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社团活动七〉

事件就发生在隔天，地点是街舞同好会的活动教室内。那天是表演已经迫在眉睫的星期六。隔天就要正式上场的同好会一行人，为了进行最后的演练与收尾，纷纷来到教室集合。纵使当天是假日，依旧没有半个人缺席。「呐，向坂……」「是！有……有什么事吗？竹内学长！」就在刚刚，一行人才从附近的便利商店领取装有表演用服装的纸箱。将行李摆放在教室前方的教坛后，竹内同学蹲下开始检查衣物状况。自箱中取出衣物时，竹内同学不禁朝向坂开了口。「男用服跟女用服是分开订的吗？」「咦？为什么这么问？」顺带一提，其他成员们没特别注意这边。都顾着练舞，在教室内各忙各的。好比说萝丝，就费尽心血在向凡庸脸努力秀她走光的底裤，加百莉耶菈则聚精会神在观赏这番美景。「不，怎么说呢，这些全都是女装啊……」「咦？」听到竹内同学这段发言，向坂的表情当场呆住。随后拔腿奔向蹲在纸箱旁的帅哥身边。「方……方便让我确认一下吗？」「嗯，不如说你快确认看看。」「好的！」换作平时，向坂的眼神至少会朝竹内同学的小腿肚、锁骨、上臂等裸露在外的肌肤扫个几下吧。但只限于今日这个瞬间，他心无旁鹜地直直朝纸箱看去，显得一脸正经。同时开始翻动检查刚领回的包裹。「不会吧……」最后出口的，是发自惊愕的呻吟。「怎么样？」「请看这个，店家好像把订单内容搞错了。」向坂将压在纸箱底部的明细表递给竹内同学。上头记载着全体人数分量的女性用服装。「真假啊？」「下单的时候有确认过好几次，绝对不会错。因为得考虑到尺寸跟款式设计，当时还特别请萝丝学姐先过目过，确定一切OK之后才下单的，肯定是店家那边出包。」「咦，萝丝那时也在一起吗？」「当时我正伤脑筋，学姐主动跑来帮我解围。毕竟是女生要在公开场合跳舞，我也觉得可能会有不少问题。所以就接受她的好意，请她判断怎样的设计比较OK之类的。」「喔喔，原来如此。」一听到萝丝跑去找向坂搭话，竹内同学对他投注的眼神立刻严厉了几分。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间。当他回想起学弟只喜欢男人，视线便马上取回了原本的温和。所以没有人发现这层变化。「这下可伤脑筋了呢～」曾几何时，萝丝站到了两人身边。头发不但绑成双马尾，脖子上还挂着毛巾，看在旁人眼里，她就仿佛彻底融入了这个同好会。一颗颗汗珠浮现在兴奋泛红的肌肤上，不停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扑鼻的芬芳。就连竹内同学看了都不免小鹿乱撞。「明明还特地劳驾萝丝出马检查过，店家这样也太不像话了。」「就算现在打去要求交换，恐怕也赶不上表演了吧……」「活动不就在明天了吗？我看再怎样也来不及吧。」望着这堆女性衣物，三人烦恼着事情该怎么解决。听见这串对话，继萝丝之后，西野与加百莉耶菈也接连聚集而来。两人好奇地望向以透明塑胶袋包裹的新衣裳，便发现不管哪套的下半身都是裙子，不论谁看了都觉得是女装。「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出了差错……」看着向坂手上的明细，凡庸脸开口喃喃自语起来。就好像要打断他的发言一般，竹内同学立刻抢话。「我说，该不会是向坂你喜欢这种的吧？」状况就已经这么急迫，再给西野捣乱对话流向谁受得了。如此想法驱使下，他随口开了句小玩笑。但这句玩笑却超乎他想像地，在向坂的心灵引发巨响。帅哥不经意的提问，换来激烈无比的自我主张。「请等等，竹内学长！我可没有那种兴趣喔！真要说起来，我喜欢的是结实魁梧的，肉量够才会让我兴奋，这种就算再怎么误会也不是我的菜！我最爱的是西装肌肉男好吗！」「呃──……这样吗？」「就……就是这样！」「没啦，你激动成这样让我感觉……该怎么说，抱歉。轻率提起这种话题真不好意思。我本来只是打算开开玩笑，这方面果然还是比较敏感吗？以后讲到这些事我会小心点的。」「对不起，我……我一时情不自禁……」满脸通红的向坂垂头丧气地低下头。顺带一提，送来的服装尺寸分别是S、S、M、2XL，以及3XL。假如两套S的分别是给萝丝与加百莉耶菈，那以送错商品而言，他们挑到的尺码涵盖范围也未免太完善了点。不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实。明天就得上台表演，大伙儿都在与成员人数相符的裙子前急得不可开交。「附近有家店我还满熟的，我这就去那边问问……」「嗳，我有个主意──」打断刚开口的向坂，这会儿换萝丝出声了。原本正打算投向前者的视线，自然地转移到后者身上。在这种发言时机相撞的场合，决定谁说话的往往就是校园地位的高低。然后，现正开口的这位女性，正好是位居该校地位之顶的人物。「怎么了，萝丝？」竹内同学立刻有所反应。在他这番判断下，场内流向现已完全交到她手上。就与西野方才被他压过时如出一辙。「我对街舞不是那么熟，想跟你确认一下。明天活动要表演的showcase，说起来就是在竞争哪方的舞台剧比较精彩，是那种感觉吗？」「是的，就是这样。」「我记得你之前说原本应该要仔细构思过剧情，经过充足练习才上台表演。只是因为我们时间上没那么充分，所以只要配合曲子把动作衔接起来就好。」「是呀。虽然感觉不好意思，但预定是这样没错。」「既然如此，至少在服装上下点功夫也好，不是吗？」「……学姐妳意思是？」「难得到手的表演服，弃之不用未免太可惜了。放眼望去，似乎也有几件比较大尺码的，这些如果穿起来合身，那透过服装营造一点震撼力，我猜肯定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换句话说，萝丝是在叫在场三位男士男扮女装。说得更具体点，她很想看西野穿女装。再深究得更详尽些，这位金发萝莉很想以骑乘位侵犯男扮女装的西野。无论何时，为了剥夺他的自尊心，她都始终切磋琢磨，精进不已。「搞不好甚至有机会打进前四强竞舞喔？」「唔……」萝丝这番话，令向坂眉头为之一震。先前他曾表明──已经放弃了showcase之后的竞舞赛程。但恐怕还是多少为此抱有些遗憾吧。就是这份遗憾被她拿来趁虚而入。「你觉得如何？」「且慢，再怎么说，这未免太……」西野慌忙出声抗议。竹内同学则再度打断他的发言，力挺萝丝的提议。「不错耶，萝丝。这点子超Nice的。」这边的动机也没单纯到哪儿去，为了弥补自己不像样的舞技，帅哥简直拚上老命。假设现在这提案通过，自己原本就只是临时救兵，这下又能兼具搞笑要角身分。如此一来，观众对演技的要求标准，就会放得更宽了才对。继向坂之后，竹内同学也暗自叫好地对萝丝投下赞成票。现场的投票状况于是演变成赞成两票＆反对一票。再考虑到投下那票反对票的，是位居校内金字塔最底层的人物，实质上就等于反对数零。「唔……」凡庸脸的凡庸之处浮现出惊愕的神情。众目睽睽之下穿女装，此乃与他信条背道而驰的行为。这位爱装模作样的凡庸脸无论皮夹克或墨镜都照单全收，然而裙子什么的他压根儿都没想过要穿。然而，话题走向正无视于他的意志擅自推进。「那总之，明天大家就各自准备好到场吧。」就好似要统整全员意见似的，竹内同学开口放话。仿佛已成既定事项一般。西野为之愕然。面对这样的他，萝丝则是趁机多补了一脚。「啊，对了，西野同学，记得把腿毛剃干净喔？」「…………」◆　◇当夜，西野的脚步正朝新宿二丁目移动。近来他虽然总被周遭认定为不懂得瞻前顾后，但这位凡庸脸其实很擅于自省。先前毫无准备之下就往街舞同好会突袭，并因此出尽洋相一事，他自己也记忆犹新。于是，这次他抱定绝不能失败的决心，要在事前做好万全准备。他前往的目标，是街上栉比鳞次的其中一家酒吧。相较于六本木那间他常上门光顾的酒吧，这间店铺的规模可谓相去无几。吧台设有几许坐席，店内还有数间包厢。酒保就站在吧台后方，身后的架上满是排列整齐的酒瓶。明明时段已超过晚间九点，店内仍不见半个顾客身影。考虑到这一带地段的价格高腾，实在难以想像这样经营得下去。自然地，脑内便浮现出该店即将倒闭，或店长只是个做高兴的有钱人等理由。「不好意思，个人应马奇斯介绍而来……」隔着吧台，凡庸脸朝酒保开口搭话。一眼便可明白，对方是一位白人男性。只不过，就如同于此地段营业的其他家店员，他也是一身第三性打扮。不但脸上化妆如女性般浓艳，还留了一头及肩长发。然而，由于他那粗壮的宽肩体格，再加上近两米的身高，令他无论再怎么精心打扮，还是无法掩盖与生具来的性别感。手臂与双腿的肌肉始终结实不已，与女性的丰盈肉体实在相去甚远。就是那种一听人提起二丁目的男大姐时，日本人立刻会浮现脑海的典型外貌。「哎呀～好个可爱的小男生啊。」「不好意思，烦请帮我接洽店长。我是应马奇斯介绍来的。」「店长就是我喔。」「这么说来，你就是夫人吗？」「面对我这种男大姐，脸上竟然毫无怯色。看来你真如马奇斯所说呢。不过啊，还真没想到来的是这么可爱的小男生，吓死姐姐了。人家好像有点小鹿乱撞喽。」「……那家伙跟你说了什么吗？」「只听他说有认识的人要来找我，请我听听对方的来意喽。」「正是如此。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拜托马奇斯介绍一位擅长女装的帮手后，西野就被他介绍到这家店来。就连负责介绍的一方，也万万想不到西野是自己想学如何扮女装。应该只是碍于工作需要这方面的人手吧──此乃马奇斯擅自推出的结论。「…………」「怎么了？」「小弟弟你呢──和他是什么关系呀？」「这个嘛……」虽然是透过人脉事先打过了招呼，但马奇斯似乎没有连西野的背景都向这位店长交待清楚。意思八成是要西野自己看着办吧。毕竟是这种状况，这方面唯有西野自己罩子放亮点。「简单举例的话，就像家主和房客的关系吧。」「唔……」听见西野的回答，酒保的嘴角为之一颤。看来夫人对于马奇斯的工作内容也是略知一二。正因如此，得知眼前这位少年亦参与其中，才会不由得感到惊讶。一切都要怪西野生做凡庸脸不好。站在吧台前的这位客人，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亚洲高中生。「还有其他疑问的话，请无须客气。」「…………」西野这番回覆，让酒保犹豫起是否该继续开口。对于眼前的西野是何种存在，他在脑海里浮现了几种臆测。其中最妥当的答案是──我看是叛逆期学生想装帅，跑来这边吹牛吧。要说当然的确是理所当然。毕竟这位凡庸脸就是一身遗憾至极的豆芽菜体型。瘦弱到不像耐得起任何粗活。「这儿可是卖酒的店喔，你看起来才十多岁而已吧？」「喔，这么一提还没点酒啊。」简短答腔的同时，西野挑了吧台前一直线罗列的其中一张座位，于夫人的正面坐了下来。然后趁机摆出自认最酷的招牌表情说道：「给我一杯雅柏十年，on the rocks。」毕竟是初次涉足的场所，绝不能给人看扁，装酷的程度因此比平时还高五成。双脚明明就没特别修长，还故意装模作样地大力翘起二郎腿，简直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要是志水就坐在身旁，肯定会默默地往更旁边的座位挪去。「…………」这下连夫人也烦躁了起来。死小鬼，老子刚讲什么你没听见是不是。险些脱口而出的这句抱怨，在紧要关头吞了回去。现在的他可是站在客人面前的酒保，而对方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这样骂下去再怎么说都太没大人样了。「不好意思啊，我们不能卖酒给小朋友。对不起喔～」「……是吗？那给我矿泉水就行了。」「…………」够了没，快滚啦──夫人不停在心里赶人。但一屁股坐上位子的西野，就好像浴室里的顽垢一般死皮赖脸。瞧这副德行，只怕怎么擦都擦不掉吧。他这般我行我素的举止，又令夫人的烦躁指数更加上升。自然而然地哑口无言。不晓得是否把这份沉默当作默许，西野擅自接了话。「此行乃是有事相求。」「什……什么事呀～？」夫人抽搐着嘴角回问。对此视若无睹的凡庸脸总算切入了正题。「希望你指导我女装的诀窍。」「…………」把这小弟弟吃掉要不要紧呀？──夫人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新的选项。不为什么，因为他是个同性恋，而且还是酷爱男童的正太控。亚州圈常见的那种体格幼齿，长相秀气的最教他兴奋扯旗。扮女装的黄色人种少年什么的，完全就是他的正中好球带。就算长相比较差强人意，只要脖子以下的肉体够幼够嫩，他还是愿意将就一下。再加上这次的对象是个举手投足都令人火大的小屁孩。要是能靠蛮力推倒他，趁他哭喊不要时霸王硬上弓，肯定会是人生一大乐事。一想到这里，嗜虐成性的他不禁心痒难耐。「……可以请你说得更详细点吗？」「嗯，请务必听我道来。」按夫人的要求，西野将来店造访的前因后果仔细说明了一遍。在学校加入了街舞同好会。成员们明天就要参加活动上台表演。为此订购的表演服因店家出包，送来的全是女装。最后大伙儿决定全体扮女装赴会。才只是半天前发生的事。「嗯哼～？听起来似乎挺教人伤脑筋的嘛～」「能拜托你设法吗？」丝毫没想到对方正觊觎自己屁眼的西野，持续开口求助。毕竟明天就要上台了，他也是拚了命想让表演成功。然而自午后从活动教室解散至今，凡庸脸就连假发都还没弄到手。虽然已向萝丝申请到零用钱买假发，但要上那儿去选购哪种货色才好，凡庸脸心里完全没个底。结果直到刚刚，走投无路的他甚至跑去找马奇斯商量。「也对。若是这么回事，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也行喔。」「此话当真？」至于夫人，则完全认定西野只是个一般平民百姓。马奇斯会把他介绍来，八成也跟自己没两样，只是扯上关系后被他烦得要命，才赶快把这个瘟神转到自己这边吧。既然如此，搞不好这小鬼明明这副德行，家世却挺不错的──大概这种感觉。脑里浮现出许多形形色色的想像。「作为条件，希望你事后可以接受我一个要求喔～」「明白。只要能力所及，什么要求我都接受。」「呼哼哼，那就这么说定喽。」西野就这么不知不觉出卖了自己的肛门。顺利把十来岁少年骗到手的夫人，脸上难掩兴奋之情。就算没法真的冲本垒，至少要他吹几波喇叭应该不成问题吧。他开始忘情地期待，稍后在吧台深处的休息室会有何精彩刺激的发展。面对他这身强悍的肉体，有幸逃出魔掌的普通性向少年，至今为止是一个也不存在。多半都是遭强上之后，行为的过程还被拍摄成影片，最后只能被迫忍气吞声。已经有数十位男学生惨遭夫人以同样的手法享用。「可能的话，我从假发调度的阶段就得向你请教，能顺便拜托你吗？」通往后勤办公室的走廊吧。就在西野刚起步动身时，突然一阵嗓音响遍室内。「咦？为……为什么西野学长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听见这句熟悉的嗓音，凡庸脸朝声音的出处回头。随后，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店铺出入口。「向坂？」「那个，西……西野学长，你该不会……」目睹与夫人站在一起的凡庸脸身影，向坂的视线不停游走在两人之间，显得相当激动，完全失去了冷静。论谁看了都明白，他张大的双眸里，透露出的感情是强烈的动摇。相较之下，受他搭话的西野则是停下脚步，以一如往常的态度随口回应。「在这种地方碰面可真是奇遇。你是常客吗？」「不，该……该说是常客还是，那个……」向坂答得忸忸怩怩，欲言又止。总觉得有点语无伦次。确认他这番言行之后，夫人开了口。「哎呀，欢迎光临啊，小向。」「唔……」听到夫人这样问候，向坂浑身为之一颤。动摇的程度明显到旁人一目了然。「这位小弟弟该不会跟你认识吧？」「是……是啊，算是……」「嗯哼～那还真是有够巧的呢～」「…………」「也罢，事情就是这样，抱歉要请你在店里稍待一会儿喽。我跟这位小弟弟有约，要到后面办点事情了。他说什么想要扮女装。呵呵呵，竟然还特地找上我，真是有够幸运的。」「学长？这……这是怎么回……」「认识的人介绍我到这儿来。他说找这个人准没错。」「唔……」「说什么对方是化妆专家，经历也相当了不得。就我听到的说明，似乎在这领域媒体上活跃的人士中，有不少人都受过他的关照。当然，是不分性别的。」同为街舞同好会成员，需要扮女装的理由根本无须解释。要理解这份动机再容易不过。即使如此，向坂望向西野的眼神，依旧充斥着紧张的神色。「那……那个，西野学长……」「向坂你也是为了明天的事情来找他商量吗？那不如一起……」「西野学长，绝对不可以跟他过去！」「……怎么了？突然大吼大叫起来。」向坂以足以响彻店内每一处角落的音量大喊。随后，他再度以丝毫未减的音量，吼叫般地接话。「夫人，这个人是我的学长！当我正为了同好会烦恼时，是他出手帮了我，他……他是我的恩人！所以说，拜托，只有他请你务必高抬贵手！取而代之的，无……无……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照办！」那是连日来往之下，西野首度目睹的，向坂反常的姿态。带着一副走投无路的神情，力竭声嘶地苦苦哀求，「等等等等，小向。你突然大声什么啦……」「求求你！拜托，我求求你！」「…………」小向一面恳求，一面俐落地弯下腰去，有如鞠躬行礼一般。凡庸脸不禁为此心生疑问。学弟深深一鞠躬的模样，散发出一股胆怯与恐惧。这与在街舞同好会看到的，身处校园内的他，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回头看往答腔的夫人，则是一脸困扰。「才想说你这么久没出现，一露脸却又这样，你是怎么啦～？」态度上感觉不出什么特别的变化，讲话的口吻也跟和西野对话时没两样，典型的男大姐语气。然而，他现在的眼神却是萝丝望向志水时的那种，莫名冰冷的视线。「夫人，求求你了！」「……知道了啦。」不一会儿，面有难色的夫人点了头。看来两人透过某种默契疏通了彼此的意思。「真……真的吗？」「可是，不准你再继续吵吵闹闹的喽？」「…………」「不然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吧？」「……是。」夫人脸上浮现一道微笑。向坂见状，则是肃然颔首。拜此之赐，西野的注意力自然转向两人之间的关系。学弟在一连串问答中的态度，比先前在学校商量出柜事件的时候，表现得更加激动而认真。再加上自己又是话题的发端，要他别在意这么多，根本是痴人说梦。况且，凡庸脸近来才生平第一次被这位学弟当成学长对待。多亏如此，他现在满脑都是想要鸡婆一下的念头。我看就来稍微关照一下学弟吧──这样的念头。就在这种经纬影响下，西野的嘴巴自行动了起来。「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我们家的向坂做过什么？」重新转身面向夫人的凡庸脸，没大没小地发起质问。明明对方年纪大上许多，也不见他有任何顾虑。依旧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内，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开口。头还故意摆得斜斜的，充分地享受装帅的感觉。「唔……」这令他矛头所指的夫人烦躁感再度跃升。极度的愤怒，使夫人眉头挤出好几道皱纹。现在正诘问他的，是一个明明就没帅到哪里去，却酷爱装模作样的豆芽菜小鬼。况且言行举止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要人别为此动怒才真是无理的要求。然后，豆芽菜体格虽然是夫人最爱侵犯的，但遭到豆芽菜体格瞧不起则是他最痛恨的。对他而言，所谓的亚洲人，所谓的黄皮肤少年，不过就是用来满足他兽欲的道具罢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做呀～？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啦～」「但他看起来倒是挺焦急的……」西野以视线朝向坂瞥去。被投以视线的他，则是向这个不察言观色到令人火大的学长，以焦急万分的神情发起无言的呐喊──为什么这个人就偏偏在这种时候满脸莫名振奋啦！「学……学长，好了，我们快走吧！好吗！」向坂慌忙揪起西野的手臂，怂恿他离开店里。然而，凡庸脸却不为所动。看来他似乎从方才的对话中，察觉到两人之间有某种可疑的关系。就好像要肯定他这份想像似的，向坂不停揪着他的手猛拉，反覆以行动表示希望他离开。身为一个靠得住的学长，这里正是让他露一手的绝佳机会。眼见机不可失，他打定主意要好好在学弟面前帅一下。「马奇斯那家伙介绍我来这儿的理由，总算是有个眉目了。」「……这话怎么说呀？」「看来，你是有点得意忘形过度了呢。」「…………」西野原本就已经很细的双眼，这会儿更眯成了两条缝。从前，萝丝这样做的时候感觉很帅，所以凡庸脸试着模仿看看。当事人虽然是抱着挑衅的念头，但生作凡庸亚洲五官的他，这么做就只像是看不清远景而眯起眼睛猛瞧而已。「你想说什么呀？」「好好感谢他一番吧。虽然胆量是稍微小了点，但他在这种小地方可是挺机伶的。我不清楚你们有过怎样的交情，但建议你今后也好好珍惜他。」「我想想，这该不会是在威胁我吧？」「怎么会？纯粹的忠告罢了。」「可是我完全搞不懂你的意思耶。」「从今以后，不准继续纠缠向坂。懂吗？」凡庸脸一如往常，试着以最少的字数放话。而且依旧显得高高在上。若这么开口的是马奇斯那种高壮黑人，夫人或许还会乖乖点头。或许真的会把这番话老实地当作忠告收下。可是，眼前的对象是亚洲人。而且还是瘦弱的豆芽菜体格凡庸脸。「该死的臭小鬼，放给你说你还真以为自己很屌啊……」忍耐大概到极限了吧，夫人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了起来。出口的也从日语变成了英语。同时，才刚想说他伸出了右手，下一秒便隔着吧台，揪起了西野的领口。随着他一把往上提，西野的脚跟也离开了地面。锻炼有成，宛若圆木般粗壮的这条手臂，就跟凡庸脸的大腿一样粗。但是，西野还是不为所动。「怎么了？那么想和我搞一番吗？」「你……」反而是抓准时机开口挑衅一番。而且还配合对方，刻意改以英语挑衅。此举之下，压倒性剧烈的烦躁自夫人内心满溢而出，并化作难以忍受的愤怒流窜全身。而且，店里除了他们俩与向坂，再也不见其他客人的身影。脸的面孔袭去。向坂不由得哀嚎起来。「学……学长！」不知情的人看了，可能会浮现西野下一秒鼻梁折断，在地上痛得打滚的想像图吧。事实上，向坂脑里勾勒出的，的确就是学长喷满一脸鼻血与泪水，难堪地惨叫的模样。只不过，这位凡庸脸不认命的程度，可是远超乎他的想像。「赤手空拳应战，倒是挺磊落的。」「什……」事前便预料到对方会暴力相向的西野，右手正稳稳地摆在夫人拳头前方，几乎快接触到脸部肌肤的位置，一动也不动。此景望在旁人眼里，就仿佛凡庸脸单手便接下了夫人这记左拳。其实位置是有点偏掉的，但西野的异能不必注重这种小细节。就算拳头是从不知名的方向挥过来，也会以一样的模式静止吧。之所以举起右手，只是做个样子给旁人看而已，就跟找借口掩饰没两样。「咦……」观战方的讶异声脱口而出。至于拳头被挡下的一方，反应除了惊愕就是惊愕。「怎……怎么回事，喂……手怎么动不了？」「怎么？方才不是说要操到老二破皮？」「唔……」夫人开始满脸狰狞地使劲。凡庸脸则是抓着他的拳头，随口挑衅着他。此情此景实在不协调到极点，就好像小孩子伸手把玩七号篮球一样。「话说回来，瞧你这架式，美国海军出身吗？」「什……」凡庸脸好似在趁胜追击一般，继续扔出教人听了都难为情的台词。西野今晚要送上的是装模作样全餐。明明就没人点菜，料理却一道接着一道送上来。要是在教室讲出这些台词，首先开心果就毫无疑问会整他一顿吧。老师！西野同学又在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接着就换班长训他一番。西野同学！就跟你说这样很不好了啊！但是，会像这样阻扰他的人，这里一个也不存在。拜此之赐，这位自以为酷的凡庸脸可以尽情装模作样到满意为止。「今后也别忘记持续精进。你算挺有慧根。」「你……你这……」已经失去以男大姐语气对话的余裕，夫人战栗了起来。眼前的对手看来已受他认定为威胁。理由很简单，因为凡庸脸这句推测一针见血。揪着西野领口的手不禁松开来，西野也随即卸下挡着他拳头的右手，解除他的不可思议异能。两人隔着吧台，比先前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臭小子，你有什么企图！是谁派你来的？」「我不就说了吗？是马奇斯介绍我来向你学习扮女装的。」「唔……」演变至此，夫人脸上也开始浮现出焦急的神情。就在这个当下，店铺出入口门上挂着的铃铛，发出了喀啷喀啷的干涩响声。看来有客人上门了。而且还是一票身着黑西装，体格魁梧的男子。第一个开门的黑服，就以自己的身体撑开店门，向立于队伍中央的男人低头致意。中央的男人显得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进门。随后，其他黑服才陆续跟进店内。简直就像是带着小弟的黑手党老大上门来。在场一行人的视线自然被他们给吸走。这么一提，忘了先关店啊──如此心想的夫人面色凝重了起来。才刚这么觉得，他的表情又在确认过来访者长相后，变得更加复杂。至于向坂，则是显得一脸铁青。「…………」刚入店之后，这个仿佛黑手党老大的男人，就默默地环伺周遭，一声也没吭。在毫无其他客人的店内，隔着吧台彼此对峙的酒保与学生服少年，还有看起来像是偶然在场的，与后者同世代的少年。就时间而言大概是数秒前后。一段莫名寂静的时光流逝。一会儿之后，或许是推敲出现况了吧。「你这个男人，还真是从来都不会背叛人家的期待呐。」厚重低沉的嗓音在店内回响。这股沉稳又富威严的音色，能够不由分说地撼动听者的内心。再加上嗓音的主人是一位身高近两米的黑人巨汉，影响自是更为显著。酒吧的新来访者无他。正是将西野介绍来此的人物──马奇斯。「好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凡庸脸脸不红气不喘地答腔。同时将双手插回校服外裤口袋内，保持隔着吧台与夫人对峙的姿势向后退下半步。然后回过身来，以西野自认最帅的45度角站姿面向店铺出入口，迎接入店的黑人壮汉。「很久没这样和你在店外交谈了，马奇斯。」「……是啊，大概有两年左右了吧。」夫人、向坂，以及马奇斯带来的黑服们，都不由自主地注视起正在交谈的两人。并纷纷浮现出同样的疑问，无一例外地在内心吐嘈──为什么这个小鬼敢这么没大没小？「只不过，就上门喝酒而言，你派头不嫌夸张了些吗？」凡庸脸左右瞥了瞥。包围着马奇斯的黑服身影立刻映入眼帘。「还不都得怪你啊……」「把自己的胆小推到人家头上，这倒不太可取。」「我跟你可不同，我对自己的本事既没信心，又真的没什么本事。我只是很认分罢了。要把这称之为胆小也无妨，但我希望你别抱着胆小等于愚昧的想法。」「变得挺能言善道了嘛。」「托你的福啊。」听在旁人耳里，一连串对话只像是西野在对马奇斯呛声。害得在场人士全都坐立难安。不管从什么角度看来，一旦后者理智断线，结果绝对不堪设想，前者保证死得很难看。喂喂喂，谁快去阻止好不好──夹带这种心声的视线不停流窜在众人之间。而两位当事人则不把周围这份关切当一回事，继续若无其事地对话。「话说回来，你需要的东西凑齐了吗？」「很遗憾，才刚要起步呢。交涉进展得不太顺利。」「气氛感觉上不太像交涉现场啊……」马奇斯将视线投向夫人。夫人见状，才终于像是得到发言权一般开口发问。「喂……喂，马奇斯。这小鬼到底是……」「实在放不下心才过来一趟，结果我似乎是来对了。」「……你跟他真的认识吗？」「不好意思，请你多关照他吧。有需要支出的话这边会负责处理。然后我要给你个忠告，你游戏玩得看来是有点太招摇了。我不晓得之前状况如何，但上头已经盯上你喽。」「唔……」「至于你现在盯上的这家伙，是我这边的栋梁。」「什……喂……喂，你是说……」听见马奇斯这番话，夫人的肩头不禁大为颤抖。看来他对那个业界也略有一番了解。脸色开始逐渐发青。「你的工作跟……跟……跟帮这个小子扮女装，是要怎么阴错阳差才会让两件事扯在一起啊？不好意思，我完全有听没有懂。该不会……你是专程来处分我的吗？是这么回事吗？」「帮他扮女装？……你在说什么？」「我哪知道啊，你自己问他呀！」马奇斯转头望向西野。这个女装志愿者则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若无其事地答覆。「我不就说了吗？请你介绍个擅长女装的家伙给我。」「……要扮女装的人是你自己吗？」「明天，街舞同好会要参与活动表演。全体成员都预定穿女装出场。服装虽然是准备好了，假发跟化妆却需要各自处理。因此，我必须在今晚习得实用取向的女装技术才行。」「…………」马奇斯压根儿都没想过预定要扮女装的人就是西野自己。◇　◆　◇之后，除了西野之外，连向坂也一起参加由夫人召开的女装讲座。场所依旧是二丁目的酒吧。门口的营业中看板已经翻到背面，挂着闭店看板的店铺今晚成了包租的讲堂。受讲者是明天就要女装登台出道的两位男子高中生。隔着摆满化妆镜与化妆用品的吧台，讲授正滔滔不绝地进行。他们一样。在了解凡庸脸的背景后，他便一改先前的态度，安分了下来。然后，说起今晚的重点，亦即夫人的化妆技术，那可真不是盖的。长期以来替他人打点脸蛋的生意可不是白白做的。受他关照的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虽然性癖教人不敢恭维，但夫人运用化妆用品的本领只有卓越两字可言。多亏如此，凡庸脸的面孔转眼间就由男性变成了女性。在化妆镜前大约经过了一个多小时。「……这样就大功告成喽。」将手上的腮红摆上吧台，夫人开口说道。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已经化身为女性的西野与向坂。从底妆该怎么打开始，包含戴假发的方式，以至于衣服的穿法，两人都始终以相同步调吸收讲座精华。如今全体工程告终，两位少年都已身着女性衣物，坐在吧台座位上。两者的外观呈现出相当大的对比。「我从以前就这么想了，小向穿起女装果然是女人味十足呢～体格又娇小，肩宽又窄，只要把喉结藏好，根本就几可乱真了嘛。真想看看你用双手掀起裙子，边甩小鸡鸡边撒娇的模样哇～」「那个，周……周围有人在看，请不要把脸贴得这么近……」「哎呀～？只要周围没人就可以贴近了吗？讨厌啦～听你这么说，人家都兴奋起来了！真是的，早知道就该早点让你穿女装。浪费了好多机会喔。」向坂的成果令夫人赞不绝口。现在的他，乍见之下实在难以想像原本是个运动系男子。在狭窄的肩宽以及略矮的身高影响下，披着妹妹头假发又戴起眼镜的他，看在现场所有人的眼里，就像个与图书馆相衬至极的文学系少女。身着的服饰也与这般相貌相当搭调。上身是白衬衫外头套上淡乳白色的毛衣，下半身则是裙䙓偏长的灰色喇叭裙。再搭上可爱的红色皮鞋，整体造型十分令人印象深刻。「成果挺了得的嘛，向坂。」「学……学长？」「实在看不出原本是个男的。教人不禁想邀你上宾馆了呢。」「…………」西野也趁机夸奖他一番。出口的玩笑之所以会感觉有点噁心，全要怪他那不及格的颜值。要换作竹内同学讲出这些台词，不难想像向坂的小弟弟肯定会当场抬头挺胸。至于西野现在的外表，说得极端点，就类似俗称的辣妹。或者说，根本就露骨地走向辣妹路线。拜此之赐，先不论方向性是否妥当，至少在旁人眼里也是跟女生没两样。「话说回来，这边脸上的妆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指着自己在镜中映出的脸孔，凡庸脸出声抱怨了起来。同时还顺便用手捻起假发的发梢。原因全在于那道有如油画般层层厚涂的浓妆。好比打得又厚又扎实的粉底，或是让眼角亮晶晶的金箔眼影，还有画得又粗又长的眼线，以及趁机用力向上提，令眼褶深邃如山谷的人工双眼皮。除了这些大工程之外，头上还披了亮茶色的纵卷式假发，搭以大胆裸露双腿的黑色迷你裙。同时配上不惜秀出肩口，大幅开襟的露肩式针织服，以及硬撑起上衣布料，令胸前雄伟无比的夸张胸垫。现场再也找不着面无表情的凡庸脸，只剩下一个彻底变身的辣妹。这位辣妹的变身指数也相当不简单。若问起是男是女，多半都会回答后者。虽然还不及会让人老实称赞可爱的向坂，但毕竟年纪够轻，或者说一身造型给人的玩咖印象够强烈，因此论谁看了，都会觉得这身行头看起来就不缺男人。不过，这与当事人想像中的女装形象依旧相去甚远。「哪有什么办法。谁教你那张脸就是扁成那副德行。」「……这跟化浓妆有什么关联吗？」「你这种典型的亚洲五官，就只剩化浓妆掩饰过去一途了啦。要是不甘心，就看你要去整形还是怎样都好，把自己弄得跟小向一样可爱再说吧？只要你那双眯眯眼跟扁平的五官一天不改，你能选择的选项就是那么寥寥无几啦。」「…………」自己的长相当场就被否定得体无完肤。况且这又是以女装结果为基准而得出的批判，教凡庸脸一下子实在难以判断该抱持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评价者才好。这位在室男基本上也没特别希望自己女装的水准能高到哪里去。只不过，就「扮女装」这个课题而言，镜中还是映出了十分不错的成果。<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549/149138/177381.jpg" class="imagecontent">「话虽如此，我当然也没有随便交差哟。自己照照镜子，看起来还像个男人吗？」「不，这番成果也已经相当了不得。你技术确实高竿。」「对吧对吧？什么嘛，原来你也挺老实的不是吗～」随着一抹微笑，夫人的神情中散发出一种满足感。看来她似乎很开心自己的工作成果受到认同。又或者是因为理解了凡庸脸的背景，开始把他认同为对等的对象。「怪不得能让马奇斯替你挂保证。」「哎呀～？你这么夸人家，我可要高兴起来喽～？」或许是因为西野这番态度吧。观望着一连串互动的马奇斯，终于在此开了口。「我说，你真的打算用这身造型当众亮相吗？」就仿佛苦心向主公谏言的家臣。而主公丝毫没有理睬这则忠心耿耿的上奏。「这样就不用担心长相曝光，说起来反而更方便办事。」

第五卷 〈社团活动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