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蓝蔷薇下 第五章 <杰丹>的黑幕

<p>1</p>

<p>“纸镇……？”</p>

<p>一弥回问。</p>

<p>——从刚才就焦躁听着一弥与维多利加唇枪舌剑的古雷温.德.布洛瓦警官，急忙将耳朵贴近听筒。钻子头尖端刺到一弥的脸颊，一弥发出惨叫：</p>

<p>“好痛！”</p>

<p>‘……吵什么？’</p>

<p>“你哥哥好像疯了，一直靠过来！请你到一旁去吧，真是的！”</p>

<p>‘……古雷温在呀。’</p>

<p>维多利加的音调稍微低了一点。一弥转向警官的方向——警官突然离开电话，以潇洒的姿势站在一旁，摇摇头像是在说“我不在”。</p>

<p>“……在啊，不过似乎希望我说他不在。”</p>

<p>布洛瓦警官的眉毛狠狠吊起。一弥根本不理他：</p>

<p>“这件事和布洛瓦警官无关，请你把它当作我的请求……如果真的有人在诱拐藏匿人口，我绝对不能坐视不管……不过我觉得布洛瓦警官只是想要立下功劳而已……看样子他想在苏瓦伦立下功劳，想得快疯了。”</p>

<p>‘原来如此，是贾桂琳啊……！’</p>

<p>维多利加说出谜样的话语。一弥一边回问：“贾桂琳？”一边看向布洛瓦警官。警官一听到这句话，匆忙背对一弥。说到“贾桂琳”，正是布洛瓦警官在查理斯.德.吉瑞车站下车时，在月台上认错人，对着某位女性叫出的名字……？</p>

<p>对于一弥的问题，电话另一头的维多利加无意回答。维多利加的感冒似乎比一弥所想的还要严重，不时痛苦呼吸，说话也显得很勉强。</p>

<p>‘有没有玻璃纸镇？’</p>

<p>“等一下……”</p>

<p>一弥在会议室里四处张望。找到文件上面沉甸甸的玻璃纸镇——</p>

<p>“找到了。”</p>

<p>‘把它拿起来。’</p>

<p>“……拿起来了？”</p>

<p>‘把它举起来。’</p>

<p>“唔、嗯……举起来了？”</p>

<p>‘把它丢在地板上。’</p>

<p>一弥沉默了。</p>

<p>‘按照我说的去做……啥啾！’</p>

<p>一弥环视会议室。刑警们都怀疑这是怎么一回事，一直盯着这边。可是没办法，只好咽了一口口水，按照维多利加的吩咐，把紧握的纸镇丢在地上。</p>

<p>玻璃掉落——</p>

<p>然后……</p>

<p>撞上坚硬地板的瞬间，发出尖锐声响，化成碎片。</p>

<p>一弥盯着碎掉的纸镇好一会儿——</p>

<p>“……破掉了？”</p>

<p>‘不能早一点发现吗？半吊子好学生。咳咳……’</p>

<p>似乎很不高兴的维多利加地开始毒舌起来。一弥急忙问道：</p>

<p>“什、什么嘛？”</p>

<p>‘你、你为什么会被<杰丹>那些家伙愚弄，答案已经出来了。等到你走了，他们连忙改变装潢、套好说词、宣称从来没看过你的理由，就是这个。’</p>

<p>“……”</p>

<p>‘你在那个房间弄掉许多东西。金属发梳、胸针以及理应是玻璃制的<蓝蔷薇>纸镇。可是纸镇却没有破掉。这是为什么？’</p>

<p>一弥的表情大变。</p>

<p>‘……因为你摔落的<蓝蔷薇>并不是玻璃吧？’</p>

<p>“怎么可能……！”</p>

<p>‘玻璃会破，可是蓝钻不会破。你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不是纸镇……’</p>

<p>维多利加的微弱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斩钉截铁说道：</p>

<p>‘而是大战中从苏瓦尔王室的宝物库失踪，真正的（蓝蔷薇）。恐怕黑暗的入口<杰丹>，也是古雷温拼命寻找的美术品交易的舞台。’</p>

<p>会议室的门打开，负责办理<消失在黑暗中的人们>案件的刑警们进入。最后警政署长席纽勒也进来，默默看着布洛瓦警官。</p>

<p>布洛瓦警官耸耸肩：</p>

<p>“我认为美术品买卖与<消失在黑暗中的人们>事件，舞台都是在<杰丹>。”</p>

<p>警官主张踏入<杰丹>寻找证据。虽然有少数刑警表示赞成，但是大多数都是抱持迟疑的态度，以及畏惧老板卡尼尔崇高的社会地位。</p>

<p>布洛瓦警官强硬重复自己的意见。对于别人问他是否愿意负责——</p>

<p>“失败的话——我就引咎辞职。”</p>

<p>以斩钉截铁的态度回复。</p>

<p>一弥对于警官侧脸浮现的认真表情感到讶异</p>

<p>——虽然至今只看过他在圣玛格丽特学园所在的村子里，针对案件进行搜查的模样，但是从来没看过布洛瓦警官如此认真的表情。警官的脸上堆满无论如何都想要在苏瓦伦立下大功的焦躁感，让一弥不禁感到意外。警官身为名门世家布洛瓦侯爵家的嫡长子，只不过是因为兴趣而从事警察工作，怎么会为了在警政署里升官这么拼命……</p>

<p>——最后席纽勒署长同意了。由苏瓦尔警政署对<杰丹>进行强制搜查。</p>

<p>2</p>

<p>夜色逐渐渗透苏瓦伦干爽的街道——</p>

<p>百名警政署的警力包围<杰丹>，一马当先的布洛瓦警官脸上充满自信。</p>

<p>“……这是怎么回事？”</p>

<p>出来应对的<杰丹>老板卡尼尔，脸上带着微笑回看布洛瓦警官一眼。注意到站在旁边的一弥，扬起一边的眉毛：</p>

<p>“是今天早上的……？”</p>

<p>“不，不是今天早上那件事。”</p>

<p>警官出示由警政署发出，盖有警政署长席纽勒官印的文件。</p>

<p>“这是<杰丹>的搜索令。请让我们进去。”</p>

<p>“……究竟要搜查什么？”</p>

<p>“针对消失的女孩，以及搜查你们持有的<蓝蔷薇>。”</p>

<p>卡尼尔的脸色似乎微微变了。但是卡尼尔马上抖着肩膀开始大笑：</p>

<p>“哇哈哈哈哈哈哈哈！”</p>

<p>震耳的笑声让布洛瓦警官吓了一跳。卡尼尔背后的店员们也像是在附和他，一个接着一个笑了起来。</p>

<p>“哇哈哈哈哈哈哈！”</p>

<p>“哇哈哈哈哈哈哈！”</p>

<p>“哇哈哈哈哈哈哈……！”</p>

<p>从他们的表情完全感受不到个人意志，脸上毫无表情有如面具。</p>

<p>——一弥转开视线。</p>

<p>就在笑声的包围之下，警官带领警员进入<杰丹>内部。</p>

<p>“找到了吗？”</p>

<p>“没有……！”</p>

<p>“继续找！一定有！”</p>

<p>布洛瓦警官和警员互相大吼，不断搜查百货公司内部。</p>

<p>一弥跟随警官进入自己最初误闯，有着许多玻璃橱窗的房间。</p>

<p>玻璃橱窗中虽然陈列许多闪亮的豪华商品，却都不是被偷的美术品，也不是特别昂贵的东西。在下方仓库搜查的警员们，也报告没有找到任何东西。</p>

<p>没有找到美术品，也没有找到消失的少女。</p>

<p>上方楼层的房间里净是些仿造纸镇与装饰品，下方楼层的仓库都是人型模特儿……</p>

<p>布洛瓦警官焦躁踱步，发出好像惨叫的声音：</p>

<p>“绝对不可能……！”</p>

<p>敲打玻璃橱窗，不甘心地咬着嘴唇。然后对着沉默的一弥激动说道：</p>

<p>“你不觉得秘密一定就在百货公司的内部吗，久城同学？你看到<蓝蔷薇>在百货公司某个房间里——就是这个房间。而你带来的俄罗斯少女安娜塔西亚，也说自己被关在百货公司里的某个房间，从窗户可以看到宫殿。再加上路奇遇到小女孩求助时，那个女孩也是从百货公司里冲出来的对吧？也就是说……，”</p>

<p>突然中断，又不甘心地说：</p>

<p>“一切应该都在里面才对。”</p>

<p>“……是啊。”</p>

<p>一弥单脚跪在地上思考。布洛瓦警官不可思议地发问：</p>

<p>“你在做什么？”</p>

<p>“警官，我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看到真正的<蓝蔷薇>时，是</p><p>褐色壁纸加上黑白格子地砖，然后吊灯是花的形状。整体是个相当高雅的房间。可是和警官一起回来时，壁纸变成金色，吊灯的形状也变了，玻璃橱窗里的东西也被调包，地板也变成红色地毯……整个变成华丽到近乎庸俗的房间……！”</p>

<p>“是啊……有什么问题？”</p>

<p>一弥沉默不语，抓起铺在地上的红地毯一角，用力一扯——</p>

<p>警官不由地叹了口气。</p>

<p>“……原来如此。”</p>

<p>地毯下方——</p>

<p>出现黑白格子地砖，发出冷冽的光芒。</p>

<p>“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们全都被卡尼尔先生耍了……！”</p>

<p>慢慢站起。</p>

<p>一弥与布洛瓦警官对望，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p>

<p>——警员发出叫声。一弥随着布洛瓦警官赶到位于<杰丹>三楼的高级女装卖场。</p>

<p>警员包围搜查某一间试衣室。</p>

<p>怪异老婆婆的声音在一弥胸中苏醒。</p>

<p><女儿想要买洋装，我说我要买给她。她带着洋装一个人走进试衣室，可是我再怎么等都等不到她出来，打开门才发现她不在里面……里面没有任何人！></p>

<p>和警官一起看向警员所指的地方。</p>

<p>——试衣室的门大开。三面是结实的墙壁，只有最深处的墙上挂着镜子。那面镜子却在慢慢移动。一弥和警官互看一眼。</p>

<p><再怎么等都等不到她出来……></p>

<p>镜子的另一端，是三、四个人进去就嫌拥挤的简陋小房间。</p>

<p><打开门才发现她不在里面……></p>

<p><里面没有任何人！）</p>

<p>然后是疯狂泣诉的安娜塔西亚的声音……</p>

<p><进入试衣室。门一关上，镜子就打开——></p>

<p><我被带到镜子里面——></p>

<p><都在哭着——></p>

<p><一直在镜之国里——></p>

<p>一弥发现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发抖。</p>

<p>（这就是镜之国。这个简陋的小房间，就是安娜塔西亚泣诉的镜之国……！）</p>

<p>可是……</p>

<p>警察搜查小房间，什么都没有找到。卡尼尔耸耸肩：</p>

<p>“那里是仓库。平常很少用。”</p>

<p>“……可是！”</p>

<p>布洛瓦警官挡住一弥的叫声。从怀里掏出怀表瞄了一眼。焦急的神色浮现在他的脸上。一弥咬一咬唇——</p>

<p>“久城同学，我了解你想说什么。试衣室的深处的确藏着一个房间。进入百货公司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的女孩子，可能就是从这里被带走……但是没有任何证据。什么都没有。这样不够……既然老板说这只是普通的仓库，我们也无计可施。”</p>

<p>“可是……！”</p>

<p>“为什么人们会消失？他们的动机到现在还是个谜。”</p>

<p>一弥想起安娜塔西亚的声音。</p>

<p><恶魔举行仪式。我们被监禁。></p>

<p><恶魔的仪式！恶魔！恶魔的仪式！></p>

<p><我们是祭品。恶魔来了，围着祭品，吟唱好多奇怪的咒语。像这样把手举起……></p>

<p>一弥摇摇头。布洛瓦警官也不甘心地咬着嘴唇。</p>

<p>“安娜塔西亚说她被当成恶魔仪式的祭品……”</p>

<p>“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久城同学，我们必须找到从宫殿宝物库里消失的美术品，还有在百货公司里消失的女孩子。我们需要具体证据，一定在百货公司里面。如果没有找到……”</p>

<p>警官再看一次怀表，一弥也从旁看了一眼。时间指着下午六点三十分。从玻璃窗那头照进的炫目夕阳照亮两人。</p>

<p>警员们一副无计可施的表情，看着布洛瓦警官。卡尼尔与店员们也在远处围观，脸上带着奸险的笑容。</p>

<p>“如果再找不到，时间就要到了……”</p>

<p>布洛瓦警官再度不甘心地喃喃自语。</p>

<p>一弥用力叹口气。</p>

<p>——卡尼尔和店员们走到他们身边，卡尼尔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p>

<p>“你们总该放弃了吧？已经一个小时了，什么都没有找到吧？因为<杰丹>从头到尾就没有所谓的秘密房间。”</p>

<p>“不……”</p>

<p>布洛瓦警官还想要说些什么，卡尼尔突然勃然大怒：</p>

<p>“你们够了没有！给我出去！”</p>

<p>一弥挺身而出。</p>

<p>“那个……可以借个电话吗？”</p>

<p>警官小声说了些什么，一弥回答：</p>

<p>“我知道了。我来拜托她。”</p>

<p>“真的、说好了哟。久城同学。”</p>

<p>卡尼尔以怀疑的眼神看着私下交头接耳的两人，总算点点头。</p>

<p>“只是借个电话，当然没问题。”</p>

<p>一弥点头道谢：</p>

<p>“谢谢您。”</p>

<p>寝室 Bedroom 5</p>

<p>安静伫立山间的圣玛格丽特学园广大校地，同样已近黄昏，淡淡笼罩在炫目的橘色阳光下。白天令人感到闷热的空气已经变得凉爽，舒爽的风偶尔吹过校园庭院。</p>

<p>位于大校舍一楼的办公室安静无声。</p>

<p>塞西尔老师靠墙站在电话前。大大的圆眼镜深处，圆睁眼眸带着不安，手上握着听筒。</p>

<p>声音低沉，表情也相当苦涩。</p>

<p>“嗯，所以，那个的确是我们的监督有所疏漏。也承蒙您多次提醒……”</p>

<p>窗外传来路过学生愉悦的说话喧闹声，然后又慢慢走远。门限快到了，在校园各处随意活动的学生们，正准备回到宿舍……</p>

<p>“……求求您，布洛瓦侯爵。”</p>

<p>塞西尔老师以生硬的声音如此说道。稍微踌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下去：</p>

<p>“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我们不但增加警卫的数量，也向她本人仔细说明。况且跟她一起出走的学生是个非常认真的孩子……一直跟在维多利加的身边，也一起回来学校。是个只要告诉他下不为例，就绝对不会再犯的孩子、是个值得信赖的学生。是……”</p>

<p>塞西尔老师聆听对方的声音，又打断对方的发言：</p>

<p>“希望能够再给我们一段时间，一定……我保证，会小心监督……怎么可以……修道院不太好吧？绝对无法适应的，就算现在……现在，维多利加还是不愿意出入人多的教室……还不是很习惯与人来往。让她去过那种全部都是女性的禁欲团体生活，绝对没办法……”</p>

<p>最后的话语还混着叹息。</p>

<p>塞西尔老师重复说了几次“包在我身上……”之后，挂断电话。放下听筒大大叹口气，垂着头好一会儿，突然抬起脸来。</p>

<p>那是愤怒的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大大的圆眼镜滑下来。</p>

<p>“真是的……什么修道院，简直是讨人厌的老伯！的确是讨人厌的贵族老伯可能会有的想法。塞西尔生气了！”</p>

<p>口中一边念着，一边抬起右脚打算踢飞椅背，但是却因为目测失误而落空。裙子翻起，白色平纹细棉衬裙和同是平纹细棉的衬裤轻飘飘鼓起。同一时间正好进入办公室的年长老师，把手放在眼镜上，以放弃的口气说道：</p>

<p>“塞西尔，你在做什么？”</p>

<p>“嘿？啊、没有……没事……”</p>

<p>“你一个人在跳舞吗？”</p>

<p>“不、不是的，再怎样我也不会做出那种事……”</p>

<p>塞西尔老师惊慌失措地辩驳，总不能把想踢椅子却落空的事说出来，只得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p>

<p>“塞西尔，你也该成熟一点了。现在你已经不是学生，是个老师了。”</p>

<p>“……我知道！”</p>

<p>塞西尔老师像是在赌气般，背对着年长老师。</p>

<p>无论是白天请来的村里医生、管理庭园的园丁、这个啰嗦的年长老师……他们</p><p>都认识数年前还是圣玛格丽特学园学生的塞西尔老师。而且知道她不算优秀的学生时代的人，出乎意料的多。经常有人会提醒她：“好好做！”让塞西尔老师觉得这个工作真是不好混。</p>

<p>就在她闹别扭地鼓起脸颊时，眼前的电话响起。急忙抓起话筒，接线生告知是苏瓦伦来的电话——这次是从<杰丹>百货公司打来的。塞西尔老师虽然有些无奈，但是在听到特别疼爱的学生一弥的声音，总算松了一口气。忍不住以高兴的声音，向电话另一头的男孩子说：</p>

<p>“喂？久城同学？久城同学真是的，这么想听维多利加的声音……”</p>

<p>‘才、才不是！’</p>

<p>电话另一头可以听到认真的少年正在抗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