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幕后

摩根哈芬的旅馆客房内，青澜喝着葡萄酒，心不在焉地望着桌上的空瓶。

他在思索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自几年前起，迦德拉便开始对斯兰塔尼亚王国出口工艺品与食品。

每次都是固定同一艘船运送出口货物，而青澜就是管理那艘船的船长。

连结迦德拉与斯兰塔尼亚的航线相对较为安全。

他的船在这条航线上行驶过无数次，这次也如同往常，顺利地抵达斯兰塔尼亚王国。

或许就是因此大意了。

卸货到陆地时发生了问题。

船货忽然间倾塌，正在干活的人们都被压在船货下面。

青澜得知意外发生后，立即前去确认损害情况。

所幸无人死亡，船货的损害也很小；然而被压在下面的人们伤势比预想得还要严重。

虽说人员可以替换，但毕竟是长年一同乘船的伙伴。

对青澜而言，没有不治疗就弃之不顾的选项。

青澜等人将带着的所有药水都拿去治疗伤患，只是有个人用手头的药水也治不好。

那个人的伤势最为严重，双脚夹在沉重的货物之间，面临截肢的危机。

青澜等人持有的是下级药水，要治好重伤根本不可能。

换作老年人的话，青澜大概就会断了继续治疗的念头。

但是，伤患是年仅十几岁的少年。

这个年纪就要在失去双脚的状态下讨生活实在太早了。

青澜等人不忍心，便在摩根哈芬四处奔波寻求药水。

后来，他们和城里最厉害的药师买下疗效最强的药水。

即使如此，还是没能澈底治好少年的双脚。

相较于药水，回复魔法更能治好重伤。

只不过，无论用哪一种方式，若受伤时间拖得太久就再也无法医治。

清楚这一点的青澜火速赶回城内，到处向港口的人们打听这里是否有魔导师。

由于太过着急，青澜说话时参杂着母语，周遭的人们都听不懂他要表达什么。

尽管焦躁感逐渐增生，青澜依然怀抱着能够找到魔导师的希望，而这时有一名女性向他搭话。

那个人就是圣。

说着流利母语的圣一登场，青澜感觉有一瞬间看见了光明。

然而，光明立刻就熄灭了。

因为摩根哈芬没有魔导师。

当青澜万念具灰地垂下肩膀后，圣递来了一瓶药水。

圣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镇姑娘，她给的药水本身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比起平常看到的下级HP药水，颜色似乎还要深一些。

青澜认为这可能是中级HP药水。

『……谢谢。』

他们已经用过中级HP药水了，没办法完全治好。

要是再服用两三瓶的话，少年的脚也许就能动了，但光靠一瓶还是不可能。

只不过这瓶药水也是圣的心意，青澜还是感激地收了下来。

与圣道别后，青澜心想既然都收下了，便让少年服用了药水。

未料结果相当惊人。

被船货压裂粉碎的骨头恢复原状，完好如初。

周围人们看到少年康复便掀起一阵欢呼，唯独青澜拿着药水空瓶怔怔地望着。

这瓶药水的疗效比摩根哈芬的药师卖给他们的还要强。

而这意味着什么？青澜思索过后，背脊窜过一阵颤动。

圣给的药水比中级还要高阶，至少是上级HP药水的可能性很高。

说起上级药水，在迦德拉即使是王侯贵族，也要阶级够高的权贵才有办法取得的奇货。

随手把这等好东西送给他们的圣，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个疑问掠过青澜的脑海，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白白收下这么好的东西却一点表示也没有，这有损迦德拉之名。

无论如何一定要郑重道谢。

青澜将遇到圣的事情经过告诉船员们，并四处寻找圣的踪影。

幸运的是很快就找到圣，总算答谢了赠送药水的恩情。

然后回到开头。

青澜望着的空瓶就是圣给的那瓶药水。

根据同行的奥斯卡所说，圣的父亲是商会老板，是他把药水给圣的。

若真是如此，圣的家族到底是多庞大的商会？

青澜是专门运送出口货物的船长，对斯兰塔尼亚王国的大型商会有一定的了解。

他寻思，哪家商会有圣这样的女儿？

会长和高层员工他是知道的。

被视为继承人的子女他也勉强有印象。

然而，其他子女他就一无所悉了。

就算回想前几大商会的会长相貌，也找不到长得跟圣相似的人。

如此一来，就是其他商会了吧？

纵使奥斯卡巧妙地掩藏了起来，青澜还是想知道圣家族的商会。

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想为受赠药水一事向圣那位身为会长的父亲致谢。

而另一个原因，是他想尽可能查出药水的出处。

平时很注重礼仪的青澜之所以抛开礼仪作此打算，是与他们的雇主有关。

青澜等人的雇主在寻找优秀的药师。

至于寻人的原因，青澜接收到的资讯并不多。

但既然知道在寻人，他便认为这次的事情还是该回报给雇主。

做得出上级药水的人才，在迦德拉也会被视为优秀的药师。

若是说出这次的事情，雇主一定会对药水制作者感兴趣。

那么在回报之前，尽量多搜集一点消息比较好吧。

夜色渐深，青澜在单人房内思索启程回迦德拉前必须做哪些事。

只不过青澜在这边有个误解。

虽说赠送药水的圣是富裕商家的女儿，但她的平民打扮让青澜误判了一件事。

在迦德拉，只有皇宫的药师做得出上级药水。

也因此，只有皇帝与高阶贵族才能取得上级药水。

然而在斯兰塔尼亚王国，平民若是用尽一切手段还是能取得上级药水。

基于这个事实，青澜便误以为上级药水的制作者在市井之中。

实际上，即使是在斯兰塔尼亚王国，能取得上级药水的同样只有王族与高阶贵族。

更别说那瓶药水的制作者是「圣女」。

若非王宫的相关人士，是不可能取得的。

所以消息搜集起来极为困难。

到头来，不管是药师的消息还是圣家族的商会资讯都没有任何收获。

于是，青澜等人就这样抱着失落的心情离开了斯兰塔尼亚王国。

◆

正午钟声即将响起的时刻。

有人敲了敲药用植物研究所所长室的门。

所长室的主人约翰回应后，开门走进来的是第三骑士团的团长艾尔柏特。

「你会来这里还真是稀奇呢。」

「过来找你，顺便休息啊。」

约翰双眼圆睁，艾尔柏特则扬了扬手上的文件。

约翰看到文件便意会过来，他伸出一只手，艾尔柏特便把文件递过去。

当约翰的视线移向文件，艾尔柏特就走到配置在室内的迎宾沙发坐下来。

经过片刻，又有人敲了敲所长室的门。

约翰同意对方进门后，这次是仆从推着摆放茶具的推车进来。

「真是周到耶。」

「来的时候刚好遇到，就请人备茶了。」

见约翰再次睁圆双眼，艾尔柏特便如此解释道。

约翰听完泛起苦笑，在文件上签名后，自己也走到迎宾沙发坐下。

两人面对面坐着，仆从将茶摆上桌，接着在约翰的示意下离开了所长室。

「所以呢？你今天来有什么要事吗？」

「没什么要事，真的只是来休息一下的。」

「哦？可是圣不在耶？」

约翰带着贼笑这么一说，正在喝茶的艾尔柏特顿时呛着。

艾尔柏特瞪了眼以此为乐而隐隐发笑的约翰，但当事人丝毫不放在心上。

「对了，商会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大致稳定下来了。」

「这样啊，那也可以放心了。」

「是啊。原以为对方会因为销售额减少而不愿松手，但也没有。」

「美容用品的移交吗？」

「没错。毕竟光是那些就创下很可观的销售额。」

「可能是受到太多妨碍，让他们觉得交换也无所谓吧。」

「说得也是。」

艾尔柏特为了改变话题而提起商会，约翰也顺势谈起这件事。

圣的商会是在王宫的主导下成立的，这一点不只是约翰，艾尔柏特也很清楚。

艾尔柏特是第三骑士团的团长，在王宫是高层的一员。

再加上第三骑士团是与圣来往最密切的骑士团。

身为团长不可能没收到圣的相关消息。

艾尔柏特知道约翰的家族，也就是瓦尔德克家族因为商会的事情而忙得焦头烂额。

话虽如此，他还是不能随便插手其他家族的问题。

更别说这种事也不适合向自己的家族──霍克家族求助。

艾尔柏特能做的顶多是听听约翰发牢骚，一起探讨解决办法，而这让他感到焦虑不耐也是事实。

得知问题已经平息后，艾尔柏特松了口气。

在成立圣的商会时，王宫这边牵挂着几桩隐忧。

其中之一就是前商会是否同意将美容用品移交出去。

美容用品不仅是高级品，而且广受青睐，也因此销售额相当庞大。

如果这部分的销售额整个拱手让人，就算有其他商品可以卖，还是会对商会造成痛击，这并不难想像。

因而王宫不认为要让商会答应移交美容用品会是一件易事。

但商会的反应和王宫预料的相反，一口就答应了移交。

商会之所以这么轻易就放掉美容用品，其中一个原因在于王宫过去为了避免先行投资泡汤，帮忙打点了很多事情。

此外，商会也因为美容用品而要应对来自其他商会的接触，他们很庆幸以后可以省下这部分的成本。

然而，还有一个更重大的原因。

这次的事情能让他们卖人情给王宫、瓦尔德克家族，甚至是「圣女」，这将会带来莫大的利益。

商会的判断可以说很有远见。

「不过，商会这边稳定下来后，下一个轮到圣那边有麻烦了吧。」

「圣？」

「她去各地讨伐魔物，名气在各个圈子间传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懂吧？」

「接下来吗……」

「不仅地位高，又有经济能力，而且还是带动流行的源头，这会让很多男性想把她留在身边吧。」

意识到约翰想说什么，艾尔柏特皱起眉头。

约翰想说的是圣的婚事。

斯兰塔尼亚王国的适婚年龄比日本早，约翰和艾尔柏特都已经过了年纪。

贵族的适婚年龄很早，十五岁成年就可以步入婚姻。

因此，贵族女性普遍都在十五岁至二十岁之间结婚。

把这个观念套用在圣身上的话，她会被归类为所谓的晚婚族群。

但是，考虑到「圣女」的地位、新设商会的收入，以及在美容用品和料理等方面是带动流行的源头，她的年龄并不是什么问题。

尽管有点超过适婚年龄，只要看看这些附加价值，简直是娶到赚到。

尤其对于那些无法继承家业的次男和三男而言，这是极大的诱惑。

即使现在还没有动静，约翰他们已经预见不久之后，那些人的画像和简历会如雪片般飞到圣的手上。

「不过，圣好像没考虑过结婚的事吧？毕竟她满脑子只有工作。」

「是啊。看到堆得像山一样高的相亲简历，她要嘛会慌张，要嘛就是和我们一样感到厌恶吧。」

「要说哪个的话，应该是慌张的机率比较高吧？」

「绝对是这样。」

圣在恋爱方面格外晚熟。

也许是这个因素使然，她对别人的示好非常迟钝。

从她和艾尔柏特初次约会后，还要约翰提醒才发觉这是示好的表现，便可看出这一点。

实际上，艾尔柏特以外的男性也频频送来秋波，只是圣对此浑然未觉。

反而是她身边的人全都注意到了。

他们两人都很了解圣。

所以很容易就想像得到圣在面对大量的相亲简历时，那脸红惊慌的模样。

大概是脑海浮现那样的情景，约翰和艾尔柏特同时噗哧一笑。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

「就算是边境伯爵家，再拖下去也是会被捷足先登哦。」

「……这我当然知道啊。」

笑了一会儿后，约翰这么问道。

面对不怎么顺耳的提醒，艾尔柏特脸色顿时一沉。

约翰这番话并非出于打趣，而是单纯担心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艾尔柏特也明白约翰的心情，即使沉着脸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艾尔柏特早就心意已定。

没有采取明确行动的原因，是为了配合不谙情事的圣而放慢步调。

也许是察觉到艾尔柏特的想法，背后的霍克家族对此未置一词。

然而，现在大概到了必须行动的时候。

成立新商会之后，借由商会获得利益再也不像以往那么简单，下一个被盯上的就会是圣本人。

不用说，最快获得庞大利益的方法就是和圣结婚。

约翰说得没错，其他家族迟早会为了得到「圣女」而出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差不多该下定决心，付诸实行了。

「你不行动的话，那就我去吧。」

「啊？」

「哎呀，就是在闲杂人等成为圣的未婚夫候选人之前，我先去报名啊。」

挚友的爆炸性发言让艾尔柏特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僵住了。

见状，约翰喷笑出来，于是艾尔柏特明白他只是开了个恶劣的玩笑，顿时有些虚脱。

约翰大概是在以他的方式激励艾尔柏特吧。

艾尔柏特后来是如何回敬约翰的，只有在所长室的两人才知道。

第五卷 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