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烟雨朦胧之夜」-masked deadman-

<p>雨。</p>

<p>豪雨掩盖了色彩。</p>

<p>两名男子走在一切事物尽染灰色的城市中。</p>

<p>「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p>

<p>穿着土黄色大衣的狐征族朝身旁的男子问道。他稍微提高嗓门，以免被雨伞弹开雨滴的声响盖过去。</p>

<p>全身黑色的无征种似乎有些犹豫地隔了一段时间，才轻轻点头。</p>

<p>「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这样就能守护这座岛，我放弃大独家也算值得了。我是没有什么留恋或牵挂啦，但故乡毕竟是故乡嘛。」</p>

<p>啪唰啪唰，水洼响起一人的脚步声。</p>

<p>「虽然我只看见了一点，不过你真的强得不像话耶。要说不好奇你的真面目那是骗人的……但你也不会透露给我知道吧。」</p>

<p>黑色男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停下了脚步。</p>

<p>「哦？」</p>

<p>落后三步的狐征族也停下脚步，探头看男子的脸庞，然后——跟随他的视线，将头转向道路的前方。</p>

<p>在烟雨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p>

<p>那是一名没有撑开手中的伞，将身体暴露在豪雨中的无征种少女。她踏着缓慢的步伐接近两人。</p>

<p>不对。</p>

<p>距离缩短后，狐征族才发现，那看起来像是伞的东西其实是两把木剑。少女将其中一把扔到男人们的脚下。</p>

<p>「妖精小姑娘……？」</p>

<p>「叫贝尔托什么的，我建议你后退一点。」</p>

<p>少女用不含感情的低沉嗓音如此说道——</p>

<p>紧接着，她蹬地而起。</p>

<p>这是丝毫感受不到鞋底湿滑不稳的猛力一踏。雨珠如爆炸般飞溅四散。少女的剑拉出雾霭的尾巴，朝黑色男子迫近。贝尔托特的眼睛追不上她的剑，无法得知她的目标。</p>

<p>跳起的双脚尚未落地，少女便扭动腰部。她的全身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借着这股劲，她的剑尖、右脚后跟和左肘分别瞄准男子的要害。虽然每一击都具有必杀的价值，但内行人一看，便会发现这些攻势都只是佯攻而已。若是打算以这波攻击来分出胜负，她右脚后跟的角度太大，左肘的打击点则太低。她的真正目的，是要以这三击作为诱饵接近对手之后，再利用肩膀近身发劲。对手要是实力平平，起手三击的任一击都可以将其击败。而一般高手即使反应得过来，也没办法应对到底，这一招就是这块领域的绝技。</p>

<p>只见男子——以可以说是随意的动作挥出了剑。</p>

<p>他以剑尖轻触少女的剑尖，仅此而已。施加在剑上的些微力量彻底破坏了少女精妙绝技以及在其中流动的力量平衡。本应挥向左侧的剑偏往下方，本应攻破下盘的脚后跟偏向右侧，而肘击也同样被弹向上方。</p>

<p>少女已经无法攻击，只能在与自身意志无关的情况下旋转，然后摔向地面——在此等情势中，少女展现出了韧性。她强行伸出鞋底往铜板地面一蹬，摆脱所有混乱至极的力量流动，硬是重振态势。以结果而言，两人距离缩得太短，不适合挥剑，但少女并未抽身，而是全身都要猛扑过去似的，进一步拉近距离。</p>

<p>贝尔托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那一回合发生了什么，下一回合又将发生什么，别说是理解，他连用眼睛确认都跟不上。浮现在他脑中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男的是何时把丢在脚边的剑捡起来的呢？」如此而已。他完全想象不到男子是在刚才那一瞬间，脚尖一弹就将剑拿在了手里。</p>

<p>无论如何，奇妙的剑刃交锋就此开始。少女剑速飞快，而且精准。她的剑术立足于常规，也能随意打破常规。丰富多样的剑路和无数的选项，以及支撑着这些的超脱常识的速度。照理说，愈是懂剑的人，就愈容易遭到相关知识阻挠。她的剑术在不易看穿、难以应对这方面特别下过工夫。</p>

<p>相对之下，男子的剑速则相当缓慢，看起来也有许多无用的动作。</p>

<p>但是，他那缓慢的剑却完全凌驾于少女的剑之上。</p>

<p>不对，不只是凌驾其上而已。每弹开一击，少女的架势便一点一滴逐渐瓦解。些微的姿势失衡随着时间不断累积起来。若能稍稍拉开距离，她就可以立刻重整架势，但在两人的对招之间，丝毫没有空档让她做这样的事。</p>

<p>很快地，必然的结果到来了。</p>

<p>随着「铿」的一声，原本在少女手中的剑被打上了高空。只见它在空中激烈地旋转，大肆斩碎了倾注而下的雨水，不久便掉在地上，往错误的方向滚动而去。</p>

<p>「唔耶。」贝尔托特脱口发出这种既像感叹又像惊叹的声音。他能够理解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发生了一场高手之间的顶尖对决，二是黑色男子毫不费力地取得了胜利。</p>

<p>男子放下剑，沉默地伫立着。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不，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用毫无感情的眼眸笔直地注视着少女。</p>

<p>少女没有回应他的视线。她仿佛在刚才的过招中耗尽力气一般，就这样坐在地上低垂着头。</p>

<p>「——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无法理解。」</p>

<p>她那平缓的嗓音既像呜咽，也像呐喊。</p>

<p>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着困惑、焦躁，不知为何还有些微期待。</p>

<p>「这种强度，这种完成度，这种修练过古代术理体系，在实战中自行重新改良过的既纯熟又狡诈的剑法，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但是，这就奇怪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我说的没错吧？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p>

<p>男子——依然不见一丝动摇，对少女的话语充耳不闻。</p>

<p>贝尔托特再次端详他的侧脸。那是除了无征种以外没有其他特征的脸孔，然后是被雨淋湿的豪无光泽的黑发，以及略显空洞的黑眸。</p>

<p>既然被称为二等咒器技官，代表他不仅是遭到护翼军追捕的对象，同时也隶属于护翼军吗？贝尔托特不禁思考起这种有点蠢的问题。</p>

<p>「而且……」</p>

<p>少女维持低垂着头的姿势，站了起来。</p>

<p>「那种剑路的选择方式，即使想欺瞒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起手是正统派的剑技，在隐藏自身意图的情况下揣摩对手的心思。但是，三个回合后就会转为原本的动作。企图在各种虚招之间，使出真正的剑招——」</p>

<p>情感在少女心中膨胀起来。</p>

<p>少女——潘丽宝·诺可·卡黛娜上等相当兵抬起头。</p>

<p>「没错，剑更胜于语言。比起一百句话语，剑更能深刻地传达彼此的事物。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威廉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连你也在那种地方……」</p>

<p>她的声音在颤抖。</p>

<p>简直像在强忍眼泪一般。</p>

<p>少女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接着，她费力地喊出另一个名字。</p>

<p>「……回答我啊！费奥多尔·杰斯曼！」</p>

<p>男子的表情仍未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回应。</p>

<p>他就这样沉默着，正面承受少女的视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