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第四章再起

────

「──老──……师！老……师……！」

好吵。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你有听见吗？」

……真的吵死了。

从刚才就有一道尖锐的声音，不断在耳边絮絮叨叨，导致原本跟意识牢牢地紧黏在一块的浓厚睡意被强行剥除。

「吼！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吧，老师！」

「……、……做什么啦……？」

趴在讲桌上睡觉的葛伦放弃对抗地抬起头，用手揉著迷蒙的眼睛。

「拜托你放过我……这阵子我真的忙死了……」

「我知道老师很忙！可是你有点散漫过头了！」

一根纤细的手指指著葛伦的鼻头。抬眼一瞧，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光明璀璨的银发，和鲜艳夺目的翠玉色眼眸，刺进了葛伦的眼睛与灵魂。

原来是西丝蒂娜。她有著如妖精般楚楚可怜的美貌，现在却不悦地板起了脸。

「没关系啦，西丝蒂。老师之后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呢……」

「嗯。葛伦感觉好可怜。」

鲁米亚带著苦笑安抚西丝蒂娜，站在后面的梨洁儿也一副没睡饱地咕哝。

葛伦顶著昏昏沉沉的脑袋张望四周，这里是二年二班的教室。

卡修、温蒂、基伯尔、泰瑞莎、瑟西鲁、琳恩、罗德和凯等熟悉的脸，一如往常地注目著葛伦等人，并且一如往常地露出傻眼的表情苦笑。确实是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哈哈哈，振作一点好吗～？老师。」

「真是的，卡修同学说的一点也没错！等一下还有其他学校的学生会来访呢！拜托老师打起精神！」

经卡修和温蒂这么一吐嘈。

「……咦？呃？……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葛伦一脸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闻言，西丝蒂娜马上发飙了。

「你要睡昏头到什么时候！？圣莉莉魔术女学院和克莱特斯魔术学院的学生，今天都会来参加在我们学校举办的魔术祭典帝国代表选手选拔会耶！？比赛今天就要开始了喔！」

「…………」

葛伦顶著刚睡醒特有的混浊意识，慢慢将断线的记忆串接起来。

「……对喔，的确有这一回事。呜哇，有够麻烦的。」

葛伦突然浑身乏力，「砰！」的一声一头撞在桌面上。

后来，时间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过去了。

西丝蒂娜鞭笞了精神散漫的葛伦。

闲聊时，葛伦无意间得知，西丝蒂娜为了追上她最尊敬的祖父，立志成为主巫师的事情，因此浮现了想要支持她的念头。

过没多久，众人按照原定计画，迎接了一路风尘仆仆，从圣莉莉魔术女学院和克莱特斯魔术学院，来到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的代表候补们。

接著举办了交流欢迎会。

西丝蒂娜、基伯尔、卡修、温蒂在会场畅谈他们对选拔会怀抱所怀抱的期许，二班的学生也向他们打气和鼓励。

后来许久不见的柯莱特和法兰馨，引发了一场骚动。

在那场骚动中，西丝蒂娜和意外现身的强敌雷文·克莱特斯，为彼此点燃了炽烈的竞争意识。

不久，宴会曲终人散──

「呜～好冷。拖到现在才能回家……那只狐狸莉婕真的很会使唤人……」

等到会场恢复乾净整齐的面貌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季节即将正式进入冬天，忍受著菲杰德夜晚特有的刺骨寒意，葛伦等人终于踏上返家的路。

建筑物的阴影就像魔物一样蠢蠢欲动，一行人走在夜晚的街头上。

「啊、啊哈哈……老师你到底有多少把柄落在莉婕会长的手中呢？」

葛伦立起长袍的领子大吐苦水，鲁米亚面露苦笑问道。

西丝蒂娜和梨洁儿并肩走在葛伦和鲁米亚的后面。

「今天很开心能见到艾尔莎。」

「对、对啊，真是太好了，梨洁儿……虽然这样讲有点奇怪，不过我觉得……你和艾尔莎同学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为什么？」

「呃……因为……那个对你来说还太早了？或者应该说她和你是不同世界的……？」

看到西丝蒂娜半眯著眼、神情诡异的模样，梨洁儿一头雾水。

「话说回来，白猫。你今天的举动很不像平常的你耶？」

葛伦突然转头调侃西丝蒂娜。

「没想到你居然会对雷文产生对抗意识，那么积极地展现自己的实力。」

「呜……我没有啦……不……对不起……」

西丝蒂娜似乎也承认自己太抢锋头了，尴尬似地垂低了视线。

「呵。看来你真的很想当上主巫师嘛。」

「咦？啊……对啊……不过我那样的举动果然太过傲慢……太不自量力了吗？」

「笨蛋。这世上有哪个魔术师不傲慢啊？」

葛伦耸肩说道。

「追根究柢，魔术本身就是一门超越人类领域的傲慢技术──……」

他将当年师父瑟莉卡对他的教诲，原封不动地搬出来，说给西丝蒂娜听，继续有说有笑。

半路上──

（不过……刚才交流欢迎会的时候……）

葛伦想起一件令他挂念的事情，转头看了一旁的巷弄深处。

（站在克莱特斯魔术学院的盖森学院长身旁，那个麻花辫金发女学生……不知为何整场一直在监视我……我有惹到她吗？）

没错，当西丝蒂娜和雷文针锋相对时，葛伦发现有人向他投以尖锐的视线。

身穿克莱特斯魔术学院的制服，扎了麻花辫的金发女学生──葛伦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必须被那名少女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猛瞪。

况且，之前葛伦从来没见过她。

（不过，她会出现在那个场合，代表她是克莱特斯魔术学院的代表选手候补吧。今后应该还会再见到她，有机会的话，再试著打听吧……）

葛伦在心里盘算著，在经过下个巷口时，又瞥了巷弄的深处一眼。

或许是觉得葛伦的行径有点诡异，西丝蒂娜忍不住开口问了：

「老师……你好像很在意这一带的巷弄……怎么了吗？」

「嗯？……咦？奇怪？」

经西丝蒂娜这么一说，葛伦也发现自己从刚才就不断下意识地在查看巷弄。到底为什么？

「有人躲在巷子里吗？」

「不……没有啊？」

除此之外，葛伦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差不多是时候了。很快就会有人从巷子里冒出来，挑衅西丝蒂娜──葛伦有股强烈的预感。

「唉～～……感觉好蠢。」

葛伦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完全不懂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种奇妙的预感。

（看样子……我似乎真的累坏了……）

如此心想的葛伦，又一次没来由地查看了下一个经过的巷口。结果──

「────！？」

葛伦差点吓出心脏病。

有一名少女躲在巷弄里面。

猛一看还以为是亡灵。半透明的身体，隐隐发出了白中带蓝的光。在那一片黑漆漆的空间之中，唯独那名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似地从黑暗浮现。

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好像有冰水沿著背部往下滑落一样，葛伦心里凉了半截……

不过仔细一瞧后，葛伦发现那个亡灵少女的脸，和背上的奇特翅膀，感觉十分眼熟。

「你是纳姆露丝！？」

没错。从巷子里目不转睛地盯著葛伦看的少女，正是屡屡援助葛伦他们、向来神出鬼没的谜之少女──外表长得和鲁米亚如出一辙的纳姆露丝。

虽然纳姆露丝说她现在已经是失去了肉体的精神存在，不过她在之前还是会以接近实体的明确姿态现身。

为什么偏偏今天会以幽灵般的模样出现？关于这个原因，葛伦就想不通了──

「纳姆露丝！？喂，你躲在那种地方到底想干嘛！？」

「咦！？纳姆露丝小姐出现了吗！？」

听到纳姆露丝的名字，西丝蒂娜、鲁米亚、梨洁儿都循著葛伦的视线，探头望向巷子里面。

然而──

「呃……请问，老师？纳姆露丝小姐在哪里？」

「老师……请你不要开这种奇怪的玩笑啦……」

鲁米亚和西丝蒂娜，抬眼看著葛伦提出质疑。

「什么！？笨蛋，你们的眼睛是装饰品吗！？她就站在那里啊！？」

葛伦指了像幽灵一样伫立在巷子深处的纳姆露丝。

「……！？」

这时，葛伦发现纳姆露丝在嘴巴前竖起食指，像是在示意什么事情，向葛伦打了一个眼色。

这个全世界无人不知的手势，代表的意思只有一个。

（……不要声张吗？）

纳姆露丝向微微歪头的葛伦轻轻点头。

接著纳姆露丝往自己的方向勾了勾食指。

这个也很简单，就是『跟我来』的意思。

纳姆露丝旋即掉头转身，往巷子里面缓缓移动。

「…………」

「欸，老师……纳姆露丝小姐到底在哪呀？」

葛伦向无法忍受沉默，显得心浮气躁的西丝蒂娜说道：

「……开、开玩笑的啦～～！吓到了吗？欸欸，你吓到了吗！？」

「什么！你这个笨蛋！不想理你了！」

「啊、啊哈哈……」

「？」

西丝蒂娜生气地顶撞装傻的葛伦，鲁米亚不禁苦笑，梨洁儿则是搞不清楚状况地猛眨眼。

下一秒，葛伦把她们三个人丢在原地，径自往巷子里冲。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急事！惨了惨了！再不去就完蛋了！」

「等一下，老师！？你到底要去哪里──！？」

措手不及的西丝蒂娜发出慌张的声音制止，可是葛伦没有理会。

「那么，梨洁儿！西丝蒂娜和鲁米亚就交给你了！」

「嗯，虽然我不是很清楚状况，但交给我吧。我来保护鲁米亚和西丝蒂娜。」

用眼角余光确认梨洁儿面无表情地点了头之后，葛伦加紧脚步，寻找消失在巷弄深处的纳姆露丝。

葛伦在错综复杂的暗巷里奔驰，穿梭于其中。

他一路追著一转眼就消失在分岔路口的纳姆露丝，不断往内部深入。

过没多久，葛伦被纳姆露丝引导到隐藏在暗巷内部的某个小型广场。

四周的建筑物围住广场，把头顶的星空框成了四边形。

『葛伦，你终于来了……也太慢了吧。』

纳姆露丝早已在广场的中央等待著他。

「唷，好久不见了，纳姆露丝。唉，一下子是圣莉莉组，一下子是你，为什么怀念的面孔都选在今天这一天出现啊……算了。」

葛伦调整呼吸，走向纳姆露丝。

「你刻意只让我看见你，究竟想干嘛？每次你只要出现，肯定没好事。坦白说，我很想求你放我一马耶。话说回来，你现在那副好像随时会消失的幽灵模样是怎么回事？之前你的身影，明明更具体──」

『别心急。我会陆续向你说明。嗯……首先必须赶快让你知道的是……』

纳姆露丝「唉」了一声，做出彷佛是在叹气，又彷佛是感到无奈的动作后表示：

『5045次。』

「嗄？五千……什么意思？」

『这个礼拜的活动……嗯～好像叫什么代表选手选拔会吧？你已经周而复始地重复5045次了。』

「…………」

听了纳姆露丝那不明所以的发言，葛伦的头开始痛了起来。

「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能不能用更简单明瞭的说法──」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

纳姆露丝不耐烦地大声嚷道。

『我说你一直在重复过著这个礼拜的生活！我已经被迫看了将近一百年一成不变的画面，你可以稍微体谅一下我有多厌烦吗？真是的！』

「喂，纳姆露丝……你的头脑还正常吗？」

葛伦傻眼地说道，从他的眼神可看出他一点也不相信纳姆露丝，甚至认为她不正常。

「唉，就算时间重置的现象是真的，你有证据──」

『啊啊，好了！已经没有时间了，闭上你的嘴！』

纳姆露丝焦急地伸出半透明的手，用手指抵住葛伦的额头。

「喂、喂……纳姆露丝？」

『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总之，我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跟你接触了。怎么能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语毕，纳姆露丝闭上了眼睛。

『葛伦，如果一次让你想起重复了好几千遍的记忆，你的大脑和精神会因为不堪负荷而崩溃。所以等一下我帮你恢复的记忆，会限定在最后十几次回圈的范围内。』

「啥？所以说，你到底在──」

啪叽！

下一秒，一道如闪电般的冲击，窜过葛伦的大脑。

「呜、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永无止尽不断重复的一个礼拜，找不到出口轨迹的记忆复活了。

那些记忆就像跑马灯一样。在葛伦的脑海里接连不断地复活。

「什──这、这是──……！？」

前面那十几次的轮回，过程几乎大同小异。

第一天，葛伦被西丝蒂娜吵醒，参加交流欢迎会。

第二天，进行第一项试验魔力检测。第三天，进行第二项试验学科测验。

葛伦发现艾伦有点可疑，选拔会仍持续正常进行……

然后，第四天展开了第三项试验『循环魔术决斗战』。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循环魔术决斗战』是以循环赛制的方式，让六十名代表候补进行一对一的决斗，这项试验在本次的代表选手选拔会中，占了最高的配分比重。

决斗赛开打后，西丝蒂娜和艾伦都发挥出压倒性的强度，一路过关斩将──

不过，最后西丝蒂娜击败艾伦，拿下了冠军。

不管这一个礼拜的过程重复了多少次，即使中间的发展出现些微差异，结果都不会改变。

（决斗战结束后，紧接著举办代表选手选拔会的闭幕仪式……等爱德华老爷爷发表完又臭又长的演讲，就公布了主巫师的名字。那个名字当然是──）

西丝蒂娜。毕竟她在配分比重最高的决斗战打出了全胜的战绩。这个头衔她当之无愧。

艾伦的表现也确实令人激赏。

首先魔力检测时，她验出了直逼西丝蒂娜的水准的数值，接著在学科测验的项目中，她的成绩甚至更胜西丝蒂娜一筹。

最后决斗战的时候，艾伦也和西丝蒂娜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然而，她就是无法打赢西丝蒂娜。不管重复比赛多少次，她始终无法撼动这个结果。

到头来，艾伦终究不是西丝蒂娜的对手。

（──事情就是在这走向终结点Ω，然后又从起始点A来过。）

没错。

西丝蒂娜成为主巫师的结果一公布，整个世界便暗了下来──

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老──……师！老……师……！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你有听见吗？

──吼！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吧，老师！

──然后世界回到自己被西丝蒂娜叫醒的回圈起始点，一切重新开始。

葛伦……不，应该说所有集结在这所学院的人，都在不知不觉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过著同一个礼拜的日子。

而且──葛伦终于想起来了。

「呜……」

那个一成不变的回圈，在前一次出现了重大变化。

那是过去不曾出现的展开。

在第三天的学科测验后，葛伦开始调查艾伦。

葛伦会采取这样的行动，是因为艾伦解开了瑟莉卡的考题，令他觉得事有蹊跷，也因此激发葛伦想要深入调查艾伦的念头。

自从找回一再重复的记忆，得以综观整个回圈之后，事情就变得十分明瞭。

艾伦在前面的回圈也解不开瑟莉卡的问题，学科测验考的分数跟西丝蒂娜一样都是950分。

所以，即使对艾伦的能力感到怀疑，葛伦也没有展开调查行动。

不过，或许是经过无数次的回圈，艾伦终于得到那一题的解法，她成功解开了瑟莉卡的考题，并一举超越西丝蒂娜拿下最高分。

这个结果也促使葛伦采取了之前没做过的行动。

后来葛伦深入追查形迹可疑的艾伦，眼看真相就要水落石出──

──结果葛伦被一个异形怪物杀了。胸口莫名开了一个大洞。

这就是葛伦在上一个轮回的结局。

虽然葛伦只恢复了一小部分的记忆，不过根据纳姆露丝的说法，这是在多达好几千次的回圈中，唯一一次奇迹性发生的『另一种』展开。

「呜……呕、呕呕呕呕呕……！？」

想起那个血淋淋的死亡体验，葛伦忍不住摀著嘴巴蹲在地上。

『……看来你似乎想起来了呢。』

纳姆露丝用冰冷的眼神，睥睨著反胃的葛伦。

「简……简直莫名其妙，可恶！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事情太诡异了。头痛欲裂。一股寒意和反胃感停不下来。

也不知道纳姆露丝有没有理解到葛伦的心情，她以愉悦的口吻说道：

『嘻嘻嘻，葛伦。你在上一次的轮回死掉之后，你知道你的学生在屋顶上发现你那血肉淋漓的尸体时，反应多有趣吗？「老师！为什么！？」「怎么会！？到底是谁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每个人都在嚎啕大哭呢！』

「…………！？」

『尤其是西丝蒂娜、鲁米亚和梨洁儿，她们崩溃的模样和哭相更是一绝！那个废柴……叫伊芙是吗？就连她也面无血色，拚命忍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发著抖低语说「都是我的错」。啊哈哈哈哈哈哈──！』

纳姆露丝自暴自弃地高笑著，彷佛从没看过这么可笑的事。

『真的很滑稽呢！明明回圈还在进行，所有事情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他们却浑然不知，慌乱成一团！实际上，时间也真的马上就又重启了──』

说到这里，纳姆露丝赫然发现葛伦露出像鬼一般的可怕表情，直瞪著她。

纳姆露丝不禁打了个寒噤，闭上嘴巴。

「……喂，住口。」

『……对不起。』

葛伦的声音低沉得宛如来自地狱深渊，纳姆露丝老实地认错了。

『我也变得有点不正常了……毕竟我持续看了将近一百年，几乎一成不变的状况……同样的事情不断重复……而且不知何故，我无法干涉你们……也不能跟你们任何人讲话，总是孤单一个人……』

刚才她之所以会做出那种轻率的发言，或许是像小孩子一样，一时情绪失控吧。纳姆露丝带著苦闷又烦躁的复杂表情，把头扭向一旁。

「……总之，我已经搞懂这个该死的状况了。可是，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告诉我？」

『我刚说了，之前我无法干涉……唯独在「永无止尽重复的一个礼拜」的时空间，我和一般的时间轴流动……分歧世界是完全分离的。』

「……？」

『这里会稍微谈到一点真理。还记得我以前说过我丧失了肉体，现在比较类似依附在这个世界的灵脉上的思念体吗？

更进一步地说，我根源性的存在本质，其实不在这个世界，而是位于外宇宙；我透过灵脉……透过阿玛拉经络，从外宇宙把我一部分的存在传送到这个世界，然后以此为介面，和你们进行接触。

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这是因为你们人类不可能理解得了我根源性的存在本质。应该说，就算搞懂了，你们也会疯掉。所以我才会以你们人类还能理解的姿态──无名氏纳姆露丝的姿态现形，就是这么一回事。』

葛伦觉得纳姆露丝似乎揭露了某个非常重要的情报……只不过现在不是深入探讨这件事的时候。

「嗯～？……换句话说，你就像是概念存在的分灵吗？」

『严格说来是不一样的，不过你要这么想也没关系。总之，本来的我位于这个世界的「外头」。可是不断重置的这个礼拜和「外头」彻底分离，所以我才没办法干涉你们。』

「等一下，逻辑好像有一点自相矛盾。这个礼拜的时间不是还会继续重置吗？既然如此，它跟『外头』应该还是分开的吧？为什么你可以跟我接触？」

闻言，纳姆露丝恼羞地说道：

『这我怎么知道！我自己也很好奇为什么又突然可以跟你接触……又为什么跟这边的世界恢复了连系呢！』

「……喂。」

『我跟你之间原本就存在著「某种强固的缘」。或许我和你现在可以正常进行接触，就是因为缘的关系吧……不过我也不清楚详细原因。』

「这么说来，白猫和鲁米亚好像无法看见你……」

『即使你跟我之间有缘，但之前我还是没办法跟你接触。那个断绝的效力就是这么强大。欸，葛伦，你听我说。我一直在「外头」观察不断重置的这个礼拜，可是不知何故，有时候会出现「看不见的部分」。后来，状况终于有了变化……在这个不断重置的一个礼拜中最大的例外……也就是在上一次轮回的第三天，你被某人杀死了……坦白说，我「无法看见」是谁杀了你。』

「！？」

『然后，不知何故，你的死亡让我们得以暂时恢复微弱的连系……你在上一次的轮回，到底做了什么？』

「就算你问我这种问题……我怎么可能记得啊。」

『快点想起来，这件事很重要。』

「强迫我也没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会对这个回圈造成影响的特殊事情。不过……」

葛伦「啪！」地握拳打在掌心上。

「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就是艾伦。」

『艾伦？啊啊，那个丧家之犬吗？』

「你也太毒舌了吧。哎，总之……艾伦就是设下这个回圈的始作俑者。而且在这个回圈中，她肯定继承了每一次的记忆。」

即便是瑟莉卡的考题，重复解好几千次，自然也会知道解法。还有魔力的炼成……锻炼灵能感觉跟锻炼肉体不一样，重点在于精神是否有感应。换句话说，如果魔力炼成的经验能当成记忆不断延续，重复练个一百年，魔力当然会提升。再者，她的身体也一直维持在成长率最高的年纪。也难怪艾伦的能力会强大到令人瞠目结舌。」

『那个丧家之犬为什么要一再重置时间？姑且不论她是怎么办到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纳姆露丝提出疑问后，葛伦想起盖森和艾伦在屋顶上的谈话。

「恐怕是因为……艾伦承担了家族荣耀的重责大任吧。她必须不择手段，在选拔会赢得胜利。所以她势必得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直到她成为最后赢家为止──这就是艾伦的动机。」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还真是够讽刺的了。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还是赢不了西丝蒂娜。』

「这就是天赋差距吧。虽然令人遗憾，不过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令人郁闷的事情……所谓『不管怎么努力也赢不了的家伙』。」

即使把自己锻炼到极限，依然不是西丝蒂娜这个天才的对手。

这就是凡人艾伦的极限──无法跨越的墙壁。

要跨越那道墙壁，势必得在某个不同凡响的方面上有所顿悟……可是，身处在这种封闭的世界与时间之中，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即使凡人修练了自成一格的剑术，照样不会是天才剑士的对手，两者的道理是一样的。

凡人若想战胜天才，至少得先跟优秀的高手拜师学艺，从零开始学习历史悠久、经过无数先人琢磨改善的剑术，否则只是痴人说梦。

唯有借助历史的重量，才有办法与相差悬殊的才能分庭抗礼。

「总之，问题在于艾伦是透过什么方法，不断重置这个礼拜的……突破这个瓶颈的关键就在艾伦身上。我会调查她的。」

『是吗……』

葛伦向纳姆露丝透露了自己的方针。

这时，纳姆露丝的身影突然像海市蜃楼般摇晃了起来。

「喂、喂……？纳姆露丝？」

『看来没时间了呢。』

纳姆露丝的身影摇晃，渐渐消失在黑暗的虚空中。

『听好了，葛伦。世界不允许矛盾，这你应该知道吧？』

「是、是啊……那是魔术的基本理论。」

『这个时空间已经重置了好几千次……差不多快要到达极限了。继续重置的话，就怕这个时空间会从本来的时间轴剥离……你看。』

「──！？」

纳姆露丝低声咏唱了什么后，葛伦的世界突然产生了变貌。整个世界──空间扭曲变形，空中浮现出无数裂痕，看起来就像网格一样。

感觉整个世界随时有可能裂解崩坏。

「这、这是……！？」

『我以人类感官能够理解的方式，把时空间的扭曲证明给你看了。就像你所看到的，你的世界已经岌岌可危。原因就在于那个不自然的无限时间重置。』

纳姆露丝弹了一下手指，世界的扭曲又变成无法看见的样子。

可是世界那扭曲至极的真实面貌，已经在葛伦心中留下震撼。

『一旦和本来的时间轴完全剥离，你们将会「永远原地踏步」。陷入重复同一个礼拜的无限轮回……直到永远。』

「……永远……」

『葛伦，请你一定要设法脱离这个回圈。你有你的使命。你不能被困在这种鸟笼之中……为了未来以及过去。更重要的是为了你自己。所以──』

纳姆露丝诚恳地说道，同时，她的身影愈来愈不明显──

──不久，纳姆露丝的存在完全消失了。

「……为了未来与过去……吗？」

葛伦神情恍惚，注视著纳姆露丝消失的位置喃喃说道。

「坦白说，我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使命啦。」

葛伦在心中暗忖。

第一个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的，果然还是自己的学生。以及西丝蒂娜、鲁米亚、梨洁儿。

这些学生未来肯定能超越葛伦，有一番了不起的作为，他们的身影和笑脸，在葛伦的脑海里一一浮现然后消失。

所以──

「──不过，我可不能让那些家伙的未来就葬送在这里。」

葛伦下定决心，转身离开。

隔天。今天是选拔会的第二天，将举办第一项试验──魔力检测。

一早天刚亮，葛伦便按照之前的回圈，前往了魔力检测的会场。

这时西丝蒂娜已经先去会场报到了，所以葛伦带著鲁米亚和梨洁儿前往了会场。

「接下来要开始可怕的单调作业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也就罢了。」

「咦？老师你说什么？」

「没有啦，不用放在心上。」

葛伦向纳闷的鲁米亚摇摇头。

（嗯……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不久，眼看三人就要抵达做为魔力检测会场的魔术竞技场，这时……

突然有人冒了出来，挡住葛伦的去路。

「哼。我等你很久了。」

学院的魔导考古学教授佛赛尔，果不其然地现身了。

（唉，这家伙的行动模式真的有够固定……）

葛伦继承了一定程度的回圈记忆，所以他知道佛赛尔总是会在这个时间点现身。

所以──

「事情我听说了，你就是葛伦对吧？时间紧迫，跟我──」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咿──！」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佛赛尔一靠上前来，葛伦便不分青红皂白将他摔飞。

「呜咿！？」

背部著地的剧烈冲击，导致佛赛尔当场昏迷。

「……抱歉，我现在没空搭理白痴。」

葛伦看也不看佛赛尔一眼，直接前往会场。

「……老、老师……？」

看到葛伦跟平常不太一样的反应，鲁米亚的眼神流露出不安。

三人抵达魔力检测的会场后，里面早已挤满了学生。

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的学生、圣莉莉魔术女学院的学生、以及克莱特斯魔术学院的学生。个个摩拳擦掌，似乎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一如之前的回圈，会场中心摆放了三座玻璃圆筒型的魔导装置。

三所学校学生围绕著玻璃圆筒集合。

也如同之前的回圈，有的学生互相分享这场检测会的自我期许，有的则开始淬炼魔力当成简单的热身运动──

「……那么，艾伦在哪里呢？」

这时，葛伦左顾右盼地寻找艾伦的身影。

「老师？你怎么了？还不开始魔力检测吗？时间已经到了。」

「等一下，检测晚点再开始。」

葛伦伸手制止讶异地询问的西丝蒂娜，继续寻找艾伦。

过没多久，葛伦终于找到了。艾伦一脸事不关己，站在会场角落。

葛伦穿过人潮，朝艾伦走去。

「老师？咦……？那个克莱特斯的学生是……不会吧，难道是艾伦？真的是艾伦吗！？」

昨晚的交流欢迎会结束后，艾伦并没有在葛伦等人返家的路上现身。

所以在这次的回圈里，西丝蒂娜直到选拔会第二天才终于认出艾伦，现在正在惊呼中……不过那并不重要。

葛伦无视西丝蒂娜的反应，大摇大摆地走向艾伦。

「艾伦！」

听到葛伦的呼喊，艾伦才注意到葛伦正朝自己走来。

「……葛伦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原本一脸云淡风轻的艾伦，突然发现不对劲。

「……咦？等一下。我这次还没跟老师接……」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艾伦瞬间脸色发青。

「骗人……难道你也继承了记忆？明明之前从没发生过这种现象……呜……」

仓皇失措的艾伦，转过身拔腿就跑。

「站住！」

不过葛伦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艾伦的手臂。

「呜！？放开我！请你快点放开我！」

「笨蛋！我怎么可能乖乖放你逃走！？」

当其他学生感到一头雾水、面面相觑时，两人大声地起了争执。

「我说过好几次了吧！？请不要管我！」

「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你真的瞭解现在的状况吗！？」

「我瞭解，我当然瞭解！再一下下……只要再一下下，我就能战胜西丝蒂娜了！所以──请你现在什么也不要问！拜托你！」

这家伙根本什么也不懂，看来多说无益了……葛伦压抑著满腔怒火，用力拉了像赖皮的孩子、奋力抵抗的艾伦的手。

「这里不方便说，跟我来。我要你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我、我真的没办法告诉你！这个行动完全是被禁止的！立刻放开我！不要跟我扯上关系！你──真的那么想死吗！？」

当艾伦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叫声时──

「砰！」不久前才刚体验过的冲击，再次袭击了葛伦的胸口。

瞬间，四周的喧嚣戛然而止。

现场所有人无不哑然失色，一愣一愣地杵在原地凝视著葛伦。

受到旁人反应的影响，葛伦战战兢兢地低头看了自己的胸口……

「咳咳！？可恶……！又、又来了、吗……！」

果不其然，葛伦发现自己的胸口开了一个离谱的大洞，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出。

「……、……咦？」

「……老、老师……？」

不管是西丝蒂娜、鲁米亚、梨洁儿，还是其他学生。

所有人都被这幅唐突又莫名其妙的画面，震惊得像石像一样无法动弹。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时间完全静止。

只剩一口气的葛伦瞪大了眼睛。

不知不觉间……某个东西出现在艾伦身旁。那不是人类，而是某种骇人的物体。

那是身体有一半被改造成机械，全身穿戴著拘束器具，背部长了翅膀的少女──外型奇特、充满了亵渎气息的谜之少女，也曾出现在前一回的轮回里。

「那、家伙……！？到底是谁……嗄──啊！？」

葛伦口吐鲜血，全身就像起癫痫般频频颤抖，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询问。

于是艾伦凑到葛伦的耳边，用只有他才听得到的音量窃窃私语。

「她是这个闭锁时空的看守者Ruler。」

「……看守者……？咳咳咳……！」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继承上一个轮回的记忆……但这是在浪费力气。这一连串的轮回，设下了不只一项的规则。其中一项规则就是『排除掉干涉我，试图妨碍我达成目的的人』……」

「……规……则……！？」

「啊啊，放心吧。我并不想杀人。所以在这个没有出口的一星期回圈里，只要有人被看守者杀死，就会触动『特殊回圈』。这也是规则之一……你看。」

这时……

喀嚓。葛伦听到了钟表指针移动的轻微声响。

与此同时，艾伦身旁的异形机械少女突然开始变形。

她的身体先是折成两半，然后又折成四等分，不只手臂被折起，脚也收进了体内，头部和躯干则像螺丝一样旋转内缩……体积以惊人的速度持续缩小中。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机关与构造？异形少女明显视质量保存法则为无物，不断折叠变小、摺叠变小──

不过几秒钟时间，那个异形已经化成在艾伦手中，喀嚓转动的怀表。

葛伦看过那只怀表。它正是那只少了表冠的奇怪怀表。

艾伦转过怀表，让葛伦清楚指针的动向。

只见怀表的指针以惊人的速度，往逆时钟方向旋转。

「你看。这只怀表发挥了正常的机能。这个世界线的时间将在这里到达终结点Ω，然后回溯到设定成起始点A的时间点。」

「那、那只怀表……是什么……！？」

然而，艾伦没有回答葛伦的问题，她背对著葛伦，掉头离去。

「只要有这只怀表在，就没有人可以妨碍我。在下一次回圈开始前，你应该会非常痛苦……总之，请你慢慢享受吧。」

无视其他吓到呆若木鸡的人，艾伦扬长而去。

想当然耳，现在的葛伦，根本没有余裕与体力阻止她离开──

「可、恶……！」

葛伦又一次往前倒下趴卧在血泊中。

这一幕也促使场上冻结的时间恢复转动──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鸣、尖叫与纷乱支配了现场。

在渐渐模糊的意识中，趴卧在地的葛伦感受到绝望的惨叫声四起，现场陷入骚动。

「老、老师──────！？为、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率先冲上前的西丝蒂娜，哭著将奄奄一息的葛伦从地上抱起。

「骗人……法医咒文完全没有效果……老师……啊……啊啊……不要……」

鲁米亚同样哭得一脸茫然，用手按压著葛伦的伤口。

「葛伦……？不要……不要！……你不要死……不要死啊，葛伦！」

就连向来面无表情的梨洁儿，此刻也悲痛地哭了出来。

「老师！？喂，振作一点啊！？发生了什么事！？」

「开、开玩笑的吧！？吶！告诉我这是平常的恶作剧！」

「老师！我不相信会有这种事……老师──────！」

卡修、柯莱特、温蒂、法兰馨，甚至连基伯尔也……

所有人都围绕著突然身负致死重伤的葛伦，失去理智、号啕痛哭、放声哭喊的场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啊啊，这些家伙真吵……）

带著渐渐往下沉的意识，葛伦用几乎完全失去光芒的眼睛，逐一环视围绕著他的学生们。而那些学生的表情──

（哈、哈哈……纳姆露丝那家伙……是傻瓜吗……？）

葛伦自嘲地笑了。

（……他们的表情很有趣？这玩笑还真好笑……我看她脑袋根本不正常吧？）

如今他所想的，只剩下这个念头。

葛伦把满是鲜血、哆嗦个不停的手，放在破了个大洞的胸口上。

（……胸口好痛……）

从此之后，葛伦的意识沉入了无比深邃的黑暗深渊──

──这里就是本次回圈的终结点Ω。

然后，时间从ΩOMEGA往AALPHA流动──

第十四卷 第四章 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