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第三章艾伦

「……奇怪。真的太可疑了。」

葛伦一手拨弄文件，一手按著太阳穴呻吟。

这里是深夜的教职员室。孤伶伶地留在教职员室的葛伦，仰赖著提灯的光芒，和文件搏斗。

那些文件全都是克莱特斯魔术学院送来的候补者个人资料。

现在葛伦正在检阅的是艾伦的资料。

「真的有那么奇怪吗……？」

在执勤室煮好热水，泡了红茶回来的鲁米亚，边帮葛伦的杯子倒茶边问道。

「当然，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初期基础魔力容量都不一样。艾伦·克莱特斯……明明灵体的灵域和灵络没有生病，但她天生就属于魔力容量极端稀少的体质。以这种初期基础魔力，想在魔术师这行发展会很辛苦。」

葛伦叹了口气，把资料堆放在桌上。他喝了一口鲁米亚送上来的红茶，温暖冰冷的身体。

「即使如此，艾伦终究是克莱特斯家的人。除了成为魔术师之外，她没有其他选择。所以艾伦还是进入克莱特斯魔术学院就读，在父亲古拉哈姆和哥哥雷欧斯的热心指导下，一路奋斗过来。她的努力也有了回报。她的魔力容量和浓度终于分别提升到945和43……勉强可以称作魔术师的水准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是啊，虽然数值还是很低……可是我从中感受到非常沉重的感觉。」

「可、可是……如果这份资料没有错……」

「的确，这就是令人疑惑的地方。」

葛伦接在鲁米亚的话后面说道：

「毛瑟式魔力检测器……优点是精准度高，缺点是保养机材和消耗品的费用非常昂贵。所以不能随便想测就测，就连我们魔术学院也不例外，三个月测一次就很吃力了。所以艾伦在上个月测出来的最终数据，就是魔力容量945，浓度43……问题是……」

「她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把魔力容量和浓度分别提升到9640和186吗？」

「没错，虽然很难以置信，不过数据是真的。这就是艾伦的实力……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可恶。」

葛伦被搞糊涂般地抱头苦恼。

「不、不过，西丝蒂的魔力也有大幅成长，不是吗？」

「碰到攸关生死的险境时，魔力容量确实是有可能会因为觉醒而一口气暴涨……白猫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那也是建立在拥有潜在魔力容量的前提上。」

「潜在魔力容量？」

葛伦点点头，回答鲁米亚的疑问：

「魔力容量分为潜在魔力及显性魔力……白猫她拥有潜在魔力……潜在魔力虽然无法自由操作，可是能提升容量上限……她生来就拥有这种魔力。后来她把潜在魔力变成可以自由运用的显性魔力，才会看起来像是魔力容量一口气爆涨了。这是因为白猫原先就保有成长空间，所以『爆发性成长』才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以魔术理论而言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即使如此，白猫还是花了半年才达到这种成果……你看艾伦的资料……潜在魔力几乎是零。她的魔力明明没有成长空间可言，还能有这种成长幅度，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在沉思了半晌后，鲁米亚静静地提出了疑问：

「那么……假如说，没有潜在魔力的人想提升魔力容量的话……有什么办法可以使用呢？」

「只有一个方式。那就是『时间』。把时间投资在魔力炼成上。」

葛伦理所当然般地回答：

「人的灵体存有十大灵域……分别是王冠、智慧、理解、慈悲、严峻、美、胜利、荣光、基础、王国──只要让玛那依照固定的路径，在十大灵域循环，玛那就会渐渐升华为魔力。日复一日重复这个流程，感受玛那的存在，让玛那循环，进而淬炼出更强的魔力，慢慢提升灵能的感觉……这就是名为魔力炼成的修行法。我每天也都有提醒你们要这么做吧？」

「是、是的……所以说，只要肯努力，就可以扩充魔力容量吗？」

「是啊。问题是……魔力容量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大幅增加的东西。根据资料的成长基础来看，照理说，艾伦必须花好几十年，才有可能把魔力提升到那个领域。而且，这个预估值还没有把『年纪增加所导致的魔力容量衰退期』以及『成长力衰退』两个因素纳入考量喔。所以艾伦是不可能验出那个数字的。」

「问题是……她真的验出了……」

「是啊……明明有鬼，现实中却找不出哪里不对劲。我一开始也怀疑过是测定器故障，或者艾伦非法使用了某种预备魔力媒介，可是完全查不出问题。」

葛伦「唉」地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在桌上。

「艾伦跟西丝蒂娜一样，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经历了某种非比寻常的经验，进而刺激了魔力容量的爆发……到头来，也只能做出这种合理的猜测了……」

「虽然很匪夷所思……不过这应该不是值得担心的问题吧？充其量就是西丝蒂多了一个顽强的对手呢……」

「…………」

没错，这不是需要担心的问题。只是因为葛伦在立场上偏袒西丝蒂娜，看到半途冒出足以威胁西丝蒂娜的黑马，才心生动摇而已……或许是因为这种缘故吧。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现在又多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学生。说穿了，不过就是西丝蒂娜和艾伦两个天才同时降临的奇迹世代终于到来而已。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不舒服……？）

葛伦流了满头大汗，抽动喉咙咽下口水。

（总觉得……我们好像落入了某个圈套里……彷佛有个身分不明的人物，躲在舞台后操作著剧本……我们却浑然未觉，只是被舞台剧的演出逗得又悲又喜，十分滑稽……这股不安的感觉，到底是源自哪里？）

当葛伦思考著这种漫无边际的事情时……

「对、对了……明天选拔会的第二项试验是学科测验吧？」

鲁米亚察觉到葛伦心中的不安，试著用开朗的语调改变话题。

「啊，是啊……明天要进行他们身为魔术师的综合智力测验。」

「呵呵，刚好是西丝蒂最擅长的领域呢。」

鲁米亚笑咪咪地说道。

「西丝蒂现在肯定回家拚命读书啰？」

「我想也是。因为那家伙不仅是天才，又肯努力，根本无懈可击。」

看出鲁米亚的用心良苦，葛伦也笑著回应。

「话说回来，那是什么样的测验呢？」

「这次碍于时间紧迫，加上为了避免有人作弊，以及确保公平性，所以决定使用受到学院严格监控的魔导演算器，随机选出魔术问题，做为考题。」

「随机选出？」

「没错。资料库里有学院的讲师和教授们，过去所设计出来的大量考题。这次会从中随机选出二十道问题制作成题目本。每题五十分，采纳斟酌给分的方式。光靠丰富的题型变化，就足以防止作弊了。」

「是、是呀……这样的话，即使想要靠小抄作弊，也没办法呢。」

「一旦发现作弊，就会当场丧失资格。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傻到作弊啦。而且题目考的是考生的智慧，而非知识。问题很公平，不会因为年级不同影响答题难度。」

葛伦耸起肩膀笑了。

「满分1000分……依我看，明天最高分应该会是950分吧。」

「咦？950分？为什么？」

鲁米亚百思不解地露出纳闷的表情，葛伦带著苦笑回答她：

「因为资料库里面有一道难得要死，简直像是在耍人的问题。经过随机选出后，那一题会出现在明天的考试中。真不晓得是谁设计出那种问题的……」

葛伦如此说道，拿出题目本秀给鲁米亚看。

「这题连我也解不出来。应该说，这所学院内没有人解得出来。看过解答和解说后，我还是一头雾水。这题就算想要斟酌给分也很困难。所以我才说，明天的测验最高分会是950分，因为那一题的分数已经扣定了。」

「呃……没办法把那道难题换成其他题目吗？」

鲁米亚苦笑著提出疑问。

「没办法耶……因为已经成定局了……也只能这样。不过大家都会面对同样的题目，自然也不会不公平。」

「说的也是……」

「好了。」

梨洁儿原本在一旁帮忙整理资料，最后却睡著了，葛伦将她背在背上站了起来。

「工作做完了。我们回家吧？谢谢你留下来帮忙，鲁米亚。」

「不客气。」

「我送你回家吧？」

「谢谢老师。那就承蒙你的好意了。」

就这样，葛伦背著梨洁儿，和鲁米亚聊著明天学科测验的话题，踏上归途。

翌日。

阿尔扎诺、圣莉莉、克莱特斯三校共六十名代表选手候补，全都来到学科测验的会场──位在魔术学院校舍本馆的大讲义堂集合。

包括葛伦在内，担任监考官的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讲师们，将厚厚一本题目本和空白答案卷一一发放给座位上的考生。

发放考卷的同时，葛伦不动声色地观察著考生。

要如何熬过考试开始前的紧张时间，每个人的做法都不尽相同。

「呜～～虽然做了准备，不过我最怕学科测验了。」

「我一定要把握这个项目拿下高分。」

卡修板著苦瓜脸猛抓头，温蒂则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

至于坐在后方座位的基伯尔和莉婕，则是默默地看著教科书。

用功到最后一刻，的确很符合他们勤奋的作风。

「…………啧。」

另一方面，坐在靠窗座位的迦伊尔，则是不耐烦地咂嘴，把双手盘在后脑勺上盯著窗外。

「啊啊啊啊啊啊──！我、我根本没听说……我不知道还要考学科测验啊……完了！完蛋了！」

「不、不不不、不用怕！我们可是贵族呢！再、再再再、再说，学科测验也不代表一切！我们是贵族，一定能用贵族的力量，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的！」

柯莱特和法兰馨两人面无血色、一脸绝望，宛如今天就是世界末日般，慌乱得都快哭出来了。

「学科测验的事情明明早就宣布过了，而且这跟贵族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这两个笨蛋。」

后面的吉妮，毫不留情地酸了两人一句，眼神充满不屑。

「…………」

「……呼。」

坐在第一排座位的西丝蒂娜面露紧张的表情设法统一精神，雷文则是一脸轻松地双手盘胸，看似从容不迫。

（那么，艾伦呢……？）

葛伦突然想起本次选拔会的黑马，于是在考场里寻找艾伦的身影。

过没多久，他找到了艾伦。

（……她在这。）

艾伦还是老样子，看起来郁郁寡欢，心不在焉似地眺望著虚空。

在考试开始前，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感到紧张。愈是想要考出好成绩的人，就愈容易静不下心。即便是乍看从容不迫的雷文也不例外，感觉得出来他面对这场考试绷紧了神经，而且感到忐忑不安。

然而，从艾伦身上却完全感受不到那样的气息。甚至让人有种她根本没干劲的感觉。

（……根据收到的艾伦的个人资料……艾伦的学科综合成绩……就算以宽松的标准来看，充其量只能算是中上……假如艾伦真的有心实现她的宣言，战胜西丝蒂娜的话，她应该会希望自己学科测验尽量不要考太差才对啊……？）

学科成绩在本次代表选手候补选拔会占的比重并不高。即使搞砸了，也有很大的机会靠其他项目挽回。话虽如此，也不能完全摆烂不管。

所以，按理而言，艾伦目前应该身处于必须奋力一搏的状况，然而……

（从那种没有干劲的态度来看……她放弃学科了吗？还是说……）

艾伦那意兴阑珊的姿态，让葛伦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就在这个时候……

「那么，考试开始！在此警告各位，一旦发现作弊，当场丧失资格！本考场设置了监视结界等各种防范作弊用的魔术！别以为能逃过我们监考人员的眼睛！」

学科测验的主监考官哈雷一声令下后……

选拔会的第二项试验──学科测验正式开始了。

考生同时翻开题目本第一页的声音在考场反响，接著周遭响起此起彼落把羽毛笔插入墨汁瓶的声音。考试进行中所特有的紧张感，旋即支配了整个考场。

（哈哈哈，辛苦你们啦。）

和考生相比，当监考官真的轻松多了。葛伦坐在设置在考场角落的椅子上，打著呵欠，观察学生作答的情况。

从气氛看来，本次试题的难度，似乎让大部分学生伤透了脑筋，葛伦为他们祈祷般地耸起肩膀。

（那么……白猫又是如何呢……？）

葛伦将视线投向远方的西丝蒂娜。

看得出来，就连西丝蒂娜也陷入了苦战。

她苦著一张脸，盯著第一题看了很久。

不过，思考了好一段时间后，西丝蒂娜像是灵光乍现似地，终于开始动笔作答。

（哼……看来应该是不需要担心她了。）

葛伦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

（那么……其他人呢……？）

接著葛伦开始转动视线，依序查看其他学生的状况。

（……嗯？）

这时，葛伦突然瞪大眼睛，凝视著某位女学生。

那名女学生就是艾伦。只见艾伦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摇动著羽毛笔杆作答。

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写写停停，就连西丝蒂娜偶尔也会有停笔长考的时候……然而艾伦却下笔如神，没有任何停滞。

（……真、真的假的？那家伙──……等一下，咦！？）

葛伦赫然发现……

艾伦她……根本没有翻开题目本。

明明所有学生都把题目本打开，放在空白答案卷旁边看边写，可是艾伦连题目本都没翻开，却能照样顺畅无碍地下笔作答。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已经完全放弃学科，只是在随便乱写吗……？）

就在葛伦看著那幅令人费解的画面，如此心想的时候……

「！」

艾伦终于发现自己没有翻开题目本，突然动作飞快地掀开本子。

（……她大概是一开始打开本子看过题目后，顺手阖上封面；不然就是本子翻开后，又自己阖上了……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

不过，这股让人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葛伦昨天也有类似的感觉，似乎有某种不知道真面目的东西，躲在后面伺机而动。（想太多了……是我多虑了……吧？）

没错。是自己多虑了。尽管艾伦翻开了题目本，但在那之后她却几乎没看题目……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哈雷坐在考场最里面的监督席上，葛伦偷偷瞄了他一眼。

哈雷正在使用各种魔术，监视学生是否作弊。哈雷不是普通的魔术师，这群学生如果在他的监视下作弊，不可能不被发现。

举例来说，如果瑟莉卡利用她的固有魔术【我的世界】停止时间作弊，尽管哈雷阻止不了她，他也有能耐抓出瑟莉卡停止时间的证据。

然而，这样的哈雷现在却毫无反应。

换句话说──艾伦并没有作弊。

（……是我太敏感了……吧？）

葛伦努力说服自己忽视那种说不上来的嫌恶感。

第二天的学科测验，就在没有发现任何异状的状况下，平安无事地持续进行──

──如此这般。

长达整个上午时间的学科测验，随著午休钟声响起，宣告结束。

原本充斥整个会场的紧绷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监考官回收了题目本和空白答案卷后，学生们鱼贯地离开会场。

这次所使用的空白答案卷，是上面附魔了魔术的特殊空白答案卷。

等一下监考官将使用特殊魔术进行处理，马上就能判定答案的对错，并且计分。

因此，测验结果将在午休结束后出炉，可以说非常迅速而有效率。

为了让候补生可以专心准备明天的选拔会，今天下午全校停课。

在「今天已经可以放轻松了」的心态作用下，整个魔术学院的气氛显得相当和平。

「你们辛苦啦。」

在弥漫著诱人香气的学生餐厅。

葛伦坐在餐厅其中一张长桌的一角，用叉子叉起大份量的肉丸义大利面，向坐在四周的学生们说道。

坐在葛伦四周的，除了西丝蒂娜、基伯尔、卡修、温蒂这些参加了学科测验的二班代表候补以外，鲁米亚、梨洁儿、泰瑞莎、琳恩、瑟西鲁、罗德、凯等人也到场，大家一边吃著延宕许久的午餐，一边慰劳西丝蒂娜等人。

「唉……这次的考试真的很难耶，老师……有没有搞错啊？」

「没错。要不是老师平时上课就很强调智慧的重要，面对那些题目，我可能早就竖起白旗投降了呢。」

卡修和温蒂大口叹气，彷佛快累坏了。

「你考得怎样？基伯尔。」

「马马虎虎啦。」

「呜……感觉就是有自信考得不错呢。」

基伯尔推起眼镜冷漠地回答，温蒂向他投以白眼。

「不过……大家好像都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太好了。」

「就是说啊，我还以为考试结束后，卡修就会一蹶不振，令人掬一把同情泪呢，害我白担心了。」

「你们真的很瞧不起我耶。」

卡修带著苦笑回应琳恩和瑟西鲁。

「再者，真正一蹶不振到令人同情的人，不就在那里吗？」

卡修指了某个方向，只见……

「没救了……完了……应该是真的完蛋了……嘀嘀咕咕……」

「那、那种题目太荒谬了！根本犯规！抗议！我要提出抗议！出那种题目有把我们高贵的贵族放在眼里吗！」

「唉……所以我不是提醒过你们好几次了吗？不要只顾著锻炼力量，也要充实一下脑袋。」

柯莱特、法兰馨和吉妮等圣莉莉组的成员，盘踞在同一张长桌的另一个角落。

「呃……虽然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不过……你们考得如何？」

「不、不要问了────────！」

「阿尔扎诺组的同学一点都不懂得体贴！」

卡修战战兢兢地询问后，柯莱特和法兰馨歇斯底里地吵闹了起来。

圣莉莉组原本是来邀约葛伦共进午餐的，可是后来发生一团混乱，最后形成了跟二班的学生并桌用餐的结果。

虽然她们是有点不知世事，又自视甚高的千金大小姐，而且动不动就失控，但她们本性不坏。经过一番磨合后，她们也慢慢地跟二班的学生打成一片了。

「话说，那些问题你们都知道怎么解吗！？真的吗！？」

「我不相信！拜托告诉我，你们只是在骗人！」

面对声泪俱下的柯莱特和法兰馨所提出的质疑……

「我的学科成绩本来就不算优秀啦……大概一半一半吧？」

卡修抓了抓脑袋，面露苦笑。

「唉，我今天状况不算好。大概只解出了七成吧？」

温蒂显得有些沮丧。

「那种程度的考题，解起来很轻松啊？」

基伯尔和平时一样，十分冷淡。

「不会吧，阿尔扎诺组是怪物吗！？」

「这群该死的知识分子……」

柯莱特和法兰馨不禁气得牙痒痒的。

这时，基伯尔罕见地用带著一丝遗憾的口吻表示：

「不过……最后一题真的很难。虽然很不甘心，可是面对最后一题我完全束手无策……西丝蒂娜你呢？」

「最后一题？啊啊，那个吗？时间与空间的想定极值的思考实验问题？啊啊～那一题最后我也认输了……」

被基伯尔点名后，原本低调地啃著小块司康的西丝蒂娜，也露出懊恼的神情回答。

「这样啊，连你也解不出来吗？毕竟那一题的难度已经属于另一个次元了……完全可以感受到出题者的恶意啊。」

「就、就是说呀！」

听到基伯尔那么说，柯莱特和法兰馨立刻附和。

「最后那一题！我连题目的意思都看不懂！」

「对啊，我也是！」

「可恶……如果没有那一题就好了～～！」

「没错！如果没有那一题……不知道该有多好呢！」

「对你们两个来说，有没有那一题都不会影响结果吧……啊，这间学生餐厅的布丁还真好吃。」

吉妮发挥毒舌的本质，狠狠地吐槽两人。

至于梨洁儿呢……

「来，梨洁儿。张开嘴巴～」

「啊～嗯。嚼嚼嚼。」

「怎么样？梨洁儿……好吃吗？」

「嗯。好吃……艾尔莎，要不要换我喂你？」

「咦？咦咦咦！？不、不可以啦，梨洁儿！你喂我的话，我会死掉的！」

「……？为什么？」

……她则是和艾尔莎躲到另一个桌位，面对面坐在一起，和一脸幸福洋溢、心情雀跃不已的艾尔莎，沉浸在两人世界之中。

就在阿尔扎诺组和圣莉莉组讨论起考试内容时，其他二班的学生和圣莉莉的学生也正开心地闲聊。

「……呵呵，老师你怎么啦？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了呢。」

鲁米亚发出轻笑声，一脸微笑地询问葛伦。

「有吗？」

葛伦像是要封住自己的嘴巴，用叉子卷起大量面条，一口气塞进嘴巴。

「哼！我不管学科测验了！本次代表候补选拔会配分比重最大的，是从明天起为期四天的第三项试验！循环决斗战！」

「决斗战才是我们擅长的项目！来一决胜负吧！阿尔扎诺组的各位同学！」

「嘿嘿，可别以为随便就能打败我们喔！？」

卡修气势雄壮地回应了柯莱特和法兰馨的宣战。

（好青春啊。）

葛伦嚼著塞满嘴巴的义大利面，脑海里浮现了这种念头。

午休时间就在和乐融融的气氛下，慢慢地过去了。

──不久，欢乐的午休时间宣告结束。

魔术学院本馆校舍正门前的玄关大厅，设置在大厅的公布栏，贴出了上午举办的选拔会学科测验的全部成绩单。

「老师、老师！我们快点去查榜吧！？」

「唉，不要那么激动啦……」

葛伦等人在学生餐厅吃过午餐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穿过走廊，准备去看成绩。

「话说回来，感觉好可怕喔！不知道我会考几分？」

「啊啊啊啊啊～！宣判死刑的时间到了～～！」

卡修和柯莱特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带头走在前面，葛伦则是陪鲁米亚、法兰馨和温蒂等人走在走廊上。

在下一个转角转弯后，玄关大厅便近在眼前了。

这时──

「葛伦。」

葛伦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葛伦好奇地转头一瞧，只见伊芙一脸不悦地站在那里。

「嗯？干嘛啊？伊芙。」

「不好意思，在你正忙的时候……有件差事要指派给你。」

「差事？」葛伦纳闷地眨了眨眼，伊芙语带叹息地说道：

「佛赛尔·路福教授未经许可，擅自闯入了学院附属图书馆的封印区。」

「啥！？」

「你也知道，如果未经许可私闯，那个场所就会变成空间扭曲的异界吧？现在教授卡在里面，无法出来……而他刚才透过通讯魔术向外界求救了。他表示：『我就赐予葛伦老师，前来拯救我的权利吧。』」

「…………好想揍他。」

不难想像那个变态大师3号（1号是崔斯特男爵，2号是奥威尔）在提出这种要求时，肯定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葛伦的太阳穴不禁爆出了青筋。

「可恶，为什么这些怪胎老是对我纠缠不清啊……？」

「确实如此。我深表同情。」

听到伊芙语带无奈地附和。

「咦？」

「……怎样啦？」

见葛伦用难以判读感情的眼神投向自己，伊芙皱起眉头。

「总、总而言之！教授指名你去把他救出来！所以──」

「『你是白痴吗？』」

葛伦掉头转身背向伊芙，伊芙错愕地眨了眨眼。

「告诉他，我只能回他『你是白痴吗？』这句话！让他被关在那里两、三天，好好反省吧！虽然我或许没资格说这种话，可是对付像他那种不照规矩来的混蛋，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的脑袋稍微冷静一下。我先闪了！」

「咦！？等、等一下！？真是的！」

葛伦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丢下一脸愕然的伊芙，快步离开了……

等葛伦一行人抵达玄关大厅时，现场早已人山人海。

来到现场的不是只有身为候补者的学生而已。

也有许多对选拔会结果感到好奇的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学生，跑来现场凑热闹。目前这所学院最流行的热门话题，果然还是选拔会。

「看样子……得费一番力气，才有办法查榜了。」

葛伦努力穿过闹哄哄的学生所形成的人龙，往布告栏前进。

「老师。这次选拔会的学科测验……你觉得一般可以考几分？」

鲁米亚脸上带著过意不去的表情，一路紧跟著在人潮中辛苦开辟道路的葛伦问道。

「这次的考题，主要考验的是考生身为魔术师的智慧，而非魔术的知识。所以即便是高年级也未必能讨到便宜。话虽如此，这些可是世界知名的最顶尖魔术学府──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的教授与讲师精心设计的题目，所以呢……」

葛伦沉思了一会儿后回答：

「1000分之中能拿到450～500分，应该就算及格了吧。」

「哇，只要拿到一半的分数，就算考得不错了吗？」

鲁米亚面露暧昧的表情笑著说道。

历经千辛万苦，葛伦等人好不容易挤到布告栏前面。

布告栏一共有三个。

依分数的高低，学生的名字和得分从左上往右下排列。

葛伦移动到布告栏右下方，开始寻找和自己交集比较多的学生名字。

从最后一名开始往上找，不过才两秒的时间，很快地就找到了柯莱特和法兰馨的名字。

柯莱特320分，排行第56名。

法兰馨355分，排行第55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

「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看到自己的成绩，柯莱特和法兰馨立刻抱头惨叫。

「嗯、嗯……你们两个之前三天两头跷课，只顾著玩，还自以为聪明地搞什么读书会（笑），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不错了啦。看得出来你们曾经试著努力过了。」

见柯莱特和法兰馨灰心丧气的模样，葛伦面露啼笑皆非的表情，轻轻拍打她们的肩膀，安慰她们。

「要不是你们后来努力读书，现在可能连一百分都考不到吧。辛苦你们了，了不起。」

「老师……真、真的是这样吗？」

「嘿、嘿嘿嘿……我们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了不起啦。」

两人突然涨红了脸，一副害羞的样子。圣莉莉组也太容易哄骗了。

「好……接下来谁的名字会先出现呢……？」

葛伦继续由后往前扫视名字。

直到跟柯莱特她们的名字拉开一大段距离后，终于……

「噢，卡修。很行嘛。545分，排行第28名。」

「喔喔喔喔喔！耶！这是我第一次考试排名挤进中段班前面耶！」

卡修是来自边境农村贫穷农家的老么。他不像西丝蒂娜等人自幼就受魔术菁英教育，光是起跑点就输人一大截。所以他今天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算表现得十分杰出了。

「……吉妮，没想到你的成绩还满出色的嘛。」

「哎，因为我跟笨蛋大小姐们不一样，本来就很用功读书。」

吉妮考了640分，排名第24。是圣莉莉组最高分的考生。

「……话说，迦伊尔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葛伦在685分第21名的旁边，发现了迦伊尔·乌路法特的名字，不禁两眼发直，哑然失色。

虽然在挑选参加选拔会的六十名学生时，并非只以学科成绩做为参考依据，但这些学生终究是各校代表，实力不容小觑。迦伊尔能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考出这种成绩，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是街头不良团体的老大。

「好，接下来是万众瞩目的前段班了……」

葛伦把视线投向隔壁的布告栏。只见那一块布告栏前面闹哄哄地万头攒动，人潮远比这里还恐怖。

毕竟前二十名的名单就贴在那块布告栏上。

也难怪群众情绪会那么沸腾。

「好了好了，大家让开、让开～」

葛伦就像刚才一样拨开人挤人的学生，移动到布告栏前面。结果映入了葛伦的眼帘。

……

温蒂·拿普勒斯　775分　第13名

……

基伯尔·威兹坦　860分　第7名

……

莉婕·费尔玛　915分　第4名

……

雷文·克莱特斯　935分　第3名

……

西丝蒂娜·席贝尔　950分　第2名

……

艾伦·克莱特斯　1000分　第1名

「……什……么……！？」

葛伦瞠目结舌。

干得好，白猫，恭喜你金榜题名啊──葛伦原本要说的话，顿时烟消云散。

艾伦·克莱特斯　1000分　第1名。

1000分。

看到这个不可能实现的数字，葛伦的脑袋一片空白。

「骗人！？这怎么可能！？最后一题应该没有人可以解得出来啊！照理来说，950分就是最高分了！为什么──！？」

无视困惑的旁人，葛伦将手搭在布告栏上，朝著榜单大声嚷嚷。

「老师……请你不要这样。」

这时，有个学生出面拉了葛伦的袖子，要他冷静下来。

她就是西丝蒂娜。她似乎早就在这里了，只是葛伦没有发现。

西丝蒂娜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考到顶尖成绩的人，她脸上挂著懊恼又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榜单。

……也难怪她会有这种反应。毕竟西丝蒂娜在看过第二十题的内容后，想必亲身领教到那道问题有多么艰深，也认清了凭她现在的实力不可能解得出来。

然而──艾伦却成功解开了。她证明了自己技高一筹。

要把西丝蒂娜出现这种反应的原因，归咎于她拥有身为成绩上位者的余裕与傲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是平心而论，在这种状况下，本来就很难由衷地感到开心。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讨厌你，西丝蒂娜。」

不知不觉间，艾伦像幽鬼一样，出现在西丝蒂娜旁边。

「依你那傲慢又自以为是的个性，你一定以为『论学科和做为魔术师的智慧，一定是我赢』，对吧？你那天生轻蔑、瞧不起人的心理……真的让我看了就生气，一肚子火。」

「艾、艾伦……我真的没有……」

西丝蒂娜没能把话说完，只是握紧拳头垂低著头。

艾伦瞄了西丝蒂娜一眼后，用鼻子发出不屑的闷哼，拨开围观的群众准备离开。

可是，葛伦注视著艾伦的背影，毫不客气地提出质疑：

「喂，艾伦·克莱特斯。你动了什么手脚？」

「没有啊？我什么也没做，这就是我的实力。」

「少装傻了。这场选拔会……最不对劲的人就是你。一直有种不自然的感觉……你到底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我说过了，我什么也没做。请你不要莫名其妙找碴。」

艾伦面露不悦，驳斥了葛伦的质疑。

「唉……简单地说，葛伦老师你怀疑我作弊吗？既然如此，请你提出我作弊的证据呀。喏。」

「…………！」

懊恼的是，葛伦无法反击。

因为所有状况都明白显示出『没有作弊行为』。艾伦她是凭真正的本事，达成了满分1000分的奇迹数字。

「没有其他问题了吗？那么我先走一步了，老师。」

「…………」

「看来老师你跟西丝蒂娜的关系似乎不错呢……一手栽培的子弟兵，败给外校来历不明的人，我可以理解你内心肯定不平衡……问题是，身为一名教师，却对一名学生特别偏心，这样真的妥当吗？」

「……你这家伙。」

「那么，老师……祝你平安喜乐。」

丢下这句话后──

即便现场所有学生都用彷佛看到不明怪物般的眼神看著自己，艾伦仍满不在乎地扬长而去。

放学后──魔术学院的教职员室。

「……嗄？这是哪门子的题目？真的有解法吗？」

伊芙看了题目本第二十题的内容后，傻眼地喃喃说道。

「再说了，葛伦，如果连你都解不出来了，我更不可能解得出来。」

伊芙随手把题目本丢在桌上，

「你好像很怀疑那名叫艾伦的学生……可是查不出她有作弊的行为吧？负责监视的是哈雷老师吧？既然如此，不可能有人作弊。」

「…………」

「除非你拿得出物证，否则那就是那名学生的实力。身为监督者的我们，也只能做出这样的评价了。我有说错吗？总不能只因为觉得可疑，就改变评价。」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真的太可疑了。艾伦那家伙绝对没有那么单纯！不然也太不自然了吧！？」

即便伊芙言之有理，葛伦还是无法服气。

「你好吵。我还有明天开始的循环决斗战的事要忙。请你不要拿奇怪的事情害我分心。代替你去把那个令人火大的佛赛尔救出来，已经让我很不开心了！话说回来，那个还拥有上古时代男尊女卑观念的臭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真的很没礼貌，我本来还想一把火烧死他呢！」

伊芙似乎再也忍无可忍，展露出拒人于门外的态度。

「呜，我对各方面都很抱歉……」

葛伦叹了一口气。他本来想要徵询伊芙的意见，藉此揭露艾伦那匪夷所思的能力真相……只能说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打扰了。」

葛伦转过身背对伊芙，打算离去。

就在这时──

「……啊，等一下，葛伦。」

伊芙突然叫住葛伦。

「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阴谋隐藏在这场选拔会背后？即使这场选拔会乍看下不存在任何危机，只是一场和平又无聊的活动……」

「…………」

葛伦默默地点头承认。

「……你要好好珍惜那个感觉。」

葛伦本来已经做好被伊芙挖苦的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不禁吓了一跳。

「先前的那一战，你识破了伊丽亚的【月读摇篮】吧？你可以下意识地从一些蛛丝马迹，察觉出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那是一种非常稀有的能力……或许就是那种能力，让你这个三流魔术师在从军时代存活下来的吧……这么说应该也不为过。」

「……是这样吗？」

「没错。你在魔术这方面，拥有极其丰富的知识与理解。或许也是因为如此，你会下意识地利用脑中的丰富知识，比照你所面对到的现象，进而感应到无法用言语清楚解释的可能性吧。你能感应到我们察觉不到的潜在危险……我倒是不怀疑你的直觉。」

「……想不到居然会有你这么抬举我的一天。」

「吵死了。总之，你有任何发现，务必向我报告。我会视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说完，伊芙整理好资料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啊？」

「魔术竞技场呀。我刚说过了，我还有明天的赛事得准备吧？」

语毕，伊芙快步朝出入口走去。

「是喔……谢谢你拨空给我意见，伊芙。」

「哼。」

伊芙用鼻子闷哼了一声之后，离开教职员室──（话说回来……还真让人摸不著头绪啊……）

单独留在教职员室的葛伦，依旧聚精会神地翻阅著题目本。

（虽然伊芙把我的直觉形容得煞有介事……可是说穿了，我也只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果然是我想太多了吗？）

自从伊芙离开教职员室后，葛伦就一直在思考著艾伦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葛伦发现到艾伦不翻开题目本照样可以作答，不知怎的，葛伦就是觉得艾伦不对劲。即使找不到她使用魔术作弊的痕迹，可是那幅画面让葛伦强烈地感觉到，艾伦肯定做了什么违反公平竞争的事。

如果没有看到那一幕的话，或许葛伦也不至于对艾伦产生这么强烈的怀疑吧。

（还是说……我比我想像中的还不甘心看到一手培养的白猫输给艾伦，才一直挑毛病？）

假如事实真是如此，自己也未免太没有风度了。葛伦忍不住叹气。

即使如此，自己确实感觉到了什么。

就像菲杰德史上最黑暗的三天的米吉多之火一样。

就像《月亮》伊丽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一样。

葛伦从艾伦身上感应到的，正是那股每当碰到『异常』时，就会油然而生的奇妙不协调感──

「不过……艾伦那家伙到底是怎么解出这道问题的？」

葛伦又重看了一遍艾伦成功解开的第二十题题目。

「不管看多少遍，我还是一筹莫展……就算知道解法，也没有多大的帮助……说不定，艾伦真的是超级天才……？」

话说回来，又是谁设计出这种离谱问题的？

葛伦突然对这问题感到好奇，于是启动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磐石型魔导演算器。

这部魔导演算器里，记录了庞大的题库资料。

或许是因为时间紧迫，导致检查出现疏漏吧。负责命题的人，没有先查看过问题内容和出题者的身分，就仓促完成了命题工作。

明明这是一场决定谁将代表帝国的重要测验，却处理得如此漫不经心。

「唉，我来瞧瞧设计出这种荒谬问题的笨蛋叫什么名字吧……」

葛伦面带苦笑，浏览著考题清单。

然后──

葛伦找到的名字，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艾伦那家伙是躲到哪里去了？」

为了把艾伦找出来，葛伦在校内四处游荡。

他发现了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想要找她把事情问清楚。

葛伦叫住了偶然碰见的克莱特斯学生，向对方打听艾伦的行踪。

根据他所搜集到的各项情报判断，艾伦目前似乎在本馆校舍的屋顶上。

「她没事跑去那种地方干嘛？」

葛伦抱著疑惑，爬上通往屋顶的阶梯。

不久，屋顶的门终于出现在爬了五层楼阶梯的葛伦眼前。

葛伦把手搭在门把上，准备推开门。

就在这个时候──

「太棒了！结果非常出色！明天继续维持这个好表现喔。艾伦！」

门外突然传来了疑似男人说话的声音。

「什么？除了艾伦以外，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葛伦一声不响地打开一条门缝。

他透过那扇双开式的门的缝隙，窥看屋顶的情况。

（那个是……）

首先他看到的是绑著麻花辫的金发少女背影──他遍寻许久的艾伦。

至于站在她面前的老人则是……

（……我记得他是克莱特斯魔术学院的学院长……盖森·鲁·克莱特斯？）

盖森和艾伦似乎在密谈什么事情。

「这样就对了，我的孙女！有志者事竟成！在经过成长后，现在你终于配得上克莱特斯这个姓氏了！我深深以你为荣！」

「是的……谢谢夸奖，祖父大人。」

和语气激动的盖森相反，艾伦的态度显得十分冷淡。

不过盖森丝毫不引以为意，兀自带著欣喜的表情，陶醉似地滔滔不绝：

「没错！我们是尊爵不凡的克莱特斯本家！岂能让克莱特斯家落到雷文那个来自分家、血统不纯的年轻人手上！我说的没错吧！？」

「是的……克莱特斯家的荣耀，只属于身上流著最纯净的蓝血的我们。」

「唔呣唔呣，看来你也慢慢搞懂了。为了留住那份荣耀，你必须展现出力量。没错……你一定得获选为主巫师才行！」

（可恶……那两个家伙到底在讲什么？）

隔著一扇门，屋顶空间又很宽敞，加上今天风势又强，咻咻作响地吵得要死。

从葛伦的位置，很难听清楚两人的对话内容。

（虽然偷窃……不，偷听的行为不太好，可是……）

葛伦压低音量，咏唱了黑魔【凝聚声音】的咒文。

远距离操控声音，使自己可以清楚听见两人的对话。

「可叹的是，为了拓展家族的势力，克莱特斯家中主张应该由更有能力的人领导家族的声量愈来愈大了！现在甚至有人支持分家的雷文成为下一任的当家，而非我们本家的人！实在太可悲了！由那种血统不纯的人领导克莱特斯家……这将是尊爵不凡的克莱特斯家，有史以来最大的污点！」

「…………」

「所以，这次的选拔会我才会不顾一切，硬是将你这个不成材的家伙排进候补代表名单之中！你也知道主巫师的宝座，会带来何等名誉与勋章吧？你要做的就是获得一切，让那些愚蠢的族人闭嘴。你才是下一任当家的最佳人选……你必须向众人证实这件事情！」

盖森说的口沫横飞，自顾自地向艾伦说了一大堆之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呼，明天起的第三项试验……我对你寄予厚望喔，艾伦。」

「是的……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祖父大人……」

两人结束交谈后，盖森朝著葛伦藏身的门移动，准备离开屋顶。

（……不妙，危险！）

葛伦立刻用魔术操作重力，让自己攀附在天花板上，避免和穿过门下楼的盖森撞个正著。

等盖森消失后，葛伦轻飘飘地降落到地板上，继续从门缝观察艾伦。

艾伦只是隔著屋顶的铁栏杆，眺望菲杰德的景色，过了一段时间后──

「受不了，真是悠哉的老头！」

艾伦不知怎地突然发飙，「喀锵！」一声伸脚猛踹铁栏杆。

「对我寄予厚望？要我当上主巫师！？说得倒简单呢！我最讨厌他了！我最讨厌那个老废物了！怎么不快点去死啊！可恶！可恶！」

喀锵！喀锵！喀锵！

或许是情绪一口气爆发的关系，艾伦大呼小叫，拚命踹著栏杆。

「呼──！呼──！什么鬼克莱特斯家，关我什么事！不过，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了……！再过不久我就可以成为主巫师！如此一来，这一切就会落幕了！然后──！」

这时──

心情激动的艾伦，突然低著头朝门的方向冲了过来。

（糟、糟糕──！？）

事发突然，这次葛伦来不及唱咒，也来不及找地方躲起来。

艾伦粗鲁地开门后，没看清楚前方，便直接冲了过来──

「呜喔！？」

「呀啊！」

她直接撞上惊慌失措的葛伦，因此被弹了回去，狠狠地往后跌。

「哎、哎呀……抱歉……！」

体格精实的葛伦倒是纹风不动，尴尬地搔著脸颊。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艾伦，用惊愕的眼神抬头看著葛伦。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从来没发生过你会到这里来的展开──」

「我、我没有在偷窥喔，真的！」

葛伦为自己辩解的同时，紧张地东张西望。

「重、重点是你有没有受伤！？呃……」

这时，葛伦无意间发现有样东西掉在艾伦身旁。

原来是怀表。系著银炼子的怀表。

「这是你的吗？不好意思……」

葛伦不假思索地捡起了怀表。

啪叽。

「好痛！？」

葛伦突然受到一阵冲击，立刻将手缩了回来。那阵刺激给人的感觉，就像冬天常常碰到的静电。

「好端端地怎么会触电……？……嗯？这是什么啊？」

葛伦小心翼翼地重新捡起怀表一看，发现设计非常奇特。

这个怀表没有表盘，内部构造一览无遗。除了齿轮和弹簧以外，还大量使用不曾看过的奇特零件和谜之结晶体，而且那些零件上，皆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某种不知名的细微记号。不分长针、短针或秒针，它们全都透过某种超乎想像的动力机构，喀嚓喀嚓地转动著。

「……好特殊的怀表啊……？」

怀表的外框侧面有一个微小的洞口。如果它如外表所示，真的是个怀表，『表冠』应该会插在那个洞口的位置上才对。

（咦？表冠不见了……？该不会是掉到地上时撞坏了吧！？）

葛伦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东张西望地查看四周的地面。

（这只表一看就知道很贵！如果她要我赔偿，那就完蛋了！）

葛伦抱著心惊肉跳的心情，一下子查看怀表，一下子查看四周的地面。

（嗯？刻印在这只表外框上的文字是什么？）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呃……看起来是古代文字吧……？而且历史相当久远。）

最近葛伦忙著解读阿莉希雅三世的手帐。解读手帐的暗号，需要非常丰富的古代语知识，所以葛伦也学会了一定程度的古代语。

（……那是在写什么？路·奇尔？什么意思啊？）

路·奇尔……没听过这个单字。虽然知道怎么发音，可是完全看不懂意思。

葛伦想来想去，还是摸不著脑袋，这时──

「快点还给我！」

艾伦突然从葛伦手中抢走怀表。

接著她从各个角度仔细检查怀表的状况。

按理说艾伦应该也看到表冠不见了，可是她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怀表收进怀里。看来那只表原本就少了表冠。

「……失陪了。」

丢下这句话后，艾伦便准备离开。

「喂，先别急著走，我还有问题想要问你呢。不瞒你说，这才是我的目的。」

想起原本的目的后，葛伦叫住了艾伦。

「什么问题？」

「今天的学科测验……最后一题你是怎么解开的？」

「……我不懂老师问这问题的意思，不过──」

艾伦像是受不了葛伦一直重提般，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是靠实力解开的。为什么一直怀疑我？」

「这样啊～实力吗～？你一定花了很大的心血在读书上啰？」

「是呀，我很努力准备考试。」

「好厉害喔，艾伦。原来……你是可以和世界知名的第七阶级瑟莉卡·阿尔佛聂亚平起平坐的魔术师啊？哈哈，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可能吧？」

「！？」

听到葛伦这么说，艾伦倏地瞪大了眼睛。

「最后一题是瑟莉卡以前设计的问题。而且其中使用到的魔术理论，瑟莉卡根本没发表成论文，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笨蛋，没事把只有她才解得出来的鬼问题，放进学生测验用的题库里面，虽然我很想对她说教啦……不过，我现在想说的不是这个。你应该懂吧？」

「…………」

「你是怎么把考题和解答弄到手的？这么说来，你在考试一开始的时候，没翻开题目就开始作答了，对吧？我本来以为是我想太多了，果然是那么一回事吧？」

艾伦没有回答，保持著缄默。

「事到如今，一切都令人觉得可疑。你在做魔力检测时动了什么手脚？」

「证据呢？你有我事先拿到学科测验的考题，以及在魔力检测时作弊的证据吗？」

「我是没有证据。坦白说，我平常才不会为了考试带小抄或作弊这种程度的行为小题大作。问题是……」

葛伦瞥了艾伦一眼。阴沉的眼神、阴郁的气息、破天荒的魔力容量，以某种作弊方式解开了绝对无法靠小抄取巧、没有人解得出来的考题……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股不祥的预感告诉我，如果不出面干涉你的话，肯定会发生某种不可挽回的事情……」

「…………」

「你肯定做了什么。这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事情了。所以我决定彻底对你展开调查。不好意思，我会提出申请，以退化催眠魔术调查你这几天的记忆。得知一介学生居然能完美解开瑟莉卡的问题，相信高层应该也会接纳我的提议。」

闻言──

「唉……这下完全失败了。想不到居然真的有人能感应到这个。」

艾伦吁了一口气，向葛伦微微耸起肩膀。

「我先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葛伦老师。最好不要跟我扯上关系。」

「……恕难从命。」

葛伦以坚定的语气如此说道后，走上前一把抓住艾伦的手臂。

与此同时，一阵强风「咻！」地从屋顶呼啸而过──

「否则──你可是会死的喔？」

艾伦彷佛在下最后通牒般喃喃说道……这时──

「磅！」的一声，一阵强大的冲击，打在葛伦身上。

「……嗄？」

铁锈般的味道在口腔内弥漫，鲜血从葛伦的嘴角流了出来。

力气迅速从体内流失，膝盖开始发软……

「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所以我才讨厌第六感敏锐的人。」

艾伦甩开葛伦的手，用超脱世俗且夹杂著倦怠之意的表情，转头看著葛伦。

葛伦这才发现──

他从刚才就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漏风了。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葛伦低头瞧了自己的胸口中间一眼……只见那里开了一个彷佛甜甜圈般的大洞。

「哈、哈哈……不会吧？……有必要……这么狠吗？」

葛伦猛地咳出了一滩血。黏性的液体喷溅在屋顶地板上。

葛伦虚弱地抬头一看，发现有个模样奇特的人影，站在艾伦身后。

那是一名背上长著翅膀的少女。她有一半的身体由机械组成，齿轮、弹簧、螺丝、发条以及其他奇特的零件，大部分都赤裸裸地露了出来；头部、躯干、四肢和翅膀都被铐上了拷问的器具，甚至还戴上了眼罩和口枷，看起来简直就像毛虫似的。

束缚住她全身的拘束具上，系著无数条锁链，每条锁链都朝著天空延伸。不可思议的是，即使睁大眼睛往天上看，也看不见锁链的尽头。

彷佛是经历了光想像就令人鼻酸的拷问，在尚未断气的状态下，便硬是被改造成机械……少女的模样既凄惨又亵渎，让人不寒而栗。光是正眼直视，就能感受到蹂躏了那名少女的恶意与疯狂，不仅让人觉得反胃，还有种理智渐渐崩溃的感觉。

（那个怪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葛伦甚至失去了厘清疑问的从容。

只见葛伦整个人往前倒下，瘫痪在由自己的鲜血形成的血泊之中。

「希望你这次学到教训，不要再来纠缠我了。只不过──恐怕没有下一次了。」

「咯……啊……咕……啊…………」

「话说回来，只因为我没有翻开题目本就盯上我？我太过粗心是事实，不过真亏你能从那种微小的不对劲之处，发觉到这么多事情呢……真是的。」

艾伦好像在说些什么……可是葛伦已经不介意了。

（……咦？真的吗？……我……真的快死了？）

葛伦眼前一黑，一股猛烈的睡意袭来，他不可置信，而且错愕。

虽然他曾有无数次出生入死的经验。

来到这所学院之后，也动不动就遭遇死亡的威胁。

可是他这次所面临到的死亡感受是如此逼真，并非过去的经验能够相提并论。

我完了。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那股实际感受化成了坚不可摧的事实，把葛伦的心智与灵魂压得支离破碎。

（……可恶……那些家伙的成长……还有将来的发展……我没办法看到最后了……）

葛伦已经连动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眼珠子也变得黯淡无光。

葛伦所认识的人们，陆续浮现在他的眼前又消失。

首先是赛拉、阿尔贝特、伊芙、巴奈德、克里斯多福等从军时代的同袍，接著是以瑟莉卡为首的学院关系者，和卡修、温蒂、基伯尔等二班的学生……

以及鲁米亚的笑容。

还有梨洁儿那张傻呼呼、永远没睡饱的表情。

最后──骄傲自大的银发少女，朝葛伦面露微笑。

（……抱歉。）

在心里如此喃喃自语后──

葛伦的意识──消失了。

那副躯体的生命活动，永远地停止了──

────

第十四卷 第三章 艾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