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8 露米娅短篇

只要闭上眼，就能明确地回想起大约三年前的遭遇。

震耳欲聋的枪声。

纷飞的血沫。

刺耳的惨叫。

我第一次和他相遇时——他可怕极了。

————

「啊……！啊……！」

我在像海底一样昏暗的树海中灼热地喘息着。

我被他拉着手，鞭笞着自己弱不禁风的双脚，狼狈地奔跑着。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一切都很可怕。

树海的黑暗很可怕。

就连阻挡着我行进的树木都像是在蠢动的魔物。

草木和泥土湿润的气味令人作呕。

——让人深切感受到这里并不是一般人能随便闯入的黑暗的世界。

从背后袭来的杀意与恶意很可怕。

有几个人像猎犬一样对我们穷追不舍。他们仿佛是从地狱赶来的死神。

如果被他们抓到，自己的灵魂恐怕就会彻底被撕碎吧。

啊，一切都太可怕了。

因为太可怕，肺部都在抗拒着呼吸，心脏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炸开。大脑像是发高烧一样无法正常思考，全身快要被一种异样的恶寒冻结。本该坚实的地面就像泥沼一样，让人站都站不稳。

但是，我最害怕的还是——

「切……那帮人真烦」

拉着我的手奔跑着的那个人。

他一边跑一边扭头过来，并从怀中掏出了什么细长的东西。

然后，越过我的头顶，将它指向朝我们背后逼近来的人……

轰！

伴随着像打雷一样的轰鸣声，那个东西的前端喷出火舌。

是手枪。一把看上去很古旧的左轮手枪。装填在其中的魔术火药炸裂了。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火光将周围浓密的黑暗照亮了。

被黑暗笼罩着的他的轮廓也在这一瞬间变得鲜明。

要将他的年龄归到『青年』范畴还略显稚嫩。

黑发黑眼，身体瘦长，披着长款的魔导士礼服。

他的面貌与打扮没有什么明显特征。

但是令我对他感到无比害怕的人是他的眼睛。

那冷彻的双眼，那不把人当人看的双眼。

他冷酷的双眼充满了杀意，即便是到了要取人性命的时候他恐怕也不会有任何踌躇。

我最害怕的就是那双眼睛，光是看到他的眼睛，或是被他注视，我就会全身打颤，心生吐意——

在他时不时往后方开枪的过程中，我默默地在思考着这些事。

嗖——

有什么东西划着弧线朝这边飞来。

是火球，三发滚烫的火球朝我们袭来。

「……这可是招臭棋哦，外行」

但是，他连看都不看，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一样跑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随后，爆炸发生。

数秒前我们所在的空间被火球击中，火焰的暴风席卷肆虐。

热流像巨人的手臂一般将周围的树木纷纷刮倒，将树海的这一处完全点燃。

火焰熊熊燃烧着，火焰席卷的轰声支配了现场

和深海一般昏暗的世界一瞬间变成了火红的地狱。

如果被卷入其中，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他瞥了一眼这犹如世界末日的景象——

「嘿，多谢你们帮我丢了个闪光弹哦」

他像是司空见惯了一样说道。

然后，他停下脚步并转身。

后方——在汹涌燃烧着的世界中，有几个被火光照亮的人影。

人影们像是在火焰中寻找着什么一样，四处张望摸索着。

「我在暗处，而你们在明处！」

他连续扣动左轮手枪的撞锤。

梆梆梆梆梆——无数的火线划破黑暗。

「咕啊！？」

「啊——！」

从出乎意料的方位飞来的子弹击中了那些人影。人影一个接一个地发出惨叫倒下了。

「再补个刀！<红莲的狮子啊·愤怒吧·狂吼吧>！」

然后，他又咏唱咒文，将左手上生成的火球发射出去——

轰！

火球命中了那群人的正中，迸发出猛烈的爆炎。

滚烫的火焰发出轰声，将那几个人的性命吞噬殆尽——

「啊，可恶！被摆了一道！在那边！」

「快，快追！快追——！」

他背对着追兵的怒号，再次拉起我的手往树海深处跑去。

明明刚才那下就杀了那么多人，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他那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黑暗的样子……仿佛是地狱来的战鬼。

看着他，我的心仿佛像是拧抹布一样被拧紧。

我会不会就这样被他带入地狱的最深处……？

（……可怕……太可怕了……！）

我一边下盘不稳地奔跑着一边思考。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回家……！）

在想到这一点时，我心中另一个出奇冷静的自己却发出自嘲。

回家？说什么蠢话呃。

我已经无家可归……没有容身之地……

被母亲抛弃了的我，已经……哪都回不去了……

（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将红莲之地狱抛在后方，再次在幽深而黑暗的世界中前行。

至今为止的经历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中闪过。

————

起因到底是什么呢？

是在和我温柔的姐姐一起玩耍时使用了那个秘密的力量？

从那一天开始，我周围的一切就都变了。

我马上就被母亲召唤，周围那些位高权重的王侯将相都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要将你逐出皇家。你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你已经不是艾露米娅娜了」

王座之上的母亲面无表情地宣告道。

为什么？怎么回事？——我哭喊着问出这样的问题，但是没有人回答。

直到昨天还对我无比温柔的母亲现在像是看着什么污秽的垃圾一样盯着我。

之后我才会明白那是母亲怀着断肠之意，为了保护这个国家和幼小的我而作出的决定……但是此时此刻幼小的我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被抛弃了。这对当时把母亲和姐姐当作自己的一切的我来说，我只有这一个认识。

之后，我被迫舍弃艾露米娅娜这个名字，化名『露米娅』。

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赶出自己家，被某户人家收养。

那就是菲贝尔家。

菲贝尔家的当家雷纳德是母亲学生时代的恩师，他的妻子菲莉娅娜则是母亲学生时代的挚友。

那对夫妻之间有个和我岁数相仿的银发女儿——希丝缇娜。

她们都非常欢迎我的到来，把我当作自己家人一样照料。

但是——我根本无法融入这个家庭。

我最讨厌的就是希丝缇娜。我完全无法忍受她。

因为雷纳德，菲莉娅娜和希丝缇娜是和睦的『一家人』。

希丝缇娜和被母亲抛弃的我不同。她毫无疑问地集双亲的宠爱于一身，是非常幸福的少女。

希丝缇娜拥有着我已经得不到的，并且再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而这样一个少女对我表示同情？怜悯？共鸣？令人作呕。

成为一家人？——跟谁套近乎呢。

只要努力，总有一天能获得幸福？——说什么梦话呢。

拥有一切的希丝缇娜使我无比羡慕，嫉妒，恨。

希丝缇娜那天真而无顾忌的态度让我感到恶心与愤怒。

为什么我被抛弃了，而她却能拥有美满的家庭？为什么她能这么幸福？我和她到底差在哪里？为什么我就这么惨？

明明我比她更懂事跟听话——！

所以——我大闹起来。每天欺负希丝缇娜，把她气哭。任性，耍脾气，让雷纳德和菲莉娅娜困扰。

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已经被抛弃了一次了。再多抛弃几次也无妨。

这样闹下去，他们肯定也会放弃我，并将我抛弃吧。

已经无所谓了。

我这种人，随便死在哪都行了。

————

但是就在我放肆地自暴自弃的某一天。

灾厄突然毫无征兆的降临了。

我像往常那样耍脾气，并把希丝缇娜弄哭。

最后一激动跑出家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在某个没有人烟的小巷子里，突然有人从我背后用袋子套住了我的头。

「——！？」

惊慌失措的我甚至没来得及哭喊。

很快，我就被五花大绑扛走了。

有人在耳边念叨了什么，我的意识就变得模糊——

————

「喂！你开什么玩笑！」

「啊！？怪我咯！？」

陌生男人的怒号把露米娅吵醒。

「……？……」

意识并未完全清醒的露米娅呆呆地环顾四周。这是某个木造的小屋。

小屋年久失修，空气中弥漫着尘埃，还有一种霉菌侵蚀木头导致的霉臭味。房间各处布满灰尘，蜘蛛网遍布天花板上。

应该是个已经很多年无人居住的废屋。

被捆住手脚的露米娅躺在在小屋的一角堆着木箱的缝隙间。稍微动动身子地板就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放置在墙边的油灯发出暗淡的光芒，点亮周围。

破碎的玻璃窗外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或许已经到了夜晚。

露米娅周围站着几个来历不明的人。

所有人都一身黑衣，套着只露出眼睛的黑色头套，根本看不出性别年龄。但是从气场上来看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人。

黑衣人总共有十几人。

不知为何他们所有人都非常严肃，杀气腾腾。

「为什么你会把菲贝尔家的大小姐和这种来历不明，乳臭未干的小鬼搞混啊！？你是脑子进水了吗！？」

「啊！？我哪知道啊，这家伙是从菲贝尔家走出来的啊！我不也是没办法吗！？我也没听说过菲贝尔家还有这种小鬼啊！」

「混蛋，你是连作战计划上的人物肖像都看不清楚的废物么！」

「啊！？你敢这样说！？你这么想死就和我出门去打！」

双方在激烈争吵着，气氛越来越紧张……

「到此为止！」

一个人大喝一声，让现场重新安静下来。

让黑衣人们闭嘴的是翘着二郎腿坐在露米娅身旁的木箱上的人。

它和其他人一样医生一身漆黑，但只有它一个人没戴头套。

是女性。她的面容可以归入美女的范畴，而脸上的各种疤痕搭配这幅美貌烘托出一种刚烈。并且她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冷酷的气魄进一步证明了女性男性对她而言不过是一种体征上的区别。

很明显，那不是一般人。

「但，但是……卡里撒大姐头……！」

「我让你闭嘴」

她冷酷地说完，有什么东西应声倒地。

从状况来推测，那应该是亲手将露米娅拐来的那个黑衣人。

他已经死了。额头上插着一把巨大的匕首。

那个被称作卡里撒的女性用人眼跟不上的速度投出匕首，迅速夺走了黑衣人的性命。

「我讨厌无能的走狗，但是更讨厌不听人话的走狗」

现场一片寂静。

他们只是闭上嘴，没有任何人谴责卡里撒的行为，不敢反抗她。

所有人都以一种充满了畏惧的眼神默默盯着她。

毫无疑问，这群人的领导者就是这个叫卡里撒的人。

这时，躺在地上的露米娅和已经死了的那个黑衣人对上了双眼——

「咿——！？」

她不禁发出惨叫。

这时，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盯向了露米娅。

「嚯？你醒了么？睡美人」

卡里撒露出残忍的笑容，从木箱上站起来。

她单膝跪在露米娅面前，用手端起她的下巴打量着她。

「嘿嘿嘿……你真是倒霉。这是个天大的笑话，我们搞错人了，把你当成了菲贝尔家的大小姐拐了过来」

「……唔……为，为什么……？」

「没什么了不起的理由，不过是为了赎金……我们干着所谓恐怖分子的勾当。最近出了些岔子，所以想要逃亡国外的资金。而整个费吉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地主兼大贵族，名门菲贝尔家的大小姐一定能让我们大赚一笔……嘿嘿嘿……」

卡里撒露出一种让人猜不透那是愉悦还是愤怒的危险笑容。

这个女人甚至会因为某种荒唐的心血来潮随手把我杀掉……本能上领悟到这一点的露米娅面色铁青地颤抖着。

「但是……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卡里撒大人」

另外一个黑衣人发言。

「既然她不是菲贝尔家的大小姐，那菲贝尔家肯定不会给赎金。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要不直接把她给卖了算了，这小鬼品相非常好，愿意花大价钱买她的人应该要多少有多少吧？」

「笨蛋，哪还有这种闲工夫卖人？直接杀了埋掉更好」

「等等，这就有点草率了。魔术仪式的祭品，改造成魔导人偶，魔术的实验体……想要小孩子尸体的邪恶魔术师有很多，至少应该妥善保管其尸体吧」

黑衣人们纷纷出谋划策。他们所说的话像异次元的语言一样。

那是充斥着人类的地低劣，丑恶与黑暗的对话……可怕的是，他们把这都是当成理所当然，对此没有任何疑问或是良心上的苛责。

露米娅能明白的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了。

自己已经完全没有未来了。

露米娅·汀洁尔，将会在今天死去——从各种意义上。

「啊……啊……啊啊……」

恐怖与绝望让露米娅瑟瑟发抖。

「哼……你们快别说了，我们的睡美人都怕得不行了」

卡里撒露出残酷的笑容说。

「别那么毛手毛脚对待淑女……懂么？」

「但是大姐……如果我们不快点处理掉这个小鬼的话……」

「哈哈哈哈……不管是卖走还是杀掉分器官卖走我都无所谓，但是这些回报都与我们的付出不成正比。其实有更好的处理她的办法」

「……大姐头……难道您有什么法子？」

卡里撒没有回答黑衣人们的问题。

「……嗯，等一下……嚯……」

卡里撒像是在给露米娅估价一样仔细打量她。

那无情的，像玻璃珠一样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虽然知道是徒劳，但她还是扭着身子躲避她的视线。

卡里撒的视线锐利得像刀子一样。

仿佛光是视线就能把人划出血，就能削短人的寿命——露米娅拼命抵抗着这样的视线。

「嗯，原来如此……虽然我以为那只是个传闻……但你莫非真的是……」

卡里撒察觉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

梆！新的黑衣人猛地打开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不不不不不不不好了！」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卡里撒咂嘴，将视线移向跑过来的那个男人身上。

「就，就在刚才，与我们分头行动的刺探小队传来了信息——特务分室——！」

男人咳嗽了好几下，平复呼吸后，用仿佛是看到了世界末日一样的表情大喊道。

「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行动了！就因为我们诱拐了这个小鬼……！」

顿时，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什，什么！？特务分室！？」

「那个帝国军最强的处刑部队——！？」

这些人都是在暗部世界作为恐怖分子活到今天的人。

因此他们知道，特务分室及其所属执行官们有多可怕。

「在前一刻，刺探小队的人已经被特务分室的执行官番号17<星>，以及番号3<女皇>袭击，目前已经全灭！这是那些人死之前对给我们留下的最后的讯息——『执行官番号0<愚者>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执行官，番号0……<愚者>……！？」

听到<愚者>这个名字，所有人更加慌张了。

「不可能……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种程度的小事会惊动特务分室……会惊动那个<愚者>！？」

「啊，完蛋了……我们这下是彻底完蛋了……！」

但是……

「哈哈哈……原来如此啊……」

卡里撒无比畅快地笑了起来，这让大家更加混乱了。

「卡里撒大姐你，你在笑什么呢！？你知道的吧，那个<愚者>……！」

「我当然知道，所以这才印证了我的想法」

卡里撒看向躺在床上的露米娅。

露米娅拼命躲闪着她的视线。

「这次事件对大众来说只是一起普通的绑架事件。而且，这还是个和菲贝尔家没有任何关系的，来路不明的小女孩……不，即便她真的就是菲贝尔家的大小姐，区区一桩绑架事件也不会一下子就惊动特务分室。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是这么说没错，但实际上……」

「特务分室是阿尔扎诺帝国女王的杀手锏。是在万不得已的事态才会动用的，能够省略任何手续，按照女王的直接命令行动的最后王牌。而这最后的王牌却为一个小女孩而行动了。这到底是为什么？答案很简单，她的身份不一般」

卡里撒的话让黑衣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大概猜到这小孩的真实身份了。而特务分室行动起来，就表示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中大奖了。明明只是想拿走一袋银币，没想到却错拿成了装满金块的大宝箱」

「真，真的吗……那这小孩到底是……！？」

「哼，我还不能透露。你们这群管不住自己的嘴的笨蛋，万一背叛了我我会很困扰的」

「我，我们才不会背叛您呢，我们只是……！」

卡里撒用手打断黑衣人的话。

「放心吧，我能找到愿意高价买下这个小鬼的买家……比如，天之智慧研究会。它们即便是给我们开空头支票也会买下她吧」

「天……天之智慧研究会……！？」

「那个黑社会之中最黑暗的组织……！？世界最大规模的秘密结社……！？」

黑衣人们不禁瞪大了眼睛，吞了口口水。

卡里撒望着那群人宣告道。

「没错，别说是赚大钱了，我们甚至能直接加入那个组织……怎么样？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地痞流氓一下子就能成为世界最强黑暗组织的一员。哈哈哈，本以为已经无路可走，没想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通往人生巅峰的大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们如何？想和我一起干一票么？想把性命托付于我么？」

被卡里撒打了一波鸡血后。

「我，我们会跟着大姐头干到底的……！」

「没错没错！」

黑衣人们真臂高呼。

「卡里撒大人说的话绝对不会有错……！」

「没错！再说，我们之所以会陷入窘境，也是因为上头的人是一帮蠢货。如果一开始就让卡里撒大姐掌管大局……」

「我们本身就走投无路了……但是！现在至少还有挽回的机会！」

「干他一票吧——！」

黑衣人们随即以卡里撒为中心团结在一起。

能够将这群凶残的恐怖分子迅速稳住，说明卡里撒作为恶人的人格魅力也是很强。

露米娅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些兴致高昂的黑衣人，流下无奈的泪水。

————

卡里撒等人详细制定了今后的方案，并迅速开始行动。

首先由卡里撒通过特殊的灵脉线路联系她在天之智慧研究会的熟人。

那边有非常熟悉王家内情的人，仿佛就在女王近旁。在那个人派遣天之智慧研究会成员过来交接之前，卡里撒他们需要在原地待命。

接下来之后要干的事就很单纯了。

那就是迎击据说正在朝这边赶的<愚者>。

并且守住人质露米娅·汀洁尔。

黑衣人们按照卡里撒的指示，在小屋周围构筑结界，加固此处的防御。

现在他们的总兵力只有二十人左右。

但是所有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邪恶魔术师。

这位于幽深的树海里的小屋已经被这些强大的魔术师们施了好几重结界，强化得固若金汤，甚至可以说是要塞。

即便<愚者>有多么厉害，他也不可能突破这样的防守——黑衣人们无一不确信着这一点，心中只有对即将到手的荣耀的憧憬。

————

沉默重重地压在人身上。紧张感令人起鸡皮疙瘩。

不论谁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时间过去。

时间仿佛是陷入了泥潭一样，流动得异常缓慢。

露米娅双目无神地竖着地板上木头的纹路……

「你不要以为自己会得救」

坐在木箱上的卡里撒突然对露米娅这样说。

「……？」

被捆住躺在地上的露米娅地卡里撒投出不解的视线。

现在房间里包括卡里撒只有五个人。

其他黑衣人们都小屋外面放哨。

黑衣人们正在轮流把守小屋的内部和外部，在露米娅的见证之下，黑衣人们已经交接班了好几次。

而这时，黑衣人们的领头人卡里撒却唐突地对她搭话了。

「没什么……我不过是不想让你错误地抱有希望并进行无谓的抵抗」

卡里撒俯视着躺在地上露米娅说。

「我稍微跟你介绍一下那个<愚者>吧」

「…………」

「那家伙，在我们这个业界算是名人。是冷酷无比的魔术师杀手……虽然不知道具体是用什么方法，但听说不管魔术师法术有多高强，在他面前都会沦为一个普通人。那家伙干掉的达人级邪恶魔术师，能明确身份的就有超过20人。实际上恐怕不止这些吧。确实他是个很大的威胁，我也有两个熟人被他做掉了。那俩都是战无不胜的狠角色。哈……总之他就是像恶魔或是死神一样可怕的人」

「…………」

「而这样一个人正在赶来。恐怕还是受了那个将你抛弃的女王艾丽西亚七世的直接命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

听到母亲艾丽西亚的名字，露米娅瞪大了眼睛。

渐渐的，她好像理解了什么。

「没错。那个<愚者>自然不可能是专程来救你的。倒不如说……他应该是来把你连同我们一起消灭掉的吧」

「……啊……啊……」

「明白吧？公主殿下……我可听说了哦？被诅咒的你对于王家，对于帝国政府来说是个软肋，不能放你到处乱跑，但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营救你……那么该怎么办？把你干掉是最简单省事的」

面对卡里撒的宣言——

「不，不会……怎么会……」

露米娅脸上绝望的神色更加浓重了。

不可能。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确实母亲抛弃了自己，但是不管怎么想她都不会做到这一步……

但是，在最后离别的瞬间，母亲那冷彻的目光又是？

倒不如说，如果只是为了救自己，她为什么要派那么恐怖的人来？

难道母亲真的要把我……？

「…………啊……啊啊啊啊……」

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一个十三岁的少女是不可能有冷静而理性的思考的。

露米娅顿时陷入恐惧与慌乱之中，她开始大哭起来。

「……哼」

看到自己的恐吓颇有成效，卡里撒冷酷地笑了。

即便是<愚者>真的能把露米娅救走，这样的露米娅也只会成为<愚者>的绊脚石。

（不过，<愚者>恐怕真的是来干掉这个小鬼的吧。总之一切按计划发展，没什么问题……）

此时，卡里撒已经确信这次的行动会成功了……

乒，乒，乒……

小屋外传来的金属质感的声音。

随后，一个黑衣人慌乱地冲进小屋里来。

「树海内的索敌结界有了反应！B41地点遭到入侵了」

「几个人？」

卡里撒沉着冷静地发问。

「只有一个人，从之前得到的信息来看，应该就是<愚者>不会错了！」

「原来如此，我还奇怪他行动怎么会这么慢呢，看来总算要登场了」

卡里撒露出冰冷的微笑站了起来。

「蠢货，从B41入侵……就以为能打我们个出其不意了吗？看来这位魔术师杀手也不过如此嘛……好了，按照预定计划，α，β小队听我指挥前去迎击，γ小队在原地守着人质。以上！」

「「「「「是！」」」」」

黑衣人们开始遵照卡里撒的指令，井井有条地行动起来——为了杀死那条愚蠢地跨入树海之要塞的可怜的猎犬。

————

嘀嗒，嘀嗒，嘀嗒……

放在阴暗小屋一角的破败的落地钟无情地走着字。

沉默无比沉重，似乎能随时压垮露米娅。

「…………」

卡里撒等人意气昂扬地冲出去之后，屋子里剩下的只有五个黑衣人。

有人双手交叉背靠在墙伤，有人抽着烟……总之在各自的地盘默默地待命。

正当她觉得这样沉重而令人痛苦的时光会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

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涌上脊背。

「…………」

那是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感觉到的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

五个黑衣人的其中之一——一个微胖的男人一直在盯着露米娅。

虽然只要一和露米娅对上视线，他就会把视线撇开，但是——

嘀嗒，嘀嗒，嘀嗒……

时间缓缓流逝，在此期间，那个微胖男人又好几次用下流的眼光打量了露米娅的身体。

看着露米娅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除了靠在墙边的黑衣人和在入口附近张望的黑衣人以外，其他三个人都在悄悄地盯着她。

「……！」

能够感觉到他们心中正在萌生出某种冲动与想法。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的露米娅扭起身子，想要逃脱他们的视线。

但是，这样只能导致地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唉，真是闲啊」

突然有个人这么说了，这成为了一切的开端。

「……要不要来一发？」

然后，微胖的男人慢慢走到露米娅身边。

「嘿，好啊……算我一个？」

「嗯，至少能消磨消磨时间……」

另外两个黑衣人也来到她身边。

「……咿！？」

发现事情不妙的露米娅挣扎着想要逃跑。

但是她被捆住手脚，根本无处可逃。

咚。

就这样，微胖男人压在了露米娅身上。

他两眼充血，身上散发着一股腥臭的气息。

他身旁的两个黑衣人也一脸奸笑地俯视着她。

「嘿嘿嘿……即便还是个小鬼，但女人就是女人……好久没来了……」

「是啊，偶尔玩玩这种乳臭未干的小鬼也不错……」

「啊？你真没眼光，倒不如说正是这种小鬼才好玩」

「呕，你居然是萝莉控？离我远点」

黑衣人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

露米娅十三岁了，受过王室教育的她有相应的知识。

因此，她很明白接下来他们要对她的身体做什么。

「不，不要……！求，求你们了……！」

露米娅脸色煞白，含着泪作出抵抗，但是她依旧无法做到任何事。

而且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抵抗与拒绝只会激起那些黑衣人的嗜虐心与性欲。

「哈哈哈哈！你们仔细看看，这家伙虽说是个小孩，但是长得很正啊！」

黑衣人端起露米娅的下巴品鉴道。

「嗯，仔细看看还真是！高级妓院里面也很少有这样好的货色吧！真是未来可期啊！」

「呀哈！如果是这样的小孩的话，稍微萝莉控一下也不错啊！」

黑衣人们愉悦地，下贱地笑着。

他们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唉……男人真是……那麻烦你们快点完事啊」

入口附近的黑衣人似乎是个女性，她对此并没有兴趣。

然而她也只是无奈的耸耸肩，并不打算停止男人们的禽兽行径。毕竟她终究也是畜生那一边的。

不过——

「喂，你们住手吧！我们只是奉卡里撒之命在这里把守的，你们忘了么？」

只有背靠在墙壁上的那个黑衣人发出了警告。

「啊？你什么意思？假正经？」

包围了露米娅的三个黑衣人扫兴地看着那个黑衣人。

就连入口附近那个女性黑衣人也用一种像是在说『怎么事到如今还想充好人？』的冷漠眼神盯着他。

「喂喂喂，你别担心啊。卡里撒大姐在这方面不是很通情达理的吗？她至今为止有惩罚过我们这种『调皮捣蛋』的行为吗？」

「没错，按照往常套路，只要不把人杀了就没问题」

「话说，你不来加入我们吗？嘿嘿……你想必也攒了不少吧？」

黑衣人接连回应。

「………………」

不知是不是不想再和他们说下去了，背靠在墙壁上的黑衣人沉默了，也没再看露米娅。

包围露米娅的三个黑衣人也对那个黑衣人失去了兴趣，开始继续他们野蛮的行径。

「那首先就来看看你美妙的肉体吧？」

「总之先把绳子解开，太碍事了」

「好好按着她的手脚哦……嘿嘿嘿」

绳子被解开后，露米娅被黑衣人按住手脚，仰面躺在床上。

然后出现在露米娅正上方的那个微胖黑衣人把双手放在露米娅的胸口，打算一口气把她的衣服撕开。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谁来救救我！」

露米娅哭喊着，拼命挣扎着。

但是，被三个大人按住的她根本无法进行抵抗。

一边抵抗，露米娅一边思考着。

事情到底是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为什么自己要遭遇这种可怕的事情？

（就因为我拥有那『被诅咒的力量』……？）

没错，全是因为它。

就因为被别人发现了她在使用那个力量，母亲艾丽西亚才态度骤变，抛弃了露米娅。

才被放逐到菲贝尔家，被错当成是菲贝尔家的大小姐拐了过来。

（要不是因为……要不是因为有它……！）

露米娅在混乱与恐慌之中思考着这些。

「呀哈哈哈哈！很好！很好！这个反应真是太能勾起欲望了！那我就，开动了——！」

黑衣人终于要使力将露米娅的衣服撕破——

嘶……露米娅的衣襟微微被撕开——。

——就在这个瞬间。

梆！

突然，火药的炸裂声在室内响起。

哗啦——什么温热的液体突然溅到露米娅脸上。

「……啊？」

那个正要把露米娅的衣服撕破的微胖黑衣人像断线的木偶一般，趴倒在了露米娅身上。他太阳穴上开了个大洞，血和脑浆流了出来。

「……可恶，还是没忍住。这下完全打乱预定的计划了」

露米娅惊恐地仰望……发现之前背靠在墙壁上的黑衣人已经不知不觉来到她的身边。

黑衣人拿着一把古旧的左轮手枪……枪口正飘着白色的硝烟。

「……什……？」

「啊……？」

手握左轮手枪的黑衣人让室内的时间静止了。下一秒——

「你，你干什么呢你个混蛋……！」

一个黑衣人怒吼着站起来，想要抓住握着枪的黑衣人。

但是他的枪口迅速调转方向。

握着枪的黑衣人毫不留情地，无言地对激动地扑上来的黑衣人眉间开枪——

咚！被称为灰色火药的魔术火药炸裂开来，被火药助推的球形子弹以强大的威力击穿了黑衣人的额头，将他整个身体都打向后方。

尸体+1。

「加了魔术的子弹……！？你，你是什么人……！？」

「切，是敌人么……！？」

剩下的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他是敌人。

他们以训练有素的动作向后跳去，与黑衣人保持距离，并且同时咏唱了咒文。

「<雷帝的闪枪>！」

不愧是身经百战。他们选择的攻击咒文是黑魔【闪电枪钉（Lightning·Pierce）】。

在这种近距离，单节咏唱释放出的雷闪是什么防御咒文都来不及抵抗的。

即便对方赶上了，现在也是二打一——十字火力。

就算当下了一边雷闪，另一边也绝对挡不住。

持枪黑衣人命数已尽——然而。

「什——！？」

「……不可能，为什么……！？」

【闪电枪钉（Lightning·Pierce）】的雷光并没有从他们指尖射出。

像他们这种久经考验的战士，不可能在关键时刻，在启动魔术上出现致命失误。

但是，明明一字不差地咏唱了咒文，咒文启动五工程也正常结束了——咒文就是启动不了。

「哼——！」

持枪的黑衣人高速动了起来。

他扔掉左手夹着的类似卡片的某个东西，并神速的拨动右手上的手枪的撞锤。

大拇指，食指，无名指——他刹那间拨动了三下撞锤，使出高速三连射。

几乎重合成同一声枪响飞出的三发子弹同时命中了一个黑衣人的眉间，喉咙，胸口。一点反击的机会都不给就夺去了他的性命。

「——嘎」

黑衣人被三颗子弹顶着，以竖直的姿态撞在墙上。

尸体+1。

「咿——！」

最后剩下的那个女黑衣人发出惨叫，又开始咏唱咒文。

「雷，<雷帝的闪枪>——！？<咆哮吧炎狮子>——！」

但是，不管怎么咏唱，咒文就是启动不了。

没有一发自己所熟悉的破坏性咒文从手上喷出。

「<冰狼的爪牙>——！为，为什么……为什么！？」

女黑衣人一直退后到墙边，慌乱地叫喊着。

「……！」

哗啦——手握着枪的黑衣人像是变戏法一样脱掉了自己的伪装。

面前的是穿着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的魔导士礼服的青年。

「咦……特务分室的……执行官……？」

因为太过恐惧，女黑衣人无力地软瘫在地上。

这时候，女黑衣人才察觉到之前青年丢出去的卡片一样的东西落在自己身边。

那似乎是一张塔罗牌。其表面上画着表现着『愚者』意义的花纹。

「……『愚者』……难道说……！？」

终于想明白了的女黑衣人颤抖着大声嚷嚷起来。

「难，难道说你就是……那个<愚者>——格伦·勒达斯……！？」

青年默默将枪口对准女黑衣人脑门，像是不想让她再说下去。

他用无比冷彻的眼神盯着她。

冷酷无情——他的双眼中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感。

「咿……咿……！？」

女黑衣人跪在地上，把手合在一起哭喊着求饶。

「……放，放过我吧……！我不想死……求你了……！我投降……！我什么都会做的……！所以，求你饶我一命……！」

但是——

青年——格伦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像是在给出回应。

梆！枪声响起，血花在空中飞溅。

他就像单纯的流水线作业一样制造着尸体。

——面对这单方面的杀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露米娅甚至忘了自己身上还趴着尸体这么一个恶心的事实，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唉，可恶……难得<教皇>精心制作了能伪装外表的结界罩在我身上，这下直接暴露了……不过趁早救下『公主』也算是好事一桩」

格伦把弹仓从滚筒上拿下来，装上新的弹仓。

然后他捡起落在地上愚者的大阿卡……回头看向露米娅。

「……别哭了，安静点」

但是——听到这句话。

之前一直像是被冻结住了一样的露米娅开始解冻了。

她太害怕了。她害怕着这个名叫格伦的青年的一切。

格伦毫不犹豫地把那些黑衣人赶尽杀绝了，即便是面对失去战斗意志，向他求饶的人。

俯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显得无比幽深黑暗，无比冰冷，让人无法想象那是一个鲜活的人类。他至今为止一定杀了无数的人。所以才会有那种非人般的……犹如地狱深渊般的双眼。

不会错了——这个名叫格伦的青年就是传说中的<愚者>。

就是那个母亲派过来的，冷酷无比的魔术师杀手。

正如传闻，这个魔术师杀手把绑架露米娅的所有邪恶魔术师都杀了。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是很明了的。

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

因为自己是被母亲抛弃的小孩，是母亲不要了的孩子。是不被允许活下去的累赘。

「放心吧，我是来救——」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此，露米娅无法遏制自己感情的爆发。

格伦正打算继续说，但露米娅根本就听不进去。

露米娅慌乱地从尸体底下抽出身子，破罐子破摔般的跑向小屋的门口。

「不要，救命！来人，快救救我——！」

「呜哇，糟糕！」

在露米娅跑过格伦身边的那一瞬间，格伦猛地抓住露米娅的手，把露米娅按倒在地上。

「你，你别哭！我是你这边的！是同伴！」

「骗人！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同伴！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会做我同伴！就连母亲，连母亲都抛弃了我……唔咕！」

格伦用手把露米娅的嘴堵住。

露米娅的恐惧与慌乱已经来到了顶点。

爆发出来的感情已经早已超出了她幼小的心灵的承受范围。

那是一股像是脊背被冰刃划破的恶寒，像是被暴风骤雨翻弄水中小舟。

露米娅的思考渐渐变成空白，她像发疯了一样闹起来。

但是，她手脚被格伦完全按住，什么都做不到。

会被杀掉，就要被杀了。不想死。谁来救救我——

不要。不想在这种地方孤独地死去，不要，不要不要——

自己的意识在渐渐远离，渐渐变得朦胧——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耳边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格伦一字一句地对露米娅耳边这么说——

「……！？」

突然回过神来。

刚才那一幕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那个冰冷锐利的，杀人者的双眼……不知不觉中变得真挚起来。

「……！…………！…………！」

但是即便是这样，心中的恐惧也不会轻易消散。心脏还在狂跳着。

眼泪从眼角溢出。

不管怎么说，自己面前这个名叫格伦的人毫无疑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格伦害怕她，害怕得不得了，害怕得要死了。

他盯着因为恐惧而颤抖的露米娅，并有一瞬间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拜托了，外面还有敌人，照你这样子我们肯定没法全身而退」

「……！」

「你有多怕我，多讨厌我，我都无所谓。只要你愿意停止哭泣——我就是你的同伴。你刚才不是说这世上没有人会成为你的同伴吗？那我就来当你的同伴。就算全世界与你为敌……就算你不稀罕我，我也会站在你这边。所以拜托你了，不要哭」

面对格伦如此真挚的倾诉。

「…………！……」

露米娅姑且冷静下来了。但是她眼中依旧还透着对格伦恐惧与不信任。

她依旧还是很危险，就像是一个会因为某个契机而突然爆炸的炸弹。

格伦轻轻放开露米娅，让她站起来。

然后把视线调整到和露米娅平齐。

「……抱歉，我们这边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计，计划……？」

「嗯，我没空详细跟你说……总之我们本来不该这么早出手的。说实话现在我们处境相当危险，被完全孤立在敌阵。被吸引走的敌人很快就会回来，到那时我们就都死定了。事情演变成这样，我只能一口气带着你冲到与同伴们的汇合地点了……快跟上！」

就这样，格伦拉着露米娅冲出了房间。

一冲出房间，周围就是幽深的树海。

格伦开始带着露米娅在充斥着夜之黑暗的树海深处奔跑——

格伦和露米娅在夜晚的树海中奔跑着。

朝着距离他们还很远的汇合据点跑去。

当然，察觉到小屋发生情况的黑衣人们紧随其后。

格伦一边带着露米娅一边与追兵展开了几次交锋，以强破坏性的攻击咒文互相攻击对方。

就这样将敌人一个又一个打倒——

随后——

————

在树海中某个地面的隆起背后。

「……啊……啊……真是的，这帮人真是纠缠不清……」

格伦探出头来窥视情况。

「可恶，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是缩小了包围圈啊……」

为了一边保护露米娅一边战斗，格伦不得不将更多魔力用在身体能力强化方面。因为格伦的魔力量贫弱，他只能节俭地使用各种魔术，攻击也随之变得单调。

而且，敌人打到这个份上恐怕也发现了，格伦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厉害……他只是个三流魔术师。

因此在这场大逃杀进行到一定阶段后……格伦的攻击开始完全无法奏效了。当初对这边的攻击万分小心的敌人也开始像猛兽追逐野兔一样凶狠追击起来。

为了打破这种局面，格伦利用能够贯穿任何防御手段，确保能将敌人杀死的固有魔术——【愚者的一刺】与敌人抗衡……然而<伊芙·凯兹尔的火药>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耗尽了。

与同伴的汇合地点还有一段距离。

「这样一来，只能冒险与对方展开近战突破包围圈了……剩下的魔力也不多了……装备还剩一把刀，两条钢丝，一个预备弹夹……只要给这些东西附魔……能行么？」

格伦思考着如何逃出生天……就在这时。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忽然，在格伦脚边抱着头缩成一团的露米娅双目无神地问道。

「你刚才已经用魔术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如此轻易地夺人性命……？为什么……？」

那是一种类似苛责，类似轻蔑的声音。也透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态度，像是在说『我已经无所谓了，你别再费工夫救我了』——

格伦俯视着露米娅，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说。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也是，你就是个用魔术杀人的杀手」

露米娅随口回了一句。

「用魔术把这个杀了把那个也杀了……最后再把我也杀掉，是么？」

「！」

格伦面无表情地沉默了。

「我刚才不是和你约好了么。我确实是个杀人的混蛋，但我会站在你这边」

「…………」

但是露米娅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她只是用一种像是放弃了一切似的无神的目光看着别的方向。

格伦无奈地说。「我很理解你不愿意相信我。毕竟我在你面前用魔术杀了那么多人……这也是必然的……对你来说，我和这群家伙没什么区别……」

露米娅抬起头。

虽然他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总觉得他话中透着悲哀与悲凉。

「但是，唯有这点是真的——我是来救你的」

「…………」

「把你救出去以后我就会消失，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所以，哪怕是只有现在也好，请你相信我……」

「你骗人」

露米娅烦躁地打断了格伦真切的话。

「……你来救我？为什么？凭什么？为什么你要撒这种慌？不过只是一个被抛弃了的，没人要的孩子……」

「……！？」

「你或许是不知道吧……我是被诅咒的。我从出生下来就注定是这种悲惨命运。所以母亲抛弃了我……因为我太碍事了。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来救我这种被诅咒的小孩……」

「……诅咒？什么鬼」

格伦反问道。但是露米娅继续说了下去。

「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这些恐怖的，痛苦的，令人难受的经历……我只想快点解脱……嘶……我放弃还不行吗……所以，快让我解脱吧……」

露米娅把脸埋在双腿间哭泣着。

格伦默默地看着露米娅。然后——

「……你这笨蛋，不要说这种话」

格伦单膝跪地，用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说。

「……！？」

在被这个沾满鲜血的杀人狂的手触碰的瞬间，她猛地缩了缩身子……但是，不知为何并没有什么反感。

格伦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被自己信赖的人背叛的你的心情有多绝望，这我无从得知，而且你还是个小孩，会这样自暴自弃也可以理解」

「…………」

「但是……你并不清楚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拜托我……她是背负着多大的风险把我派到这里来……你这样子，未免也太辜负她的一片心意了……」

「……她……？」

「你现在年龄还小，想要理解这些还比较困难。所以你好歹该像个孩子那样……祈祷自己能活下去，怀着会有人来救自己的希望。你不要说那种丧气话……不要说自己生来就注定不幸……因为这世上确实存在着祈祷你平安幸福地活下去的人」

「…………」

露米娅这时想到。

这个人……有所不同。

这个人难道不是残忍无比的魔术师杀手，执行官番号0<愚者>么？

而实际上他确实在她面前杀了很多人。

他就是恶魔或死神。根本无法信赖。

但是——

「不管多少次我都会说。我是你的同伴，我会保护你，为了保护你，我不惜用魔术——」

就在格伦想要表达什么的时候——

无数追兵已经靠近了

他们所形成的包围网已经逼近到面前。

「……看来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了」

格伦松开了露米娅，站了起来。

他像是做好了觉悟似的，看向树海深处——看向对面的黑暗。

「你在此处不要走动，千万别动……我去去就回」

「啊……」

说完——

格伦不声不响地跑了出去，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没过多久。

对面的黑暗之中传来闪电与火焰的爆炸声。

人的怒号，战斗时的喧嚣，临死前的惨叫——

这些声音在她听来都无比刺耳。

————

唰唰唰……脚碰到低矮的草丛的声音在黑暗的树海中回荡。

「啊……！啊……！啊……！」

露米娅一个人在黑暗之中奔跑着。

像是在从什么东西手中逃开，像是在被恐惧的驱赶。

「够了……真的够了……我不要……！」

格伦留下露米娅一个人去战斗后不久。

露米娅并没有听从格伦的指令，而是自己一个人逃了。

这也是当然的，她信不过他。

那个名叫格伦的青年是死神，是恶魔。

如果一直被他牵着跑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被他带到地狱里……

所以，她逃了。

因为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不知为何有些于心不忍……但这一定是错觉。

「嘶……嘶……！哈……哈……！」

但是在奔跑的过程中，露米娅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万一那个叫格伦的人真的是来救自己的呢？

因为那个青年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单纯的杀人狂——

「不！我不能相信他……我怎么可以相信那种人！」

就连母亲都抛弃了自己。

本该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母亲都把她抛弃了。

所以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她，更何况那是个素未谋面的人。

不可能存在这种人。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那么温柔，那么她从一开始就不会被母亲抛弃。

不然不就自相矛盾了吗——

「咿……！唔咦……！哈……哈……！」

奔跑着，奔跑着，奔跑着。

在恐怖与绝望的驱使下奔跑着。

在黑暗中奔跑着寻求某种救赎。

但是——

（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到底该去哪……！？）

露米娅动用着自己不太灵光的脑子思考着。

（明明我已经无家可归……！）

被母亲抛弃了。

在菲贝尔家干了各种过分的事，事到如今菲贝尔家肯定也不会再收留她，倒不如说她不在了人家过得还省心。

没错——自己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

（即便是逃出去了……我……！）

自己的双脚在各种负面感情的驱使下跑了不少路……已经来到极限了。

无处可去——这个事实让自己的心气迅速瓦解，连支撑双脚的力量都没有了。

啪！

露米娅摔倒在树海某处的苔藓地上。

不管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消耗殆尽了。一步都跑不动了。

「我真是受够了……救救我……救救我吧……为什么总是我……为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露米娅一个人在原地凄厉地哭着。

她已经不想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了。

就这样消失在这树海的黑暗中也不错。

但是……就在此时。

刷啦——

有人拨开茂密的树丛，出现在露米娅面前。

以为是格伦追上来了的她缓缓抬起头……

……结果发现事态比她想象的要糟糕。

「啊……啊……原来……你在这个……地方……你这臭小鬼！」

是一个黑衣人……是敌人。

但是那个人全身是血，已经受了重伤。他因为剧痛而双目充血，面容狰狞无比。

「咿，咿！」

露米娅面色惨白地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受伤的黑衣人怀着一种狂怒与憎恶念叨了什么，然后缓缓接近露米娅。

「可恶，那个<愚者>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个菜的抠脚的三流魔术师……为什么我们会输……！？为什么我们会被他杀光……！？」

是因为自己的同伴被杀光了呢，还是因为自己本人身受重伤呢——总之黑衣人情绪极为激动，似乎早已没有了理智的判断。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凯尔那傻帽错把你这臭小鬼当作菲贝尔家的大小姐拐过来以后，一切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卡里撒那家伙也完全靠不住……为什么……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不，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忽然，受了重伤的黑衣人突然在她面前停下了。

「嗯……没错，我明白……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这臭小鬼！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这——」

轰！雷闪划破空气袭来。

咚！被吓傻了的露米娅一屁股摔到地上——这两者是同时发生的。

太幸运了。甚至可以说是奇迹。

露米娅头顶上——上一秒她的脑袋所在的位置已经被黑衣人指尖放出的闪电贯穿。

这是他预先咏唱的【闪电枪钉（Lightning·Pierce）】。

看来这个受伤的黑衣人在这一发攻击中注入了挺多魔力。

轰！露米娅背后的一棵粗壮的树木被雷闪打穿，发出轰响断成两截倒下了。

「切，居然打偏了……我怎么会这么窝囊……」

「咿，咿……！？」

看来这个黑衣人在那群人之中算是实力较强的。那种威力的咒文如果直接命中的话，露米娅的脑袋肯定会被打得粉碎。

「但是……下次不会偏了……！」

受伤的黑衣人瞄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露米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露米娅瞪大了眼睛，盯着朝向自己的指尖。

之前那样的幸运或是奇迹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下一次黑衣人的攻击已经会精准地刺穿她的头颅。

这会将露米娅的人格，思考，一切的一切全都打得灰飞烟灭。

「……啊……啊……————」

浓郁的死亡的气息已经渐渐爬上自己的脊背。

（我……要在这种地方……死……？）

视野和意识已经越逼越近的死亡与恐怖而变得混乱与模糊，唯有对『死亡』的认知变得格外清晰。

她甚至能感觉到『死亡』想要将她带走。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活人的本能让露米娅抗拒着，拒绝着死亡。

但是——就算抗拒了，又能怎么样呢？

（……反正我也……已经……无处可逃……）

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所以露米娅放弃了抵抗，选择接受『死亡』。

就这样老实接受死亡的话反倒轻松。不会有任何的悲伤与痛苦。

……但是。

不知为何，在临死之前自己脑海中闪过的是——

和温柔的母亲，姐姐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

尽全力接纳自己，想要把她当作真正的家人的菲贝尔家。

我会站在你这边——对她说了这种话的，用魔术杀人的杀手——格伦。

「……啊……」

露米娅忽然回想起格伦所说的话。

『你不要说那种丧气话……不要说自己生来就注定不幸……因为这世上确实存在着祈祷你平安幸福地活下去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

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是不会说谎的。任何伪装与欺瞒都会暴露。

不论是谁，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坦诚相待。

因此，露米娅在临死之时才终于察觉到——

至今为止她一直对『被抛弃了』这个事实紧抓不放，却忽略了其他重要的事……她这时候才回想起来。

『我要将你逐出皇家。你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你已经不是艾露米娅娜了』……母亲将自己抛弃的时候，她的表情确实显得冰冷无比……但是谁又能说她眼角没有微微泛着泪光？

在离别的时候，母亲轻轻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现在回想起来，这难道不是在祝她能获得新的幸福，祝她能有个美好的未来么？

菲贝尔家的人也是，虽然自己如此任性，给他们添了那么多的麻烦……但是终究没有谁说过『滚出去！』。他们一直在努力成为自己的家人。按理说，他们本没有责任与义务对一个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

自己是被抛弃的，是被诅咒的，所以不可能有人愿意接纳自己——她一直这么想。但实际上真正抛弃了自己，诅咒自己，自暴自弃，拒绝任何人伸出援手的，难道不是她本人吗？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总算领悟到这个事实。

「啊——啊……啊！」

顿时，她那本已经接纳了『死亡』的想法崩塌了。

我还不想死——一股强烈的意志窜上心头。生存本能发出了呐喊。

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我想对菲贝尔家的人们道歉！总有一天，我想再次见到母亲！

但是，这来得实在是太迟了——

「去死吧你这个臭小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衣人对露米娅放出雷闪——的那一瞬间。

枪声在树海里回荡。

来势汹汹的铅弹划过了黑衣人眼前的空间——黑衣人事先察觉到危险避开了。

「什——！？」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的对手在这里，你个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人从树海的黑暗之中猛地冲出来。

是格伦，他一边跑一边架着枪。

他瞄准黑衣人，正要射出第二枪——

咔嚓！撞锤的声音在树林里回荡，残忍地宣告着他已经弹尽粮绝了。

「……切！」

格伦果断地把没了子弹的手枪往别的方向扔出。

然后他没有降低速度，而是对黑衣人举起左手手指咏唱咒文。

「<狂暴的雷帝啊——>——！」

他马上将攻击手段从枪击切换成了咒文攻击。

但是，从他咏唱的咒文来看，他的咏唱恐怕是——三节的。

「<——·以极光之闪枪·——>」

——太慢了。

在这种距离下还用三节咏唱等于找死。实在是太慢了。

因此黑衣人怀着对自己胜利的确信，启动了预先咏唱好的咒文迎击格伦。

「笨蛋！去死吧啊啊啊啊啊——！」

——但是。

就在黑衣人左手手指对准格伦正要释放咒文的那一刻。

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左手背，使他没了准星。

「……什！？」

是枪。是格伦之前扔出去的枪。枪看上去是被抛弃了，实则在黑暗中划过特殊的曲线绕了回来，打中了黑衣人的手背。

就趁这一瞬间的功夫。

「<——将之射穿>！」

格伦完成了三节的咏唱——

「可，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衣人也慌忙地再次瞄准格伦——

嗖嗖！

两闪【闪电枪钉（Lightning·Pierce）】在黑暗中交错。

「咕……！？」

该说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魔术师吧。黑衣人在紧急关头强行调整过来的雷闪擦过了格伦的侧腹，烧伤皮肉。格伦的鲜血在空中飞溅。

但是——

「——嘎……啊……」

格伦释放的雷闪，完全贯穿了黑衣人的头部。

黑衣人像断线的木偶一样伸着四肢倒在了地上。

「咳……咳……！」

啪——格伦也没站稳摔在地上。

「可恶……好痛……！还好把很多魔力用在了加固三属抵抗上……不然刚才那下真的会死啊……！」

他按着血流不止的侧腹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瘫坐在地上的露米娅那边走去。

「咿！？」

看到格伦缓缓接近，露米娅不禁发出了惨叫。

格伦的伤不止刚才侧腹部那一处。

他遍体鳞伤，浑身都是血，不知道是经历了多惨烈的战斗。这让人觉得他能活到现在都是一个奇迹了。

「怎，怎么会……伤的那么重……！？」

但是。

「……还好赶上了……我们走吧……」

格伦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他拉着露米娅的手摇摇晃晃的走起来，拖着脚步朝着树海深处走去——

「……抱，抱歉……让你遭遇危险了……不过没事了……」

格伦没有怪罪露米娅。明明他也知道露米娅是违背了他的指示擅自出逃了。但是格伦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说。

「比，比起我，你应该更关心一下自己吧……！为，为什么你要……！？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哈哈，才不会死呢……别看我这样，我自信命还是很硬的……话说，赶快走吧……敌人基本被干掉了……但是他们的老大还躲在某处……」

「这……」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露米娅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名叫格伦的男人。

这个人不是个单纯的杀人狂吗？

为什么会为了自己拼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会拼到遍体鳞伤……

露米娅问出口后——

「我一开始不就和你约好了吗……？我……会成为你的同伴……」

格伦说他不过是遵守了诺言。

回想起来。

不管露米娅如何看不起格伦，如何拒绝格伦。

格伦都坚持着这一点。

他只为了这一点，就愿意为露米娅出生入死，为了拯救露米娅而默默战斗到满身是伤。

他并不多说，并不会花言巧语，只是单纯地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意志。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现在依旧对这莫名其妙的青年感到恐惧。

即便他是救命恩人，他终究是在露米娅面前杀了一大群人。

刚才那下也是，虽说是为了拯救露米娅，但他依旧是用魔术杀了人。

但是，她现在至少也明白格伦不是个单纯的恶人，或是个单纯的杀人狂。

就像她刚才在临死关头察觉到母亲和菲贝尔家的真心那样，她也注意到了格伦的一些细节。

格伦在使用魔术杀人时——

他一直都显得非常悲伤，非常痛苦——

「…………」

因为注意到了这一点，露米娅再也狠不下心来说格伦。

————

「我小时候……梦想成为正义的魔法使……」

露米娅搀扶着满身是伤的格伦前进。

当然，格伦的血染脏了她的头发和衣服……但不知为什么露米娅并不觉得恶心。

「……然后……走着走着就走上了这条路……」

已经耗尽魔力的格伦只能给自己注射了随身携带的恢复药。

因为镇痛的副作用，他会有一段时间意识模糊。

格伦一边在露米娅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着，一边自顾自地回忆自己的经历。

这恐怕也是他想要缓解露米娅的紧张与不安的一种方式吧。

或者——那只是单纯的心血来潮。

「……我……很喜欢魔术……我的师傅是一个很厉害的魔术师……所以，我对魔术师一直有着憧憬……」

「…………」

露米娅默默地听着格伦的话。

「比如……」

格伦忽然开始念起咒文。

随后，藏在他手套里的钢丝开始闪耀七彩的光芒，悦动起来——

钢丝在露米娅面前复杂地缠绕在一起……最后缠出一个展翅飞翔的鸟的结构。

七彩的光芒和钢丝闪亮的银色构筑出梦幻般的景象——

「啊——」

闪着光芒的鸟是如此美丽，它让露米娅不禁瞪大了眼。

在此时此刻，她忘记了一切的不安与恐惧。

「呜哇……好漂亮……」

「……对吧？很厉害吧？确实很让人憧憬吧」

格伦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这华丽的鸟。

「只要咏唱特殊的咒文……就能做到无数不可思议的事……魔术就是这么有趣……」

但是，格伦的声音中透着一种暗沉。

「……没错……我原本也觉得魔术是不可思议的，是好玩的，有趣的……我本希望用这样的力量给大家带来欢笑……能帮助大家……」

「……原本……？那现在不是么……？」

露米娅察觉到格伦说话都是过去式。

「嗯，现在……我讨厌魔术讨厌得不得了」

他悲伤地，怀着愤恨地说——

「……你也看到我用魔术杀人了。到头来魔术只是杀人的工具。不管是魔术还是这份工作，我都恨透了……但是，明明我早就对魔术不抱期望，却又无法放下……无法放弃成为正义的魔法使的梦想……」

露米娅思考着。

他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才会有如此哀伤的眼神。

为什么我至今为止只把他当作一个可怕的人。

一个世界的阴暗处被所有人惧怕的，冷酷无比的魔术师杀手？

不对。

他就只是一直被抛弃的，在路边彷徨的可怜小狗。

「……为什么？」

所以，露米娅忍不住发问。

「为什么……你还不抛弃如此可怕的魔术……？你不是讨厌它么？你不是不想再用它了吗？」

「…………」

面对这个问题，格伦沉默了片刻——最后回答道。

「因为即便如此……魔术还是能拯救人……」

「……！」

格伦的回答让露米娅吞了口唾沫。

「说实话，我已经完全不抱期待了……但是……即便魔术是这么糟糕的东西，它还是能帮到别人……所以……我想要再稍微……真的只是再稍微地努力一把……」

之后，格伦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挪动自己的脚步。

在身旁支撑着他的露米娅总算领悟了。

（他只是……单纯地喜欢魔术……讨厌战斗……但却不惜将自己最喜欢的魔术变成最讨厌的模样也要为了他人而战的，温柔人……）

『可怜』？——对他表示同情也很奇怪，因为他是自愿选择这条路的。

『加油』？——对他说这样的话未免太说风凉话了，明明现在他连路都走不稳。

『要不你还是放弃吧？』——自己算老几？凭什么对他这样说。能决定他的人生的只可能是他自己。

所以——

「……看来，这一行也很辛苦啊……」

露米娅只能说出这样的话。

对于一些敏感的人来说，即便是这样的话也会刺痛到他们的神经吧。

但是，幼小的露米娅只能尽可能地怀着与他的艰辛产生共鸣，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露米娅的声音是否能传到他心中呢。

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呢——毕竟格伦现在也是一语不发。

但是——

「…………」

感觉稍微——

真的只是稍微有一点点——

格伦那紧绷着的神经有了些许缓和……

————

为了防止自己的潜入行动暴露，格伦并没有携带什么和同伴通信的道具，这反而成为了弊端。

不过当然，敌人也很难通过反侦测发现他们。

格伦朝着预定汇合地点在黑暗中缓缓前进。

还有一会儿。

再过不久……就能来到汇合地点了。

然而，堵在格伦他们面前的最后的高墙出现了——

————

这是树海某处的开阔地。

只有这块原型的空地光秃秃的没有树木，能够直接看到夜空。

月亮的光芒微微照亮了周围……也让那个人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露米娅知道那个人。

她是卡里撒——主导了这次绑架事件的黑衣人们的领袖。

「还真有你的啊……执行官番号0，<愚者>格伦·勒达斯——」

卡里撒静静地燃烧着自己的愤怒，堵在格伦他们面前。

她身上虽然也有不少伤，但不至于影响战斗。

格伦咂嘴，把露米娅护在身后，盯着卡里撒。

卡里撒死死盯着格伦说。

「我真的搞不懂你。你在暗部世界是被所有人惧怕的魔导士……杀了很多强大的魔术师……我还以为你是个多可怕的怪物，结果没想到你只是个三流魔术师」

「…………」

「『封杀魔术的魔术』——把你那骗小孩的把戏戳穿，觉得你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结果冲上去一打……我的部下却被你用各种各样奇怪的方法杀光了……」

「…………」

「考虑到你我双方的战斗力差距，哪怕是打一百次，其中99次也会是我们获胜。但是我们已经全灭，而你却还活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捉摸不透的男人……！」

说着，卡里撒进入战斗态势。

「但是，到此为止了。你的手段我已经全都清楚了。你的武装和魔力也都快要耗尽。我没有任何需要惧怕的，我要尽快干掉你，把那小鬼掳走」

卡里撒向自己身上的身体能力强化术式注入魔力。

「切……为什么你们这群反派总是那么多废话……？有时间在这里饶舌还不如赶快放马过来……」

格伦也绞尽自己所剩无几的魔力，启动了自己身上的身体能力强化术式。

他已经半只脚踏入魔力缺乏症了。

嘴角流出鲜血的他不断往自己的术式中注入魔力——

「那，那个……！」

——露米娅对格伦的背影喊话。

「没问题的……你给我退后——！」

说完，格伦朝着卡里撒抡起拳头冲了出去——

「哼——<咆哮吧炎狮子——」

同时，卡里撒准备咏唱咒文迎击。

「不会让你得逞的——！」

格伦理所当然地掏出愚者的大阿卡，启动固有魔术【愚者的世界】——

卡里撒的咒文启动被封印了。

但是卡里撒露出得意的笑容。

「哼哼，我就料到你会这样做了，<愚者>」

她看着以迅猛的速度冲过来的格伦说。

「你那个『将魔术封杀的魔术』……对自己也是有效的对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通过近距离格斗分出胜负。那也就是说——」

这时，格伦已经来到了能用拳头打到卡里撒的距离。

右直拳。

然后顺势使出旋风般的勾腿。

卡里撒只是动动脑袋，轻巧地躲开——

啪！她带着扭力对格伦左胸部就是一肘。

「噶——！？」

就这下格伦就断了好几根肋骨，被打向后方。

如果没有付与了强大的防御术式的魔导士礼服，格伦这恐怕早已心肺破裂而死。

「噶——咳，咳……！？」

「嘿嘿，怎么样？如果是近战的话，我比你更有优势哦？技术上我更胜一筹，而你也没有什么魔力去强化自己的身体能力了」——卡里撒俯视着趴在地上的格伦，冰冷地说。

「……那……又怎么样……！？」

格伦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但是格伦的状态不论在谁看来都很不好，他的膝盖在不停颤抖，脸色也是铁青色的，象征魔力缺乏症的颜色。

即便如此，格伦还是举起颤抖的双拳与卡里撒对峙。

「我和那个人……我和这孩子……约好了……要保护她……！所以我可不能在你这种杂鱼面前丢人现眼……！」

「那我只能强制让你睡去了——我说的是永眠……！」

这次轮到卡里撒行动了。

她以疾风般的速度杀到格伦面前，接二连三地使出足以令人毙命的攻击。

闪光般的手刀打向格伦的脑袋侧边，像鞭子一样的甩腿打向格伦的脚。

格伦也不是傻愣愣地站着挨打。

但是他的防御总是有些慢半拍，跟不上对方的节奏。出现魔力缺乏症状的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笨重。即便是防御了，其防御本身也会被直接瓦解。

卡里撒的每一击都能把他打得七仰八翻的。

「怎么了！？你就这点水平吗！？魔术师杀手！」

卡里撒的攻势越发凶猛。

攻击格伦的上腹部，紧接着又是从天而降的脚跟落在格伦头上。

「咳……！？可恶……！」

格伦将双臂交叉进行防御，但是被卡里撒的攻势所压倒，完全无法反击，只能一步步后退。

这已经不能说是战斗了，是单方面的蹂躏。

「……啊……啊啊啊……！？」

露米娅只能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面对格伦正要一点点地被消耗殆尽的局面——

（这样下去……他……他一定会……！）

即便是生活在和这种生死争斗无缘的世界，露米娅也能明白。

格伦恐怕会死，会被杀掉。

格伦的疲劳与负伤带来的影响已经来到极限。

一路走来，他正是为了保护露米娅才进行了那么多无谓的，勉强的战斗……他的肉体早已透支了。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再打下去也只会平添痛苦。

事实上现在被各种蹂躏着的格伦想必也是在经历着令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吧。

明明他可以不管露米娅自己逃跑的。明明他也可以放弃抵抗。

只要这样做，他便可以从所有的痛苦之中解脱出来。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格伦还是没有放弃，还是在继续战斗。

被打，被踢，被撞开——即便如此他还是浴血奋战着。

（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拼……！？）

露米娅咬紧嘴唇，直勾勾地看着格伦的身影。

他说他讨厌用魔术杀人，他说他讨厌这份工作。

但他还是为了拯救别人而选择继续战斗。

他已经深陷绝望，但他还是要为了某种东西战斗。

他为的应该就是拯救更多的人吧。

恐怕就是为了成为那绝不可能成为的『正义的魔法使』。

「…………」

露米娅思考着。

（真的好么……？我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格伦不会抱怨自己的不幸。

和我不同。

格伦会忍受着不幸继续前行。

和我截然不同。

格伦为了守护我这种软弱的人而战斗着——

但是，这样下去……

「…………」

只有一件事。

自己目前能做到一件事。

她有『力量』。

那是决不能告诉别人的『力量』。

但是，她本来不打算再在别人面前使用它。

她甚至不会有主动使用这个力量的念头。

因为这是被诅咒的力量，是她讨厌得不得了的力量。

就因为这个力量，她失去了一切，堕入了不幸的深渊。

一辈子都不想再用这个力量了，她对此十分坚定——直到此时此刻。

但是——

『因为即便如此……魔术还是能拯救人……』

格伦的话在心中回荡。

（那个人，一直在用他最讨厌的魔术，为了守护别人而战……所以……）

我是不是也能用这被诅咒的『力量』……用自己最讨厌的这份力量做些什么呢？

就像那个一直在用自己讨厌的魔术不断挣扎的他一样。

自己是不是也能用这力量拯救他人？

比如——

（我要对现在正在拼命保护我的那个人使用力量……但是，这力量——）

害怕。她很害怕。

想要使用『力量』，必须要亲手触碰对方。

也就是说必须要冲到他们现在正在厮杀着的地方。

可怕，可怕——太可怕了……

那是血淋淋的，杀意与杀意在疯狂碰撞的异次元。

一个年仅13岁的少女如何能涉足这样的世界。

但是——

（我不想让那个不惜把自己喜欢的魔术变成讨厌的模样也要为了守护别人而杀人的人……不想让那个温柔的可怜人死去——！）

格伦战斗着的背影给了露米娅勇气。

他那毅然与邪恶作斗争的背影推了露米娅一把。

至今为止，都哀叹着自己的不行，对周围的人发泄，一直逃避现实而从未抗争的少女在此时此刻，要主动发起挑战。

她绞尽自己所有的勇气，直面这一切。

为的是自己——为的是自己今后的人生。

同时也是为了那个温柔的杀手——格伦。

「啊……啊啊……啊啊啊——！」

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将心底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勇气掏出来……燃烧。

将其作为驱动被恐惧与绝望所冰冻的身体的动力源。

露米娅喘着气，缓缓站了起来。

她紧闭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大喊着朝格伦那个方向直冲过去——

「——嘎啊！？」

卡里撒像长枪一样的手刀刺中了格伦的腹部。

格伦大口吐出鲜血。

虽然他很快向后方退去，但是还是脚下没站稳——

膝盖使不上力，身体失去平衡——在敌人面前暴露出致命的空档。

而卡里撒也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结束了，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里撒往右上方向踢的回旋踢呼啸而来，朝着格伦的脑袋飞去。

「——！？」

格伦瞪着眼看着她的脚渐渐接近。

这下彻底玩完了——他心中有这样的预感。

魔力几乎完全枯竭，格伦的身体能力强化术式也几乎没有任何效果了。

在这种状态下被那灌注了魔力的一击击中的话……自己的脑袋绝对会四分五裂。

就算是想防御，想躲避……手臂也抬不起来，身体也完全不听使唤。

死亡正在逼近，卡里撒的脚就像死神的镰刀一样袭来。

（……可恶……！到此为止了……！对，对不起……）格

格伦怀着某种歉意，正要接受自己的命运——但是。

咚！

突然有什么人从旁边撞开了他的身体，他更加失去平衡了。

「——！？」

不过因为这次撞击，格伦身体勉强偏出了卡里撒的攻击轨道。

「什……！？」

往旁边一看，居然是露米娅。

是露米娅把格伦撞开了。

（这，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格伦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刚才那一瞬间，哪怕是稍微偏一点，死的就是露米娅了。只要卡里撒的攻击稍微擦到一点点，没有进行任何魔术防御的露米娅脆弱的身体就会被打得粉碎。

但是，露米娅居然为了救格伦，踏入了这恐怖的生死局之中。

然而也到此为止了。

露米娅因为势头过猛摔在地上……格伦也没办法再继续打下去了。

卡里撒虽然没有踢中格伦，但她马上冷静地转身——交换轴心脚，从反方向再踢了过来。

（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实在是躲不过去了。

不管怎么想都躲不过去了。坐以待毙。

露米娅这拼死一搏到头来也不过是将终结稍微往后延了一下。

格伦也放弃了一切……眼睁睁地看着死亡之旋风接近自己。

……但是，他忽然发现。

（怎么了？）

很慢。

不管等了多久，该来的攻击就是不来。

格伦惶恐地确认周围的情况。

（……啊？）

卡里撒的回旋踢正在朝这边飞来。

但是……她的动作简直慢得荒唐，不知道是在开什么玩笑。

她像是在搞哑戏一样，缓缓地抬起自己的脚朝这边踢来……

（……？）

格伦也非常冷静地，慢慢调整身体……仰面躲开了攻击。

卡里撒的脚又缓缓地从自己眼前划过。

「……！？」

随后，卡里撒的表情又缓缓地扭曲，扭曲——变成一种无比惊讶的表情。但她还是没忘记对格伦连续使出拳打脚踢的追击。

但这一切终究是太慢了。

仿佛是在黏黏的沼泽中挥动自己的手脚。

格伦不断地避开，避开，避开卡里撒的攻击。

慢慢扭开头，把身子别开，用拳头格挡化解其攻击。

卡里撒的表情变得更加惊讶了。

（有什么不对头……）

格伦总算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身体很轻盈，和自己刚刚灌铅了似的身体截然不同。

而且，在自己全身上下循环着的魔力极度活性化，汹涌起来。

魔力的质与量都不是他平常能够比拟的。

从未见到过如此强大的魔力。这对从小就魔力容量贫弱的来说是一个令他近乎感到恐惧的未知的感觉。

但是，多亏了这些，他身上的身体能力强化术式前所未有地高功率运转着。活化到突破极限的魔力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入术式，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威力。格伦全身充满了力量，感觉敏锐到了极致。

简而言之……他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也就是说，并不是卡里撒太慢了——

（是我，太快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能在生死关头遇到这么幸运的奇迹，但唯一有一点能确信的是——

（现在的我能赢那家伙……我能保护住露米娅……！）

理由和原因等之后再慢慢想吧。

现在——要做好自己该做的。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格伦猛地朝着正在缓缓挥拳过来的卡里撒踏出一步。

等她的拳头无限接近自己时，再击出一记右直拳。

双方的拳头交错。

卡里撒的拳头擦过了格伦的右边脸颊。

而格伦的拳头正中了卡里撒的头部。

「——噶！？」

手感十足。卡里撒也随之发出惨叫。

没有比这更艺术，更致命的犯傻了。

啪——

格伦拳头能感觉到卡里撒的颈椎完全断裂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他再迈出一步，把自己的拳头完全挥出去。

同一时刻，这迷之反杀奖励时间也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缓慢的时间流动，以及独自在进行超绝加速的格伦的意识也恢复了常态。

「~~~~！？」

他只能看到卡里撒的身体纵向旋转着往后方飞去，无数次猛烈的撞击底片，然后像是一个被摔坏的人偶一样躺在地上。

一切总算是恢复正常。

卡里撒……也早已毙命。

根本不需要去确认，她的脑袋已经扭到了一个很离谱的角度。完全就是当场死亡。

她死前脸上的表情还透着惊愕，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是恶人应有的，有些可悲，但又没什么实质意义的死相。

「啊……！啊……！啊……！」

格伦喘着气，确认了卡里撒的死亡。

然后他总算放松了警惕，回头看向露米娅。

「…………」

露米娅趴倒在地上，也昏了过去。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刚才冒死冲了上来，绷紧的神经何时松懈都不奇怪。

「……刚才那就是……你的力量吗……？」

在刚才那一瞬间，露米娅做了什么，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格伦根本想不明白她做了什么。

至少那不是魔术，因为现场的魔术启动已经被格伦的固有魔术封杀了。

那么到底该如何解释那个现象呢？

即便是想问清楚，露米娅现在也昏倒了，也好把她叫醒。

格伦在执行此次任务的时候也没有从女王陛下那里听到任何关于露米娅的信息。这是最高机密。

但是格伦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难道是因为这个……」

恐怕那个『力量』正是露米娅被逐出王家的原因。

不过再刨根问底也不合适。

被救了就应该感谢，『力量』的性质是什么并不重要。

而且……任务还没结束。

「……多谢咯」

格伦对昏睡的露米娅道了谢，然后背起露米娅，又开始一步一步地赶路——

————

——

「真是的……你怎么每次都这样横冲直撞的」

「啊！？我也是没办法啊，毕竟是那种情况，谁都会这样做吧！」

「好啦好啦，你们别吵了。能平安回来就不错了，别吵架，好么？」

露米娅模糊地听到有人在说话。

「…………？」

她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她抬起异常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离开了树海，来到了一个有些高度的小山丘上。

周围一带都是宽广的草原。太阳已经从地平面上稍稍升起，将夜晚的黑暗驱散。

黎明——漫漫长夜总算结束了。

（我，我这是……？）

自己还在格伦背上。

格伦面前是一男一女。

一个长发的青年和一位白发的女性。

他们都穿着和格伦相似的魔导士礼服。

太阳逆光而耀眼，所以看不清这两人的面庞。

「啊，她好像醒了哦？」

白发女性察觉到露米娅已经醒来，好像对这边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放心吧，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我们是来救你的」

长发青年也平淡地说。

「嘿！明明你们这次根本没有付出任何劳动！」

背着露米娅的格伦如此嘲讽道。

但是他的话语中透着安心与放松，能感觉出他对他们的信任。

因此，这些人应该也不是坏人……露米娅下意识地这么想了。

「总之也辛苦你啦，你很棒棒哦」

格伦把手伸过来摸了摸露米娅的头。

「多亏了你，我保住了一命。本来是来救你的，没想到反被你保护了，我真是太丢脸了」

「……怎，怎么会……我，我只是……」

「没事了。我马上把你送回家去。我知道你的情况很复杂……但我相信你今后能走下去。毕竟你都已经能和那么可怕的敌人对峙了。毕竟你还在敌人手中救了我一命……现在的你根本不需要惧怕任何东西」

「……呜……啊……」

不是的——露米娅这样想。

我只是个弱小而胆小的人。

只是因为有你在。

只是因为格伦在我身边——我才站了起来。

我从你身上学到了直面困难的勇气。

「……我……我……！」

「没事，也就这一次了。按照约定，我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抱歉让你遭遇到这么可怕的事……」

不是的。不对——请不要说那么悲伤的话。

你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是比谁都要温柔的人。

你保护了我，给了我勇气。哪怕自己遍体鳞伤。

这种默默地背负着痛苦，承受着痛苦为了别人默默战斗的人，不是温柔不是强大又是什么呢？

「所以你就再好好睡一会儿吧」

格伦抚摸着露米娅的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似乎是什么咒文。

强烈的睡意突然袭来。强大的睡魔将她的意识吞噬殆尽，让她连眼皮都睁不开。

露米娅的意识一瞬间就走远了……

「再睡这一觉……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就会恢复原样。虽然在新家庭你可能会不习惯，但请你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

等等。

求你等一下。

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你——你）

…………

「……啊」

露米娅这时察觉到。

『你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是杀人狂』

——比起这些，还有一句更该说，有必要在最先说出来的很重要的话——

那就是——

——谢谢你——

意识朦胧的露米娅绞尽全力张开嘴……想要说出这句话。

但是没成功。来不及了。

强大无比的睡魔将露米娅的意识完全掳走。

就这样。

没了下文——

他——和我——

————

转眼间——三年时间过去了。

————

「<赐予天使之恩施>」

在笼罩着清晨朦胧薄雾的费吉托都市一角，穿着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校服的露米娅在铺着石板的道路旁的一盏煤油街灯下面托着老人的手，咏唱咒文。

露米娅的双手顿时发出淡淡的光芒，老人手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了。

老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之后露米娅又咏唱咒文，给老人装满了垃圾的金属桶点火。

老人露出开心的笑容表示谢意。

露米娅也笑嘻嘻地接受老人的谢意，在心中想道。

（……嗯，没错）

这时候露米娅脑中浮现的是曾几何时救了自己的青年。

（……越是深入学习我就越能明白。魔术是非常可怕的东西，那个人会变得那么讨厌魔术也可以理解，但是，魔术不仅仅局限于此……）

露米娅看着老人的笑脸。

（魔术可以像这样帮助到他人，可以给大家带来欢乐……）

毕竟就连自己那『被诅咒的力量』也能拯救他人。

所以魔术一定也一样。

证据就是——

「露米娅——！抱歉我来晚——！」

从远处传来急匆匆的跑步声。向那方向看去，只见道路另一头有一位和少女身穿同样校服的银发少女正向这边跑来。

露米娅看向希丝缇娜。

（证据就是——多亏了他，此时此刻的我能露出笑容）

在心底里想着这些的露米娅脸上笑开了花。

————

「真是的，露米娅你真是太老实了……都说让你先走了……」

「那怎么可以……要是撇下大小姐先走的话，作为区区寄宿者的我可是要被老爷和夫人责骂的呀……」

「笨蛋。就算是玩笑话也别这么说啊，我们可是家人」

「啊哈哈，抱歉，希丝缇」

露米娅和希丝缇娜并肩走在前往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的路上。

她一边听着希丝缇娜扯家常，一边暗自思考着。

或许是因为刚才忽然想起来了吧。

三年前见到的那个人的身影一直停留在脑中。

那个虽然看上去随时都可能被现实压垮，却还在为别人而战的人——

（这三年来……真的再也没见过他……）

这也是当然的。

他们居住的世界本身就不同。

自己之所以能在向阳的世界享受着温暖，都是因为他在黑暗之中默默地战斗着，保护着她所在的世界。

所以，两人的人生不可能再有交汇。

（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再见到他……）

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

想要对那个对魔术不报期待，憎恶魔术，却还要拼命战斗的人说——

你选择的道路是非常高尚的，是非常有意义的。

多亏了你，我才能获得幸福。

所以，我希望你稍微谅解一下你讨厌的魔术。

（多亏了他，我才能有今天……多亏了他拼命的战斗，我才能活下来……所以，我想要报恩……想要将他曾经喜欢过的魔术，变得更能让他喜欢一点……想要为了创造这样一个温柔的世界贡献力量）

自己所在的世界是光明的世界。

他所在的世界是黑暗的世界。

如果真的能实现一个不需要再用魔术互相伤害的温柔的世界，那我与那个人之间的界限就会消失。

那恐怕就是，魔术能在真正意义上帮到人的世界。

虽然现在还不明白要怎样做才能创造那样的世界，但至少应该更多了解魔术，学习魔术。

如果这样的一天能够到来——

（……我或许就能与他再会。或许就能对那个人说出那一天没来得及道出的谢意……所以……）

想着想着，露米娅不禁露出苦笑。

（哈哈哈……我也太多情了）

总感觉像是自己在给自己加戏，不禁感到害臊了。

（他现在还好吗？过得怎么样了？现在他到底在哪里呢……？）

有过不安。

这三年来这种担忧从未停止过。

毕竟那个人一直在充满危险的黑暗的世界中战斗。

说不定，那个人已经……在某处……不为人知地……

（……不行，我不能说这种丧气话）

她拼命挥开负面的想象，用力点点头。

（他绝对不会输，我也不会输……我自己说这种丧气话也是辜负了拯救了我的那个他。所以，今天我也要努力！）

她鞭笞着不禁有些示弱的自己的心。

为了舒缓自己的情绪，露米娅决定对在她身旁抱怨着最近班主任老师更迭的希丝缇娜搭话。

「啊，对了，希丝缇。听说今天就有代课的老师要来哦？」

「……我知道」

然而希丝缇娜没什么兴趣。

「希望那个人讲课能有休伊老师一半好吧」

「说的也是，一旦习惯了休伊老师的讲课，就会感觉其他老师的课差那么点意思」

就在露米娅和希丝缇娜聊着这些的时候——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迟到了，要迟到了——！」

一个双目充血，一脸狰狞地叼着面包的可疑男子从右边的道路朝她们冲过来。

「……咦！？」

露米娅回头一看，瞪大了眼。

她的表情渐渐被惊讶所填满。

（不，不会吧……是他……？）

但是。

不会错的。

虽然朝阳的逆光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脸。

但是朝这边冲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伟，<伟大的风>——！」

在两者将要撞上的前一刻，身旁的希丝缇娜咏唱咒文将男子打上天空。

「咦——！？我怎么飞了——！」

男人发出丢脸的惨叫被高高打上天空。

看着这滑稽的一幕——露米娅略感怀念地眯起眼，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并且，用谁都听不到的微小的声音说。

「……我们……又见面了……」

哗啦！

男人的身体猛地砸进喷水池，发出巨大的声响，将露米娅的话音盖过去了。

——就这样。

分歧的道路再度交汇。

某个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谋而拥有异能的温柔女学生的崭新故事拉开了序幕——

短篇集 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8 露米娅短篇

短篇集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8 露米娅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