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第九章大决战

上升。上升。上升——

在一股压倒性的力量推动下，葛伦等人不断在黑暗中上升。

无重力的浮游感侵蚀了全身。猛烈的风压从上方迎面来袭。

葛伦忍受着全身血液往下方集中的不快与嫌恶，以仿佛要直接冲破云霄般的气势持续上升中——

由于视野不良的缘故，葛伦不免担心是否会直接一头撞上天花板——他就这样提心吊胆地咬牙忍受着上升时的恐惧。

——没多久，他的忍耐也濒临极限，就在他忍不住快叫出声的时候——

原本一片漆黑的视野，冷不防变成了银白的世界。

「——!?」

——终于穿过了！

葛伦重新确认己方的现状。

瑟莉卡侧坐在扫帚中央，西丝蒂娜和鲁米亚同样以侧坐的方式坐在她的左右两边，两人都紧闭双眼，牢牢地抱紧瑟莉卡。

至于葛伦自己则是一手抓着扫帚尾巴悬浮在空中，一手把梨洁儿当成小动物似地夹抱在腋下。

这是哪门子的飞行方式啊……葛伦不禁对瑟莉卡的有勇无谋感到傻眼。

展开在头上的，是厚厚的云层和刮着风雪的天空。

往四周平视，可以看到山顶积雪的三角状山峰层层相叠。

眼下则是一行人才刚从中穿越而出的大型洞口。

（不敢相信……两地真的是相通的！）

没错，这里是山顶——亚维斯塔山峰的最顶端。

这里除了那个大型窟窿以外，地势意外地宽敞平坦。葛伦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喔哇——!?」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过，飞出洞口的瞬间，一股威力远比地表还要猛烈的高空强风，从侧面袭向葛伦等人。

在狂风的吹袭下扫帚失去平衡，开始不受控制。

「啊～这下不妙。不能再飞了，这里风势太强。我要降落了。」

瑟莉卡操作扫帚，往邻近的地面紧急降落。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

「呀!?」

葛伦等人硬是在柔软的雪面上着陆后，被产生的冲击往四周抛飞，在雪地上翻滚数圈。

「喂!?你降落的时候可不可以高明一点，混蛋！」

「别强人所难。在这种根本无法判读气流的荒谬暴风雪中，光是没让任何一个乘客死亡，我的技术就很值得夸奖了。」

瑟莉卡露出问心无愧的表情说着风凉话。

「教授还是一样乱来……」

「啊哈哈，梨洁儿，你还好吗？」

西丝蒂娜和鲁米亚救出一头栽进雪地里的梨洁儿。

瑟莉卡朝这样的四人开口说道：

「好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

不需要瑟莉卡催促，四个人也注意到了。

——来了。

有什么物体正从吹着暴风雪的上空逼近。

大自然的威猛风雪把人类当成渺小的尘埃摧残、玩弄、镇压。然而，那个物体却正面压制、突破了那样的大自然力量，甚至用它的翅膀刮起更大的灾厄暴风。

血肉之躯的凡人如果站在它的前面，只会让自己显得傲慢又无知，令人绝望与震撼的强大存在，自高空飞降了。

就在它那巨大身躯的阴影，投射在把视野染成全白的暴风雪景象上时，瞬间——

龙的咆哮冲击了葛伦等人的身体，震撼了苍穹。

「呜——!?」

葛伦咬紧牙关，承受着那股连灵魂也为震颤，全身皮肤为之发麻的威力。

咚轰。随着沉重的地鸣声，那头龙现身在葛伦等人眼前。

必须抬头仰望的巨大身躯，绽放出白银光辉的鳞片，充斥全身的暗黑灵气。

燃起了苍蓝火焰的双眼，直直地睥睨着葛伦等人。

看到那个勇猛威武的姿态，葛伦不禁打从心底感到恐惧，无法动弹——

「唷，白银龙……不对，是魔将星之一的白银龙将——路·席尔凡。」

瑟莉卡气定神闲地站在龙面前，大衣下摆随着风啪啦啪啦作响地飘动着。

面对高山般的巨龙，她丝毫不畏惧，那个背影看起来是那么英勇雄壮——

而且，她仅仅豪爽地撂下一句话：

「我来跟你做个了断了。」

……看来，我这辈子真的不可能追得上她了。

明明身处攸关生死的紧张情况，葛伦却在心里默默认输，只能苦笑。

『你终于来了，空〈瑟莉卡〉……！等很久了……我等这一天等得很久了！』

龙的声音与眼神夹带着愤怒，大声咆哮：

『我原本属于神圣的那一方……！都是因为你的错，害我堕落成模样骇人的邪恶存在……！睁大眼睛看清楚我这悲惨的样子吧！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这家伙——————！』

龙的咆哮化成了物理性的压力，从正面轰向葛伦等人。

『可恨……！我恨你！我恨你呀————！杀！我要亲手宰了你！无论是压榨完利用价值，就把我当垃圾一样抛弃的你！还是只会表面上对我表示尊敬，却从来不曾回报的渺小人类！我要把你们一个也不留地通通杀光！你们就在冰结界中，好好体会我那长久以来的怨恨吧——！』

从龙的口中吐出的，是极其浓厚又庞大的诅咒。

如果是一般人，光是亲身碰触到那个诅咒，恐怕连灵魂都会支离破碎。

葛伦也不例外，假如他是单枪匹马独自面对白银龙，也许早已因为那个诅咒内心崩溃，跪在地上茫然若失了吧。

然而——

「……啊？吵死了，闭嘴啦，你这臭蜥蜴。」

瑟莉卡却把对方的诅咒当成耳边风，厌烦地说道。

『什么——』

或许是以为瑟莉卡会用更严正的态度面对挑战吧。看到对手正面承受了那么猛烈的诅咒与怨恨，仍然不动声色的模样，就连白银龙也哑口无言。

「不好意思啊。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到底对你做过什么事。而且也没兴趣知道。」

『…………』

「只是，如果把你这种会给旁人造成困扰的有害野兽丢着不管，我那可爱的笨蛋徒弟还有他的可爱学生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才专程跑来解决你。我和你的因缘？过去？仇恨？关我什么事。」

『…………』

「现在我唯一有兴趣的，只有该怎么把你做成龙排大餐……还有该怎么在笨蛋徒弟面前大显神威而已……就这么简单。」

『…………』

「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经过啦，不过以前的我好像有伤害到你，抱歉啦！不过那笔旧账跟现在的问题是两码子事……快点去死吧，臭龙。」

瑟莉卡的脸上浮现出厚颜无耻的坏蛋笑容，用拇指比出了割喉的动作。

『喔——』

白银龙沉默了半晌之后——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空〈瑟莉卡〉——————————————！』

——喷发出仿佛要将这世上的一切烧尽的憎恶与愤怒。

「也难怪它会生气啦……」

葛伦猛打哆嗦，喃喃自语道。

瑟莉卡的态度实在毫无人性。那就好比受到霸凌的人，鼓起勇气向霸凌者发泄心中的积怨时，对方却讲出「那种小事我早就不记得了，废话少说，快点去帮我买面包」一样。

「……我说你啊？好吧，我也不晓得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所以也不方便说什么……可是你也太过分了吧？」

「照我们事先讲好的行动喔，葛伦。」

瑟莉卡向傻眼的葛伦说道。

「你也知道我没办法打长期战。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自夸，不过就算这世界卧虎藏龙——能正面跟龙互搏的人，只有我一个。」

「啊啊，目标是短期决战——」

「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笨蛋徒弟。」

「……放心交给我吧，混蛋师父。」

于是——

葛伦和瑟莉卡坚定地互相点头示意后，并肩站在一起——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龙发出咆哮的同时，张开巨大的翅膀，向两人飞冲而去。

在斯诺利亚最接近天空的至高之处。

葛伦他们和白银龙展开了壮烈的战斗——

龙的咆哮在浩瀚无垠的高空炸裂。

能穿破灵魂的冲击传遍千里，从地底撼动希尔瓦雪诺的群峰。

而且，暴虐的上下颚和凶残的龙爪，以及压倒性的巨大身躯所引以为豪的惊人质量，带着暴戾之气自遥远的高空强势迫近。

照理来说，那应该是无人可以抵抗、大自然暴虐的一面。

那具现了能将一切彻底摧残殆尽的绝望性暴力。

然而，瑟莉卡的鲜红眼眸却无所畏惧，笔直地注视着那个目标——

「《《《吹飞吧》》》——！」

她接着唱出了咒文。那是三合一的变形一节咏唱。

只用一句咒文，便同时发动黑魔【电离子加农炮】、【地狱火】、【零度炼狱】三种B级军用攻击咒文。

魔术师光是能唱得出B级咒文，便会被誉为超一流魔术师，她却能靠一节咏唱，一次发动三种如此艰难的咒文，这就是瑟莉卡·阿尔佛聂亚最具代表性的绝技——三重唱。

收束的雷光劈开天空似地发出咆哮；灼热的业火张牙舞爪，仿佛连风雪也要吞噬；绝对零度的冻气张着晶亮的獠牙，往上窜升。

超威力的三属性咒文，由三个方向攻击从上空逼近的白银龙。

如果是一般的龙，遭到这种炮火攻击，肯定会惨遭消灭，连一片碎肉也不剩——

然而——

『嗄————！』

随着龙的咆哮，白银龙张开了它的双颚。

咆哮化成冻结的波动扩散，吞没瑟莉卡所释放的咒文。

下个瞬间，瑟莉卡的咒文应声炸开，彻底烟消云散。

「哦？既然如此——《回归定理的圆环吧·————》」

瑟莉卡继续唱咒，短时间酝酿出强大的魔力。

「——以下，咒文省略！从我眼前消失吧！」

随后极光的冲击波化成了极粗的雷射，从瑟莉卡高举的左手射出。

黑魔改【毁灭射线】。

这是瑟莉卡的奥义，能将所有的物质都分解成根源素，进而消除。

即使如此——

那道攻击最终还是被随着龙的咆哮一同射出的冻结波动抵消了。

往四面八方飞溅的魔力残渣闪耀着光芒逐渐消逝，瑟莉卡吹了一声口哨。

在超低温的世界里，所有分子的运动都将停止，能量会衰退成零。

龙的咆哮【冰冻吐息〈驱散之力〉】就是利用这个现象，消弭所有能量操作系的攻击系黑魔术。

这也是古代龙能成为世界最强存在的重大理由之一。

在消除了瑟莉卡的咒文后，白银龙用听似低沉的吼声唱出咒文：

「《■■■■■》——！」

和大自然直接对话，进而支配大自然的古代龙语言——龙言语魔法。

四周的大自然呼应龙的言语，向瑟莉卡张牙舞爪。

风雪形成了不自然的漩涡，化作数不尽的真空之刃，试图把瑟莉卡碎尸万段。在天空上层层相叠的厚重乌云向瑟莉卡劈下一道道落雷，纷飞的雪花先是形成结晶，而后变成了无数的锐利刀刃。

那景象俨然是世界末日，或者说是地狱。

能把不堪一击的人类瞬间碎尸万段的超强威力，毫不留情地对瑟莉卡展开侵攻。

但——

「《《极光的障壁啊》》！」

瑟莉卡以双重咏唱唱出黑魔【屏蔽冲击】。

光之半球状障壁以瑟莉卡为中心，完整包覆住了葛伦等人。

有别于一次只能防御一个方向的【力量护盾】，【屏蔽冲击】是能够一次进行全方位防御的高阶咒文。

瑟莉卡打开了双重护罩，彻底化解龙言语魔法的威力。

尽管【屏蔽冲击】承受住了强大的龙言语魔法，可是——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白银龙的爪子与双颚接着猛然来袭，重击了光之障壁的表面，瞬间造成一股天摇地动般的冲击。

障壁随着玻璃破碎般的声响四分五裂，往四处飞散。

白银龙的利牙与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着袭向瑟莉卡。

「《出来吧，热死人的家伙》！」

瑟莉卡像在叫小弟似地喊出咒文。

瞬间，一个全身燃着熊熊火焰的巨人出现在瑟莉卡身后，用双手拦下了龙的突击。

召唤术【召唤·奥兹复刻】。这是一种拟似召唤术，透过玛那让三十六恶魔将之一的《红莲炎帝》奥兹的概念，获得暂时性的复制躯壳，并进而命令操作它。

夹带着极低温风雪的龙，和夹带着超高热爆炎的巨人。

两者瞬间正面碰撞，乍看下双方似乎势均力敌，然而——

火焰巨人突然全身冻结，巨大的身躯被炸得支离破碎。

「哈哈，哎，虚有其表的恶魔也只有这点能耐了。」

不过瑟莉卡早就准备好了下一招。

瑟莉卡左手握着的，是一把透过高输出能量成形、闪耀着金黄色光辉的剑。

如果要帮制作出这把剑的魔术取个名字，就是黑魔改【毁灭之剑】。

瑟莉卡得意的【毁灭射线】原本属于放出的型态，现在她把它凝聚成了刀剑。

「喝——！」

接着她发动了【读取经验】，在英雄的剑术辅助下挥出了光剑。

金色的彗星劈开了白银的暴风雪，翱翔于天际。

像鞭子一样从剑尖延伸而出的剑闪，削过了白银龙的躯干。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银龙扯开喉咙，发出了骇人的痛苦叫声，拍动翅膀紧急飞上天空，迅速离开瑟莉卡的攻击范围。

那股冲击吹散了四周所有积雪，使底下的岩石重见光明。

（呿——砍得太浅了！如果艾薇特的剑术够完美，刚才那剑就足以要它的命了！）

瑟莉卡懊恼地咬牙切齿。刚才那一剑，充其量也只有切开龙鳞而已。

——事实上，光是有办法切开能和真银匹敌的龙鳞，就已经堪称是固有魔术等级的伟业了。

『可恶……！混账——！空〈瑟莉卡〉——！』

白银龙让巨大的冰刃像雨一样下在瑟莉卡头上。

瑟莉卡再一次发动【屏蔽冲击】，游刃有余地挡下了这波攻势。

仿佛只是随手一个动作，瑟莉卡以弹指轻松发动召唤术【陨石群】，只见陨石自高空朝着暴怒的白银龙的头顶落下。

陨石随着刺耳的冲击波撞向白银龙的头部，引发了大爆炸。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银龙无力抵抗，被那股冲击波炸飞出去。

燃烧的陨石碎片高速往四面八方的群山飞散，留下数不清的伤痕。

怨叹与憎恶与愤怒蔓延开来。

瑟莉卡不以为意，继续咏唱咒文进行追击，不给白银龙任何反击的余地。

瑟莉卡和白银龙两者所放出的雷电，在空中你来我往地屡屡碰撞。

凡是在场见证了这场壮烈斗争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

世界最强的魔术师，以及站在食物链顶点天下无敌的龙。

双方的战斗呈现出旗鼓相当的态势——并非如此，是瑟莉卡取得了上风。

古代龙历经漫长的岁月，才获得支配周遭大自然的能力。

按理而言，哪怕帝国军或帝国宫廷魔导士团动员所有可用之兵，抱着必死的决心发动讨伐战，并且付出折损大半兵力的惨痛代价，也未必能够凯旋而归——相反的，甚至可说是自取灭亡——古代龙就是这么可怕的对手。

可是有一种无人能比的魔力与智慧、无法抗拒的暴力，能够正面搏倒这样的对手。

人称《灰烬的魔女》、《世界》、《惨剧的魔王》、《屠龙者》——

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瑟莉卡·阿尔佛聂亚。

两百年前击毙了外宇宙邪神的英雄，闻名世界的第七阶级——

（……话虽如此，她现在应该也是在咬牙苦撑吧。）

葛伦心不在焉地关注着瑟莉卡那超凡入圣的战斗过程，思忖着。

瑟莉卡在和魔煌刃将阿尔·卡汉战斗时，灵魂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因此目前处于魔力容量大幅受限的状态。

这样的瑟莉卡，真的能像喝水一样，连续发动那种大规模魔术吗？

坦白讲，那是不可能的。

照理来说，她使用了两、三次那种魔力全开的大规模魔术之后，魔力应该就会枯竭了。

那么，为什么她现在可以突破那层限制？

这必须归功于战在瑟莉卡后方不远处的西丝蒂娜和鲁米亚。

她们手牵着手并肩站在一起，静静闭上双眼，同时伸出掌心对准瑟莉卡的背部，在心中默祷。

在暂时随从契约的作用下，她们两人现在成为瑟莉卡的随从。

透过这层灵能连系，鲁米亚向瑟莉卡输出了《王者之法》的异能，西丝蒂娜则是把自身酝酿出来的魔力通通提供给瑟莉卡。

正因为有西丝蒂娜这个丰富的魔力来源，以及鲁米亚的《王者之法》辅助，瑟莉卡才能发挥目前自身能力的极限（即使如此，似乎还是比不上全盛时期）。

不过，这个方法也不是没有破绽，如果瑟莉卡离鲁米亚和西丝蒂娜愈远，受到的加持效果就会愈薄弱。

问题是，眼前的对手是龙。而且是拥有绝大力量的古代龙。

瑟莉卡必须把全副精神都用来对抗总是在高空飞舞的王者。

所以——

她不可能分心处理在白银龙呼唤下从山脚蜂拥而至的冰之亡灵。古代龙绝非她一心二用应付得来的对手。如果是两百年前的全盛期，或许还有能力一试，然而现在的瑟莉卡没有那种能耐。

所以必须有人负责处理涌现在瑟莉卡四周的亡灵——

「靠我们了！上吧，梨洁儿！」

「嗯——」

葛伦和梨洁儿以瑟莉卡为中心，在雪地上迅速飞驰。

他们勇敢地杀进了组成密集阵形，如海啸般来袭的冰之亡灵大军里面。

「呼——！」

葛伦以流畅的运步，连续左右出拳。

粉碎，破碎，击碎。

冰之亡灵有的身首分离，有的肋骨断裂，雪地上满是冰的碎骨。

「咿咿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梨洁儿猛烈地扬起了地面上的积雪，像陀螺一样全力挥舞大剑。

大回旋横扫千军。

被卷入了旋风剑波的冰之亡灵们，无不化成在天上飞舞的碎片。

葛伦和梨洁儿两人联手，击退了声势浩大的亡灵海啸。

他们的拳头和剑接连击破冰之亡灵，不让它们有机会碰到瑟莉卡。

由于有他们两人的帮忙，瑟莉卡才得以专心面对空中的战斗。

就表面看来，情势对瑟莉卡压倒性地有利。

不过这四人当中只要有任何一人倒下，战局立刻会惨遭逆转——瑟莉卡就是处在这种如履薄冰的状况。

「……唉，拜托你振作一点好吗？师父大人啊！」

葛伦矫健地在地上冲刺，施展跳踢。

那计迅猛的踢击像锁定了猎物的猛禽，刺向了眼前的冰之亡灵胸口。

就像骨牌效应，被踢飞的冰之亡灵连续撞倒了其他的冰之亡灵——

「《红莲的狮子·怀着满腔怒火·使劲嘶吼吧》——！」

葛伦接着发动黑魔【炸裂吐息】，朝着那群东倒西歪的冰之亡灵的中心炮击。

一道猛烈的火焰向上喷发，进一步瓦解场上的冰之亡灵。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笨蛋徒弟。」

瑟莉卡弹指发动黑魔【红炎柱】。

大地上窜出了好几根巨大的火焰柱子，高入云霄。

极寒的猛烈风雪被灼热业火切割得支离破碎，整个世界瞬间染成一片火红。

不断喷发的无数火焰柱也让白银龙无法越雷池一步。

『呜——!?该死的家伙………………！』

白银龙紧急采取守势在天空盘旋，被迫在促狭的天空飞窜。

当两人和各自的对手战得如火如荼时——

「嘿……」

「……呵。」

葛伦和瑟莉卡忽然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然后继续面对各自的战斗。

敌人依旧强大。

其实这次的敌人强度令人绝望，光是像这样站在这里，都会让自己显得不知天高地厚。

坦白说，葛伦巴不得立刻转身逃离这座山。

可是——

（……我不觉得我们会输！）

葛伦以右勾拳击飞冰之亡灵的头骨，同时心想：

（因为我们这边可是有世界最强的魔术师呢！）

葛伦感受着身后那令人信赖的强大存在，对她抱持信心。

他持续施展拳击与魔术进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翱翔于天空的龙在嘶吼。嘶吼。不停嘶吼。

无数的雷电随着龙的咆哮在天空乱舞，劈向了瑟莉卡。

那就好比雷电的流星群。

宛如雷神突然气愤不已，不停地用手中的雷枪持续疯狂刺戳地表，试图颠覆整块大地一样。

只要有任何一道雷电劈在地上，杀伤力绝伦的电流便会透过地面的积雪传导，葛伦等人一旦触电，势必全军覆没。恐怕整个人都会被烧成一团焦炭，连块骨头碎片也不剩吧。

然而——

「《少得意忘形了》——！」

瑟莉卡施展了黑魔【电浆领域】。

无数的魔力线以瑟莉卡为中心往四面八方扩散，一转眼就形成了面积足以覆盖整个山顶平原的巨大魔术法阵。

然后，魔术法阵的各个灵点，同样产生了无数向上窜出的雷电，和来自天空的雷电展开交战。

雷电与雷电互相冲撞、制衡。

此起彼落的闪击与明灭，遮蔽了头上整片天空。

冲撞、冲撞、冲撞。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声交叠，连大气也为之撼动。

冲撞、冲撞、冲撞。

错综交织的雷光为了寻找出口，在狭隘的天空不断流窜，渐渐散开。

「哼，你驾驭雷电的技术也未免太烂了吧。有这么丢脸的龙吗？」

『空〈瑟莉卡〉————————！』

双方继续控制雷电延续攻势。

一边是从天上劈落的雷光，一边是自大地喷发逆风高飞的雷火，两者一来一往。又是炸裂、又是冲撞或相互抵销，或者引发更大的炸裂——

整个世界忽暗忽亮地猛烈闪烁，让人想要睁开眼睛也很困难。

「怎么了!?你就这点程度吗!?蠢蜥蜴!?」

『笨蛋东西！既然火力输出不相上下的话——！』

只见白银龙似乎在和什么对话。

瑟莉卡的四周突然冒出了无数的冰之亡灵。

「——!?」

那些冰之亡灵毫不留情地袭向了正在操作雷电的瑟莉卡。

『等你的呼吸乱掉后，那个瞬间就是你的死期——！』

没错，双方的火力输出比拼呈现完全不相上下的态势。

哪怕只有短暂一瞬间，只要瑟莉卡分心面对冰之亡灵，她就会在这场火力比拼中败下阵。

但——

「哼。」

瑟莉卡完全无视四周的亡灵，只是专心驾驭雷电。

「很遗憾……」

眼看一群冰之亡灵就要伸手抓住瑟莉卡的时候。

「喝——！」

一阵旋风从外围介入，席卷了所有包围住瑟莉卡的亡灵。

——是葛伦。

「……因为我相信我可爱的徒弟。」

『什么——』

这个瞬间，反而是拨错如意算盘的龙乱了呼吸与注意力。

「终于让我等到了。」

瑟莉卡见机不可失，立刻集中无数雷电，几近执拗地疯狂炮轰白银龙。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堪自地面喷发的雷击乱舞猛烈炮击，白银龙硬生生地被击飞了。

『可恶，空〈瑟莉卡〉……！该死的东西——————————！』

白银龙在空中挣扎着重整态势，同时用冰冷的双眼瞪着远在下方地表上的瑟莉卡。

「哈哈！继续来啊！你不是对我恨之入骨吗!?」

瑟莉卡朝着上空挑衅似地招手。

人与龙的战斗还没结束。

一场惊天动地，双方都毫无保留使出所有魔力及本领的热血激战，仍在持续进行中。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介入这场战争。

人与龙只是顺应着灵魂的激情，沉浸在与彼此的对战中。

————

——不知道打了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持续使出了多少魔术。

瑟莉卡猛然发现。

「……这里是？」

不知不觉间，眼前的风景改变了。

这里不再是遍地风雪的极寒冰结地狱——亚斯维塔的山顶。

而是似曾相识的画面——

血色的天空。干燥的空气。

辽阔的荒野在经过大火焚烧后，直到地平线的尽头都成了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这是所有的变化都因死亡画下句点，时间停止流动的世界。

以前和魔煌刃将阿尔·卡汉对战时，也曾看过这画面。

这里是瑟莉卡的精神世界。

「……好怀念，没想到还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还是一样一无所有。

想到自己的心里居然藏着如此空洞的世界，瑟莉卡不禁感叹。

以前曾有名叫纳姆露丝的不明人物出现在此。

不过，这次瑟莉卡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们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了之前在遗迹看到的幻影瑟莉卡和幻影少女以外。

那个自称纳姆露丝的少女也出现了。

幻影三人组结伴走在模糊浮动的陌生幻影世界中。

「……？」

她们三人似乎正在旅行。

在断续浮现又消失的幻影画面中，三人总是形影不离。

幻影少女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态度冷漠的幻影瑟莉卡。

她们三人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踏上旅行的呢？

瑟莉卡不知道答案。也无从得知答案。

她唯一了解的是——那个幻影少女肯定很喜欢那个幻影瑟莉卡。

明明幻影瑟莉卡对她是如此冷漠无情，幻影少女却依然用充满了亲爱的温暖目光注视着她。

「……原来如此，我背叛了那个少女啊。」

瑟莉卡想起先前在遗迹看到的画面，幻影的自己把钥匙插入了幻影少女体内。

「也难怪她会对我产生那么强烈的愤怒和憎恶……」

瑟莉卡发出自嘲的笑声。

……结果还是不行。

瑟莉卡至今依然无法想起更早之前的事情，以及重要的关键。

自己到底是谁，又曾经做过什么事情？

为什么要把『钥匙』刺入那个少女的体内？

为什么要把那名少女变成危害世界的邪恶——白银龙将路·席尔凡？

瑟莉卡丝毫没有头绪，也不觉得自己想得起来。

虽然想不起来——

「抱歉。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放水输给你。」

瑟莉卡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说道。

下个瞬间，那些模糊不清的幻影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出现的是葛伦的幻影。

幻影的葛伦在幻影的暴风雪中，和幻影的亡灵们展开激战。

为了保护他所信任的瑟莉卡。

他口吐白气，拼命在雪地冲锋陷阵，时而挥拳肉搏，时而施放魔术。

他的对手是大举涌向瑟莉卡的冰之亡灵。

当然，要一边分心保护其他人一边战斗，自己就不可能毫发无伤。

葛伦为了保护瑟莉卡不受蜂拥而至的冰之亡灵伤害，自己变得遍体鳞伤。

幻影的世界没有声音。也听不见他的喘息。

即使透过幻影，瑟莉卡也能强烈感受到葛伦想保护她的决心。

葛伦持续奋战。

为了保护瑟莉卡，不顾一切地拼命奋战——

「…………」

瑟莉卡不发一语地凝视着那样的葛伦的幻影。

不久，所有的幻影全部凭空消失——世界又变回一片空旷。

「……总有一天，我肯定会下地狱吧。肯定会有人出面制裁我。」

然后，她自言自语似地低喃。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保护葛伦。」

然后，她挣脱所有桎梏和因缘说道。

「哪怕那是罪孽深重、充满了欺瞒的伪善，我也要成为他心目中的『正义魔法使』。那是……我身为《灰烬的魔女》的矜持。」

就在这份决心烙在心中的瞬间——

瑟莉卡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个。

浮现在瑟莉卡脑海里的东西是魔术式。

不过，那个魔术式使用的是难得一见的言语体系和魔术文法。即便是魔术知识丰富的瑟莉卡，也完全无法理解那个魔术式具备了什么力量。

尽管知识不足以理解——

「——可是我的灵魂可以理解。」

没错，这极有可能是自己当年的得意技。

这一招——正是当年用来击败白银龙的魔术。

获得了在脑袋里复苏的崭新力量后——

瑟莉卡睁开了眼睛。

「——!?」

一睁开眼，世界恢复了原貌。

仿佛要撕裂眼睛般的白银奔流，充满了整个视野。

刺骨的极寒冷气，来势凶猛的风雪。稀薄的空气，最接近天空的山顶。

雄伟地环绕在四周的，是雪白又美丽的希尔瓦雪诺山脉。

翱翔在空中的，是强大的白银龙。

白银龙奋力地张开那双巨大的翅膀，以惊人的飞行速度直朝着瑟莉卡进逼——

刹那，瑟莉卡大喊：

「就是现在，葛伦——动手！」

「——!?」

在和冰之亡灵肉搏的葛伦惊讶地转头。

「你确定吗？冰之亡灵的数量还没明显下降——」

「没关系！相信我！」

瑟莉卡信心十足地保证，瞬间——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伦纵声长吼，朝着白银龙飞来的方向冲刺。

他回避迎面而来的冰之亡灵，从它们的上方飞跃、横跨而过，一心一意往前冲。

『笨蛋东西！渺小的人类，你疯了吗——!?』

白银龙立刻咏唱龙言语魔法，试图消灭葛伦——

「太迟了————————！」

葛伦从怀里掏出了愚者的阿尔克那塔罗牌。

固有魔术【愚者世界】抢先发动。

葛伦用鲜血在阿尔克那塔罗牌上写下文字，借此临时变更了【愚者世界】的效果。

现在它的效果范围，限定在包含葛伦在内的前方上空。

能完全封杀所有魔术发动的沉默领域展开后，白银龙在领域范围内试图发动的魔术自然都被封杀了。

『什、么——!?』

此时，白银龙无法使用龙言语魔法。

它用来对抗瑟莉卡的魔术的【冰冻吐息】也属于龙言语魔法的一种，理所当然地同样无法使用。

问题是葛伦离开后，也让瑟莉卡的防守出现了漏洞。

蜂拥而至的冰之亡灵数量实在太多，单靠梨洁儿一人无法应付。光是要保护西丝蒂娜和鲁米亚就让她备感吃力了。

冰之亡灵抓住这个可趁之机，以怒涛排壑之势杀向瑟莉卡——

「阿、阿尔佛聂亚教授——!?」

西丝蒂娜和鲁米亚发出了沉痛的悲鸣——与此同时……

瑟莉卡唱出了咒文：

「《■■■■■■》……」

西丝蒂娜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不管怎么听，那个咒文很明显不是透过近代魔术的卢恩语咏唱的。

那是透过她完全无法理解、也从来没听过的言语唱出来的咒文——古代魔术。

像在证明那不是故弄玄虚，也不是在装神弄鬼般，前所未见的魔术在西丝蒂娜眼前发动了。

鲜明的红色光线迸散后，瞬间在瑟莉卡的脚下勾勒出星形的法阵。

瑟莉卡高举的左手臂燃起了烈火。热量绝非【地狱火】之流所能比拟的火焰，让周遭的积雪瞬间融成了水，裸露出底下的岩石。

炽烈燃烧的光焰闪耀着赤红的光辉，把世界渲染成一片火红色——源源不绝涌现的大量亡灵一接触到那股喷发而出的热浪，只能坐以待毙地陆续蒸发。

在瑟莉卡左手发光的火焰旋即变形成一把长枪。

不知何故，那把长枪让旁观者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一头身上燃着火焰的怪兽。

然后——

「射穿吧——【库多加之牙】！」

瑟莉卡瞄准从上空来袭的白银龙，掷出了那把火焰长枪。

大气发出尖锐的声响。

速度远胜音速的长枪划破空气，一路散播着冲击波，直直飞上天空。

只见鲜红的火线将狂风暴雪切为两半。

毫不留情地贯穿了白银龙的心脏。

长枪接着穿破云层，被吸入了深邃的天空之中——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银龙临死的惨叫瞬间，响彻了整个斯诺利亚。

然后，那个仿佛要冻结万物、肆虐了整个斯诺利亚地区的死亡暴风雪，宛如玩笑般戛然而止。

『嗄——……』

失去了力量的白银龙，身体从天空坠落。

在它落下的同时，它那巨大的身躯，慢慢分解成玛那的粒子消散。

一度让斯诺利亚陷入灭亡危机，最强大又最凶恶的龙……

……就这样从这个世上逐渐消灭了。

「好厉害……赢了吗……？」

「刚才那是什么咒文……？」

在惊讶地直发抖的葛伦等人注目之下。

只见瑟莉卡神色凝重，凝望着从天上坠落消散的白银龙，喃喃自语似地说了：

「……抱歉。」

第十二卷 第九章 大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