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卷第二话珠雫与第一杯酒

〈落第骑士〉对〈猎人〉之战结束当晚。

有栖院风陪著黑铁珠雫，一起来到离学校数站之远的闹区。

他们是为了庆祝七星剑武祭代表选拔战取得初次胜利，打算办个小小的庆功宴。

一辉因为今天在比赛中过度疲劳，陷入昏睡。

珠雫原本也和史黛菈一样，想待在一辉身旁照顾他，但她最后没有去，而是让一辉和史黛菈两人单独相处。

珠雫顿时闲得发慌，有栖院便开口约了珠雫。

他问珠雫：要不要两个人一起去喝一杯？

「有点紧张呢……」

珠雫身穿歌德萝莉风格的洋装，站在目的地的住商大楼前，语气有些僵硬。

「想去有好酒的地方。」

虽然是珠雫自己这么要求的，但她其实从未喝过酒，当然也是第一次踏进「喝酒的店」，多少有点紧张。

「我们又不是要去牛郎俱乐部，不用这么紧张啦。」

「就算是艾莉丝，我也不准你带我去那种地方。」

「哎呀，你这么讨厌那种地方吗？」

「我没办法忍受哥哥以外的男人跟我套交情。」

「人家早就设想到这点了，你大可放心。今天要去的店只是普通的一口乾酒吧（注1）。」

有栖院这么说道，同时领著珠雫踏进住商大楼里。

两人登上狭窄的阶梯，前往顶楼。

有栖院常和自己的年轻女粉丝们来这间店。顶楼就是店门口。

有栖院转动黄铜门把，打开大门，示意珠雫进入店内。

酒吧内灯光略颢昏暗，店里排满了色调温和的日常用具，曲调柔和、轻缓的爵士乐悠扬在店里每个角落。说得难听点，店内的感觉其实有点老气，但考量到珠雫讨厌热闹的性格，这是最合适的选择。

店内的地板铺著深蓝色绒毯。有栖院和珠雫一进到店内，服务生马上靠了过来。

「有栖院先生，欢迎光临。」

「晚安，人家想要窗边的吧台座位，还有空位吗？」

「是，还有的。啊，不过这边这位客人应该是第一次来本店吧。不好意思，请问您有携带任何能够证明年龄的身分证件吗？」

「呃，学生证可以吗？」

「可以的。」

珠雫应服务生要求，打算从包包里拿出破军的电子学生手册。但或许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店，她的动作隐隐有些僵硬。

注1一口乾酒吧：原文为shot　bar。在日本是指以品酒为主，以杯计价的小型酒吧。

「啊、哇哇…………」

珠雫途中还差点让学生手册掉到地上。最后她终于开放身分证明的画面，递给服务生。

「您是有栖院的同学啊。好的，没问题了。那么，两位请自行挑选喜欢的窗边座位。」

一般来说，像珠雫和有栖院的年龄应该是禁止饮酒的。不过伐刀者就另当别论。

伐刀者有专属的「成年」制度。他们只要满十五岁，就被视为成年人，可以行使与成年人同等的行为。不只是饮酒，更能结婚或是参与选举。

学生骑士们身上有著「义务」，视状况必须为了非伐刀者搏命奋战，因此才拥有相对的「权利」。

服务生确认珠雫已经成年后，往后退了半步，以便两人通过。

有栖院走过服务生身旁，坐上吧台的座位。

珠雫则是不安地四处张望店内，一边怯生生地跟在后头。

初次到访的异空间。

珠雫果然还是很紧张。

不过当珠雫坐上吧台的座位——

「哇啊…………」

她顿时忘了紧张，翠绿双眸闪烁著光芒，低声赞叹眼前的景象。

吧台内排列著众多酒瓶，瞬间夺走了珠雫的目光。

店长默默摇晃雪克壶。而就在店长的身后——

各式各样的异国酒瓶，色泽五花八门，彷佛彩绘玻璃一般，闪闪发光。

「酒瓶后面装著间接照明，看起来很美吧。」

这里的店长虽然沉默寡言，却相当有品味。

略嫌阴暗的灯光，应该是为了展现这片七彩光辉。

「看起来好像宝石呢。」

珠雫似乎喜欢上这间酒吧了。

（太好了。）

有栖院今天虽然是以庆祝初战胜利为藉口，带珠雫来到这里。但实际上，他是为了珠雫体贴兄长的那份温柔，才特地空出这段时间。

既然如此，他希望珠雫能够好好享受一番。

不只是享受美酒，也能享受店内的氛围。

「那我们先来点酒吧。珠雫想喝什么样的酒呢？」

「嗯…………」

有栖院这么问道。珠雫则是拿起放在吧台上的酒单。

「哎呀，珠雫应该看不懂酒单喔。」

毕竟酒单上只写著酒类或是鸡尾酒的名称。

有栖院知道珠雫不懂酒，所以认为她即使看了酒单，应该也挑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珠雫似乎觉得有栖院把她当成小孩子。

「没、没礼貌。我好歹也知道一、两个鸡尾酒的名字。」

她露出有些赌气的表情——

「嗯唔——请给我烈马丁尼。」

「噗、咳！咳咳！」

她的选择实在老气横秋，害有栖院突然呛到。

「等、等一下！你第一杯就喝这个，下场会很不妙喔！」

马丁尼是一种以琴酒与苦艾酒调制而成的鸡尾酒。马丁尼在很多电影登场过，相当有名，但非常不适合第一次碰酒的新手饮用。更别说是烈马丁尼，里头的成分几乎是琴酒，相当烈。

「珠雫，人家知道珠雫是第一次喝酒，所以你不用特地装成熟嘛。我们就从更容易入口的酒开始喝，不要勉强自己？好吗？」

有栖院彷佛在安抚耍赖的妹妹，以姊姊般的口气阻止珠雫继续胡来。

珠雫听了，也察觉自己太意气用事了。

「唔……嗯，我知道了。可是我除了马丁尼以外，根本不知道其他鸡尾酒的名字……」

「没关系，你只要告诉店长想暍什么样的酒，他会按照你的要求调酒的。」

「是这样吗？」

「是啊。」

「那……我想喝甜一点的酒。」

「甜味酒也分很多种，你是想喝水果类的甜酒吗？」

「嗯，我想要有水果的味道，但是又能明显暍出酒味。」

「你不想喝大部分是果汁的酒吗？」

「那喝果汁就好啦。你难得带我来这种店，我也想稍微冒个险嘛。」

「说得也是呢。」

有栖院认同珠雫的想法，接著向店长点了酒。

不久后，一只装有鲜艳橙色液体的马丁尼杯，端到了珠雫面前。

「这种鸡尾酒名叫瓦伦西亚。它是用柳橙汁和杏桃白兰地混合而成，口感偏甜，很适合还不习惯喝酒的人饮用。」

「谢、谢谢您。」

至今不发一语的店长突然仔细地向珠雫解说道。珠雫则是敬畏地道了谢。

她的视线四处游移，感觉非常可疑。

可能是因为有陌生人突然向她搭话，她紧张的老毛病又稍稍复发了。

现在的珠雫有别于平常的冷漠，有栖院在心中淡淡一笑。

（真可爱啊。）

有栖院现在回想起来，珠雫刚开始和自己同房的时候，也是这样坐立不安。

之前他们和一辉、史黛菈，四个人一起去购物中心看电影的时候，一辉帮珠雫擦掉她脸上沾到的奶油，珠雫也曾经因为害羞过度，躲到自己身后。

在那之后，有栖院问了一辉才知道，那似乎是珠雫从小就有的习惯。

她原本的个性，应该就是既害羞又胆小。

「这杯酒看起来只是有点浊的柳橙汁呢。」

有栖院点的则是威士忌。服务生将威士忌杯和鹊枞放下后，转身离开。此时珠雫兴味盎然地望著手边的马丁尼杯。

「因为里面有一半以上都是柳橙汁呢。不过这并不是纯粹的柳橙汁，不可以一口气灌下去喔？」

「我、我知道啦。」

珠雫没想到有栖院会提醒她这么理所当然的事，便微微鼓起双颊表达不满。

「呵呵，抱歉。那么我们就再次——为大家的胜利，乾杯。」

「乾杯。」

两人捧起酒杯，连同不在场的两人的份，互相庆贺彼此的胜利。

接著，珠雫以自己纤细的双手手指，彷佛摘花般地捏起马丁尼杯的杯脚，浅尝一口瓦伦西亚。她饮酒的模样，就彷佛天竺鼠在啃咬向日葵种子，相当令人怜爱。

细弱的喉头微微动了难，咽下了口中的酒精饮料。最后——

「呼…………」

珠雫口中轻轻叹出陶醉且甜美的气息。

「……好甜，真好喝。」

「呵呵，那就好。」

「水果的香气伴随著酒精，缓缓涌上喉头，感觉非常浓郁呢。」

「是啊。想要享受『甜味』，喝果汁就够了。但如果要品尝『香气』，就一定要喝酒了。你能喜欢上这种感觉，人家今天带你来这趟就值回票价了呢。」

珠雫喝下第二口酒，脸上的神情比喝第一口的时候，还要开心许多。有栖院从旁望著这样的珠雫，也端起威士忌杯，微微饮下一口，感觉似乎是松了口气。

「艾莉丝是喝威士忌吗？」

此时珠雫突然兴致勃勃地望向有栖院手上的威士忌。

「嗯，是啊。人家很喜欢这种酒、」

「可以让我喝一口看看吗？」

「呃…………」

有栖院有点犹豫。

他并不是在意间接接吻之类的。

而是因为有栖院点的威士忌，并不是大多数人会选的种类。

「该怎么说呢……珠雫，人家喝的这种威士忌，在威士忌这个酒种里算是比较特殊的，评价也相当两极，喝过的人不是很喜欢，就是讨厌到极点，所以人家不推荐第一次喝威士忌的人喝这种酒呢。一个不好，可能会害你有心灵创伤。还是麦卡伦比较……」

「没关系，我并不是对威士忌有兴趣，而是好奇艾莉丝喜欢的酒是什么味道。」

「唔嗯——」

珠雫这么说，有栖院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既然你这么说……」

凡事都是个经验。

反正这种酒又不是喝一口就会死人。

有栖院这么心想，将威士忌杯滑向珠雫面前。

接著，开口这么建议道：

「在喝之前，最好先闻闻味道喔。如果光闻味道就不行了，还是别喝得好。」

「知道了。」

珠雫按照有栖院的叮咛，像刚才一样以双手捧起手边的威士忌杯，将鼻尖凑了过去。下一秒——

「唔呜——！？！？」

珠雫顿时浑身寒毛直竖，脸蛋火速远离了威士忌杯。

她的脸上满是惊慌，似乎觉得难以置信。

「咦、咦、这、这是什么啊！？碘、碘酒吗！？」

「啊哈哈，你会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呢。在美国禁酒令时期，酒贩甚至坚称这是药品，光明正大贩售这种酒呢。」

「……这、这能喝吗？这根本完全不是饮料该有的味道，喝了没问题吗？」

「所以人家才说不推荐嘛。你不用勉强自己喝下去喔？」

「…………唔、不，我已经说要喝了。」

于是珠雫将威士忌杯凑到唇边，含了一小口。

「……意、意外地还喝得下去嘛……」

「眼角泛泪还说这种话。来，白开水。」

有栖院递给珠雫服务生送来的水杯。珠雫露出不甘心的神情，但还是接过水杯，大口地清喉咙。

「呜唔……药味还留在嘴里……」

「人家说了，不推荐新手喝嘛。」

「……酒这种东西还真是五花八门呢。」

「酒可是人类的好朋友喔。酒和人类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历史，所以也和人一样形形色色。从中找到和自己合拍的好酒，也是享受这种店的乐趣之一呢。不过今天是人家请客，你就随心所欲地享受就好。」

「可以吗？」

「当然。今天的珠雫是个很棒的好孩子嘛。」

珠雫听了有栖院这番话，瞬间瞪大了双眼——接著微微一笑。

她终于了解他今天带自己来这里，真正的用意。

「……也是呢。既然艾莉丝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怎么能让史黛菈同学一个人享受，这样太诈了。我也要好好享受一番。」

珠雫低声说完，接著向店长搭话：

「不好意思，请给我一杯烈马丁尼。」

（结果还是要点那个啊……）

算了，她要是醉倒了，自己就背著她回去。

◆◇◆◇◆

于是，一个小时过后……

「然后啊，那个时候哥哥为了救我，竟然在寒冷的冬天跳进河里，拚了命地游到我身边，然后紧紧抱住我冰冷的身体，口中说著：『太好了。』我们两个人浑身湿答答又冷冰冰的，可是哥哥的双手却好温暖。当时我就发现，就是因为身边有一位这么棒的男孩子，我才喜欢不了同班的男同学。他们和哥哥相比，实在太下流了，一点都不绅士。那根本是猴子、是猴子啊。总之在我心目中，那一天哥哥落泪的温柔表情，是第二帅的。而第一名，当然是五年不见的哥哥了。他长高了，四肢精壮，可是眼角却依旧温柔。我虽然也喜欢哥哥小时候可爱的正太模样，但最棒的还是帅气又可靠的哥哥……——喂，艾莉丝，你有在听吗？」

「呵呵，我有在听啊。这段敌事你已经说第三次了呢。」

珠雫完全喝醉了。

她本来自皙乾净的脸蛋，整个红到耳根子。而且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重复炫耀一辉的帅气事迹。

就算是耐心极佳的有栖院，也听到腻了。

「唔～那你说说看，我刚刚在说什么事嘛。」

「你在说以前在河川溺水的时候，一辉跑来救你的事啊。」

「姆～……咦？我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呃——……

「珠雫，这边有几根手指头？」

有栖院举起自己的三根手指头给珠雫看。

珠雫见状，则是面露不满。

「什么啊？把人家当成醉鬼一样：」

「我怎么看，你都是个醉鬼啊。」

「才没有。别看扁我了……是六根，对吧。」

（啊，这下完蛋了呢。）

那杯烈马丁尼果然是致命一击。

那等于是让不习惯喝酒的人去喝整杯威士忌原液。

最后当然会变成这个模样。

「那就来说哥哥还在当绝地大师的事好了。」

（突然变成星○大战！？）

她已经分不清现实跟妄想了。

也差不多该回去比较好。

史黛菈和一辉现在是两个人独处。而有栖院今天会带珠雫出来，就是为了让她忘记这件事。

虽然是珠雫自己决定让他们独处，但这个决定仍然让她相当痛苦。

有栖院知道珠雫是真心爱著一辉，所以他能理解。

珠雫要是就这样回宿舍，心中的悲伤会狠狠压迫著她。

所以有栖院今天才会带她来到这个地方。

人偶尔会想放空自己的脑袋，什么都不要想，就让时间平白流逝。

而看看珠雫现在这个样子，自己的目的应该是达成了。

珠雫说著关于一辉的回忆，感觉相当开心。

那么，就该见好就收。

有栖院这么心想，正想建议珠雫回宿舍。

就在此时，他看到珠雫的脸颊沾上了千层酥的奶油。

（哎呀呀，之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呢。）

之前和史黛菈、一辉，四个人一起出游的时候。

当时珠雫的脸上也沾了奶油。

或许是因为她的嘴巴比较娇小。

「来，珠雫，你的脸上沾到奶油啰。」

有栖院当然不会像一辉一样，舔掉那抹奶油。

他不会错估彼此的距离。

有栖院拿起餐巾，温柔地从珠雫软绵绵的脸蛋上擦去奶油。

「嗯～」

「好了，擦掉了。不过……珠雫的脸颊就像婴儿一样，白白软软的，真令人羡慕呢。」

「……艾莉丝自己也是，像姊姊一样。」

「姊姊？你说我吗？」

「嗯，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有一位像艾莉丝一样的姊姊，那该有多好。」

「哎呀，你该不会接下来想说，让人家和一辉结婚，人家就能成为珠雫的姊姊了？」

「嗄？（威吓）」

「对不起，我得意忘形了。」

有栖院是故意踩了珠雫的地雷。不过珠雫还是老样子，一说到一辉，就开不了玩笑。

「就算是艾莉丝，我也不会把哥哥让给你。」

「是啊，一辉是属于珠雫的嘛。」

「……我其实、也没有这么想。」

剎那间，珠雫吐出了意料之外的软弱话语，同时脸蛋覆上了一抹阴影。

「珠雫？」

有栖院有些担心地窥视她的表情。

珠雫闭起了双眼，接著——

「艾莉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

「艾莉丝……其实啊，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珠雫以这句话为开头，开始述说自己真正的心情。

「史黛菈同学能在大家的面前，认同了哥哥。这真的让我很开心，因为至今从来没有人和她一样，没有人愿意直视哥哥，察觉哥哥的优点……」

珠雫指的是今天〈落第骑士〉对〈猎人〉的比赛上，发生的一切。

在那场比赛中，〈落第骑士〉面对初次的公开战，因为紧张陷入了困境。史黛菈却从观众席上大声地唤醒了他。

就在所有人都责怪著一辉的这个时候。

史黛菈不畏他人目光，抵抗著一切，肯定了黑铁一辉这名骑士的全部。

以往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人。

一辉甚至遭到自己的血亲否定。

所以史黛菈的举动，真的让珠雫很高兴。

珠雫始终比所有人都了解兄长的优点，同时也希望他人能认同兄长。

但是——

「……哥哥听见史黛菈同学的话，应该也觉得非常开心吧。」

珠雫回想著。

史黛菈大声疾呼的时候，一辉脸上的神情。

她从未见过兄长露出如此欣喜的表情。

……不论自己再怎么肯定兄长，不论自己多么想让兄长开心，她都办不到。

当珠雫见到这一幂，她感到开心，同时也察觉了一件事。

身为妹妹会有的极限。

不管自己多么爱慕兄长，自己对一辉来说，终究只是亲人。

……自己没办法成为属于兄长的女人。既然如此——

「哥哥一直都这么痛苦，不被他人喜爱，就这样长大成人……所以我想尽全力爱著他，想带给他更多的幸福。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哥哥能得到幸福。所以……所以啊，如果、哥哥能得到幸福，如果史黛菈同学比我更能带给哥哥幸福，我……我是不是——」

应该主动退出？

珠雫正想说出这句决定性的话语。此时——

「珠雫。」

有栖院细长的食指缓缓靠上珠雫的双唇。

「艾莉丝…………」

「我懂你想说什么，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

有栖院语毕，食指缓缓移到珠雫的眼角，擦去微微浮现的泪珠。

「……好。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珠雫点了点头。

史黛菈比自己还能带给兄长幸福，自己是否该退出？

是否该舍弃自己对兄长的爱恋？

珠雫看完那场比赛之后，这个疑问一直存在于珠雫心中的角落，挥之不去。

没错。现在在她的心中，同时存在了两种相反的情感。

她既喜又忧。喜的是现在出现了第三者愿意肯定兄长，忧则是因为她和史黛菈一样深爱著一辉。

她同时深陷于对一辉的亲情与爱情之中，进退两难。

珠雫感到迷惘，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该选择哪一边。不过——

「这个问题很难呢。说实话，人家也没办法给你答案。」

有栖院并未正面回答珠雫的疑问。

「因为这攸关于珠雫自己的感情，只有珠雫才能导出真正正确的答案。」

「……这样啊。」

「不过呢——」

有栖院突然换了语气，接著说下去：

「人家还是能肯定地告诉珠雫两件事。」

「……两件？」

「是啊。」

那是什么事？珠雫一脸疑惑。有栖院则露出满是慈爱的微笑，开口说道：

「第一，珠雫绝对是这世界上最深爱一辉的人。第二，如果其他女人没办法强行从珠雫手中夺走一辉，那她就没资格带走一辉。」

「…………！」

「想怎么选择，一切都是看珠雫。你的感情、你的爱恋，全都是货真价实，所以我觉得你不需要舍弃，也不需要认为自己一定得舍弃这些情感。你只要坦率面对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地去爱就好。只要是女孩子，都有这份权利。」

有栖院的话语一点一滴地渗进珠雫的心中——

（啊……原来如此。）

她的心得出了答案。

不需要舍弃那些感情。

珠雫原本以为，如果是为了兄长的幸福，自己应该舍弃这份爱恋。

但她其实不需要这么做。

有栖院这么说也对。如果这个女人没办法对付认真起来的自己，怎么能将兄长交给她？

既然如此……她根本没必要退让。

史黛菈的感情，是否强烈到有办法压制自己，夺走兄长？

自己的爱恋，有如宝石一般贵重。而她是否能凌驾于自己之上？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能测试她。

（我要好好确认，史黛菈同学是不是比我更能带给哥哥幸福……）

珠雫想到这里，内心彷佛解开了束缚一般，轻松了许多。

◆◇◆◇◆

「……艾莉丝…………谢谢你。」

珠雫似乎是想通了。她道了谢，表情也明亮了起来。

有栖院见到珠雫的神情，明白她得出了答案，便微微扬起唇角。

而他挂著微笑……同时也赞叹起珠雫这份伟大的爱情。

（……她能如此深爱著自己以外的某个人，真的很厉害呢。）

甚至愿意舍弃自己重要的情感，只求兄长的幸福。

有栖院自己……已经没办法这么做了。

有栖院已经无法这样喜欢上别人——喜欢上人类。

（人家只能表面上去配合他人而已。）

表面上，他对每个人都抱持著善意，实际上，他从未对某个人敞开过心胸。

自己彷佛是身处于天鹅群中的白鸭。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这么想。

珠雫的感情真的非常珍贵。所以他不希望珠雫舍弃这份感情——

（……人家也感伤过头了呢。）

或许是醉意不小心勾起奇怪的情威。

有栖院思考著莫名感伤的自己，自嘲地扬起唇角，接著仰头饮尽威士忌杯中的最后一口酒。

「好了，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身旁没有回应。

正当有栖院疑惑地望向身旁的珠雫——

叩咚。

珠雫突然倚靠在有栖院的右手臂上。

「呼……呼…………」

「哎呀……」

看来她终于醉倒了。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疑惑得出了结论，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了。

有栖院无可奈何地背起珠雫娇小的身躯，结完帐，走出酒吧。

珠雫的身躯彷佛羽毛一般轻巧，背起来一点也不辛苦。

「…………哥、哥……」

睡梦中的珠雫可能以为是兄长在背著她。

她这么呢喃道，同时攀在有栖院身上的双手收紧了力道。

「真是的。一辉……你真是个罪恶的男人啊。」

有栖院抬头望了空中闪耀的繁星，默默许下一个愿望。

希望这位善良的少女，能以最好的形式实现她的心愿——

Intermission

「珠雫实在太坚强了……」

「那女孩真的很喜欢一辉呢。」

「顺带一提，艾莉丝在这个时候已经决定要背叛〈解放军〉吗？」

「……是啊，人家心中其实已经得出答案了。她这副坚强的模样——完全勾起人家的母性本能呢。」

「不愧是艾莉丝，对自己贯彻始终呢。

——好了，让我们来看看下一篇小插曲吧！

下一篇比前两篇稍微新一点，是最近的故事。

学长击败了破军学园校内排行第一名、前次大赛第四名的强者——〈雷切〉东堂刀华学生会长后，因为疲劳昏倒了一个星期。而这段插曲正是发生在这一星期中，史黛菈与珠雫之间的对决。」

「啊，是那件事啊。」

「艾莉丝算是那件事的导火线，你当然记得嘛。」

「可是人家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场，不太清楚详情喔。」

「所以加加美为了艾莉丝与各位读者，很努力地采访到详情啰。接下来，插曲三——一决胜负！？〈红莲皇女〉VS〈深海魔女〉，即将开始啦～」

第零卷 第二话 珠雫与第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