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六章

我们先让托比回森林，接着走出仓库。

村长和米蕾特正站在仓库外头。

「亚尔弗列德先生……」

「领主的手下呢？」

「已经回去了。」

「听说葳葳画了魔法阵的盾牌被没收了。」

「……是的。」

村长懊恼地低下头。

「太蛮横了！不可原谅！」

米蕾特也很生气。

「为什么会被没收呢？」

「检地说那是魔族的诅咒道具，很危险，所以要没收。」

瓦里米耶听了愤怒地说：

「什么？真是强词夺理！亚尔，王国的法律有这么不讲理吗？」

「一般来说那种理由是行不通的。就算是领主也不能随便侵占人民的财产。」

「被看扁了呢。葳葳，妳没有反抗吗？」

被瓦里米耶一问，葳葳不甘心地咬着嘴唇：

「妾身本来是想战斗的……如果是领主的手下，凭妾身的能力也能轻易打倒他们。」

「是啊。」

虽然葳葳不是战斗型魔导士，但想打倒不是战斗好手的领主部下，不是难事。

「哞哞。」

蹭着葳葳的牟飞仿佛想帮她打气似的。

葳葳温柔地抚摸牟飞。

「但是开战可能会给村里的大家添麻烦。所以妾身一直强调那是库尔丝的盾牌，不是妾身──不是魔族的东西。但是……」

「原来如此。妳想得很周全呢。」

葳葳和露卡战斗时曾引发火灾。现在看来，她有好好记取教训。

「奴家也认为妳的判断很正确喔。」

「是的。公然反抗领主的话，村子会出大事的。」

瓦里米耶和村长都认为葳葳的判断是对的。

只有库尔丝不满地嘟嘴：

「那盾牌本来就是我的说──」

「对不起。」

库尔丝否定葳葳的道歉似地用力挥动手臂。

「葳葳，不是妳的错！是坏领主不好！要好好教训他才行！」

「喂库尔丝，妳太冲动了。这样会枉费葳葳的忍耐喔。」

「说得也是！」

被我提醒，库尔丝立刻收敛怒气。因为她是坦率的乖孩子。

米蕾特以认真的眼神看着我：

「亚尔先生，有没有拿回盾牌的方法呢？」

「会直接来村子的是代理官底下的辅佐代理官。假如那人是基于贪婪侵占人民财产，会有办法解决才对。」

像领主那种大贵族，一年之中有大半的时间都住在王都。

因此领地基本上是由代理官治理，而代理官的助手就是辅佐代理官。

「先向辅佐代理官的上司，也就是代理官申诉；还是不行就只能直接向领主申诉了吗？」

「领主吗……我从来没见过他呢。」

村长的表情很阴郁。

对村民来说，领主是遥不可及的人物。平常只能透过辅佐代理官了解领主的为人。

领主很讨厌魔族这件事，也是透过辅佐代理官知道的。

「就看拥有裁量权的领主会如何判断了。」

「假如领主不认为辅佐代理官侵占人民的财产，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可以透过司法省向直属国王的宗秩寮申诉……但是在现实中做不到吧。」

宗秩寮是掌管贵族的惩处或恩赐之类的机关。

话是这么说，不过领主在自己领地内有相当大的裁量权。

例如税率或地方法规等等，领主都可以自由订定。

只要辅佐代理官主张盾牌是作为税金征收，就很难申诉成功。

尽管如此，米蕾特仍然以认真的表情发问：

「真的做不到吗？」

「虽然理论上可以申诉，但宗秩寮处理的内容大多是掌握了领主谋反的证据，或是领民被杀、被当作奴隶卖掉之类的重大事项。」

「没收盾牌这种事不会被受理吗？」

「虽然是侵占人民财产的行为，可是侵占罪原本就在领主裁量权的范筹里。再说，只要领主主张那是征税就无计可施了。」

「是这样啊……」

米蕾特很不甘心。平民是很弱小无力的。

虽然我是贵族，但是没有权力干涉其他领主如何治理领地。

领主的权力就是这么大。

「而且说起来，在贵族中也只有大贵族才能拥有领地，成为领主呢。」

「面对大贵族的话，司法省或那个什么宗秩寮也会有所顾忌吗？」

「宗秩寮先不论，我想司法省也不敢动大贵族。」

即使在贵族中，拥有领地的贵族也是很特别的。

我和露卡、尤莉娜都是子爵，可是没有领地。

一般而言，必须是侯爵以上的贵族才能拥有领地。

虽然库尔丝是伯爵，不过她在前阵子得到领地。

她之所以能得到领地，是因为在讨伐魔王成为伯爵后，又讨伐了魔人王。

再加上她非常受人民欢迎。

立刻晋升为侯爵有点太快，但是又不能让库尔丝单单是个伯爵，所以赐给领地。

所以像瓦里米耶那样以子爵身分拥有领地的情况，可以说是特例。

林德沃之森原本就等于被瓦里米耶支配，这是第一个重要原因。

再加上瓦里米耶有功绩，而且还有相当多的巨魔像以及强大的军事力量，所以才会特别承认林德沃之森为她的领地。

村长的表情越来越黯淡了。

「姆鲁克村的领主是出了名的讨厌魔族……假如他知道盾牌是从身为魔族的葳葳小姐那儿夺走的，说不定还会很高兴。」

「可恶，完全不可原谅。对吧，葳葳？」

「姐姐说得对！放着那种败类不管，会侮辱所有领主的名声。」

身为魔族的瓦里米耶与葳葳都很生气。这也是当然的。

我再次向村长发问：

「话说回来，税率的部分呢？」

「也比往年来得高。高到就一般基准来说简直岂有此理的程度。」

「……因为今年丰收吗？」

「就算把这部分也列入考量仍高得离谱。今年冬天会很难熬了……」

「这样太糟了。」

「……是的。」

村长脸上浮起焦急与忧愁。

为了过冬，必须囤积相当程度的食物。而必须有钱才能这么做。

「今年的检地比以前更过分。」

米蕾特的表情也很忧郁。对农村而言，税率可说是事关生死的问题。

「比起盾牌被没收，高到不恰当的税率才是更严重的问题呢。对吧，村长？」

「是的。如果是往年的税率，我们还能想办法节衣缩食，但这次……」

「只能把养大的牛和魔石拿去变卖贴补了。」

村长与米蕾特点头同意我的提议。

「这领主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啊。」

「完全不能原谅！」

正义感很强的库尔丝尤其气愤。

之后我们开始讨论要不要直接找领主申诉。

就算前往领主宅邸申诉，一般来说，也只见得到代理官。

「领主宅邸在哪里呢？」

「离这里骑马约半天路程的地方。假如是辅佐代理官所在的分馆，大概要两个小时路程。」

村长在就任时似乎去过那些地方。

位在领地边缘的姆鲁克村离领主宅邸很远。

「代理官会承认部下的恶行吗？」

米蕾特不安地发问。

「不知道呢。但假如代理官偏坦自己人，就只好直接找领主了。」

葳葳认真地问：

「领主平常都住在王都吗？」

「我想是吧，不然就是在别墅吧。」

大贵族通常会在别墅避暑。

不过夏天已经结束了，所以住在王都的可能性比较高。

就在我们讨论著这些事时，天黑了下来。

露卡和尤莉娜也从王都回来了。

「怎么了？每个人的表情都这么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两人。

「所以我打算明天直接到领主宅邸申诉。」

我说完，露卡与尤莉娜露出讶异的表情。

「怎么了吗？」

「咦？啊，原来如此。」

「露卡？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来，我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亚尔呢。」

「是啊，没有特地告诉他呢。」

「到底是什么事啊？」

露卡一本正经地说：

「虽然没特别提过，不过这里的领主是库尔丝喔。」

「「咦！？」」

米蕾特与村长大吃一惊。我也很惊讶。

「哩呀！！」

『汪！？』

「哞呣？」

幼龙希吉修瓦拉也被米蕾特的惊叫声吓到。

菲姆也很惊讶。牠惊讶时会以念话发出狗叫般的声音，还挺有趣的。

搞不清楚状况的似乎只有不停含着我的手的牟飞。

库尔丝猛地从椅子站起来：

「咦！？是这样吗！」

「……为什么妳是最惊讶的人啊？」

「耶嘿嘿。」

被我这么问，库尔丝居然难为情了起来。

「没想到坏领主就是我。」

「库尔丝是坏人吗？」

歌蕾特出拳捶打库尔丝。

「哩呀哩呀──」

小吉也开心地拍打起库尔丝。

「哞哞──」

牟飞放开我的手，改含库尔丝的手。

虽然没有特殊意义，不过牟飞只要逮到机会就会吃大家的手手。

库尔丝露出反省的模样。

「我是坏领主，对不起。」

「这件事不好笑喔？」

「……是。」

被露卡一骂，库尔丝垂头丧气。

「虽然说领地大多是交给代理官治理的没错，可是发生了这种事，身为领主还是太不负责任了。」

「是。」

「妳有好好挑选代理官吗？」

「是别人介绍的内务省的前官员。」

「嗯？有直接见过本人吗？」

「嗯！有喔！」

尤莉娜温柔地问：

「妳见到代理官时，有什么感想呢？」

「呃，是很聪明的爷爷。」

「有不好的感觉吗？」

「没有喔。」

「这样啊？真奇怪。」

尤莉娜歪着头。

仿佛在说只要库尔丝觉得代理官不是坏人，就绝对不可能有问题似的。

葳葳插嘴：

「不能相信库尔丝看人的眼光。」

「才、才没有那种事呢！」

「妳上次买种薯时不是被人诈骗了吗？」

「是、是没错……」

比起尤莉娜，我更认同葳葳的说法。

对诈骗惯犯来说，想欺骗库尔丝简直易如反掌。

『库尔丝没有看人的眼光。』

「才没有那种事呢！」

连菲姆都看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陷入沉思的露卡向村长发问：

「辅佐代理官和去年是同一个人吗？」

「是的。最近几年都是同一人。」

「果然是这样。」

点头的露卡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是我不懂她弄清楚什么了。

但我还来不及发问，尤莉娜已经先开口了：

「露卡，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啊，姆鲁克村的领主不是才刚换人吗？」

库尔丝是因为讨伐了魔人王才得到领地。

意思就是领主才刚换没多久。

「再说就算领主和代理官同时换人，辅佐代理官也不会换人喔。」

「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吗？」

「很常见喔。」

露卡说代理官基本上是从中央任用的人材，至于辅佐代理官则大多会采用当地人。

所以就算领主与代理官换人，辅佐代理官通常也会维持原本的班底。

「原来如此，这是很重要的情报呢。」

我说完，库尔丝惊讶地问：

「这很重要吗？」

「也就是说，代理官和辅佐代理官共事的时间很短，不太可能一起做坏事。」

「原来如此──」

库尔丝连连点头。

露卡不悦地表示：

「那个辅佐代理官可能打算趁着新上任的代理官还没完全掌握业务时，趁机赚私房钱呢。」

「不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米蕾特也气呼呼地说。

我向露卡与尤莉娜发问：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更换领主呢？」

库尔丝之所以得到领地，是因为讨伐了魔王与魔人王，功劳非常大的缘故。

既然库尔丝得到姆鲁克村这块领地，就表示前任领主失去了领地。

「说来话长……你知道前任领主很讨厌魔族吧？」

「有听说。」

所以就算葳葳想重建魔王军而把魔猪巨大化，我们也没把她交给领主。

交出去的话，说不定会被判死刑。

「前领主是有力贵族，在贵族院中是对魔族强硬派的中心人物喔。」

「是大人物呢。」

「可是，王家和宰相等行政中枢都是融合派的。」

「原来如此，领主和王家的方针相反吗？」

「但当然不会只因为这种原因就没收他的领土。」

和王家唱反调当然会被盯上，但也不至于因为这样就垮台。

毕竟对方也是大贵族。

看来发生了什么足以被没收领土的大事。

「其实啊，前任领主在王都时，把经过他车队前的魔族小孩打个半死。」

「太过分了吧。」

「要不是有卫兵与路过的冒险者拚命阻止，那孩子就会被活活打死了。」

面对残暴的大贵族，仍然有人鼓起勇气挺身保护魔族的孩子，真是太了不起了。

值得敬佩。

「那孩子呢？」

「被送到教会时已经奄奄一息了。不过被我以魔法治疗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同为魔族的奴家要向妳道谢。」

瓦里米耶和葳葳对尤莉娜低头致意。

「没什么啦。我不是因为那孩子是魔族才治疗他的。不管是什么种族都会治疗喔。」

「就算是这样，还是必须向妳道谢。」

尤莉娜满脸红了起来，只要一被道谢，她马上就会害臊。

露卡继续说明：

「因为那件事，魔族和部分冒险者开始酝酿要求惩处前任领主，动作大到差一点就变成叛乱了。」

「我完全不知道有这些事耶。」

虽然我回过几次王都，可是完全没感受到那种气氛。

「因为还在合法的陈情阶段，没有演变成暴动。可是陈情书的措词很激烈，激烈到必须加上『超』字。而且那些人似乎已经开始秘密囤积武器了。」

「这还真严重。」

「是啊，再加上宗秩寮也开始做内部调查，发现前任领主营私舞弊的事。」

稽核贵族是宗秩寮的工作之一。

「营私舞弊？」

「毕竟是大贵族，当然也有担任国家要职。可是他却滥用职权，做贪赃枉法的事。」

「什么啊。光是贵族身分就不需要缴税金了。更何况现在是和平时期，也不需要出兵战斗……」

就如葳葳说的，就算什么都不做，贵族的财产也会自行增加。

对贵族而言，现在是可以轻松生活的时代。

「这件事成为绝佳的借口。国王因此把前任领主从侯爵降级为伯爵，并没收他的领地。」

「原来如此──」

「被没收的领地，一部分成为王家的直辖地，还有一部分就封给库尔丝。」

库尔丝的最大功绩是讨伐了魔族的王，也就是魔王。换句话说，在对魔族战争中立下最大功劳的人正是她。

把前任领主的领地赐给库尔丝，对魔族强硬派应该就能接受这处置。

同时，身为魔族的瓦里米耶被封为子爵，并拥有领地的事也能得到承认，在强硬派与融合派之间取得平衡。

因为这样一来，瓦里米耶就不单纯因为她原本就是林德沃之森的实质统治者，并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所以才拥有领地了。

「库尔丝小姐能成为我们的领主真是太好了。」

「耶嘿嘿。」

听村长这么说，库尔丝开心地笑了起来。

「交给我吧！我会好好教训辅佐代理官的！」

「那我就安心了！」

「那现在立刻去辅佐代理官那里吧！」

库尔丝已经等不及了。

只见她把手放在圣剑的剑柄上。一副马上就要动身的样子。

「等一下。」

「咦──为什么──」

被露卡阻止，库尔丝不满地噘嘴。

我看着库尔丝，谆谆善诱地说：

「库尔丝，我们来想想更有效的方法吧。」

「好的！我知道了！」

她还是一样坦率。

葳葳向库尔丝发问：

「库尔丝啊，妳能和代理官取得联系吧？」

「嗯？」

「比如魔法道具之类的，妳只要把代理官叫到分馆就好了。」

「这样说来好像有那种东西呢。」

葳葳说的是露卡以前也使用过的通讯用魔法道具。

虽然那种魔法道具很昂贵，但是拥有领地的贵族一定会有。

这样发生战争时，领主才能从王都命令代理官召集士兵参战。

「原来如此──」

库尔丝立刻翻找起自己的魔法包。

辅佐代理官基本上会待在分馆。所以只要把代理官叫过去，处理起来就快多了。

再说比起领主宅邸，姆鲁克村离分馆近多了。

「呃──是这个吗？不对不是这个──」

库尔丝从魔法包中拿出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狮子的面具、秘银制的鸡蛇怪模型。而且那模型还精巧到超乎寻常。

除此之外，还有维妙维肖的假尾巴与假耳朵。

全是些不知道干嘛用的东西。

「库尔丝，妳不要什么都塞进魔法包好吗？」

「我知道啊──」

看不下去的露卡表达意见了。但库尔丝根本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妳在王都的房子不是很大吗？把这些东西放在那边不就好了。」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会用到啊──」

我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样的紧急情况会用到鸡蛇怪的模型。

「哩啊！」

不过小吉似乎很中意那模型。只见牠爬到上面啪啪地拍打着。

「汪呼。」「哞哞。」

菲姆也闻起假耳朵。

至于牟飞则是把狮子面具挂在牛角上，也许想戴看看吧。

库尔丝从魔法包拿出的怪东西很受动物们欢迎。

「找到了！」

过了一阵子，库尔丝总算找到魔法道具。

她得意洋洋地高举道具：

「这是最新型的，能以不同的振动方式传达不同的讯息喔──」

了不起，比露卡拿的更高级。

露卡与冒险者公会通讯用的魔法道具只有一种振动方式。

「其实公会已经决定好要导入最新型的了。不久之后我也能拿到喔！」

露卡不肯认输地说着。其实我觉得没有比这个的必要。

毕竟公会是庞大的组织，想导入新技术，当然比个人取得更花时间。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

葳葳不解地歪着头。

不是因为想吹嘘自己的技术更好，而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那样的道具算最新型。

假如把葳葳制作的魔法道具拿去卖，说不定能赚大钱呢。

「总之妳先把代理官叫到附近的分馆吧。」

「可是这个道具现在只设定了『来王都』和『召集士兵』两种振动方式而已耶。」

「这种事要早点说啊！」

「对不起。」

我摸了摸表示歉意的库尔丝的头。

「既然如此，就直接去领主宅邸吧。之后再从分馆叫辅佐代理官过来。」

「嗯！」

我们决定明天直接前往领主宅邸。

第四卷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