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深渊蔷薇终章 Outro

那月抵达那里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特区警备队的监视网终于从混乱中重振，检测到基石之门内部状况有异。为了逮住入侵者才会派那月过去。

于是，抵达现场的那月看见了千贺毅人浑身是血倒下的模样。

「唷，那月……你能活动了吗……那太好了。」

千贺一边痛苦地呼吸，一边仰望那月说道。

那月面色不改地确认了他的伤势。全身有无数撕裂伤和刺伤，伤口大多深及内脏，出血量早就超出危险值，还能保有意识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铁定是致命伤。

「你被谁伤的？」

那月并没有问：你为何在这里？来到基石之门最下层时，她就明白千贺打算做什么了。问题是有人守候在此将他打倒这件事。

「问出来以后，现在的你又能办到什么？」

千贺愉快似的笑著回答。

那月听出他话中之意。伤害千贺的是那月动不了的人物──换句话说，对方是站在「魔族特区」为政者那一边的人。为了不让那月难受，千贺才刻意隐瞒敌人名字。

「你等著，我立刻将你送到医院。」

「别管我。已经不必了。」

千贺拒绝那月的提议。即使靠「魔族特区」的医疗技术也救不了他──千贺自己明白这一点。

「除了第十号以外的深渊之陷成员都落网了。所有人伤势虽重，但并无生命之虞。」

「是吗？」

那月所说的情报让千贺露出安心的表情。

「那么不好意思，他们就麻烦你了。我想你大概也知道，那些家伙只是被我当成道具利用罢了。他们本身并没有罪过。」

「我会转达你这些证词。」

那月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了。那就好──千贺点头。

深渊之陷接受审判时，千贺的证词应该会对他那些活下来的同伴有利。先不论千贺替同伴著想的心是否真切。

「十五年前──你单枪匹马报完仇，然后从我们面前消失时，我感到很失望。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你才是对的。」

千贺看似怀念地咕哝。

他咳嗽的嘴里掉下一团血。通道开始弥漫死亡的气味。

「我靠著教小鬼头杀人的技术来依存他们。这大概算互相依存吧。你就是察觉了这一点，那月。」

千贺从外套领口拿出了一块小小的晶片──用来储存资料的微型记忆体。他用染血发抖的手指把那递给那月。

「你的学生本著自己的意志，选择要保护『魔族特区』……那样的判断固然愚蠢，但是对我而言有些耀眼。看来你碰上了一群好学生。」

「……这是？」

「赢家自然要有战利品吧？要怎么使用那里面的东西，由你来决定。」

千贺确认那月收下晶片就静静闭上眼睛了。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明明败了，心情却不差……幸好……是你们……阻止了我……」

千贺放松了身体。那月面无表情地望著他。

「再见了，老师。」

令空间荡漾如涟漪的那月消失身影。

阴暗无人的通道只剩血泊留下的痕迹。

†

头上有整片开阔的苍穹，「魔族特区」里眼熟的蓝天。

原本满布天空的深红魔法阵消失无踪，出现的四圣兽也不见踪影。狮子王机关「三圣」闲古咏被埋在烧焦的瓦砾当中，茫然地仰望那片天空。

和深渊之陷展开行动时一样，理应会摧毁弦神岛的那些人，在不知不觉中就忽然宣告结束攻击了。恐怕是晓古城及其友人的功劳吧。

她什么也没办到。

一切的一切，都在古咏未能触及的地方结束了。

「我……得救了吗……？」

古咏无助嘀咕的嗓音里，夹杂著藏不住的痛楚。肋骨断了几成，内脏应该也有受创。光是挪动身体，右脚和左臂就冒出剧痛。古咏的制服破得稀烂，白色布料因出血而染红。

即使如此古咏仍勉强活了下来。

古咏周围有烧焦的钢筋残骸滚落在地，空气里充斥树脂的焦臭味。那是来自卫星轨道的空对地雷射炮留下的痕迹。

至于她倒下的地点，则是人工岛北区第二层──

人工大地的地下。

「你靠攻击自己躲过了雷射的直击吗？不愧是『寂静破除者』。」

无法动弹的古咏耳里听见了口气像在作戏的男性嗓音。

阳光中浮现的轮廓，是贵族青年的修长人影。低头看著古咏的他头顶上有雷射炮打穿的破坏痕迹，地层被开了大孔。

古咏在领悟自己躲不过雷射卫星炮击的瞬间，就发动了名为「寂静破除」的能力──绝对先制攻击权。

攻击目标是古咏脚下的地面，还有她自己。

遇上弦神冥驾的地点在人工岛北区虽属巧合，但是以结果来说那救了古咏。属于研究所街的北区在弦神市里，是唯一具备广阔地下空间且有分层结构的街区。

古咏的「寂静破除」并不是可以在停止的时间中活动的能力。即使古咏在不存在的时间中对他人发动攻击，她也无法移动本身的肉体。正因为如此，晓古城和弦神冥驾才会选择两败俱伤的战法。

可是，其规则也有例外。那就是古咏攻击「她自己」的时候。

雷射炮射下来时，古咏早就不在卫星的瞄准范围里面了。因为古咏的肉体已经靠著绝对先制攻击能力，被打入大地所开的孔穴底部了。

古咏全身所负的伤势，都是她对自己发动攻击还有坠落时造成的。

于是她活下来了。藉著并不算小的代价交换而来。

「迪米特列……瓦特拉……」

伤痕累累的古咏全身毫无防备地叫了贵族青年的名字。

古咏现在没有能力对付瓦特拉。用不著对方出手，她就快要没命了。

即使如此古咏仍不恐惧。只有一个疑问支配著她的心思。

「你为什么──」

始终撒手保持旁观？古咏问道。「魔族特区」破坏集团深渊之陷他们召唤出了四圣兽，还有第十号「焰光夜伯」──

即使在身为战斗狂（Battle Mania）的瓦特拉看来，对方也有一战的价值才对。

可是，瓦特拉却到最后都没有出手。

古咏对此感到疑问。

「我在等时机到来啊。」

贵族青年的回答单纯有力。

古咏光听那句就参透了一切。

瓦特拉并非不战，他只是在等。等待战斗安排好，等他要战的强敌获得与其相应的力量。

「这样一来，就有十头了……好啦，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寂静破除者』。」

迪米特列，瓦特拉──「战王领域」的贵族仰望天空并露出俊俏笑容。

古咏听了他的话，感觉到一丝绝望。

开始了。没错，要开始了，在这座「魔族特区」。

宴席将会再续──

†

来废弃地区接古城他们的是特区警备队的警备艇。那是纱矢华等人透过狮子王机关帮忙安排的。

起初闹哄哄的葛莲妲，目前已经在唯里大腿上睡著了。这也难怪，毕竟葛莲妲是名符其实地「飞」快赶来的，她果然也累了。

离四圣兽被消灭大约只过了三小时。不过，感觉街上已经恢复平静。

虽然建筑物损害甚钜，伤患却意外地少。与其说是都市的安全性优异，倒不如说是市民避难的因应措施异常迅速正确的关系。他们对这种程度的紧急状况都见怪不怪了。因为他们是弦神岛的居民──住在「魔族特区」的民众。

「受不了……终于可以回弦神岛了……」

古城从海上仰望著弦神岛那副景象，嘴里慵懒地念念有词。警备艇抵达港口了。

头一个被搬到附拘束器的担架上然后抬走的是菈恩。

不省人事的菈恩依旧昏睡著。她的肉体本身并无异常，似乎处在不停作梦的状态。原因大概是透过网路接触到的庞大「资讯」──这是雪菜等人对她进行灵视后所做的诊断。

「之后那些家伙会变得怎样？」

古城目送闭著眼睛的菈恩，并发出长长叹息。

那些深渊之陷的成员都是本著自己的意志，打算摧毁弦神岛。情况和无法违抗他人利用的亚丝塔露蒂或优麻打从基本上就不一样。

何况深渊之陷是被国际通缉的重大罪犯，同时又是未登录魔族。最糟的情况下，她们甚至有可能被送到位于异界的永久牢狱──「监狱结界」中永远隔离。

「她们几个的罪过固然不会消失，不过她们所处的环境还是有酌情考量的余地。」

雪菜望著古城看似不安的脸庞，并且用一如往常的正经口气告诉他。

「再说，所有弦神岛的居民都是证人。和『伊鲁瓦斯魔族特区』那时不一样──」

「你是指整件事不会被抹消，或者单方面处理掉吗？」

「是的。」

雪菜对古城的嘀咕点头。那确实是不坏的情报。

纵使是人工岛管理公社，也不能擅自制裁菈恩等人。害她们在狱中被暗杀之类的事就更不会发生才对。

「我们也会透过狮子王机关拜托看看。毕竟表面上是靠著志绪和煌坂同学的活跃才镇压住四圣兽的，我想应该多少可以期待效果。」

唯里开口替古城打气。古城微笑著看了她。

「那就帮了大忙啦。因为我不小心跟狄珊珀讲好了。」

菈恩等人的著落，被狄珊珀托付给古城了。再说，古城也有其他关心她们的理由。

千贺毅人和狄珊珀说过，弦神岛的存在会造成众多牺牲。

只有她们知道其理由。狄珊珀宁可冒著自我消灭的危险也要摧毁弦神岛的理由──古城非得把那问出来才可以。他必须向菈恩等人问出来。

「好了，那我们也下船吧。起来喽，葛莲妲。我们到啦。」

为了下船，古城想叫醒睡著的葛莲妲。

葛莲妲带著睡迷糊的表情，茫茫然地抬起脸，摇了摇头。跟著打算站起来的唯里则一个不稳失去了平衡。

哇──差点跌倒的唯里被旁边的古城接住了。

「没事吧，唯里？」

「古、古城？对不起喔，我的腿稍微麻掉了。」

「腿？啊……」

原来如此──古城理解了她的意思。大概是因为唯里长时间用腿枕著葛莲妲，所以感觉都麻痹了。

「我明白了。那你暂时别动。」

「咦？古城……？」

古城把手绕到愣著的唯里背后，把她抱了起来。所谓公主抱就是这种状态。在旁边看著的雪菜睁大了眼睛惊呼：「学长？」

「古城？你、你做什么……？」

「我先把你抬上岸吧。这艘船摇得满厉害，腿没办法用力会有危险吧。啊，要是你排斥那就算了。」

「我、我想我不排斥……吧。吓了一跳而已。不过，这样好吗？」

唯里用手勾著古城的脖子，还频频瞄向他背后的雪菜。雪菜绷著一张显然不高兴的脸，眼睛直瞪著古城。古城却没发觉。

「毕竟这次受了你照顾。抱歉。我硬是对你做出那种事……」

「唔、唔嗯。事态紧急嘛，没办法。」

唯里红著脸摇头。古城在她颈子留下的伤痕几乎已经不见了，只剩像吻痕一样的红斑隐约留在上面。

「不过，我希望下次可以温柔一点。今天是第一次，感觉有点恐怖。」

唯里用讲悄悄话的音量说。她恐怕没发觉自己自言自语讲出了声音。

「下次……？」古城忍不住反问。

「下次……？」雪菜蹙眉。

于是，有道充满杀意的银光「咻」地穿过了偏头的古城耳边。

「──呃，唔喔！」

古城短短地叫出声音，而且整个人结冻似的停下动作。金属制咒箭扎在船身外壳，沉沉地发出了「兜」的一声。

放箭的人是手持银色西洋弓的短发少女。叉腿站在码头上的斐川志绪正瞪向捧著唯里的古城。

「第四真祖！你对唯里做了什么？你这禽兽！」

「志、志绪？」

惊讶的唯里身后多了个翩然著地的人影。

煌坂纱矢华将长长马尾一甩，用长剑的剑锋指著古城。

「晓古城～～……难不成你让我们去作战，自己却偷偷摸摸地在背地里做那些淫秽的事情……！」

「煌坂同学……？等一下，不是的，那是因为──」

「你让开，羽波唯里！这样我砍不到那个变态！」

「等等，煌坂。最后一击交给我！」

「不可以啦，志绪。我又没有排斥，再说也不是那么痛──」

唯里仓皇间讲出的藉口，让志绪和纱矢华更加火大了。

不太清楚状况的葛莲妲则兴高采烈地叫著：妲～～妲～～！

「姬柊，拜托你，帮我跟她们解释这件事。」

被逼急的古城向雪菜求救了。他吸了唯里的血固然是事实，不过那是为了对抗狄珊珀的心灵支配才不得已做出的选择。而且向古城提议那个方法的不是别人，正是雪菜。

然而，雪菜却冷冷地用白眼看著将唯里抱起的古城，然后叹气说：

「我不管。」

「喂！」

「──反正，我不过是监视者。你只需要像那样关心其他女生就够了，笨学长！」

「什么跟什么啊！」

古城怀著「我做了什么错事」的绝望心情，望向不知为何芳心不悦的雪菜。

志绪和纱矢华的怒骂声响起，唯里则拚命安抚她们俩。古城一边听著葛莲妲只顾看热闹的起哄声，一边摆烂地仰望天空。

「饶了我吧……」

古城无力的嘀咕随海风消逝了。

他觉得耳里好像微微有听见自称狄珊珀的少女在笑。

†

基石之门第零层──

蓝羽浅葱正杵在取名为「C」的房间里。

「不会吧……怎么可能……」

弥漫著寒气的阴暗空间。浅葱发出的气息凝结成白色。

她的视线对著的方向有螺旋状的广阔空间。

整面墙上密密麻麻地刻著咒语般的成串奇妙文字。

「C」的墙面上，满满地崁著刻了陌生文字的古老石板。

以往不曾存在于人类历史上的文字。

人类以外所留下的纪录。记述，记忆，资讯──

「这就是『C』……该隐的（"s）……棺材（Coffin）……」

浅葱用畏惧的嗓音嘀咕。

在施术者能凭意识改窜现实的魔法世界里，资讯就是力量。

用不著拿式神、使役魔还有藉由炼金术知识创造出来的人工生命体来举例。

资讯能产出金钱，产出创造与破坏，产出生命，甚至产出神。

既然如此，封印在这个空间，理应不存在的这些情报会产出什么？

假如有人能完全记忆、处理这庞大的资讯，那就是──

「摩怪……你……！」

蓝羽浅葱──被称为「该隐巫女」的少女发出了尖叫。

刻在石板上的众多文字彷佛对回音起了反应，开始淡淡发光。

黑暗中有声音传出。乱有人味的人工智慧好似在嘲弄什么的笑声。

咯咯……

第十三卷 深渊蔷薇 终章 Out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