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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士兵的女儿I 黏土板失败

作者:香月美夜 字数:7921 更新:2024-02-22 15:38:34

<p>去了森林,做了黏土板,还火山爆发般大发雷霆的我,果然不出路兹和多莉所料,发了高烧卧病在床。</p>

<p>连续好几天梦呓喊著「黏土板」以后,发烧总算退了。要快点去森林做黏土板!我握起拳头干劲十足,却没能得到父亲的许可。</p>

<p>「不行不行!要看你的身体状况,所以明天再创。知道了吗?」</p>

<p>「……是。」</p>

<p>毕竟病才刚好,不允许我这么乱来,马上就去森林。但是,既然说了只要今天一天都没发烧就可以去森林,我还是兴冲冲地开始为明天做准备。</p>

<p>首先,把储藏室里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板子铺在篮子底部,再悄悄拿走母亲事先收起来,之后要当作抹布使用的破布放进篮子里。要用抹布包住黏土板再带回家。</p>

<p>……好了,做黏土板吧!要做好多好多黏土板!</p>

<p>心头无比雀跃的我,隔天早上一起床,外头却下著大雨,还是这一带罕见的豪雨,暴风雨等级直逼台风。就算关上了窗户的板窗,还是听得见风雨的声音。</p>

<p>「什么——!居然下雨?!」</p>

<p>在这个没有气象预报的世界,我压根忘了注意天气。正确地说,是因为大多时候都发烧躺在床上,除非家人判定「今天可以出门」,否则不会让我外出,所以至今从来没有留意过天气。</p>

<p>黏土板被大雨冲毁的影像在脑海中飞快旋转。就算先藏在了矮灌木底下,但在暴风雨的肆虐下,也不可能完好如初吧。</p>

<p>……呀啊啊啊啊!我的黏土板!要变成烂泥巴了——!</p>

<p>「等一下,梅茵!你想去哪里?!」</p>

<p>「森林!」</p>

<p>我拔腿就想往外飞奔,却被母亲揪住领子遏止了。</p>

<p>「你本来就容易发烧,还想在这种暴风雨的天气出门,脑袋瓜在想什么?!现在的风雨连井边都去不了喔?!」</p>

<p>风雨敲打在紧闭板窗上的声音响彻了整间屋子,诉说著暴风雨有多么狂暴。这种时候连I般人去井边都会犹豫了,我更不可能外出。我绝望地颓然瘫坐在地。</p>

<p>「我的『黏土板』……啊呜……」</p>

<p>「梅茵,别担心。大家都说了会帮你,所以可以比之前更快又更轻松地做好喔。所以,你不能再眼睛变色地生气。」</p>

<p>多莉说著,表示安慰地摸了摸沮丧的我的头。多莉真的是个好姊姊。</p>

<p>难得的大雨持续了两天,又过了两天,孩子们才得到可以前往森林的许可。</p>

<p>天清气朗的早晨,因为睽违了好几天才能去森林,每个孩子的脸庞都兴奋得发亮。今天是没有学徒工作的日子,所以大孩子很多,人数比往常多了不少。路兹的哥哥拉尔法也会一起去森林,背著大篮子,拿著弓箭。</p>

<p>「嗨,梅茵,你退烧了吗?」</p>

<p>「早安,拉尔法。爸爸说我可以出门了的那天,就开始下起了暴风雨。」</p>

<p>「那可真倒楣。」</p>

<p>拉尔法大力摸了摸我的头发,再走向多莉。</p>

<p>「嗨,多莉。」</p>

<p>「拉尔法,感觉好久不见了呢。」</p>

<p>也许是因为开始了学徒的工作,拉尔法的神态变得更稳重了。而为了之后的洗礼仪式,在我精心的保养下,多莉的笑容更是耀眼动人。</p>

<p>……果然这两个人的气氛很不错。拉尔法和多莉都很会照顾人,应该很登对。</p>

<p>我嘿嘿傻笑地看著两人,路兹就用力拉扯我的手臂。</p>

<p>「梅茵,不要发呆。你速度最慢,所以出发时要走在最前面。」</p>

<p>「啊,对不起。」</p>

<p>前往森林的孩子们会成群结队移动,穿过大门。原本放眼望去是一片绿意的景色,如今却四处都是暴风雨肆虐过的痕迹,每块农地的模样都惨不忍睹。</p>

<p>……这个世界对于自然灾害会有补偿吗?</p>

<p>我出神地望著风景,往前走路,突然有什么东西横切过视野。我回神地转过头,发现路兹在我面前不停挥手。</p>

<p>「咦?干嘛?」</p>

<p>「不,我只是怀疑你真的看得到吗?……对了,梅茵,你今天还要做那个『黏土板』吧?那是什么东西?」</p>

<p>因为路兹不识字,就算写的不是日语,也看不懂我在写什么。况且这里的生活,家家户户根本没有文字和纸。不只黏土板,肯定也不知道纪录媒介的美妙。我突然涌起了奇妙的使命感,觉得一定要将此发扬光大,于是开始对路兹说明。</p>

<p>「那是用来把不想忘记的事情写下来的东西。只要全都记录下来,就不会忘记了吧?然后再审慎保存起来,就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看。『纪录媒介』就是为此而存在, 『黏土板』则是『纪录媒介』的一种。动手捏捏黏土就能做出黏土板,要是写错了字,也只要用手抹平就能擦掉,烧烤之后更能保存。你不觉得很了不起吗?」</p>

<p>可能是说明得太过滔滔不绝,路兹怔怔地张著嘴巴,微偏过头。</p>

<p>「……我不是很懂。那么,梅茵之前写了什么?」</p>

<p>「我把故事写了下来喔。是妈妈告诉我的故事。写下来以后,就不会忘记了吧?其实我想要的是书,但这里没有,所以我才要自己做。」</p>

<p>「哦……这就是梅茵想做的事情吗?」</p>

<p>路兹一问,我忽然思考起来。现在是因为身边没有半本书,我才千方百计想做书,但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并不是做书。</p>

<p>「嗯,不算是呢。因为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就是在书的包围下生活。一个月会出很多新书,我想全部买下来,沉浸在阅读的世界里。」</p>

<p>「呃,也就是说,你想要书吗……?」</p>

<p>「没错!我现在就想要!但是书太贵了,根本买不起,既然得不到,就只能自己做了吧?因为纸也贵得买不起,我才想试著做黏土板,写下故事,再烧烤固定。」</p>

<p>听到这里,路兹才「啊啊」地恍然大悟拍手。</p>

<p>「所以,梅茵现在在做书的代替品吧?」</p>

<p>「对!之前虽然失败了,但这次一定要成功!」</p>

<p>「知道了,那我也鲁帮你。」</p>

<p>只是一时兴起做了道食物,路兹竟然就愿意为我如此两肋插刀。我也开始想要帮他做点什么。</p>

<p>「那路兹想做什么呢?既然都问我了,路兹也有想做的事情吧?」</p>

<p>「我吗……嗯,想去其他城市看看。像是旅行商人和吟游诗人都会行遍各地,知道各种故事吧?我也想看看各种不一样的事物。」</p>

<p>「那很棒啊。」</p>

<p>这么说来,丽乃那时候我也一直想去各国的各种图书馆,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头。在脑海里勾勒著再也无法实现的梦想,我静静垂下眼皮。</p>

<p>「……你真的觉得很棒吗?表示我想离开这座城市耶? J</p>

<p>「啊?旅行也不错呢。游遍世界各地,感觉就很好玩。我啊,以前的梦想一直是逛遍『世界各国』的『图书馆』喔……」</p>

<p>「唉,突然觉得烦恼的自己好蠢……如果是梅茵,绝对想做什么就会去做吧。」</p>

<p>「路兹也去做就好了啊。」</p>

<p>满脑子都是丽乃那时候的梦想,和曾经想做的事情,我完全没有留意到这时候路兹脸上的表情。</p>

<p>走在终于乾了的道路上,前往森林。走进森林就有块辽阔的小空地,这里是集合地。</p>

<p>「那大家各自去采集吧。比较小的孩子不可以跑太远,一定要待在可以看见集合地点的范围内,知道了吗?」</p>

<p>年长的孩子们说完,就拿著弓箭跑进森林深处。年幼的孩子们频频往我的方向偷瞄。才抵达森林就已经四肢发软的我,还是想马上检查黏土板的情况,环顾起四周。</p>

<p>「欸,有没有人知道『黏土板』放在哪里?」</p>

<p>找不到大家帮忙做了</p><p>记号的那棵树。已经好几天前了,还以为只是我忘了,但所有人也都面带难色地来回张望。</p>

<p>「记得是在那边的树上做了记号吧?」</p>

<p>弗伊说,跟班们动作一致地点头。弗伊指著的地方也和我的推测一致,但那一带的树木已经被暴风雨吹倒了好几棵。</p>

<p>「既然大概知道在哪里,就先找找看吧。」</p>

<p>路兹开始翻找起矮灌木下方,大家也纷纷散开展开搜寻,I起为我寻找。不光弗伊他们,居然大家都来帮忙……明明是我的任性,大家真是太善良了。</p>

<p>「喂,是不是这个?」</p>

<p>因为记号不见了,找起来花了一点时间,但最后弗伊蹲著大力挥手。我尽可能以最快速度冲过去,低头察看,找到了已经走样到看不出文字的土堆。不出所料,变成了一团烂泥巴,根本看不见上头刻的字。黏土板又变回了土堆。</p>

<p>……啊啊,又回到原点了。</p>

<p>「这、这次不是我弄坏的喔!」</p>

<p>「……我知道。」</p>

<p>弗伊慌忙辩解,但不用特地解释我也知道。我也知道大家闹哄哄的,是顾虑著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安慰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明知道让大家担心了,但就是止不住涌上来的泪水。</p>

<p>当我「呜鸣?」地发出呜咽声时,听见有人朝我走过来。脚步声在我身旁停下,然后脑袋被轻敲了一记。</p>

<p>「梅茵,与其有时间哭,不如再做一次吧。」</p>

<p>路兹的声音让我的理智迅速恢复。没错,路兹说得对。最好趁著难得愿意帮我的弗伊他们还在,重新再做一次。</p>

<p>我嘶嘶地擦去鼻水,抬起头。</p>

<p>……绝不认输!第一次失败的原因是弗伊他们,第二次是因为暴风雨。天灾和人祸我都经历过了,不会再有比这些更惨的失败原因了。这次一定要完成!</p>

<p>现场就有糊成一团的黏土,只要揉捏做成黏土板,就能重新写字,数量要是不够,我也还记得哪边有黏土。比起上一次得从找土开始,起点可谓天差地别。</p>

<p>……放心,还没有回到原点。</p>

<p>这几次的失败也让我学到了教训,必须在晴天的时候一鼓作气完成,不然就必须在有屋顶的地方制作。今天天气晴朗,又多了三个拥有过多力气和活力的助手。虽然弗伊他们是被我的怒火吓到,才会答应帮我,但多了这么多愿意帮忙的人手,一定可以在短时间内就做出来。</p>

<p>「有路兹和弗伊他们帮忙就够了,多莉去采集东西吧。」</p>

<p>「好吧……大家加油喔。」</p>

<p>「嗯!」</p>

<p>有了多莉的声援,我也重新打起精神,再一次挑战制作黏土板。</p>

<p>我请弗伊和跟班ー号负责挖黏土,再请跟班ニ号和路兹帮忙揉捏黏土,直到成形。我负责的,就只是用细木棒在上头刻字。</p>

<p>……嗯嗯,进度不错。</p>

<p>「要用来写故事的『黏土板』需要十张,所以只要做完十张,你们就去采集吧。谢谢你们。」</p>

<p>「哦、哦。」</p>

<p>接连捏好的黏土板一字排开,很快就完成了十张黏土板,弗伊他们争先恐后地跑进森林采集。但是路兹却又挖起了黏土。</p>

<p>「路兹不去采集吗?」</p>

<p>「今天拉尔法也在,所以我帮梅茵的忙就好。」</p>

<p>「这样啊……那不用再挖黏土了,你在地面上练习写这个吧?」</p>

<p>我拿起在黏土板上刻字的木棒,刺在经雨水冲刷后变得潮湿柔软的地面上,用这里的文字写下「路兹」。</p>

<p>「这是什么?」</p>

<p>「是路兹的名字。至少要会写自己的名字,才能去其他城市吧?」</p>

<p>城里的人进出大门时,基本上认得长相就好,但以前曾是旅行商人的欧托说过,进入其他城市的时候,士兵会询问你的名字,或要求你写下名字。</p>

<p>事实上出入大门时,城里的人和外地人排的队伍也不一样,对外地人的检查很严格。路兹如果以后想去其他城市,至少要懂得写自己的名字。</p>

<p>「梅茵,这是我的名字吗?」</p>

<p>「对啊,如果你想去很多地方,最好先乖乖练习写字。」</p>

<p>路兹的一双碧眼熠熠生辉,在地面上练习写著名字的时候,我则孜孜不倦地继续写著黏土板。用日语一字一字刻下自己在这个世界听到的第一个故事。同时在心里反覆念著:我一定要把书做出来!</p>

<p>「完成了!」</p>

<p>母亲告诉我的其中一则故事写好了。我想照著这个速度,做出「母亲的故事集」。对我来说,这本书将写满我来到这个世界后首次听到的故事。</p>

<p>我用带来的破布包起完成的黏土板,小心不让黏土板变形,也小心别摩擦到文字,轻轻地叠在篮子里头。全都放进篮子里以后,我「哈呼?」地吐了口大气。眼眶不禁发 热,泪水浮了上来。</p>

<p>第一次完成了。</p>

<p>虽然黏土板是一种根本称不上是书的纪录媒介,但对我来说,却是在这个世界第一本得到手的书。开始在这个世界生活,是在秋季的尾声,现在已经是春天的尾巴。直到获得第一本书为止,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p>

<p>但是,真正体验到可以把书做出来以后,我终于有种双脚踩到了地面的踏实感。</p>

<p>「在这个世界也能看书……所以,我应该撑得下去吧。」</p>

<p>因为转生到了这个书昂贵到平民买不起的世界,又有著动不动就发烧的虚弱身体,所以就算有些乱来,就算死了,其实我也无所谓。我从来不觉得这么虚弱的孩童身体属 于自己,也无法想像自己要活在没有半本书的世界里,所以一点留恋也没有。</p>

<p>但是,得到了一本书后,我在这里也有了想要珍惜的事物。开始想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好像找到了自己的生存目标。</p>

<p>「梅茵,你做好了吗?J</p>

<p>「嗯,做好了。都是多躬大家帮忙。」</p>

<p>尽管多莉和路兹对我付出的情感,对象其实是并不是我的梅茵,但在做书这件事情上,他们真的帮了我很多。我拿开最上头的布,向多莉和路兹展示做好的黏土板。</p>

<p>「欸,梅茵,上面写了什么?」</p>

<p>「这是星星的孩子们的故事喔。是第一天晚上,妈妈说给我听的故事。」</p>

<p>「第一天?」</p>

<p>多莉纳闷地皱眉。</p>

<p>「对,是我记得的第一则故事。」</p>

<p>刚转生变成梅茵的时候,妈妈为发高烧睡不著觉的我低声讲了故事。虽然充满了母爱的嗓音是在对自己创话,我却觉得是朝著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人。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了梅茵的我,只是徒然地让母亲的声音和情感穿过自己的身体,没有办法接受,一团混乱下,好像只有精神逐渐在分离。母亲的爱只是加深了我的孤独,让我前所未有的痛苦。</p>

<p>但是,决定在这里制作书本时,脑海中却只想起了母亲说的故事。如果母亲的故事集能够变成我宝贝的书,我好像就能够接受灌注在故事里头的爱。</p>

<p>「我不想忘记妈妈对我说的故事,所以想全部记录下来。」</p>

<p>「可是,不会又消失吗?」</p>

<p>多莉一脸不安,我笑著回答:</p>

<p>「现在这样的话会消失喔,所以要烤过,让黏土板变硬。这样ー来,就随时可以重看母亲说的故事了吧?」</p>

<p>开始在这里生活,已经快半年了。我终于觉得自己可以自然地露出笑容。</p>

<p>如果能够划下完美的句点,就会非常感人,但结果没有。一回到家,想要马上烧烤黏土板的我,便趁著母亲不注意的时候把黏土板放进炉灶里,然后就爆炸了。不,我说真的。可能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我没骗人。</p>

<p>一放进炉灶里烤,就「砰!」的一声。</p>

<p>我做</p><p>的第一本书就这么变成一团土烟和碎片,席卷整间屋子。</p>

<p>还来不及查明原因,呆若木鸡的我就被母亲骂到臭头,要我保证再也不做黏土板。</p>

<p>……咦?完全回到了原点?……不,可是,也算是完成了一次,所以心情上比较游刃有余了,但感觉好像是走三步退两步?……下一步该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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