尾巴逃出军队的窝囊废。」

伊芙耸耸肩，蹙著眉冷冷说道：

「在悠久的帝国历史中，天之智慧研究会一直都是躲在社会阴影中活跃的恶徒集团……虽然他们表面上宣扬『让优秀的魔术师支配世界』的思想……可是透过各种状况，我们可以确定，实际上那组织的野心是放在更大、更可怕的目标上。关于他们组织的目的，目前唯一明朗的……只有禁忌教典这个关键名词。」

「啊啊，没错！那又怎么样！？」

「最近，那个组织改变了行动方针。原因为何目前还在调查中……不过我们可以确定，一定是那个在背后悄悄推行、跟禁忌教典脱离不了关系的计画，已经进展到下一阶段了。如果让他们继续顺利推动计画，只怕事情会无法挽回。情报有多少是多少……已经没有容我们迟疑的时间了。」

「所以你打算拿学院的『社交舞会』当猎场，让鲁米亚当诱饵吗！？就为了抓住天之智慧研究会的尾巴……！？」

「这个方针已获得帝国政府和军方的首肯。就连直到最后都面有难色的女王，也点头同意了……呵呵，幸好女王脑筋够灵活呢。」

见伊芙露出像是在说『我早料到结果会是如此了』一样，一副自以为谋略之士的笑容，葛伦笃定了一件事。

「你这家伙……！对陛下做了什么……！？」

伊芙老家——依库奈特公爵家是帝国元老级的大贵族，而且优秀的魔导士人才辈出，是撑起帝国魔导武门的栋梁。依库奈特家的大家长在帝国最高决议机关『圆桌会』也占有一席之地，手握庞大的权力和发言权。如果她动用自家的力量……

「你从以前就擅长耍这种权谋和小手段！你是不是在背后做了什么！你一定设计了让女王不得不点头的状况对吧……！」

伊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面露意味深长的笑容，但葛伦的猜测十之八九不会有错。

女王陛下虽然是国内外知名的政治高手，可是终究不是万能。雷萨利亚王国和帝国目前正在冷战，现在的女王为了处理两国间的国境纠纷与外交失和问题，已经处于蜡烛两头烧的状态。根本无力打压在国内蠢蠢欲动的虫子。

而且伊芙那么做的出发点，绝对不是为了背叛女王，说是另一种对王室和帝国政府效忠的表现也不为过。有时候女王也只能被逼著默许她的行为吧。

「喂，阿尔贝特……你也同意这种作战吗？」

葛伦愤慨地询问阿尔贝特。

「我没有同意。可是这个作战确实能带来益处。所以我只是执行我的任务而已。」

一开始紧抿嘴唇的阿尔贝特在沉默半晌后，冷若冰霜地淡淡说道。

「……是吗？我错看你了，混蛋。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那装模作样的嘴脸。」

「…………！」

葛伦转身背对沉默不语的阿尔贝特。

「你们军方打什么主意关我屁事。我这就去跟学院商量——」

「哎呀？这作战可是国家最高机密耶？如果你打算泄漏出去，我只能当场解决你了。」

「来啊，正合我意……在这个距离，你以为你赢得了我吗？」

葛伦把手放在怀里的『愚者的阿尔克那塔罗牌』上，转身面向伊芙——

「……唉。你好像忘记我的绰号叫什么了呢？」

当伊芙有些儍眼似地笑出来的瞬间……

葛伦的左右方和背后霎时高高地窜出灼热的红莲火墙。

见状，葛伦才意识到——自己在还没开战时就已经输了的事实。

（眷属秘咒【第七园】！？可恶，被设计了！这一带早就是伊芙的领域了吗？）

眷属秘咒是固有魔术的一种。有别于把灵魂的魔术特性编入术式的固有魔术，眷术秘咒是把血中玛那特性——亦即魔力特性编入术式的魔术。也因为这个特性，相较于只能限定一代的固有魔术，眷属秘咒可以世代流传，持续发展。

伊芙的依库奈特家代代相传的眷属秘咒【第七园】，是一种可以在预先指定的范围内，完全省略发动火焰系魔术的『五工程』的惊人能力。简单地说，她不需要精神集中，也不需要魔力操作和咒文咏唱，照样能把火焰当自己的手脚一样随心所欲地控制，攻击领域内的敌人。

当然，缺点是必须事先大费周章地从魔术面建构【第七园】的支配领域，而且领域内能自由使用的魔术仅限火焰系。此外魔力的消耗非常惊人。

可是只要建构出【第七园】的领域，并且成功把敌人引诱到其中的话，其威力之强自是不用多说。当伊芙在领域内的时候，她的魔术起动速度甚至远远凌驾阿尔贝特，是世界速度最快的魔导士。

况且眷属秘咒【第七园】现在已经成立了——葛伦的固有魔术——即只能封杀魔术起动的【愚者世界】，这时已经完全失去意义。

「《红焰公》。此乃把生命奉献给灼热与火焰之魔术的依库奈特家，代代传承的尊称；也是近距离魔术战最强高手的证明。葛伦，你绝非我的火焰的敌人。」

伊芙用上面冒著一小撮火苗的手指头指向葛伦，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挑衅。

葛伦迅速地在脑内搜寻能在此时反将伊芙一军的所有手段……结果一无所获。因为眼下就好比脖子已经被架在断头台上，还想逆转乾坤的处境。

「可恶……！」

一如宣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般，葛伦盘腿坐在地上。

伊芙状似困扰地对自暴自弃的葛伦开口说道：

「不过，该怎么办才好呢。其实在这里把你处理掉并不是聪明的方法。即使像你这种不中用的棋子，也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现在丢掉也弃之可惜。可是从你的态度看来，你似乎也不会乖乖听我的话……所以我只好祭出另一招了。」

伊芙「啪」地弹了一下手指，包围葛伦的火墙瞬间消失。

「话说回来，和你情同兄妹的梨洁儿……她好像当学生还当得挺开心的嘛？」

「……？」

为什么她会突然提起梨洁儿？

葛伦讶异地皱起眉头。

「才一阵子不见，她现在变得还挺有人味的……明明是被制造出来的傀儡。」

「什么……！？」

一股彷佛突然重创后脑勺的冲击袭向了葛伦。

从那语气听来，伊芙确实知道梨洁儿的真面目。

现在帝国政府那边清楚梨洁儿真面目的人，应该只有阿尔贝特才是——

（阿尔贝特，难道你！？）

葛伦反射性地怀疑阿尔贝特出卖了他，可是——

（——不对，不是他！虽然这家伙是效率至上的数据信奉者，而且是惹人嫌的王八蛋，可是他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同伴……这样的话——）

葛伦立刻打消念头，把破坏彼此信任的话吞了回去。

一如所料，原本冷静地旁观的阿尔贝特，也眯起老鹰般的双眸露出锐利的眼神，带著敌意瞪著伊芙。

这样的话——

「你们两个之前好像鬼鬼祟祟地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也未免太过小看我的情报网了……话虽如此，阿尔贝特，你掩盖事实的手段著实一流。如果帮忙你掩盖事实的人不是葛伦的话，或许连我都会被蒙在鼓里吧。」

（可恶……我在哪个环节搞砸了吗……！？）

面对自己那出尽洋相的失态与悔恨，葛伦只能咬牙切齿。

「话说回来，葛伦。你好像想把国家最高机密泄漏给学院，让我的计画付之一炬的样子……那我可以跟上层报告梨洁儿的真实身分吗？」

「你这家伙……！？到底要怎样才肯善罢甘休——」

葛伦满腔怒火，眼前的视野宛如快被愤怒染成红色。

他尽其所能地保持理性，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濒临爆发的激愤。

「梨洁儿虽然有些不好管理，却是能力一流的棋子。坦白说失去她也很可惜……毕竟她是『Project：Revive Life』全世界第一个成功的案例……如果把她当实验用的天竺鼠或标本献给上面的人，也算战功一件，你不认为吗？」

葛伦虽然很想用拳头揍向那张装腔作势的脸，但他明白自己这时已经败给伊芙了。连梨洁儿都成了她手中的人质……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了。

「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放心。我也很舍不得放开梨洁儿这颗棋子。只要你别阻扰我们，让计画顺利进行的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产生。如果你愿意配合那更好。我在此有一道命令交付于你，《愚者》葛伦。」

「……啊？为啥我得听从你的命令啊？我早就不是魔导士和军人了。」

「唉……狗就不能乖乖的，不要动不动乱咬人吗？我可是很忙的。」

伊芙不耐烦似地一边用手梳理头发一边叹息。

「帝国军法第六章，紧急特例第九条——拥有百骑长军阶的我有什么权限，你忘了吗？不要以为除役了就能轻松逃过军役，葛伦正骑士。」

「你这家伙……！？」

「而且……你这样行吗？态度这么不合作。我随便一个安排就能决定王女和梨洁儿的命运了喔？你可千万别忘记这点了。」

「……下地狱去吧。」

地狱的恶鬼说起话来，一定就是像她这样吧。

见向来喜欢强词夺理的葛伦这次只咒骂了一声就乾脆地闭嘴，伊芙满意地露出微笑。

「好，言归正传吧……敌方组织的邪道魔术师企图暗杀参加社交舞会的王女，所以我们要在那时逮住他们。当然，王女必须出现在舞会会场，可是也不能让来路不明的人随便靠近。所以王女不能没有贴身护卫。考虑到社交舞会的规定，以及如影随形待在王女身边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自然的人物……护卫王女最自然的方法就是——」

——葛伦回忆著一个钟头前所发生的经过，在结束神游后，意识回到现实。

（没错……我要和鲁米亚一起参加舞蹈大赛……而且我们要一路裸到最后……当天我要以最自然的方式当她的贴身护卫，避免闲杂人接近鲁米亚，也只剩这个方法了！而且我和鲁米亚愈引人瞩目，也愈容易揪出想对鲁米亚不利的敌人……进而能保护所有学院的人……）

当然，葛伦心里可是不爽得很。

在这个状况下，自己只不过是在那个女人——伊芙掌心中跳舞的小丑。

然而——现在的葛伦只能硬著头皮跳。滑稽地、出尽洋相地跳。

他只能硬著头皮扮成小丑，在别人安排好的路线上全力冲刺。

（好啊，我这次就奉陪……可是你给我记住了，伊芙……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哭出来的！）

葛伦重新下定决心，这次也迎接著艰困的挑战。

然而——

（总之……先不管之后的事了，眼前的问题是……）

在上下颠倒的视野中。

葛伦瞥了受地心引力吸引，离自己愈来愈近的地面一眼。

这么说来，他都忘记自己被西丝蒂娜的魔术击飞到半空中了。

（呜哇，这一摔感觉会很痛……这下该怎么著地才能减轻冲击呢……？）

第七卷 第一章 壁咚之宴与幕后的秘密

第七卷第一章壁咚之宴与幕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