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教学参观的成否与黄金魔女

这个消息是在雪莉办完事情回到桧岛殿，洗完澡在教女儿写作文的时候知道的。

「苏菲，这个单字拼错了喔。」

「咦？啊，真的。」

「缇欧的文章很怪。这样的话会被解读成『我在锻冶工场变成剑』喔。」

「……好难。写文章真麻烦。」

要学会随文明发展而进步的共通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可以完全理解文法的话是另当别论，不过对于正在民间学校学习文法的孩子来说，在阅读书写会出错是理所当然的事。

「写好了！」

遇到不懂的单字就查字典，文法则是靠着雪莉的教导。双胞胎中最先把规定要写满一张原稿用纸的作文写好的人，是苏菲。

「……嗯，写得很好。替内容打分数是老师的工作，所以我就不多嘴了，不过单字跟文法在我看来都没有问题喔。」

「太好了！」

「嗯……我也写好了。」

检查完苏菲的作文是否有错字之后，晚了一步的缇欧也完成作文了。

「……到中途为止都没有问题。可是在结论的部分为什么是我把新手冒险者们变成不死系怪物呢？」

「……？有什么不对吗？」

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而歪着头的缇欧。回想起来，在稍微陪凯尔等人训练之后，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训练所的模样确实很像僵尸，从这点来看，这段会招人误解的文章或许也不能算有错。

「就个人来说是很有趣的表现，可是这样很容易造成非常严重的误会，所以麻烦修改一下。」

「嗯呜。」

虽然缇欧不满地鼓起脸颊，不过人工制造不死系怪物的行为是被法律禁止的，所以还是乖乖照做了。

……顺道一提，固定被民间学校当成阅读书写作业的这份作文，由于学生们的各种错误而写出的有趣文章，每次都会让教师笑到肚子痛。

「你们两个都很努力呢。其实玛莎太太有分我们一些点心，想吃的话可以吃喔。」

「哇啊！谢谢！」

跟一般女孩一样喜欢甜食的苏菲高举双手欢呼，跟缇欧一起分享装在纸袋里的点心。

在这阖家团聚的祥和时间，雪莉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女儿们，心中盘算着下次自己也要来挑战烤糕点。就在此时，苏菲打开学校用的背包。

「对了妈咪。有东西忘了给你……来，这个。」

「？」

苏菲递给自己的是一张单子。打开那张折得很整齐的单子，第一行写着大大的「教学参观通知」。

「五天后有让家长来学校参观教学过程的活动。老师说要是有办法参加的话，就先给家长签名。」

在活动说明底下，隔着裁切线，有用来填写监护人姓名与住址的栏位。

「教学参观……三年一次……原来如此，王国的学校还有这样的活动啊。」

在帝国没有这样的习惯，就算有，对亲子关系冷淡到极点的雪莉来说也是无缘的活动。

对这样的雪莉来说，没有正当理由就无法进入的学校是她很想偷偷潜入的地方。

小孩子会因为一些琐碎的理由欺凌他人。虽然想潜入学校看看女儿平常的生活，可是万一引起骚动的话，很可能对宝贝女儿们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份通知简直可以说是天赐良机。到目前为止出于自重而没有做的行为被学校公认的话，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拜见两人的学校生活。

「可是班上的男生都很讨厌这个活动呢。说是会觉得不好意思什么的。」

「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啦。就算想表现得跟平常一样，想到妈咪在旁边看就会紧张起来。」

「那么，妈妈会不会参加呢？」

「当然要参加。」

通知单被雪莉扔到空中，用出现在手中的短剑分毫不差地从裁切线一分为二。

参加证明书上已经用美丽的笔迹写下雪莉的名字以及桧岛殿的地址与租借的房间号码。

（既然决定要参加，就得开始准备才行。）

必须要选择适合家长的服装，不能太朴素，也不能太奢华。不只是这样，还要准备闪光灯跟快门声不会影响到教学的最新式映射机来拍摄上课的景象。

对五天后的活动充满期待的《白色剑鬼》，那喜不自禁的模样如果被其他冒险者看见，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意外降临的绝妙良机，让雪莉的内心感到欣喜若狂。

然而此时，居住在边境城市的居民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

拥有光可鉴人的爪牙与雄伟壮观的犄角，光是飞行的风压就能让大气的流动逆流的那群生物。

发出的吼声有如地鸣，让一般人光是听到就会不寒而栗的无数强大的怪物。

即使称之为王国史上最大的危机也不为过，为了斩下龙神首级的大侵攻。

许多人深信会如往常一样到来的明日，如今正面临崩坏的危机。

在知道参观日期的第二天晚上，雪莉接到宛如噩耗的消息。

经由优米娜转交的一张便条纸。上面用奢侈品的钢笔与高级墨水以漂亮的笔迹写着：

『本日二十二时，请到公会的广场来。』

在如此简短的句子底下，并排着剑杖交叉的印记，及仿照少女眺望黎明的印记。

会使用此一印记的人物，在雪莉认识的人里面就只有一位。虽然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视这张便条纸的念头，可是如果这么做的话很有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于是下定决心的雪莉在夜晚造访公会。

「好久不见呢，雪莉。」

在被远离了白天喧嚣的寂静所包围的训练所中响起的声音，稚嫩中又带着一丝老气。

在一无所有的空中产生肉眼可见的扭曲，随着金色的魔力光芒出现的是看起来大约十岁左右的绝世美少女。

宛如将及地的金线束在一起的茂盛发丝随风飞舞，白晰到仿佛从未接触过阳光的肌肤及与其形成对比的血红色双眼。与雪莉的宝贝女儿不相上下的稚嫩美貌虽然也很显眼，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作为魔族象征长在头部两侧的黑角。

「话虽如此，不过最后一次见到你是在三个月前吧……活得太久反而会觉得时间流逝的速度很慢呢。」

与其未成熟但依然具有魅力的稚嫩肢体成为对比，露出尖锐的犬齿笑起来的少女有着一种属于「欲」的美感。雪莉则是完全相反，与其妖艳的肉体成为对比，拥有一种属于「清」的美感。

「你来这里不是要跟我说这些吧。重点是什么？嘉娜莉。」

不要被如同少女的外观蒙骗了。眼前的女子是从千年前就在世界各地留下种种传说的怪物。

她是长命种族魔族的半不死者，同时也是冒险者公会的创立者兼承担所有冒险者相关事务的现任公会长。

另外也是掌握世界货币总数百分之三十的财界霸主，从古至今为世间带来混乱，拥有《黄金魔女》别名的世界最强魔术师。

「你还是一样不懂聊天的乐趣啊。算了，就单刀直入讲明不得不劳动你出马的理由吧。」

突如其来令人不安的言论，让雪莉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但下一句话让她感到愕然。

「这样下去的话，你期待的教学参观活动可是会被取消喔？」

「…………」

思考不自觉地停止了。

雪莉认识嘉娜莉超过十年。虽然在他人面前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过自己很宠孩子这件事已经被她知道了。

从嘉娜莉口中得知民间学校的活动通知……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她也担任学校的理事。

问题在于……教学参观这个唯一可以在学校的公认下见到女儿校园生活的机会要被取消这件事。

「…………很抱歉。您说的这句话，我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否能请您从头开始说明呢？」

就算是《白色剑鬼》也没办法马上反应过来，低着头，用手捂住脸的雪莉以好不容易挤出的声音这么问道。

「你有听说最近发生了许多龙族率领多数高智慧魔物的事件吧？」

「是的。」

「其实那些全部都是龙王的斥候。这是昨天才发现的，看样子包含《西之龙王》在内，《东南》与《西北》总共三头龙王率领着军队要来攻打王都。坦白说，这是王国史上最大的危机。」

龙族的位阶从上面数来第二位的龙王所代表的意义，是指以世界的八个方位作为地盘，强大到极点的八头龙。

《北》之齐格飞。

《东北》之法夫纳。

《东》之素盏呜尊。

《东南》之法利特拉。

《南》之格奥尔格。

《西南》之阿兹达卡哈。

《西》之贝奥武夫。

《西北》之尼德霍格。

统称八大龙王。各自以其方位为别名的龙王们，不仅强大到低一位阶的古龙完全无法比拟，其最大的特征是具备足以将自尊心甚高的孤高龙族纳为部下的力量。

麾下的魔物个个都能够击溃一整个师团，这样的魔物非常棘手。人类一直以来靠着数量、智慧、泛用性来淘汰其他生物，扩张种族势力；而现在，同样拥有智慧与数量，单一个体也强悍无比的魔物成群结队在指挥下发动攻击。

这简直是要将人类至今为止累积下来的一切全部夺走，除了「威胁」以外，没有更适合称呼的行为了。

「目标毫无疑问是龟缩在王都地下的艾昂。原本以龙神的宝座为目标，但后来却跟人类走在一起的艾昂在那三头脾气暴躁的龙王眼中肯定是无法被容忍的吧……没想到竟然会串通起来发动攻击呢。」

「……有对策吗？」

「当然，已经采取对策了。王国与附近各国的A级以上冒险者已经集合完毕了。……可是。」

嘉娜莉望着下方喃喃说道。

「王国上层部打算把这件事情隐瞒到最后一刻。因为龙王的军势从三个方向攻打过来，这种事只会让民众产生混乱而已。」

这样的想法，雪莉也能够理解。

如果知道有超越天灾的大天灾即将降临，第一个逃跑的一定是对情势很敏感的商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逃跑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对错，问题是在龙王军势这样的天灾面前，失去物品跟粮食贩卖途径的王国毫无疑问会陷入大混乱。

一旦考虑到届时会发生的损失，王族贵族的判断也还算妥当吧。即使把会受到批判的可能性也考虑进去，这样的作法也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嘛，只要有奴家跟冒险者们，就不会让王国民受到波及。以王国全境为对象，应用其他空间构筑的防卫手段，区区龙王是破解不了的。」

将存在于领域内的一切转移到其他次元，使其不受来自原本所在次元任何干涉的魔女秘术。

防守的确是万无一失，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才令人不解。既然对自己的魔术如此有自信，那又为什么要像这样示警？

「话虽如此，不过要对王国全境……换句话说就是对所有城市乡镇施法，需要更多时间。考虑到龙族的侵攻速度以及万一冒险者们失败时的情况，在三天后会发出公报，让B级以下的冒险者领导居住在边境所有的民众，进入奴家防卫领域的内侧。」

「你说……三天后……！？」

教学参观日是在四天后。完全跟龙族侵攻的时间撞在一起。

「不只如此，能跟龙族战斗的人手也不够。位于西北，大教会所在的王国圣都。位于东南，作为与外国交易要冲的海都。还有人口完全无法与前面两者相比的西方开拓地。经过审议之后，决定在与侵攻的三头龙王首当其冲的这三个地点中，只有边境城市的居民需要避难。」

脑海中残留的冷静部分告诉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这样的念头也被宛如灼热火焰的愤怒与极寒暴雪的杀意所吞没。

「《西》之贝奥武夫……这样啊……如果只有西北、东南的龙王，其他冒险者就来得及应对，但竟然会有蜥蜴跑来妨碍教学参观。」

「呃，它的目的应该不是来妨碍参观日。」

「结果会造成妨碍的话没有什么不同。」

残虐修罗的一面浮现出来。没有带着女儿逃跑这样的选项。雪莉理解无家可归的痛苦，因此为了不让女儿也尝到同样的痛苦，决定选择战斗。

「也就是说，你会代替需要应付两方攻击而无法顾到西方的奴家去讨伐贝奥武夫吧？」

「嗯。事已至此就不能放过任何一只。」

嘉娜莉知道雪莉有那个能力可以将龙王及隶属龙王的龙族与其麾下的无数魔物一个也不留地全部杀光。

可是，雪莉本人并没有小觑龙王的实力。要达到讨伐的目的，对付一头龙王需要一天……再加上军势的话，应该要花上三天吧。

即使现在立刻出发，也绝对来不及参加教学参观活动。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这重要时期发动攻击的龙王们要负起所有责任。

「……欠杀。」

从口中吐出单纯的杀意。不把《西之龙王》砍成碎片，实在无法纾解心头怒气。

「要不要让我安排一下，让你可以参加教学参观活动？」

就在此时，天启……不，是恶魔的耳语振动着雪莉的鼓膜。

「就让奴家竭尽全力，让你可以一天讨灭龙王大军，顺利地参加教学参观活动如何？不觉得这是非常棒的提案吗？」

「……代价呢？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面对嘉娜莉脸上充满善意的笑容，雪莉马上退后，表现出明显的戒心。

这个魔女不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一直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对于为大众奉献这种事完全不感兴趣。

这样的人会为了帮助王国采取行动虽然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是总觉得背后应该有什么企图。

「也不会要求什么太大的代价。虽然奴家为了自保而无法行动，不过要协助你讨伐龙族大军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话先说在前头，就算接受了你的协助，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回报？」

雪莉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嘉娜莉的别名《黄金》的由来，并不是因为头发的颜色。而是那号称世界第一的财力，以及随之而来的强大人脉。

在她的影响力下，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即使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会出现在战场上吧。

就像这样，嘉娜莉拥有各种意义上的「力量」，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

「奴家也不想看到这个城市被破坏。所以，对你的要求就只有一个。并没有要对你不利，不管从谁的角度来看都是微不足道的事。」

「…………」

可疑。可疑到了极点。尤其是那美丽得让不知情的人会不由得相信的微笑，更让人觉得可疑。

而且可以肯定同为商人的嘉娜莉不会违背这类契约，更让人觉得恶劣。

然而这样下去没办法参加教学参观活动也是事实。可是作为代价的一个晚上到底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也让雪莉感到战战兢兢。

要选择自保，还是要选择见证女儿的成长？雪莉心中左右摇摆不定地烦恼了不到十秒。

「麻烦你……提供协助……！」

尽管回答得非常不甘愿，可是如果能够参加跟女儿有关的活动就不会后悔。

跟预测一样的展开，让恶名昭彰的《黄金魔女》露出极为邪恶的笑容。

拥有智慧的魔物大军、统率大军的将龙与战龙、以及位于其顶点的龙王现正朝着边境城市前进。苏菲与缇欧从租屋处的窗户望向西方，思念着前往迎击龙族的母亲。

「妈咪……不会有问题吧？」

「嗯……一定没问题的。」

在离教学参观日只剩三天的这一天，雪莉一脸抱歉地摸着两人的头这么说。

『魔物大军正在逼近这个城市。我如果不现在前往迎击的话，城市很可能会遭受攻击，所以很对不起，我或许会来不及参加教学参观活动。』

没有说明要与什么样的敌人战斗，母亲就离开家里了。

非常期待可以到学校来的雪莉或许在当天不会出现这件事，苏菲与缇欧都不觉得遗憾。让自己尽量不觉得遗憾。

母亲是冒险者。尽管自由，但仍要回应求救的声音。为了拯救城市以及住在那里的居民而远赴战场的母亲，女儿怎么忍心责备。

（可是，以前妈咪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赶在活动前回来的。）

不论是谁，遇到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都会感到不安。如果对象是孤身一人把自己扶养长大的母亲就更是如此了。

「不会有事的。」

「缇欧？」

双胞胎妹妹像是要挥去不安一样，小声地喃喃说道。

「不会有事的。我相信妈妈会提早完成工作，然后突然回到家里来。」

看见妹妹紧握着窗框的手在发抖，苏菲才恍然大悟。

尽管察觉到姊姊的不安而故作坚强，但缇欧其实也有点不安。

「……嗯，你说得没错。即使会比平常花更多的时间，但妈咪一定没问题的！」

苏菲也为了赶走不安而尽可能开朗地这么回答。

……其实，不安的情绪随着时间的经过越来越强烈。因为两人知道雪莉在离开桧岛殿之前对玛莎说了什么。

────要是我有什么万一的话，那两个孩子就……。

虽然母亲经常拜托玛莎照顾自己，但讲得如此严肃实在让人担心。结果那个时候被发现偷听，雪莉摸着苏菲与缇欧的脸颊，告诉她们自己在明天或后天就会回来。

可是，有点讨厌还是孩子的自己在这种时候什么事都做不到，什么事都没办法去做。要是可以早出生五年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去帮助面临苦难的母亲了。

「……苏菲，你睡不着吗？」

「缇欧也是……平常明明都是最快睡着的。」

即使关了灯钻进被窝，也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睡意。反倒是脑海中一直浮现母亲为了保护自己伫立在战场上的身影。

明天还要上学。这么想着，在比平常晚很多的时间才好不容易睡着的两人，第二天早上从浅眠中醒过来，急急忙忙地跑着上学去。

第一卷 教学参观的成否与黄金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