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第二章破口

整个世界像血一样鲜红。

四周呜呜作响地吹起了刺骨的寒风。

和自己位在同等高度的红色云层分裂成无数的云朵往后方流逝。

远方有深红色的夕阳。头上有幻影天空城。

这里是菲杰德的高空——《炎之船》的主甲板上。

在空间辽阔的甲板一角，突然浮现出图案复杂的法阵。

下个瞬间，有个魔人伴随著实体，成像在那个法阵上。

那个魔人的样貌非常奇特，俨然是外面裹著红色的长袍，由黑暗构成的漆黑色铠甲人。

拉查尔・阿斯帝鲁——不，现在的他是《铁骑刚将》亚瑟洛・叶罗。

『又回到这里来了吗……』

因为和魔将星灵魂融合而拥有了魔将星过去的记忆，拉查尔突然心生感慨。

或许是才刚融合的关系，魔将星的记忆还很嗳昧。可是他隐隐确定，过去的自己曾搭著这艘《炎之船》称霸世界的天空。

想起当年的豪情壮志，拉查尔不禁苦笑。

只不过他的表情被黑暗深深地遮盖住，没有人看得见。

『不过……这就是魔将星的力量吗……』

拉查尔用力握起和黑色手甲一体化的手，感受那股彷佛快爆发的黑暗力量。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太棒了。

一股超越了人类智慧、无所不能的感觉支配著全身。不需要千言万语说明，他可以理解现在的自己已经站上了地上所有的存在都遥不可及的巅峰。

啊啊，原来过去的自己……人类是如此渺小而不值得一提的存在。

虽然心里同时也有一股无法挽回的失落感，可是拉查尔并不后悔。

『没错……这是为了我的神……一切都是为了我的主……我一定要重新夺回在两百年前的那场战役中失去的东西……』

再次稳固决心后，魔人决定先专心让状态仍不完整的自己变成完全体。

人类与魔人的存在规格有著非常巨大的差异。必须仰赖玛那才能弥补两者存在力的悬殊差距，也正因为如此，拉查尔在和魔人的灵魂融合时，受到玛那微妙不足的影响而出现了漏洞。

连带的，以魔人为动力来源的《炎之船》现在也无法发挥百分之百的机能。

虽然得花上一段时间，不过只要脚踏实地地从大气汲取外界玛那的话……魔人如此心想，往位在甲板尽头、通往船只内部的梯形建筑构造移动。

这时，魔人忽然发现那个，停下了脚步。

有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守在那个建筑构造的门前。

「咯咯咯……我等你很久了，拉查尔。」

圆顶硬礼帽，随风摆动的长外衣。像地狱深渊一样阴森的眼眸——

贾提斯・罗凡。

疯狂的正义独自一人抱胸站在那个地方。

『你是……啊啊，那个魔力我有印象。当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暗中四处进行调查我……并且搅乱了我在菲杰德的布局的家伙……就是你吧？』

贾提斯一如觉得魔人的说法很可笑似地抖著肩膀笑了出来。

『有什么事吗？该不会到了这个节骨眼，才想要和我联手吧？』

魔人提出这个问题的瞬间。

「啊？」

四周的温度彷佛一口气降到了冰点以下。

刚才还嘻皮笑脸的贾提斯，现在却露出彷佛见到杀父仇人般的眼神瞪著魔人。

「少说那种令人作呕的话了，垃圾……当心我宰了你。虽然我原本就是要来宰你的。」

『哼……看来我好像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这也就表示……』

「那当然，身为绝对正义的我，是来肃清你们这些绝对邪恶的……不过如此罢了。」

『…………』

「在这地点的话，就可以不受任何人干扰，毫无顾忌地用一对一单挑的方式杀掉你……咯咯咯……你只不过是我的垫脚石……你就认命成为我的正义的基石吧……」

贾提斯极为狂傲地发出了无比阴沉的嗤笑声。

然而，魔人却是带著怜悯的语气向这样的贾提斯开口说道：

『愚蠢。虚张声势也没有用，你终究只是人类。为什么你无法理解在更为强大和伟大的存在面前，人类不过只是个渺小又无力的蝼蚁呢？』

「…………」

『滚吧。我已脱离人类这个层次，看在我眼中，身为人类的你就只是垃圾罢了。』

「听你讲话我都想直摇头了呢，拉查尔。明明过去的你也是你口中的人类啊。」

贾提斯完全不受动摇，张开双臂说道。

「我来告诉你吧。人类可是奥妙的存在呢。坚强的意志能激发无限的可能性和进化，乃至高无上的存在——啊啊，为什么你要放弃当个人类呢？在我看来……放弃当人类的你才是真正的垃圾……」

『…………』

「正因为人类是如此奥妙——所以绝对正义的实践才有意义。我有义务驱逐会促使人类这个果实腐烂、堕落的『邪恶』……就算要牺牲许多条人命我也不在乎。来吧，拉查尔……制裁的时刻到了……」

如是说后，身体呈现脱力模样的贾提斯摆动双手……从手套撒出大量的拟似灵素粒子，使其随风飘散。

贾提斯的幻想——人工精灵的天使们在世界实际显现，拍击著背上的翅膀将贾提斯和魔人团团包围了起来，数量多达好几十只。

即使被包围，魔人依然冷静如故。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真以为自己打得赢吗？』

「根据我的固有魔术计算……」

贾提斯扬起嘴角满不在乎地说道：

「在这时间点，我的胜率是——0.0021%。」

『…………』

「我还无法达到葛伦的领域……所以我十之八九会葬生于此吧。」

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贾提斯笑了。笑得十分开怀。

但魔人只当那是狂徒的自暴自弃而付之一笑。

『……可笑。自不量力，傲慢又自视甚高……你这人不过尔尔。』

「咯咯咯……能获得您的赞赏是我的光荣……我就送你去死当作谢礼吧。」

『告诉你。你是绝对没有胜算的，人类。』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吧，魔人（垃圾）……」

贾提斯最后面露彻底崩坏的笑容堂堂宣言：

「胜算这个变数可是不包含在正义这个函数里面的喔？」

『你……你这狂徒……！』

魔人似乎受够了和贾提斯的对话，摆出架式。

「呼哈、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贾提斯放声大笑，向魔人突进——

四周的天使拍动著翅膀散落羽毛，同时向魔人发动攻击。

——在无人知晓的高空上。

疯狂的正义和人外的魔人展开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大决战。

和拉查尔在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校地爆发的战斗暂时落幕。

太阳下山后，帝国所在的气候区特有的寒冷夜晚降临了。

在苍白冰冷的月光的照耀下，《炎之船》投射在暗黑天空上的阴影看起来就像魔物一样。

学院因事态严重发布了紧急待机令，被迫留在学院过夜的学生们，他们心中的不安与混乱并未随著夜色渐深而平复。

在那动荡不安的氛围下，学院校舍二年二班的教室——

「……你们会愿意告诉我们吧？」

「我想……现在应该是时候让我们也知道真相了。」

以卡修和温蒂为首，二班的学生全员到齐了。

烛台的火光让学生们的脸孔朦朦胧胧地从黑暗中浮现。

他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葛伦、鲁米亚、西丝蒂娜、梨洁儿的身上。

葛伦半眯著眼转头装傻，鲁米亚一脸沉痛默默不语。

西丝蒂娜只能不安地守护著他们两人。

「老师和鲁米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瑟西鲁战战兢兢地提出来的问题，是在场所有学生心中共同的疑问。

不只是惊恐不安的琳恩、带著复杂表情观察旁人脸色的凯和罗德、只是默默地静观其变的泰瑞莎。还有阿鲁夫、皮克斯、西索、鲁耶尔、雅妮特、佩拉、凯西。就连独自一人远远地坐在教室角落的座位上眺望著黑漆漆的窗外的基伯尔也不例外。教室里的每个人都摆出一副「在听到真相前绝不善罢甘休」的强硬姿态。

「……唉……看来实在没办法再瞒下去了……好，我就告诉你们吧。」

不久，葛伦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开始娓娓道来。

「首先……我之前是帝国军的魔导士……简单地讲就是军人……虽然已经退役就是了。后来是瑟莉卡介绍我到这所学院担任魔术讲师的……就是这么单纯。」

「老师是军方关系的人，这个我们早就察觉了。」

葛伦说道后，卡修点点头。

「而且老师跟阿尔贝特先生……那个看起来很像军人的人关系也很密切呢。」

「这么说来……梨洁儿也是军人……？」

「啊啊，没错。」

葛伦搔搔头接著说道：

「这家伙以前跟我是同一个部队的。后来她以插班生的身分被派遣到这所学院担任鲁米亚的护卫。」

安安静静地端坐在葛伦旁边、任他摸头的梨洁儿一脸呆愣。她似乎完全不懂大家此刻聚集在此的理由。

「另外，鲁米亚目前寄住在白猫……席贝尔家。根据白猫的说法，鲁米亚的亲生母亲和白猫的父母从年轻的时候就交情不浅的样子。」

葛伦谨慎地斟酌著字句，话说得小心翼翼……然后陷入缄默。

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默笼罩教室。

「……老师，你重点好像都省略没讲呢？」

不久，窝在教室角落的基伯尔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了。

「坦白说，关于老师、梨洁儿和西丝蒂娜的部分，只要平时有在观察你们的行动，大致都猜想得到你说的这些事情。

就拿这次菲杰德市府的爆炸案件为例吧，我不知道其他班级的情况是怎么样，可是我们班的人可没有笨到会以为那就跟之前一样，你们只是单纯被卷入骚动。我们想知道的……不是你刚才透漏的那些事情。」

「啰唆，我知道啦。」

基伯尔提出质疑后，葛伦先是深深叹口气，然后不情不愿地开口回答：

「……鲁米亚她……这个……怎么说呢……」

当葛伦意兴阑珊似地准备接著说下去的时候——

「老师……让我亲口说明吧。」

「鲁米亚？」

「那是我的义务。」

鲁米亚向葛伦露出一抹浅笑后，一五一十地坦承了一切。

自己出身自帝国王家，原本是拥有第二顺位的王位继承权的王女。不过自己是天生的『异能者』，王室的地位也因此遭到剥夺，被流放民间。

而且自己的『异能』成了天之智慧研究会觊觎的目标。

连带地害许多同学被卷入各种千奇百怪的事件。

还有这次的【米吉多之火】事件……自己的存在导致菲杰德陷入毁灭的危机。

鲁米亚没有任何隐瞒，也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词藻修饰，只是如实地交代了所有的一切。

她相信至少这是诚意的表现。

「……这些就是全部了吧……」

鲁米亚全盘托出后，有种夜色变得更深更暗的感觉。

……沉默。听了鲁米亚的自白后，所有的学生都被她坦露的沉重、冲击事实给震慑得无言以对。

「……各位……真的很抱歉……」

鲁米亚受不了那股沉默，用微弱到快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说道。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老师和西丝蒂娜和梨洁儿受伤……害大家被卷入危险……现在就连菲杰德也因为我而面临毁灭的危机……」

学生们沉默不语。

「我一直都在想……我不应该留在这个地方……我不能留在这里……可是……我却还是依赖了大家……」

「鲁米亚……！」

听了鲁米亚的自白，西丝蒂娜面露沉痛的表情低著头，用力握起双拳。

「……？」

梨洁儿老样子一副木讷无言，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不过她那看似没睡饱的眼睛看起来湿湿的。

「因为我的任性，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最后以这句话作结后。

鲁米亚向众人弯腰鞠躬……这时——

「……为什么？」

温蒂用有些紧绷的声音喃喃说道。

「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告诉我们这种事？」

她的语气里带著责备和愤怒之意。

「……啊啊，没错……现在讲这些真的太迟了。」

卡修也附和温蒂的说法。

「等一下！你们也不用说得那么——」

坐立不安的西丝蒂娜冲动地想站起来帮腔。

「……老、老师……」

可是葛伦抓住她的胳臂默默摇头，劝她不要插手。

鲁米亚并未理会葛伦和西丝蒂娜。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她只是悲伤地、难受地再三道歉。

然后……

「我……应该早点从大家眼前消失——」

鲁米亚话还没说完。

温蒂突然「碰！」的一声双手用力拍桌，撞开椅子站了起来。

「为什么你不肯早一点把这种事情告诉我们呢！？」

她板著严肃到教人害怕的表情大声说道。

「咦？」

「如果我们早知道你有这么复杂的苦衷……这些日子以来，一定有我们可以透过某种形式帮上忙的地方呀！」

「……咦？」

「和老师他们相比，我们或许确实只是一群没什么力量的小鬼……即使如此，我相信我们还是能用自己的方式帮上一点小忙吧？」

「就是说啊……我们好歹也是老师的门生喔？」

鲁米亚对温蒂的意外反应感到错愕，卡修和瑟西鲁接著向她如此说道。

「你背负著那么沉重的包袱……辛、辛苦的程度一定超乎我们的想像吧……？」

「我们完全没有体谅你的苦衷……对不起。」

琳恩和泰瑞莎表示歉意后。

「话说，这些事情鲁米亚完全没有不对的地方吧？」

「对啊，一开始还郑重其事地卖关子，我还以为有著天使笑容的她背地里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坏事，忍不住严肃了起来呢……结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可以放心了。」

罗德和凯。

「话说回来……原来她本来是王女吗……难、难怪……」

「可、可恶……本来就已经是高岭之花了，现在根本突破天际了吧……」

「放弃吧，皮克斯……反正人家本来就不可能看得上你……」

阿鲁夫、皮克斯和西索。「是说，原来我们没有受到信任，我觉得这件事打击更大耶？」

「「就是说啊。」」

雅妮特、佩拉和凯西。

全班同学纷纷面面相觑，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了起来。

没有人站在否定、谴责鲁米亚的角度。

同学那出人意表的反应，让西丝蒂娜看得眼睛直眨巴。

「大、大家……？为、为什么……？」

不过最错愕的人应该还是当事人——鲁米亚吧。

「我……可是『异能者』喔……？大家都说我是恶魔投胎转世……」

「身怀禁忌之力的不幸美少女对我来说反而更有吸引力呢，哈嘶哈嘶……」

「「「「鲁耶尔——————！？闭上你的嘴巴啦——————！」」」」

大家协力把变态同学关进了教室角落的置物柜里面。

「什么？你是异能者？那又怎么样！那些一无所知的人或许会存有偏见，可是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对异能者抱有歧视也未免太古板了吧？」

「我们一起相处这么久了。即使你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也不可能会希望你消失的！」

卡修和温蒂向畏畏缩缩的鲁米亚大喝。

（……陛下……您……）

这时，葛伦想起了当年他所效忠的阿莉希雅七世女王陛下。

异能者保护法案——明文立法保护异能者不受歧视，并且还在大纲中加入了新的教育计划，以求改善一般大众对青少年异能者的偏见意识，这项法案是她（阿莉希雅）的心血结晶。

把预算花在那种事情上，只是浪费又没有意义的行为。这么做只会赔上王室的权威——面对周遭极大的反对声浪，阿莉希雅仍一意孤行地推动了诸多政策。

鲁米亚和同学们能建立起这样的羁绊，或许她的母亲的爱也有功劳吧。

「……可、可是我常常害大家被卷入危险……就连现在也……」

「哼。你不要瞧不起我们了，鲁米亚。」

基伯尔语带烦躁地驳斥了鲁米亚的说法。

「我们好歹也是魔术师。就算飞来横祸我们也会自己解决。」

「基伯尔同学……」

「追根究柢，如果决心要当魔术师，就注定将来得在或大或小的斗争中求生存。我早就有那个心理准备才会留在这里。与其把时间拿去怪罪你……我宁可反省作为魔术师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基伯尔一如该说的话已经都说完似地把头撇向一旁。

鲁米亚的心中慢慢涌现出一股暖意。

「大、大家……你们……愿意原谅我吗？」

「你又没做错事情，有什么好原谅的？」

「真要说你做错什么的话，就是一直保守秘密，不肯相信我们吧？」

温热的液体一串串地从鲁米亚的眼眶滚了下来。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这还用问吗？你是我们的同伴啊。」

「先不管那个了，大家一起去吃饭吧！？肚子好饿喔！」

「现在学生餐厅好像有提供大锅菜喔！？」

「饿肚子的话会没有力量战斗……而且也想不出打破局势的好点子。」

「没错，大家一起设法度过这个难关吧！」

面对淡然地笑逐颜开的同学们——

「……谢谢……真的……谢谢大家……」

鲁米亚独自留下了热泪。

「鲁米亚……真的太好了……」

怀著坐立难安的心情关注著这一切的西丝蒂娜也哭了。

「嗯……」

梨洁儿似乎同样受到极大的感动，用衣袖擦眼睛。

（你们……）

葛伦不动声色地和簇拥著鲁米亚一起前往食堂的学生们分开，独自一人走在冷清昏暗的走廊上，感触良多地想：

（什么嘛……原来你们比我想像得还要成熟啊……相较之下，我更像不懂事的小鬼……哈哈哈……为人师表的我反而被上了一课，这也太不像话了……）

当然……问题不太可能这么简单就解决。

人们对异能者所怀抱的歧视非常根深蒂固。二班的学生之所以能用如此开明的态度对待鲁米亚，纯粹是因为他们跟鲁米亚相处过一段很长的时光。

二班以外的学生和至今仍死抱著过时的偏见与价值观的年老讲师与教授，他们会用什么目光去审视鲁米亚，目前还有待观察。

即使如此——

（那些家伙的话，一定可以克服困难的……我有信心。）

葛伦轻轻地笑了。说不定这是他失去赛拉，未能如愿成为正义魔法使，从军队退伍以来……第一次由衷地笑得如此畅快。

与此同时，葛伦的心底自然而然地涌现了一股情感——

（……我要保护他们……）

葛伦像是要把这份心情铭记在心地用力握起拳头。

（跟什么正义魔法使无关……我要好好保护他们……！岂能让那该死的混帐魔人破坏这个良善的世界……！）

葛伦怀著明快的决心迈出步伐。

「我发誓我一定会保护他们……！不管要使出什么手段……！」

葛伦信誓旦旦地说道。

他的诺言在昏暗又空荡的学院校舍的走廊沉沉地回响著。

为伤患治疗。帮助混乱的学生恢复镇定。

以及尝试与外界联系，收集各种情报。

对抗《炎之船》的紧急对策会议在经过各种作业与准备，一直拖到惶惶不安的学生们辗转难眠的漫漫长夜结束的隔天，才终于召开。

「那么——我使用学院的大型魔导演算器，透过灵脉回线分析了菲杰德以及其周边的情报，在此向各位报告结果。」

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的《法皇》克里斯多福提出了状况分析的结果报告，为紧急对策会议揭开了序幕。

临时组成的对策本部设立在学院的大会议室，出席这场会议的有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学院长里克・沃肯，以及以哈雷和崔斯特男爵、瑟莉卡为首——伤势较轻的各讲师和教授，还有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组，不过伊芙因身体状况不佳宣告缺席。

此外，还有一连串事件的中心人物葛伦、西丝蒂娜、鲁米亚、梨洁儿（虽然会议还没开始，她就在打瞌睡了）。学院学生会执行部的学生会长莉婕・费尔玛也以学生代表的身分出席。

「……——如以上所示，目前菲杰德全域从高空到地底都被无法解除的阻隔结界包围……我们没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也无法寄望外界提供我们支援。」

克里斯多福简洁地报告魔术分析的结果，做出了结论。

「换句话说，后天……不，已经换日了，所以应该说是明天。如果要阻止那艘《炎之船》在明天正午向菲杰德发射【米吉多之火】……唯一的方法只有我们自己登上《炎之船》，然后打倒魔将星《铁骑刚将》亚瑟洛・叶罗了。」

「不会吧……」

场上的讲师和教授们不约而同地抱头。

「唔，克里老弟，现在菲杰德的市民的状况如何？」

背部靠著椅子、两只脚垂放在桌上，心不在焉地听取报告的巴奈德完全无视场上沉重的气氛，开口询问克里斯多福。

「这问题我刚才跟菲杰德警邏厅的长官罗拉伍德先生确认过了。由于从昨天一早就灾害频传，再加上天空还突然出现一艘来历不明的船只……城里曾短暂陷入混乱，不过菲杰德警备官已全员出动，以二十四小时戒严的态势在全城巡逻，目前混乱的情况已经受到控制。现阶段尚未有大型暴动发生。」

「是吗，那就太好啦。菲杰德的警备官真是优秀啊。」

「问题是……民众的嘴巴是管不住的……那艘船将消灭菲杰德的风声慢慢一传十十传百，导致民间的气氛非常恐慌。秩序能维持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总之，警邏厅光是为了控制市民的不安与混乱就忙到焦头烂额了。」

「唔……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学院的学生也是同样情况。」

学生会长莉婕接著发言。

「每个学生都是魔术师。或许是拜平日的锻炼所赐，并未发生太大的混乱情况。只是他们都承受了相当庞大的精神压力……我也不知道能用紧急待机令限制他们留在学院多久……」

所谓的紧急待机令，乃是在有大事发生之际，可以指派身为未来帝国魔术师的学生充当解决事件人手的一种措施，也是魔术学院的学生应尽的义务。

「姆姆姆，无论如何……咱们必须尽早处置那艘《炎之船》。」

「也只能尽力解决了……否则明天正午菲杰德就会从地图消失。」

里克学院长做出的结论，让会议室笼罩在更为沉重的低气压中。

「……我继续报告。」

克里斯多福给众人充分的时间稳定心情后，重新主导发言。

「根据魔术解析的结果，可以得知那艘《炎之船》是『利用玛那让位在同相位异次元空间的船物质化，使其在本同次元空间成形』。至于让那艘船物质化的玛那，就是来自那个魔人。」

「……所以说？」

「只要打败魔人，《炎之船》就无法维持存在，只得回到原本的同相位异次元。」

「既然如此事情简单多了！立刻收集学院所有的飞行魔术魔导器！我们主动杀去，给那家伙一点颜色瞧瞧，问题就解决了！」

「很遗憾……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哈雷英勇地提出建议，但克里斯多福摇头否决了。

「为什么！？」

「根据解析，那艘《炎之船》的内部配备有许多空战用的飞行型魔像，如果我们直接从空中进攻，面对敌方拥有的压倒性空军战力，身为人类的我们恐怕根本无法越雷池一步。

此外，从船的内部可以检测到无法解析和解咒的空间扭曲。那很有可能是《炎之船》本身的防卫机制，用来阻挡非法入侵者的空间结界，而非一般简易的附魔。」

「不会吧……？」

「没错。就算我们能强行登入那艘船，也无法攻入关键的船内。换言之……现在的我们连想要跟躲在船里面的魔人一决胜负都做不到。」

克里斯多福的报告让出席会议的众人跌入了更深的绝望深渊。

敌人的根据地所坐拥的强大战力和防卫能力。

即便突破那一切，还有魔人这个最强的头号大敌严阵以待。

在这样的状况下，如何才能取得胜利？这对历史上所有的智将和名军师而言，恐怕也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吧。

当所有出席会议的人都深深叹了口气的时候——

「……我有办法可以登上那艘船。」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如此轻语的那个人身上。

她就是瑟莉卡。

「啊啊，由我出马的话……便能突破敌方那群由乌合之众组成的空军。还可以顺便带几个人上船。」

「瑟莉卡。你确定吗？」

「喂，就算你是第七阶级的魔术师也一样，地上战和空战的情况可不能相提并论……别忘了，这次还有阻隔结界在碍事，我们根本无法召唤阿尔扎诺帝国空军专用的神凤喔？」

哈雷嗤之以鼻似地提出反驳。

神凤是巨大的鸟形魔兽。有著天鹅般的长长脖子与翅膀，以及华丽的装饰性羽毛和流线型的外形，是种外观优美的鸟，具有用翅膀操作风的能力。

阿尔扎诺帝国将神凤养育调教成战斗用的骑鸟，组成了利用支配魔术操控、翱翔天际的神凤骑兵，论最大战斗速度，邻国雷萨利亚的天马骑士、东北的多拉古里亚的龙骑兵都望尘莫及，现实上，在世界各国的空军战力评比中，神凤骑兵堪称天空霸者。

「人类毕竟是陆地上的生物。即使你的飞行魔术再怎么高超，也赢不了原本就是专为飞行打造的兵器！更何况，现在的你不管是肉体还是灵魂，早就千疮百孔了不是吗！」

「噢？咯咯咯……你在担心我吗？哈雷。」

「谁、谁会担心你这种旧时代的魔女啊！？」

看到瑟莉卡抖著肩膀忍不住笑出来，哈雷显得气急败坏。

「不用担心。我没打算用飞行魔术进行有勇无谋的特攻。如果要在空中开战，只要带适合在天上使用的东西去就行了。问题在于要准备那个得花一点时间……照我估算……就算再怎么赶……也得等到明天正午才会好。」

「「「「这样怎么行！？」」」」

闻言，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吐槽瑟莉卡。

「那个……瑟莉卡……你瞭解情况吗？」

崔斯特男爵受不了地说道。

「明天正午【米吉多之火】就会炮击菲杰德……虽然我猜不透你想用什么手段，可是动作慢吞吞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啊〜说得也是〜所以说……哪怕一发也好，有没有什么可以挡住【米吉多之火】的方法呢〜？」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方法……瑟莉卡你还是老样子喜欢开口说梦话哪。」

巴奈德也一脸傻眼地叹气，其他人也模仿他的举动表示同意。

「有没有办法挡住一发呢〜？如果办得到的话，我就能帮忙把打倒那个混蛋魔人的战力带到那艘船上喔〜？你说呢〜哈雷〜？吶〜？你知道有什么手段吗〜？吶〜哈雷〜？」

可是不知何故，瑟莉卡双手盘在脑后，脸上挂著贼笑，开始缠著哈雷追问。

哈雷一脸闷闷不乐地咬牙切齿。

「……哈雷？」

「可恶……你这眼尖的魔女……！」

里克学院长疑似发现了什么，在他的追问下，哈雷推著眼镜发言：

「【米吉多之火】应该是挡得住……前提是如果能满足条件的话。」

哈雷的震撼发言吸引了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哈雷从怀里掏出某个金属碎片放在桌上。

「那是？」

「那个该死的魔人粉碎的《力天使之盾》的碎片……」

在战斗结束后，哈雷似乎捡回碎片独自做过了调查。

「这是日绯色金制造的防具……本来一般的攻击是不可能破坏得了的，所以没办法知道内部的术式构造。多亏那家伙自己毁了盾牌露出断面，总算有办法进行分析了。」

「哈雷，你有成功分析出来吗！？《力天使之盾》可是在远古时代打造而成，堪称是失传魔术的产物啊……」

「是啊，费了我好一番工夫。这面盾牌的能量还原力场……虽然不可能完全重现，可是只要用上我的专门领域……收束・扩散系方面的魔术知识……并且不眠不休地赶工的话，应该可以在明天正午前打造出劣化版的复制品才是。」

哈雷的冲击性发言为会议室掀起一阵骚动。

「只不过，要把复制品用在菲杰德的防御结界上，需要超一流的结界魔导技术……可惜我对那个领域有些生疏……因此——」

哈雷瞥了克里斯多福一眼。

「喂，年轻人……记得你叫克里斯多福是吧？福劳尔家……可是结界魔术的世界级大师。如果你可以提供技术支援我，我就答应在菲杰德的上空设下防御【米吉多之火】的护盾……我以本天才哈雷・亚斯托勒之名担保……怎么样？」

「我明白了，请务必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克里斯多福面露微笑，回答板著一张臭脸的哈雷。

「噢、噢噢……好像有一丝希望了……」

「可、可是，悬而未决的问题还多得很喔！？《炎之船》内的扭曲空间要怎么处理！？」

「根据报告，那是不可能解除的……」

当场内就下一个浮上台面的问题又开始讨论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

『《炎之船》的扭曲空间？太好笑了。那种东西不必费吹灰之力就能突破。』

一个听似有气无力又颓靡的声音在会议室响起。

「纳姆露丝！？」

葛伦忍不住站了起来。

外表长得和鲁米亚一模一样，而且拥有形状诡异的翅膀的少女，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会议室的一角，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你、你是什么人！？」

「什、什么时候出现的……！？」

没看过纳姆露丝的与会者看到她那异常的样貌，都感到毛骨悚然……

「放心吧，她虽然看起来非常可疑……可是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不过葛伦帮忙打了个圆场，继续把话题拋给纳姆露丝。

「喂，纳姆露丝。可以把话说清楚吗？你说有办法突破《炎之船》的扭曲空间……是真的？」

「没错，当然是真的。只要……鲁米亚能发挥她真正的力量的话。」

这回众人把视线投向了鲁米亚。

「鲁米亚的真正的力量……？『感应增幅者』吗？」

在场的与会者都已经知道鲁米亚拥有『异能』的秘密。

先前在起动『玛那水坝式』的时候，鲁米亚大动作发动了能力，秘密曝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才不是那个。』

纳姆露丝哼的一声否定了葛伦的猜测。

『被你们误当成是……呃？叫什么感应增幅者的那个能力，充其量只是鲁米亚的真正力量的冰山一角罢了。』

「……真的假的。不然她真正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我不方便在这个场合说明。这个秘密只能分享给更值得信任的人。总之，我可以保证「《炎之船》内的扭曲空间可以突破」……知道这个对现在的你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吧？』

虽然会议室的人异口同声地要纳姆露丝交代自己的身分，可是纳姆露丝面对各种质疑都充耳不闻。俨然当作耳边风。

（啊，没救了。这家伙又进入彻底缄默的模式了。）

以前在塔姆天文神殿探索的时候，纳姆露丝也常常使用进入彻底缄默模式这招。一旦纳姆露丝开启这个模式，就算拿刀枪逼迫，她照样三缄其口。

不过她本人的说法是『不是我爱卖关子，而是我不能透露』……

（算了。虽然我也很好奇，可是一直纠结下去，事情也不会有进展……）

熟知纳姆露丝的个性的葛伦放弃追究，决定回归正题。

「总之，先别管这个态度嚣张的冒牌鲁米亚了吧？还有更重要的问题等著我们解决吧？」

听到葛伦的发言，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没错……『如何打倒那个该死的魔人？』……这才是最后的大难关。」

众人再次陷入凝重的沉默。

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绝望。那个魔人的力量是那么的强大。已经是属于另一个次元的了。

他们甚至怀疑，这世上根本没有可以打倒那个魔人的方法。

「白猫……你是这里最擅长魔导考古学的人，我就问你吧……在『墨尔卡斯的魔法使』这部童话里，正义魔法使究竟是怎么打败《铁骑刚将》亚瑟洛・叶罗的？」

「我、我想一下……」

西丝蒂娜仔细地回想。

「之前我说过……故事的主角正义魔法使向亚瑟洛・叶罗挑战了好几次……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未能成功击败亚瑟洛・叶罗。」

「是……吗……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没错……」

葛伦叹了长长一口气。

「啊！我想起来了……在故事的尾声……当正义魔法使在魔王统治的死与绝望之都——『魔都墨尔卡斯』和魔将星们决一死战的时候……亚瑟洛・叶罗后来败在某名人物的手中！」

「……某名人物？那、那是谁！？」

燃起一线希望的葛伦朝西丝蒂娜露出满怀期待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罗兰・艾多利亚笔下的『墨尔卡斯的魔法使』，基本上伏笔的安排和前后剧情的发展都整合得有条有理，是一部完成度非常高的作品……可是唯独那个部分写得有点怪怪的。」

「啥？什么意思？」

「呃，就是……正义魔法使的『徒弟』在没有任何暗示和伏笔的情况下，突然在那个章节登场。明明前面的剧情完全没提到有那么一号人物。」

「徒、徒弟〜〜！？该、该不会……！？」

「没错，亚瑟洛・叶罗就是被那个徒弟击败的……」

「啥！？怎么会这样啊！？到底是怎么赢的！？」

「呃……其实……那个方法也很莫名其妙……『徒弟用一根小棍子戳了亚瑟洛・叶罗的胸口后，亚瑟洛・叶罗突然就死了』这样……」

「根本是在瞎掰吧！认真一点好吗，罗兰・艾多利亚！？」

葛伦抱头哀号。

「葛伦・雷达斯。你们到底在谈什么？」

不懂葛伦和西丝蒂娜究竟在说什么的哈雷，不开心地发出闷哼。

「是这样的……哈ㄌㄟ……哈德斯前辈。不知道为什么，在『墨尔卡斯的魔法使』这部童话里面可以找到很多攻略魔人的线索……」

「你这家伙。刚才明明就要正确讲出我的名字了吧？为什还要改口？」

「可是这次好像不管用了……里面写的完全不能拿来当作参考……」

「不要装作没听见你这混蛋——————！？」

葛伦无视歇斯底里的哈雷，叹了口气。

「哼……童话终究只是童话。不要想依靠那种东西，看清现实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阿尔贝特这时突然插嘴表达意见。

「不，问题是……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其实这招真的……」

「我说了，看清现实吧。」

阿尔贝特冷冷地打断了葛伦的发言……

「我想到一个方法可以打败那个魔人了，葛伦。」

然后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真的吗！？」

在场所有人都望向阿尔贝特。

「…………」

可是阿尔贝特只是目不转睛地用锐利如鹰的视线盯著葛伦。

原本锁定在阿尔贝特身上的目光自然慢慢地转向了葛伦。

发现自己成为目光焦点后，葛伦有些痛苦地皱起了脸。

「葛、葛伦……难道你……？」

葛伦闭上眼睛做了一口深呼吸。

他回想仍历历在目的画面。

鲁米亚与班上的同学建立起稳定羁绊的崇高光景——

他不断回想那个画面……并且深深地记忆在脑中之后……

葛伦张开眼睛，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抱歉拖到现在才说。我知道……或许可以击败那家伙的手段。」

「真、真的吗！？」

「是啊……全世界大概只有我才能使用这个办法了……」

场上的气氛旋即热络了起来。

防御【米吉多之火】的手段，强行登入《炎之船》的手段，以及打倒魔人的手段。

突破现状的所有拼图终于凑齐了。

整个会议室一改先前彷佛葬礼般死气沉沉的气氛，充满了明亮的希望。

然而——

「……老师？」

鲁米亚发现……葛伦的表情带著几分阴郁。

可是鲁米亚还没得来及解决心中的疑惑。

「那么……大家一边检讨瑟莉卡、纳姆露丝和葛伦提出的方法……一边建立如何打败那个魔人的具体计画吧。」

里克学院长做出总结后，会议室又接著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这场作战会议一直持续到东方的夜空泛起鱼肚白为止。

于是——

第十卷 第二章 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