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在你的世界里、澄碧响彻 第二章 温柔魔女魔法的全部

<p>四月四日星期天是个晴天，我带着大地走出宿舍。</p>

<p>刚刚过午，我们走在舒适清风吹拂的着路上，往港口走去。这是段在青空之下与大地边走边聊的愉快时间。</p>

<p>至于闲聊的内容，根本无所谓。我随便说些什么，大地随便回些什么；大地随口说些什么，我随意回些什么，这个过程就很惬意。那块云朵像什么形状？之类的，最近在学什么？之类的，想到什么聊什么的愉快杂谈。</p>

<p>【算数有点难】</p>

<p>大地抱怨着。</p>

<p>挺意外的，毕竟大地很聪明，我也有印象他在各个学科中最擅长算数。</p>

<p>【哪里感觉难了？】</p>

<p>【数字，两个一就是二难以理解】</p>

<p>【不明白原因？】</p>

<p>【恩】</p>

<p>【不过即使不知道理由也能算加减乘除才对】</p>

<p>【虽然可以，但还是不知道】</p>

<p>【这样啊，我也不明白】</p>

<p>手机是怎么工作的我也不知道，车引擎是什么样的构造也只有模糊的印象，当然还有人类的感情是怎么成立的之类我也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想要知晓一切固然是可贵的，但没有人拥有能用来知晓一切的时间。</p>

<p>【要证明一加一等于二，好像需要有大学生以上的专业知识】</p>

<p>【是这样吗？】</p>

<p>【恩，很困难，一定连最初把一加一当作二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证明】</p>

<p>数学的历史应该能追溯到几万年以前，当然无法确定准确的时间，但在那个靠石头、骨头上划痕计数的那个时代的人，应该没有大学级别的数学知识。</p>

<p>【苹果为什么被称为苹果知道嘛？】</p>

<p>我这么提问道。大地仔细想了想之后，还是摇了摇头。</p>

<p>【不知道】</p>

<p>一般而言，小学生自然不知道苹果这个词的由来，但理所应当的明白词语本身的含义。</p>

<p>【苹果是由两个汉字，【林】和【檎】所组成。林是指森林的意思，檎是指鸟类在树木的旁边，林中树木的果实也就是苹果被鸟类作为食物，才有了这样的名字】</p>

<p>【原来是这样啊】</p>

<p>【那么，为什么林被称为树林呢？是什么样的演变出现鸟这个字呢？这些我也不知道】</p>

<p>【是有什么特殊的来由吗？】</p>

<p>【大概吧，但也有很多现在已经无法追溯来源的词语，也存在不少根本没有由来的词语。但那并不影响我们的对话】</p>

<p>比如说人类最初的言语，大概是某种单纯的叫喊声吧，当然只是我的想象，在出现强大野兽时，用来作为警告同伴的声音。</p>

<p>这样的声音肯定没有来由，不过是人类本身的身体构造所发出的。但这也确实的能够传达同伴的危机，赋予了意义。把声音作为言语传达意思是非常便利有效的工具。</p>

<p>【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不知何人最开始将一加一称呼为二。这其中首当其冲重要的只是，我们共有着一加一确实等于二这样的信息，对我而言一加一等于二，对你而言一加一也等于二】</p>

<p>大地的表情像是吃了什么非常苦的东西一样认真。</p>

<p>他小声的说道。</p>

<p>【好深奥】</p>

<p>我也点了点头。</p>

<p>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事，可我只能以这样复杂的言辞来说明，一定是因为我的知性不够吧。（译吐槽：没错，渣男）</p>

<p>【意思就是你的想法确实没错，且以正确的形式和顺序成长着】</p>

<p>大地圆圆的眼睛看着我。</p>

<p>美丽的眼瞳，仿佛镜子般完美映照出我感情般的眼瞳，若是他的眼瞳能这么澄澈的维持下去我该有多么高兴。但无论他出现何种变化，这份心情都不会改变吧。</p>

<p>【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哪里的谁将一加一称呼为二，而人们也认可了，然后又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出现了很多脑筋很好的人绞尽脑汁，思考起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可以计算出来，但不明白理由。所以说想到这点的你正以正确的形式在成长，抱持着这样的疑问去成长就好】</p>

<p>他的眼瞳就像镜子一样，和他的对话也反映出我自身，正好昨晚我也在想着类似的事。</p>

<p>带着半分玩笑，我说道。</p>

<p>【所谓的爱也是一样】</p>

<p>跳跃很大的对话，这个玩笑大概很难懂。</p>

<p>但大概了解到什么吧？大地笑了。没有出声的微笑着，仿佛是看到共犯的笑容。</p>

<p>终于我们到达海岸街，我往邮局旁的邮筒里投入了那封信，然后望向港口方向。</p>

<p>港口那有一艘小船在等待着大地。</p>

<p>选择坐船的原因很简单。</p>

<p>希望能让大地眼中与父母亲的初次见面，稍微具有些现实感。</p>

<p>当然无论这么努力，这在他眼中都不是什么可能发生的事，魔女世界的美绘小姐比他记忆中的要年轻不少，言语行动也完全不同，而三岛先生更是早已在现实中死去，大地也很清楚这点。但即便如此，大地身为那两人孩子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而这份现实，我不想平添一丝阴霾。</p>

<p>坐船的短路旅行好像让大地静悄悄的感动着，他寂静的注视着海平面的彼方。</p>

<p>【要去哪儿？】</p>

<p>他问道。</p>

<p>【很远的地方】</p>

<p>【今天能回的来吗？】</p>

<p>【黄昏左右就能回来，不会花长时间】</p>

<p>【明明很远？】</p>

<p>【不是指距离或是时间】</p>

<p>实际上，我并不知道阶梯岛到东边海平面彼端陆地的距离，恐怕堀也不知道，因为这本就与实际距离无关。</p>

<p>那是片没有魔女的许可就绝对无法渡过的海洋，下达了许可便可轻松渡过的距离。</p>

<p>因此可以随意称呼那片大陆为很远，或是很近。</p>

<p>但对于大地而言，那绝对是最远的距离。</p>

<p>他的父母在那。</p>

<p>对很多孩子而言的家，一定对这个孩子而言存在于无尽遥远的地方。</p>

<p>*</p>

<p>让大地见他的双亲这件事，昨天已经告诉过真边了。</p>

<p>当然真边不会反对这件事，同时问道。</p>

<p>【我也可以去吗？】</p>

<p>我点了点头。</p>

<p>【我正想邀请你】</p>

<p>让她一起同行其实让我有些害怕，她对许多事有着过剩的观念，时常会把问题变得更加复杂致命，但也可以做到许多我做不到的事。</p>

<p>她一边笑着一边说着和表情完全相反的话。</p>

<p>【很悲伤的事呢】</p>

<p>【什么？】</p>

<p>【就像期待着去游乐园一样】</p>

<p>【那不是很好嘛，很让人期待】</p>

<p>【但实际上是不能对这件事有所期待的】</p>

<p>真边想说的我明白，就算明白我还是摇摇头。</p>

<p>她继续说道。</p>

<p>【不能把小孩子去见父母当做什么非常特别的事，明明应该是那么理所当然的，就像毛毯盖在身上一样的】</p>

<p>啊啊，说的完全没错，但是。</p>

<p>【没有的东西，也没有办法】</p>

<p>每个夜晚都寒冷颤抖的人，在某个夜里能在毛毯里温暖安稳入眠的话，一定算是一种幸福，能够比昨天更加幸福一点，就应当高兴地去接受。</p>

<p>【我不觉得你的思考方式很奇怪，但也没有必要对值得高兴的事情如此钝感】</p>

<p>真边点了点头。</p>

<p>【恩，这点我也明白】</p>

<p>【所以至少让我们把今天作为对</p><p>大地而言最棒的一天】</p>

<p>就像游乐园一样，为了谁绞尽脑汁而创造的温柔世界一般，那片场所即便是虚构的，也能给他带来真实的笑容就好。</p>

<p>2</p>

<p>下船之后，真边等在那里。</p>

<p>好像她今天也想和美绘小姐谈话。真边对这边——怎么看待魔女世界的美绘小姐，我还不太清楚。</p>

<p>我们带上大地走与昨天同样的路线，欣赏着时任姐所创造的这片单单美丽的城镇景色，直到按响那户台阶上设有轮椅用斜坡建筑的门铃。</p>

<p>门打开之后，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美绘小姐时大地的表情我一定一生都不会忘记吧。</p>

<p>大地在一会——大概十秒左右的时间，呆呆的注视着美绘小姐，他圆圆的鼻尖正对着美绘小姐，眼睛比平时看起来睁的更大，嘴巴微微张开，甚至能看到一小部分上颚的牙齿。可以确定大地非常惊讶，但究竟是积极的惊讶还是消极的就无法判断了。毕竟我无法分辨他人的感情，甚至连大地本人也无法分辨也说不定，一定有各种各样互相矛盾的强烈情感，让他柔软的脸颊看起来如此僵硬。</p>

<p>我把手轻放在他肩上，感觉不这么做他也许就会逃掉。</p>

<p>美绘小姐问道。</p>

<p>【知道我是谁吗？】</p>

<p>不是讨喜的提问，像在试探小孩子。</p>

<p>过了很久，大地回答道。</p>

<p>【谁？】</p>

<p>美绘小姐微笑着。</p>

<p>看起来是和昨天第一次与我们见面时别无二致的笑容，漂亮但不自然的，营业用微笑。我无论如何也要站在大地身旁观察她的表情，但只能对大地展现出此种笑容的她，一定也很痛苦吧。</p>

<p>然而到最后美绘小姐只能用和微笑一样的营业性话语对大地说道。</p>

<p>【我是相原美绘。但并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原本是同一个人，但现在已经有很大差别了吧。对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人，由你自己决定就好，就算不是今天，也在之后某刻】</p>

<p>我是否该保持沉默呢，我有些迷茫。</p>

<p>而理所当然的，身旁的真边不会犹豫。</p>

<p>【把这个交由大地自己决定，太狡猾了】</p>

<p>她的声音任何时候都是那么冷淡，就像冰冷彻骨的金属。同时我也希望这份硬质的冰冷能够打破美绘小姐的外壳，让内在的情感能够表现出来。即便我对此有所畏惧，但就现在而言确实有必要迈出这一步。</p>

<p>美绘小姐皱着眉头。</p>

<p>然后慢慢蹲在大地面前。</p>

<p>【我认为自己是你的母亲，但我没有勇气说出来，所以你只要凭自己的感觉来看待我就好】</p>

<p>大地点了点头。</p>

<p>真边也姑且退下了。</p>

<p>美绘小姐看起来安心的叹了口气。</p>

<p>【谢谢，那么，请进吧】</p>

<p>我们进了昨天到过的客厅，坐在轮椅上的三岛先生在桌子深处，大地在房间门口停下脚步，注视着他的身姿。恐怕大地之前有看过他的照片，但比起刚才见到美绘小姐的惊讶而言，要小不少。</p>

<p>【来，坐在这里】</p>

<p>三岛先生指着对面的椅子。</p>

<p>大地靠近桌子把椅子拉了出来。</p>

<p>【对你而言是不是太大了点】</p>

<p>【没关系】</p>

<p>大地坐稳后，美绘小姐问道。</p>

<p>【我去准备些喝的，想要什么？】</p>

<p>【都可以】</p>

<p>【是嘛，那么橙汁和苹果汁的话，选哪个？】</p>

<p>【那就，橙汁】</p>

<p>美绘小姐微笑着走向房间深处的门。</p>

<p>我和真边坐在墙边的沙发上，看着对坐在桌旁的大地和三岛先生。</p>

<p>只能在魔法的世界里对面的父子，以缓慢的节奏交谈着。</p>

<p>【初次见面，我是三岛】</p>

<p>【我是相原、大地，初次见面】</p>

<p>【几岁了？】</p>

<p>【八岁】</p>

<p>【看起来很可靠啊，像个小大人】</p>

<p>【是嘛】</p>

<p>【恩，学校开心吗？】</p>

<p>【最近没去】</p>

<p>【为什么？】</p>

<p>【附近没有】</p>

<p>【原来如此，有的话，想去吗？】</p>

<p>大地稍微思考了一会，从三岛先生的提问中，有了许多的联想，考虑现实与阶梯岛的不同，而有所迷茫吧。</p>

<p>很快他微微歪着脑袋回答道。</p>

<p>【有的话会去，没有也无所谓】</p>

<p>【为什么？】</p>

<p>【大家会教我学习】</p>

<p>【但学校也不只是学习知识的地方，或许该说知识只是附赠的也不为过，像是人际关系、集团行动之类，以及不得不接受的许多不合理所感受的焦躁之类，通过体验这类事来提前为成为大人做准备的地方才是学校】</p>

<p>【好深奥】</p>

<p>【确实单用言语表达是很深奥，不过上学后会自然的体验到，也会在那里体会到很多无法回答的疑问】</p>

<p>【明白了就能成为大人吗？】</p>

<p>【不知道呢，你想成为大人？】</p>

<p>【是的，尽早】</p>

<p>【那么，什么叫大人呢？】</p>

<p>【不明白，太深奥了】</p>

<p>【那么为什么想成为大人呢？】</p>

<p>大地长长的沉默着，大概是在拼命转动着他那小小的，但对他的身体而言已经不算小的大脑寻找答案。此时美绘小姐回来了，她手中的托盘上放了五只装满橙汁的玻璃杯和满是曲奇的盘子。</p>

<p>终于，大地回答道。</p>

<p>【为了让我能一个人活下去】</p>

<p>三岛先生微笑着回答道。</p>

<p>【想要自立的意思呢】</p>

<p>在大地的词汇里，现在有没有【自立】这个词呢，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的注视着三岛先生。</p>

<p>美绘小姐把玻璃杯排列在桌上。</p>

<p>三岛先生继续道。</p>

<p>【为什么你想变得能够独立生活下去呢？】</p>

<p>足够的沉默时间里，三岛先生平静的说道。</p>

<p>【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即便这么去考虑什么事，说到底人的目的也不过只有一条，自己能够变得幸福，仅仅如此。并不是代表其它的答案是谎言，但都不完全。比如从心底里纯粹的希望世界和平，也是因为在那之后有着自己的幸福。能懂吗？我可不是在说人类都是利己的生物。但无论是博爱主义者、现实主义者、信奉道理理论的之类的各种人，都有能深挖他们心中最深处的感情所创造的各人的价值观，而那种价值观念，是能够创造出对那个人而言某种意义上的幸福的】</p>

<p>他的话语宛如一首曲子，就像昨天初遇三岛先生时的那间咖啡店所听到的，唱片里带来乡愁的纯曲乐。</p>

<p>这番话的很多地方都使用了大地很难理解的词语，但就内容而言小学二年级——这个春天才能升到三年级的少年是无法清晰明确理解的吧。但即便如此大地还是认真倾听着，也不再想着回答些什么。就像吸取水分的树根一样，从三岛先生那里理解些什么。</p>

<p>三岛先生继续道。</p>

<p>【你说自己想要成为大人不是嘛？但那并不是真正的目的，只是获取你幸福的手段而已，所以你并不需要拘泥于这一种选项】</p>

<p>把橙汁和曲奇摆好的美绘小姐并没有坐在旁边，而是拿着托盘站到我们对面墙边，注视着两人。</p>

<p>三岛先生哧哧地笑着。</p>

<p>【自立算是成为大人的条件的话，我就一点也不像大人呢。从轮椅上起身都很困难，一个人的话几乎什么都做不</p><p>到，但即便如此世上的人还是会把我称呼为大人吧，至少不会把我当小孩。而另一方面你要是一个人生活，同时通过某种方式为社会做着贡献并得到报酬，果然还是会被人当做小孩子吧。所以就像所谓的大人没有准确答案一样，忘掉想要变成大人这种话，寻找别的方式让自己变得幸福吧】</p>

<p>那么你的幸福是什么呢？提问的三岛先生微微斜着头。</p>

<p>在我眼里，大地好像已经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p>

<p>虽然有很多词语大地还无法理解，但他一定完全明白了三岛先生所言的本质，那么能够抢先想到之后提问的答案自然也是能做到的。</p>

<p>即便这是我的错觉，但我眼里的大地没有迷茫也没有慌张的回答道。</p>

<p>【我想要成为父亲】</p>

<p>这次三岛先生反而沉默了。</p>

<p>大地补充说道。</p>

<p>【我希望成为能够待在母亲身边的人，而那个人大概是父亲吧，所以我想成为父亲那样】</p>

<p>我确认着真边的侧脸，她紧紧的闭上嘴唇，锐利的视线仿佛在刺向大地。</p>

<p>三岛先生继续问道。</p>

<p>【那是你的幸福吗？】</p>

<p>【恩】</p>

<p>【意思是，你想让母亲高兴的意思？】</p>

<p>【不清楚】</p>

<p>大地孩子气般可爱的歪着脑袋。</p>

<p>【应该是这样，但也可能不是，该怎么说呢，我会很开心吧】</p>

<p>【你想要成为能够待在母亲身边的人，并为之开心对吧】</p>

<p>【恩】</p>

<p>【原来如此】</p>

<p>三岛先生开心的露出笑容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个笑容一定不会是虚假的，但还是无法想象他此时的心情。以他的立场而言，大地的话语多么具有分量自不用说。</p>

<p>而他保持着那样的笑容说道。</p>

<p>【那么我们反向再考虑一下吧。对你而言的不幸是指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会让你悲伤，你明白吗？】</p>

<p>【明白】</p>

<p>【那是什么？】</p>

<p>【妈妈哭的话，我会难过】</p>

<p>【全都与妈妈有关呢】</p>

<p>理所当然的，以大地的境遇来考虑的话。</p>

<p>考虑他的想法必然以他母亲为前提，她处于视线的中心，即便没有任何亲情爱情，他也是在母亲身边成长到现在的，只可能变成这样。</p>

<p>【告诉你真相吧】</p>

<p>用至今为止最高兴的神情，他说道。</p>

<p>【关于你的幸福，至今为止，从今往后。其实有很多的幸福，不幸其实不存在，每个人都是幸福的，只是感到自己处于不幸之中而已】</p>

<p>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后，我咬着嘴唇。</p>

<p>——究竟在说什么</p>

<p>多么绝望的话语。</p>

<p>也许我该打断三岛先生，但我没能做到。大地是三岛先生的孩子之类的；我不过是个高中生之类的；他的笑容之类的；春天的阳光平和温柔之类的；房间里的橙汁之类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一瞬间我失去了话语，因为我还是个孩子。</p>

<p>这段时间里三岛先生说道。</p>

<p>【试着忘掉母亲吧，仅仅如此你的人生就能变得多姿多彩，那并不是什么难事。没有成为大人的必要，也没有机灵生活的必要，只要闭上眼睛，人就能变得幸福】</p>

<p>我很熟悉这些话。</p>

<p>我自己也这么考虑过，至今我依然认为其所言有真实的一面。希望般的绝望，如同绝望的希望；就像毒也是药，药也是毒一样。放弃一切的话，不幸便不复存在，至极的悲观将变为乐观。</p>

<p>——但不对</p>

<p>即便这是让人无法反驳的话语，也不是该对小学生说的。</p>

<p>【那是，不对的】</p>

<p>真边开口说道，当然我没有制止。</p>

<p>【不要把那种东西称呼为幸福，大地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烦恼到今天的；为了什么而痛苦到今天的；为了什么而悲伤到今天的。撇开直面那些事物的视线，究竟又能去到何处】</p>

<p>三岛先生柔和的笑容摇摇头。</p>

<p>【所谓的去到何处就是不幸本身，现在，此时能感受到幸福就好】</p>

<p>【不对，都是谎言】</p>

<p>【为什么这么肯定？】</p>

<p>【因为你已经死了】</p>

<p>【恩，现实里的我已经死了。我觉得那一定是幸福的。充满希望的心，让我为自己的价值观而牺牲。你是要否定我的幸福吗？】</p>

<p>【是的】</p>

<p>毫不犹豫的，真边点了点头。</p>

<p>【你的所言不会因为你的死而成真，所以你的话语本就是谎言】</p>

<p>三岛先生不再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p>

<p>他一定没有认同真边所言吧，只是他又放弃了些什么，并以此来回避继续这个话题。</p>

<p>我盯着大地的脸，在墙边的沙发上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所以很难单凭侧脸读出他此时的感情。</p>

<p>只知道他默默地、静静地思考着什么。</p>

<p>*</p>

<p>大概因为说了很久而累了吧，三岛先生离开了客厅。</p>

<p>美绘小姐用温柔的语调结结巴巴的对大地说些什么，会看空气的我把真边带出门，大地和美绘小姐之间一定有些我们在场无法说的话吧。</p>

<p>我和真边并排走在河边的步行路上，宛如再现异国风情的主题公园一样安稳舒适的散步道。行人虽多但维持在不拥挤的程度，让人很少有寂寞的感觉，大概这也是被魔法调整到正好的吧。我们在贩卖可丽饼的小摊前停下，真边点了份草莓味的而我点了份香蕉巧克力的，店员用比例调整完美的笑容回应着我们，拿到了可丽饼之后我们继续前进。</p>

<p>真边看着草莓可丽饼说道。</p>

<p>【你打算做什么？】</p>

<p>【是指什么？】</p>

<p>【让大地、美绘小姐、三岛先生见面】</p>

<p>【没什么，不过是很自然的事】</p>

<p>只是让孩子与父母见面而已。</p>

<p>三岛先生对大地而言确实是一剂猛药，虽然之前安达发来的信息是【没问题】，但就今天的对话而言真是很可疑。她所指的没问题指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三岛先生的想法在安达价值观延长线上，还是因为知道真边会反驳，这点很让我在意，但现在我个人而言对安达——堀的友人还是相当的信赖的。无论过程如何，至少现在能让我相信让三岛先生和大地见面并不会造成什么不幸的结果。</p>

<p>【但你看起来像是有些什么打算？】</p>

<p>真边说道。</p>

<p>【脸上沾着奶油】</p>

<p>我指了指脸颊。</p>

<p>真边用左手食指擦了擦嘴边并舔了舔手指，我继续着话题。</p>

<p>【什么是指？】</p>

<p>【也就是大地的情况，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帮助那个孩子，你有印象了对吧】</p>

<p>当然，我有想过，但果然还是太复杂了。</p>

<p>【我觉得自己类似于三岛先生，虽然是以你的基准来比较】</p>

<p>【什么意思？】</p>

<p>【我能明白无视不幸就算作幸福这点】</p>

<p>【但只要把那称作幸福，就无法解决任何事】</p>

<p>【我觉得三岛先生就是想说，本就没有非得解决问题的必要】</p>

<p>但从另一方面，真边的话也是对的。</p>

<p>无论什么情况，三岛先生都不该去死的，毕竟有不得不让他完成的职责。也许他确实有放弃那部分职责的自由也说不定，或许三岛先生不该成为反派角色。但唯一无可动摇的事实，就是导致了大地的痛苦。</p><p>【在我眼中，三岛先生对大地的要求过高了】</p>

<p>将目光从不幸上移开感受到的便是幸福，确实很难去否定这样的思考方式。但另一方面对一位少年要求这点要求实在过高。通过改变自身的价值观去迎合现实情况的生存方式，至少现在还没有教会他的必要。</p>

<p>所以我的目标，是真边与三岛先生的折中。</p>

<p>比起真边多放弃一些，比三岛先生多些希望。</p>

<p>【我考虑过很多，就连现在都在想这个问题。但果然对我而言，大地的问题无法一点不剩的完全解决】</p>

<p>真边并没作出什么反驳。</p>

<p>一边注意着可丽饼的奶油，说着【之后呢？】催促着。</p>

<p>【我打算让大地回到现实里，让他一个人回去】</p>

<p>【那样做，可以吗？】</p>

<p>【指什么？】</p>

<p>【我也不太明白，但我认为你要是真心觉得该把大地送回现实的话，应该早就那么做了】</p>

<p>【毕竟肯定会很不安啊】</p>

<p>真边说的没错，原本我是对让大地返回现实一事持否定态度的，准确的说，我在考虑是不是该让大地远离母亲生活比较好。</p>

<p>成长过程中从父母那里得到倾注的爱情自然很重要，但若是出现这种情况，不如早点放弃，寻找在别处的幸福比较好。</p>

<p>【倒也不是改变了想法，但现在至少明白他的双亲都在这里，该怎么说呢，感觉稍微能给那个孩子带来些许保护不是嘛】</p>

<p>给暴露在冰冷彻骨现实里的那孩子，准备一块度过寒冷夜晚所需毛毯程度的事，大概可以做到吧。</p>

<p>【我想象了大地回到现实以后的事。如果他能在需要的时候来这里玩，能在自己想见的时候见到接纳他的双亲，那不是也很好吗】</p>

<p>当然我不觉得这种事和真边所认为的正确相同。</p>

<p>她理所当然皱着眉头。</p>

<p>【总有种很危险的感觉】</p>

<p>【哪里危险了？】</p>

<p>【到最后还是有种，现实虽然得不到改变，但能沉浸于快乐的梦境不是很棒嘛这种感觉】</p>

<p>完全一致，基本上。</p>

<p>我的提案基本上与安达的价值观一致，追寻理想实在是过于辛苦，而追求幸福亦是过于沉重，所以怎么都好，先做个自己的立足点，妥协般的面对尽量少给自己造成伤害的绝望。</p>

<p>就比如把大地整个人从现实里带到阶梯岛，只要能让他待在梦境的世界就好，完全放弃和现实的斗争，只要有能够逃避的立足点，就足够了。</p>

<p>让魔法成为温柔的绝望就好，虽然是这样。</p>

<p>【大地一定不会绝望吧】</p>

<p>虽然我不想说得自己很懂一般。</p>

<p>但那个孩子是如此的强大，如此的悲伤，以至于无法放弃幸福的现实。</p>

<p>【和我的目标完全不同】</p>

<p>真边说道。</p>

<p>【更加完美的，不放弃一丝一毫的，取回那个孩子幸福的日常】</p>

<p>【恩】</p>

<p>真边在我身边。</p>

<p>这是让我多么安心的事，一位锐利而百折不挠的少女存在，在我所承担的事物里，究竟因此能让我轻松多少我仍然未知。</p>

<p>想起了昨夜的梦境，我说道。</p>

<p>【你喜欢青色嘛】</p>

<p>【青？】</p>

<p>她用看起来很不高兴的神情皱着眉头，但我明白实际上她只是单纯在思考。</p>

<p>【孤独的青，从群青之中单独离开的，但无论何时都还是一样的青，能明白吗？】</p>

<p>【不明白】</p>

<p>【是你的颜色】</p>

<p>是我所期望理想中的，真边的颜色。</p>

<p>【是指，什么意思？】</p>

<p>这样的话语，无法理解也好。</p>

<p>【随你喜欢就好的意思】</p>

<p>听了我粗杂的整理后，真边微微笑着。</p>

<p>【我总是随自己喜欢去做】</p>

<p>【恩】</p>

<p>【但你能这么说，实在是太好了】</p>

<p>【是嘛】</p>

<p>短暂的回答之后，对话暂时中断了。我在她的身边以同样的步伐前进着，注视着手中的可丽饼。</p>

<p>我想起了临走前寄走的那封信。</p>

<p>是不是已经寄给了收信人了呢。</p>

<p>有些话是需要花时间才能传达的，而这段时间确实会让人紧张。</p>

<p>*</p>

<p>在黄昏时回阶梯岛的船上，大地一点点告诉我今天发生的事。吃美绘小姐做的三明治的事，吃完之后帮忙洗盘子的事，各种各样的。然后还有听她唱歌的事，大地感觉自己好像知道那首歌。</p>

<p>【开心吗？】</p>

<p>我向他问道。</p>

<p>【恩】</p>

<p>他回答着，带着灿烂的笑容。</p>

<p>不过大地从始至终都称呼魔女世界里的父亲为【三岛先生】，母亲为【那个人】，和现实里的两人有着明确的区分。</p>

<p>当然我并不对此感到悲伤。</p>

<p>【下次再去见他们吧】</p>

<p>【恩】</p>

<p>【无论几次，甚至每天】</p>

<p>【可以吗？】</p>

<p>【当然，那两个人也会开心的】</p>

<p>今天的事对大地而言一定是具有非常积极意义的，即便影响不到现实里的大地，阶梯岛上他的幸福也不是没有价值的。</p>

<p>大地的视线缓缓落下。</p>

<p>【我在考虑三岛先生的话】</p>

<p>我点点头。</p>

<p>【有什么想法？】</p>

<p>【还不太清楚，但我感觉能明白，等我想清楚了能听我说吗？】</p>

<p>【当然，就算不清楚，想到些什么都可以找我商量】</p>

<p>【恩，谢谢】</p>

<p>我很想知道大地是怎么看待自身幸福的。</p>

<p>船继续驶向阶梯岛，渐进水平线的太阳光芒逐渐变成温暖的颜色，和远方的阶梯岛如此美丽的互相映照着。</p>

<p>我开始考虑魔法的存在，魔法能创造的，最大幸福。</p>

<p>阶梯岛也是能得出的其中一个答案吧。</p>

<p>几乎万能的力量所创造的，微不足道的全力。</p>

<p>3</p>

<p>今夜，真边由宇也在注视着那个不停重复的悲剧。</p>

<p>模拟世界里的大地和美绘小姐没有过任何笑容，因为魔女世界的两人已经接触，所以眼前的情景让我倍感痛心。</p>

<p>真边不再流泪，表情也基本没有出现过变化，淡淡的接受着眼前发生的一切。</p>

<p>完全没有进展的悲剧重复了几百次之后，今夜也在安达的劝谏下，总之先结束了模拟演练。</p>

<p>在真边由宇的世界里，大地与美绘小姐消失了，真边也离开了，我在最后和安达简短的谈论道。</p>

<p>【时任姐那边怎么样？】</p>

<p>我问道。</p>

<p>关于那边，我有拜托安达的事。</p>

<p>【还没开始，不过肯定有办法】</p>

<p>【明白了，但请尽可能和平的展开】</p>

<p>我点了点头，而安达无聊般的说道。</p>

<p>【七草君呢？】</p>

<p>【恩？】</p>

<p>【想法还是没有变？】</p>

<p>【完全没有】</p>

<p>虽然目的不同，但我们也是偷偷联手的共犯，同时我还是挺信赖安达的，但安达对我不太一样，同时她丝毫没有掩饰的打算。</p>

<p>【还是有点无法信赖你呢】</p>

<p>【那还真是遗憾】</p>

<p>安达用对同为共犯而言实在过于冷淡的眼神看着我。</p>

<p>【算了，无所谓，就算被背叛了，</p><p>我也不在意】</p>

<p>现在的我一定以比较温和的眼神看着她。</p>

<p>【至少现在还没有会背叛的预定，话说回来——】</p>

<p>【恩？】</p>

<p>【从窗户丢出去之前，小猫已经死了对吧】</p>

<p>安达很明显的皱着脸。</p>

<p>【谁知道呢，与我何干】</p>

<p>意外的是我倒并不讨厌她现在的表情，反而感觉很可爱且孩子气。</p>

<p>——当然如果没有堀的话，你成为魔女也没什么不好</p>

<p>虽然我想试着这么说，但还是算了。</p>

<p>毫无意义的假设，只会让引来安达的厌恶而已。</p>

<p>和上次一样，醒来之后的我出现在灯塔上。</p>

<p>坐在床边的木椅上也好，身边刚好站着堀也好，非常伤神劳累也好，完全一致。</p>

<p>我坐在椅子上看向堀。</p>

<p>【我回来了】</p>

<p>试着这么说了句。</p>

<p>堀微笑着，用略微歪着脑袋的动作回答道。</p>

<p>【欢迎回来】</p>

<p>太阳早已西沉，窗外能看到一轮圆月，再过两三天大概会是满月吧。</p>

<p>我开始了事务性的报告。</p>

<p>【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进展，真边还是像那样，看起来很辛苦】</p>

<p>即便表情上已经看不出来，会感到苦痛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大概就像三岛先生所说的一样，不放弃些什么的话，是无法感受到幸福的。</p>

<p>堀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问道。</p>

<p>【要喝热可可吗？夜晚还很冷】</p>

<p>【恩，谢谢】</p>

<p>堀背过身去。</p>

<p>我很迟钝的发现房间角落突然多出了简单的厨房用具，昨天还没有，大概是不久前刚用魔法创造的吧。但这么看来热可可也直接创造出来不就好了嘛，但听起来好像是有点蠢的想法，所以我当然没有说出口。</p>

<p>堀拿起放在炉子上的绿色单柄锅，把里面冒着热气的热可可倒入准备好的两只白色马克杯里。我若无其事的注视着这些，仿佛深呼吸般的时间。</p>

<p>堀把两只马克杯端到了桌上，我也移动到桌旁。</p>

<p>我们两人对坐于桌前，热可可的味道让我久违了。</p>

<p>然后我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可可，吐了口热气后，堀说道。</p>

<p>【我读了信】</p>

<p>【是嘛】</p>

<p>【心脏砰砰的跳，非常紧张】</p>

<p>【我也是】</p>

<p>写信的时候，将信封投入邮筒时，以及在那之后一直都是。</p>

<p>那封信写的宛如一封情书，实际上，给堀的那封信从某个角度上来看确实是情书，不过也有别的不一样的角度就是了。</p>

<p>【我想要说的事，有好好表达出来嘛】</p>

<p>【大概，让我明白了】</p>

<p>【要是我能写出更加易于理解，像是给你的回复一样的就好了】</p>

<p>【没办法，本就是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p>

<p>【不过在我写完之后，感觉那不能算是我给出的回复】</p>

<p>从感情上而言不是那种程度的。</p>

<p>我一定抱有很多从第三方视角上非常矛盾的感情，就像很多人一样，从那之中选择了【这个】，同时先无视其它很多感情，让自己只相信这一点而活着一样。</p>

<p>但我还不能像这样随便的决定自身的情感。</p>

<p>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所说的怪物的问题，那也是我个人的信仰问题。没有神，也无经典无关，只是我想相信的事物，可以称呼为所谓的个体同一性吧。本质上该说是本我，但行为举止接近自我。由我自身欲望所孕育的，监察自身行为准则的，个人信仰。</p>

<p>那样的怪物，不允许我做出选择。</p>

<p>越想要表现自己的诚实，越会做出接近不诚实的举止。</p>

<p>堀说道。</p>

<p>【我可以相信信上所言？】</p>

<p>【尽可能没有谎言的写出来的】</p>

<p>【那我很开心】</p>

<p>【我也感觉自己有别的更该写的某些】</p>

<p>【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和真边有更多的不同】</p>

<p>【不能把你和真边比较】</p>

<p>根本不能算作比较的对象，构成她们的要素以及存在方式完全不同，共同点只有她们都是女孩子，同时为什么要因为如此单调无聊的理由，去比较两种美丽的事物。</p>

<p>堀对我微笑着。</p>

<p>【但是七草总有一天不得不做出抉择吧】</p>

<p>【不清楚，但大概吧】</p>

<p>比较无法比较的事物这种事我想尽可能避免，却也认为无法一直逃避。</p>

<p>但仅有一点我可以明确。（译吐槽：你也是渣男？）</p>

<p>【做出那样的选择，无法称之为成长】</p>

<p>仅仅是败北。</p>

<p>我给堀的信，是这么写的。</p>

<p>*（译者：以下一段为信的原文，与之前堀的来信相同）</p>

<p>给堀</p>

<p>我最近在反复思考时任姐对我说的话。不舍弃什么，人能够得到成长吗？看来这便是我的中心思想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想通这个问题，也有可能无论多久、直至死亡我绞尽脑汁也无法解答。无论怎么说，我仍然在烦恼着这点上还是不变的。</p>

<p>舍弃自身对我们而言是极其切身的问题。</p>

<p>也是我们之前反复商讨过的，以魔法的使用方法和阶梯岛的运营这样的形式具现化的，更抽象的说，是谁都会面对的理所当然的成长要素。青春，这一说起来让人羞耻的话语，大概是指和年幼的自己所诀别的那段时间也说不定。</p>

<p>但可以的话，我并不想舍弃自己，但确实想成为大人。大人确实是很难定义的问题，而至今为止，我觉得从匿名老师那听到的解释是最贴切的。简而言之，是否能有觉悟去能动的承担创造未来的义务，这样的定义。现在的我，是否有那种觉悟呢？我无法简单的回答【有】，但至少我确实的想要去承担。比如阶梯岛的未来、大地的未来、我们的未来，率直的认为自己不能逃避必须去直面。</p>

<p>为什么我会想以不舍弃任何事物的方式来成为大人呢？</p>

<p>我的价值观念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p>

<p>其中一个来源果然还是离不开真边由宇。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期望着她能维持自己本色，甚至为她舍弃自己的一部分来到阶梯岛的事实而动摇，而愤慨。</p>

<p>当然还有另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影响。你曾经说过的魔法的理想，不舍弃任何事物。实际上你也与所言一致的那般使用着魔法。将成长的过程中沉重到必须舍弃的人们自身，保护接纳在阶梯岛。等到舍弃的那方发现了自己所舍弃人格的价值时原封不动的再还给他们，非常棒的魔法。</p>

<p>我的价值观中相当的一部分是由你和真边形成的，同时两边都促使着我【不舍弃任何事物的成长】去这么思考。</p>

<p>时任姐的话语，一直在准确的揭露出存在于我内心深处的价值观念。</p>

<p>所以我也在反复琢磨时任姐对我说的那些话。</p>

<p>之后，我打算写关于恋爱的想法。</p>

<p>实际上，我很讨厌说这类事。</p>

<p>理由很单纯，所谓的恋爱，就是选择一个而去舍弃其他所有，也许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其它形式的恋爱也说不定，但通常这类才是大多数情况。</p>

<p>并不是说我讨厌在数十亿人里，仅仅选择一位最特别的存在。就算这个世界只有我和她，对我而言心情大概也是一样的。</p>

<p>在遇到你之前——这么写的话果然还是会表述不当吧。毕竟那个年幼的我早已存在阶梯岛，在获</p><p>得另一个我的记忆之前，即是只拥有和真边一起的记忆时的我，就很讨厌恋爱这个话题，同时我也从没有想过让真边由宇成为恋人。</p>

<p>我无法忍受自己和真边之间的关系被扣上恋人这样的称呼。</p>

<p>我觉得将我和她之间的关系称为恋人时所舍弃的部分，才能代表我和她之间联系的本质。</p>

<p>我不希望将自己对她的感情称之为恋爱，本就不需要任何称呼，不想用任何词语任何形式来截取其中一部分，只想就这么保持着复杂、纯粹对待这份感情。</p>

<p>不过另一方面，那个和你一起生活于阶梯岛的我，对于恋爱则颇为宽容。</p>

<p>那一边的我，更加坦率的抱有对你的恋心。如果被问到和你之间的关系的话则一定会回答恋人，当然前提是在你不否认的情况下。</p>

<p>两个我之所以恋爱观念有所区别，我认为大概还是你与真边的不同所造成的影响吧。</p>

<p>从今往后无论你做出何种改变，我认为自己都还能和一如既往的保持对你的爱慕；但真边那方出现变化的话，大概会失去对眼前的她的兴趣，只会珍爱过去与她的共同回忆吧。</p>

<p>究竟哪份情感比较强烈呢？</p>

<p>和你一起生活的我自然会说对你的感情更加深厚，而和真边一起的我一定会判断对真边的感情更加强烈。</p>

<p>矛盾的两种价值观，现在的我同时持有。</p>

<p>能够不舍弃任何一方而成长为大人吗？</p>

<p>对我而言，能不能达到这一点的条件便是你和真边。</p>

<p>诚实的维持这两种仿佛矛盾的情感，能有让这样的我前进的道路吗，我一直在努力思考。</p>

<p>真心坦白的话一定会写【肯定不存在这种道路吧】，是我对现状的印象。</p>

<p>总有一天，我会于某处不得不做出抉择吧。</p>

<p>维持对真边由宇的诚实，我则会以某种形式伤害到你也说不定；祈愿你的幸福并为此拼尽一切的话，我则会在某处失去对真边的诚实也说不定。并且，如果想要避免这两种可能的话，我觉得也许自己就会同时背叛两种价值观。</p>

<p>这封信当然是为了回复你而写的。</p>

<p>成为任性的魔女，你这么说过，我觉得那是正确的选择；任性的成为喜欢我的魔女，你也说过，没有比这更让我开心的话语了，真心的；在那之后你还补充道即便那会成为对我而言的诅咒，但那份诅咒本就是我自身所抱有的吧，本就是我对自己所下的诅咒。</p>

<p>现在我依然把不舍弃任何事物的成长作为目标。</p>

<p>从以前开始，就没有什么事能让我相信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顺利推进的，因此一直追寻本就不存在的答案这种事我还是挺习惯的，包括未来在何时何处选择放弃它。</p>

<p>不过，当我放弃理想之时到来。</p>

<p>那个情景能让你看到的话，我一定会很开心。</p>

<p>*（译注：信的内容到此结束）</p>

<p>堀把马克杯放在桌上，从木椅上站起身。</p>

<p>慢慢走向我，同时说道。</p>

<p>【也就是说我只需要让七草放弃你的理想就好】</p>

<p>虽然她的脸庞确实展现出笑容，但看起来莫名的悲伤，甚至像是在强忍泪水般。所以我早已违反了自身理想也说不定。</p>

<p>原本，我是不想让堀增添悲伤的，不想成为她的不幸，但又无可救药的必须做出选择，而写出了那封信。</p>

<p>【我意外的是个很顽固的人】</p>

<p>【我知道，而且很温柔】</p>

<p>堀就站在我眼前，很近的，指尖能触碰到指尖的距离。</p>

<p>依然是那副哭相般的笑容，窥视着我的眼瞳。</p>

<p>【我果然还是觉得那封信里有谎言】</p>

<p>【是这样吗，我自认为是尽可能坦率的写出来的】</p>

<p>【恩，但还是——】</p>

<p>堀的右手触碰着我的脸颊，当然我无法阻止她。</p>

<p>【果然我还是你的诅咒，和你的理想相悖，但很对不起，我会就这样成为任性的魔女】</p>

<p>眼瞳湿润了，她闭上眼睛的同时，流下一行泪水。</p>

<p>【任性的人，明明是我】</p>

<p>闻着微弱的热可可香味，假寐的大脑，我终于理解的情况。</p>

<p>如同魔法般、如同言语般、如同这个女孩最害怕的那些事物般，颤抖的嘴唇相碰。</p>

<p>——啊啊，堀你</p>

<p>在窥视着我的思想。</p>

<p>理解了我打算对真边做的事。</p>

<p>在短暂的亲吻之后，堀再次低语道。</p>

<p>【对不起】</p>

<p>于是堀身姿在我眼前华丽的消失了。</p>

<p>确实，我无法逃避。</p>

<p>她的眼泪也好、声音也好、嘴唇也好，都是紧紧束缚着我的，诅咒。</p>

<p>*</p>

<p>还有一些没写在那封信上的事。</p>

<p>重写了几张信纸后放弃传达的话语。</p>

<p>那是与群星有关的话题，有关于那片群青与青蓝的话题。</p>

<p>我本该一心一意为了堀而起笔的文句，但无论我怎么表达都好像不是在说她，所以我停下了笔。</p>

<p>堀重要的令我心痛，她的魔法是如此令我陶醉。</p>

<p>——但是</p>

<p>仅仅但是两个冰冷的文字</p>

<p>堀是我安稳、温柔的象征，是守护那片群青夜空之人，但也因此。</p>

<p>虽是我理想的一部分，却不是对我而言的青蓝。</p>

<p>4</p>

<p>四月六日就是开学典礼，从这天起我就是高中二年级了。</p>

<p>教室换了，课本也是全新的，可堀不见了，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p>

<p>其它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班长还是水谷同学，隔着两个座位旁是佐佐冈，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归处还是屋顶没有改变，班主任也还是匿名老师。</p>

<p>安达已经对新闻部没什么兴趣了，毕竟对她而言新闻部的职责早已结束，所以现在新闻部主要是以我、佐佐冈和班长三个人为主，倒还算一本正经的展开着活动。邀请真边参与的话她也会参加进来的吧，但没有波及她的理由，新闻部的活动早已处于以魔法为中心的争端之外。</p>

<p>我的每日行程也基本固定了下来，每天早上起来后去学校，有空的话上屋顶陪活了一百万次的猫闲聊，放学后去教室里开展新闻部活动。活动主题就按照之前佐佐冈提议的毕业后进路调查。在这座狭小的阶梯岛上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同班同学们将来有什么打算，用调查问卷或是写专栏之类的方式收集信息。离开学校后去港口接大地，把去见魔女世界里双亲的大地领回三月庄是我每天的必修课。时间到了晚上，我则一如既往进到真边的世界去看那不停重复的悲剧。</p>

<p>这一切仿佛组成了我新的日常，甚至让我产生了整个高二是不是会就这么度过的错觉，平稳的学校生活让我感觉自己会不会永远当个学生呢，当然其实是不可能的。</p>

<p>如同时间永远在单向流逝着，世间一切确实在不停变化，无关乎于个人可不可见。不过实际上在我眼中确实有一些显著的改变。比如说一天天里大地的表情逐渐变化，以各式各样的神情，深刻的烦恼着些什么。</p>

<p>于是在四月十一日星期三这天，他对我说道。</p>

<p>是在逐渐成为日常的，接他回三月庄的路上。</p>

<p>【能听我说吗？】</p>

<p>我点点头。</p>

<p>【当然】</p>

<p>正好是太阳落山的时间。</p>

<p>走在茜色天空之下让我想起小时候常去的公园，秋千的影子逐渐向东边延伸，延伸到前面的滑梯时，差不多就到我该回家的时间了</p><p>。小学时的我认为那样的场景甚是寂寥，但现在的我回想起来却有一种温暖的印象。</p>

<p>他一直低着头走在我身旁，小声的说道。</p>

<p>【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去见那个人了】</p>

<p>【美绘小姐？】</p>

<p>【恩】</p>

<p>【为什么？】</p>

<p>【因为她就像母亲一样】</p>

<p>【不想见像母亲的人？】</p>

<p>【想见，可是】</p>

<p>大地又沉默了许久。</p>

<p>走进描绘出一个柔和曲线的田间小道，大地沉默着的这段时间里，我也没有说话，与之相对的我握紧他小小的手，那只手很温暖，比起我对夕阳的回忆还要温暖。</p>

<p>大地继续说道。</p>

<p>【我讨厌把那个人当做是母亲】</p>

<p>虽然我很想点点头，但还是忍住了没动。</p>

<p>——我很清楚</p>

<p>心中早有答案。</p>

<p>看着大地的姿态就明白了。</p>

<p>他总是诚实而又聪明，宛如温柔这个词汇那般悲伤。</p>

<p>我想起和他玩扑克牌时的情景，毫无疑问那时的他是乐于其中的，但绝对没有执着于胜负，甚至想着要在对方没有发觉的情况下败北。</p>

<p>这个孩子总是这样，没有指望过自己的幸福，一直把自身摆在眼前的他人之后。有时是一起玩游戏的同伴，有时是担心着他的大人们，同时他总是在祈求着母亲的幸福，现实里相原美绘的幸福。</p>

<p>因此魔法无法拯救大地。</p>

<p>他个人的幸福是无法实现他本人的愿望的。</p>

<p>我轻吸一口气，像是作出觉悟般说道。</p>

<p>【想太多了，去见这里的美绘小姐不是很开心吗？】</p>

<p>【确实，是很开心——】</p>

<p>【那就好，开心的时候只要坦率的开心就好】</p>

<p>【但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开心吧】</p>

<p>不知不觉，大地已经抬起了头，握着我的手也愈加收紧。</p>

<p>像是大人般认真的眼瞳看着我，声音与话语也是一样。大地本就像个小大人，但这十天的时间里，仿佛经过了十年一般。</p>

<p>【我觉得那段时间的开心和真正的开心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虽然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也偶尔会觉得很难受，每当夜里睡觉的时候，都会感受到那一天份的开心所带来的难受，所以那份开心，一定不是真实的】</p>

<p>我从心底里微笑着。</p>

<p>——啊啊，真是太棒了</p>

<p>如此率直，宛如真边由宇。</p>

<p>我实在太喜欢这个少年了，爱着他心中最本质的美丽之处，是如此的完全、美好。但他是大地而不是真边。</p>

<p>我摇摇头。</p>

<p>【不对哟，大地，那也是真实的】</p>

<p>我明白他的意思，很清楚的，明白着。</p>

<p>不仅仅是一时的，不像是吃完就没了的巧克力那样。每当入眠之时；清晨醒来之时；未来何处何时回想起来之时，能够感受到同样的温暖，才能将其诚实的算作真正的幸福吧。偏离其的完全不同的幸福，所谓即时的幸福，大概也是可以被称作为伪物吧。</p>

<p>但是。</p>

<p>【你所说真正的幸福大概一定对你而言是很棒的事物吧，是谁都可以理解接受的吧。但除此以外的那些幸福，并没有因此去舍弃它们的必要，毕竟只为了寻找完美幸福而活着的话，实在是过于痛苦悲伤了。即便是那些微小的、虚伪般的幸福，能认可接纳每一个这样的虚假幸福的话，生活不是也如此充实美满嘛】</p>

<p>这是为了传达给大地何为绝望的话语，为了断绝他那悲伤美丽的愿望而说出的话语。</p>

<p>我尽可能温柔的笑着，同时给少年理想般的心带来裂痕。</p>

<p>【呐，大地，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获得幸福。不是未来何时，也不仅限于未来，今天起，从当下开始，我总是为你的幸福而高兴。为此该怎么办，你明白吗？】</p>

<p>大地皱紧眉头，仿佛就快要哭出来。</p>

<p>【三岛先生所说的？】</p>

<p>舍弃希望之后的幸福，对任何事物不抱期待的满足。</p>

<p>我又摇摇头。</p>

<p>【不对哦，完全不对】</p>

<p>那种话没有任何意义，那才是应该丢在垃圾箱里的事物。</p>

<p>可能大地今后的人生会在何时与这样的话语有所交集也说不定，会在某个夜晚诚实直面这番话的意义也说不定，但那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或者后天。</p>

<p>仿佛在警醒愚蠢的自己一般，我对牵着手的少年宣言着。</p>

<p>【你只需要变得更任性一点就好，将真正的幸福作为目标的同时，能够接纳认可那些微小的幸福便好。你的不足之处，也只是这点】</p>

<p>大地一定和美绘小姐很像，现实里的美绘小姐。</p>

<p>这个年幼的少年绝不允许用去爱母亲以外的方式让自己感到幸福吧，对母亲以外的人给自己的喜悦抱有罪恶意识吧。</p>

<p>因此大地一直处于焦躁不安的状态。</p>

<p>所以必须由我强行说服他。</p>

<p>【你若不是幸福的话，我会伤心的】</p>

<p>借堀所言来形容的话，这是诅咒的话语。</p>

<p>是下给只考虑身边人的温柔少年的诅咒。</p>

<p>其实此时我很想流下泪水，即便是虚假的眼泪，也能作为可见的真实让我的感情更加具现，并以此让这份诅咒变得更加深沉强烈，但没能流下泪水的我，只能继续说道。</p>

<p>【真边她哭了，因为你的问题，同时我也很悲伤。所以你必须变得幸福】</p>

<p>骗人，这都是谎言。</p>

<p>真边确实在她的世界里哭了，为模拟预演展示出的无数悲伤未来所哭泣，甚至也影响着我。但这一切都与大地无关，不该告诉这位年幼少年。</p>

<p>其实大地不需要做些什么，他不需要任何努力，而是这个不正常的世界应该变回正常的样子。真边的话一定会这么说，同时我内心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我也对此放弃了。</p>

<p>所以我不得不去伤害大地身上的美好品质。</p>

<p>成为他诚实而温柔内心的杂音。</p>

<p>但即便会给少年带来绝望，结束他内心的纯真，也必须让他接纳理解这份由魔法创造的仿造幸福。</p>

<p>【尽可能的，我希望你能够接受全部的幸福】</p>

<p>大地低下头，低语道。</p>

<p>【我——】</p>

<p>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p>

<p>眼眸中逐渐积累的泪水随夕阳闪耀。</p>

<p>【很开心，从来到这里开始，一直、每天。遇到温柔的母亲也好，见到父亲也好，三月庄的大家也是】</p>

<p>【恩】</p>

<p>【所以，我想见真正的母亲】</p>

<p>【那，就这么办】</p>

<p>他想要的幸福不在此处的话。</p>

<p>我们也只能妥协放弃，不得不想办法把相原大地从这座岛送回。</p>

<p>*</p>

<p>回到宿舍后我从自己房间的抽屉里拿出手机，是去见三岛先生时，不知不觉出现在口袋里的那台。</p>

<p>从安达送来的短信栏里选择回信，简短的发了一行【有话要说】，阶梯岛上明明是没有手机信号的，但短信旁很快出现已读标记，同时没过多久有了回电。</p>

<p>【有什么事？】</p>

<p>电话那头的安达听起来还是不高兴的语气。</p>

<p>我也是直奔主题。</p>

<p>【大地说想离开阶梯岛】</p>

<p>【是嘛】</p>

<p>【时任姐那边呢？】</p>

<p>【没关系吧，大概】</p>

<p>【大概？】</p>

<p>【至</p><p>少可以确定感情上没有抵触，有充分商量的余地，同时另一方面那个人确实对魔法有心理阴影】</p>

<p>【那部分我倒是想全部交给你来解决的】</p>

<p>【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做得到嘛，那种事】</p>

<p>理所当然的，关乎于生死的沉重心理创伤，怎么可能轻松治愈。</p>

<p>电话那头的安达唉声叹气。</p>

<p>【都和预定一样，你挺心情愉快的呢】</p>

<p>我和安达在四月二日晚——不仅在口头上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约定联手，并且也告诉她恐怕会有今天这种情况的到来。</p>

<p>顺其自然的，大地会去见魔女世界里的双亲，而此时大地同美绘小姐一起生活的时间所带来的罪恶感也会不断积累，最终断绝在这里继续生活的念头。</p>

<p>但无论事情的发展有多么符合自己的预想。</p>

<p>【怎么可能心情愉快呢】</p>

<p>这种事，把孩子的内心往绝处逼迫的事。</p>

<p>大地在阶梯岛的生活应该算是幸福的，周围的人纯粹的喜爱他，而他也能坦率的露出笑容，而这种证明这些幸福尽是谎言一般的事，怎么可能会让我心情舒畅。</p>

<p>安达无感情的推进着话题。</p>

<p>【大地想要回那边的事，已经告诉时任姐了】</p>

<p>【有什么感触？】</p>

<p>【毕竟那个孩子很特殊，也不能不把他送回去吧】</p>

<p>【另一件事呢？】</p>

<p>【暂且保留】</p>

<p>那就很为难了。</p>

<p>【那边的事才是正题吧】</p>

<p>【已经说服到让对方认可暂时持保留意见为止，已经工作的足够了吧】</p>

<p>【说了些什么？】</p>

<p>【我不过是在说些抱怨的话，主要是堀在说】</p>

<p>【究竟哪里算是充分工作了】</p>

<p>【创造了能让堀直率表达自身想法的环境，有什么不满吗？】</p>

<p>负责说服时任姐的，堀也好安达也好都无所谓，只是我单纯的不希望那个纯粹纤细的女孩再承受不必要的伤害。</p>

<p>【堀说了些什么？】</p>

<p>【保密】</p>

<p>【为什么？】</p>

<p>【实在是过于蠢的话，要我再说明也很蠢】</p>

<p>说这话的时候，安达好像在笑，虽说只是遣词酌句中听出的丝毫笑意，但确实是至今为止从没遇到过的，安达的笑容。</p>

<p>但紧接着的下一句话，又变成了一如既往的冷淡口吻。</p>

<p>【总之那边的情况就像我最开始所说的，那个人对你想说的事无法单从感情上否定，所以正在往有足够说服力时可以让她接受的方向发展】</p>

<p>【那就好】</p>

<p>【之后就随你喜欢吧】</p>

<p>留下这句话后安达挂断了电话。</p>

<p>话虽如此，也好，确实想和时任姐说说话。</p>

<p>我把手机放在书桌上，然后躺倒在床上，感觉莫名的脑壳痛，是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自信吧。毕竟我现在正在强迫大地对未来做出抉择，抉择总是伴随着某种责任存在，决定年幼少年未来的责任，单凭我是无法支撑住的，不过即便如此，依然要有所抉择。</p>

<p>作出主动承担创造未来义务的觉悟，才算是成长为正确意义上的大人，匿名老师这么说过。我觉得完全正确，但是，这么说的话，我算是大人吗，具有背负责任的力量吗。</p>

<p>一旦往这个方向想，我便在心中叹息。</p>

<p>——真蠢</p>

<p>这个世界上有真正在实际意义上背负着构建美好未来义务的人嘛，一定哪里都没有吧。这与身为大人还是孩子无关，这种类似于神明的存在，怎么可能会出现呢。</p>

<p>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得不去背负的责任，因为有谁去背负都无法独自承担的事物，才会有属于多数的谁去承担，所以我们才会有现在，即从过去所见的未来。</p>

<p>感觉自己稍微加深了对真边想法的理解，不由笑了。不过构成我们想法的思维完全相反。</p>

<p>真边由宇深信这个世界的正确，即便自己有错误也不会踌躇于承担责任，富有勇气从眼前无数的选择中做出抉择，同时从不怀疑会有人纠正自己的错误答案。</p>

<p>那我呢？当然不同，相信世界的正确性之类的想法，一丝一毫都没有，甚至在梦里都无法相信大地的幸福。</p>

<p>但还是不得不去抉择，只要我们还活着，还处于这个世界单向的时间流动里，同时从抉择之中选择逃避所带来的未来只能看到悲剧，所以带着仿佛被抵在背后的小刀架着脖颈般的恐怖，我们被驱使着不断前行。</p>

<p>从那把刀的恐怖之下逃走之时，我一定能成为大人吧。</p>

<p>当然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人没法确定，也许会成为不正经不靠谱的家伙也说不定，但我也不得不继续逃避。</p>

<p>——你能就这样维持不舍弃任何事物的话，就是最让我满足的故事了</p>

<p>时任姐这么说道。</p>

<p>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做到吗。</p>

<p>不舍弃任何事物能抉择下去嘛。</p>

<p>我闭上眼睛。</p>

<p>一片无色黑暗之中，仅剩那颗孤零零散发微弱光芒的星星。</p>

<p>5</p>

<p>第二天，十五号的放学后，我一如既往的走向港口。</p>

<p>但目的不是去接大地，那孩子今天没坐船去见双亲。</p>

<p>到了灯塔旁，我走进红色屋顶的邮局。没有别的客人，柜台对面的时任姐正懒洋洋的托着腮。</p>

<p>【午安】</p>

<p>我打着招呼。</p>

<p>【午安，虽然几乎已经到该说晚上好的时间了】</p>

<p>这么说着浮现在她脸上的笑容，比我以前所知的显得硬质不少，是那种造型完全一致，但素材完全不同的感觉。</p>

<p>【今天是为了大地的事来找您的】</p>

<p>【是嘛，不过，也没别的事了吧】</p>

<p>【那个孩子说想离开阶梯岛，想回到真正的母亲身边】</p>

<p>【我有听说，然后呢？】</p>

<p>【明天晚上我会把大地带去攀登那座阶梯，请让他和现实里的自己见面】</p>

<p>【倒没什么】</p>

<p>时任姐把撑着脑袋的右手移到额头，她的视线微微偏下，手影挡在眼睛附近的时任姐，看起来有些寂寥。</p>

<p>【要是对面不要他了呢？】</p>

<p>【不会这么说的】</p>

<p>【如果，说了呢？】</p>

<p>【怎么都行，按你觉得对的来】</p>

<p>【强行把他还给对方也可以？】</p>

<p>【你想这么做吗？】</p>

<p>【不知道呢，就算把他送回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不是嘛】</p>

<p>【我倒是觉得会有些变化】</p>

<p>没有改变的话，我会很困扰，悲伤的少年还是那个悲伤少年的话。</p>

<p>我慢慢走近时任姐所在的柜台，时任姐伸展着重新坐正，没有咏唱咒文也没有响指声，柜台前出现了一张事物用的折叠椅。</p>

<p>她就像在找借口一样的说道。</p>

<p>【我不太喜欢和一直站着的人说话】</p>

<p>我在那张椅子上坐下，究竟是有意图的还是单纯偶然，现在我和时任姐的视线高度正好持平。</p>

<p>【什么时候来着，大概几天前，那两个人来这里了】</p>

<p>【堀和安达】</p>

<p>【是的，关系还挺不错，让我想起了从前】</p>

<p>【现实里，她们去你房间玩的那会？】</p>

<p>【嗯，算是挺幸福的回忆。素描本和彩色铅笔，能打发很久时间】</p>

<p>【堀和安达，以前的关系很好？】</p>

<p>【本就没啥，</p><p>也不是处于吵架什么的状态，只是两个人的思考方式不太合得来而已】</p>

<p>【不过，那两个人友好相处的情景很少见】</p>

<p>也许两个人有比我想象中更深的联系也说不定，确实感觉到两人有互相体贴注意的地方。但因为两人目标的不一致，所以很难让外人看出来。</p>

<p>时任姐发出像是在叹息一样的声音。</p>

<p>【安达仿佛变回了以前的她，七君，你做了些什么？】</p>

<p>【什么都没】</p>

<p>【就像一直在堀身边庇护她那般，虽然看起来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但实际上专心一志，看着那样的她，感觉有些欣慰呢】</p>

<p>安达从没有让我感到欣慰过。</p>

<p>看来时任姐眼中的安达和我眼中的安达，完全不同。</p>

<p>【为什么对那两个人不是用外号称呼？】</p>

<p>【嗯？】</p>

<p>【时任姐很快就用外号称呼我和真边的不是嘛？】</p>

<p>【需要什么理由？】</p>

<p>【倒不是需要，但还是有什么原因的吧】</p>

<p>这个世间没有什么存在是没有理由的吧，多少都能追溯出一些因果关系。</p>

<p>【大概，是因为在那种年代遇到的吧】</p>

<p>【不用外号称呼别人的年代？】</p>

<p>【和未来可能成为魔女的孩子，无法轻松愉快成为朋友的年代】</p>

<p>【为什么？】</p>

<p>【你明白的吧】</p>

<p>【不明白】</p>

<p>【真的？】</p>

<p>【只能略微想象一些情况】</p>

<p>【那些，大概全部都是正确的】</p>

<p>时任姐扑哧一笑。</p>

<p>【你不是来找我说大地的事嘛，赶紧的啊？】</p>

<p>【好的，想要商量的，是那个孩子回到对面之后的事情】</p>

<p>【想要来回的班轮，对吧？】</p>

<p>我点点头。</p>

<p>当然并不是说真的要出船，在那个孩子回到现实之后，也能随意的在想要进出魔女世界时往返这里。</p>

<p>【大地需要爱他的双亲】</p>

<p>【即便是虚假的？】</p>

<p>【是在说谁是虚假的】</p>

<p>【这里的美绘小姐和三岛先生，在大地的眼中不是伪物嘛】</p>

<p>我摇摇头。</p>

<p>【是真实的，也因此，那个孩子才会烦恼的】</p>

<p>另一位温柔的美绘小姐以及本该死去的三岛先生，他们栩栩如生的生活于此处，所以大地才为此高兴、为此开心，也为此苦恼、为此伤心。</p>

<p>时任姐两手大幅度的往上伸了个懒腰，嗯的叹出声音，然后肩膀绕着圈做着伸展运动。</p>

<p>【我觉得这样不太好】</p>

<p>【怎么说？】</p>

<p>【只有在这里才感到开心的话，不是很不平衡吗？也许何时会出现觉得现实里的美绘小姐才是虚假的想法也说不定】</p>

<p>【不是也很好吗，那样的话】</p>

<p>假如，大地能够相信魔女世界的双亲是真实的，那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能获得率直注视他的母亲不是嘛。</p>

<p>但时任姐并不会这么想。</p>

<p>【忽视现实可不是什么好事】</p>

<p>【但也没有明确这里不是现实的理由对吧】</p>

<p>【有哦，魔法说到底还是虚假的】</p>

<p>【真物与伪物的区别，究竟谁来决定？】</p>

<p>【可在我眼中，大概七君，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p>

<p>一瞬的犹豫之后，我点了点头。</p>

<p>单纯是我个人的臆想，并没有能讲通顺的道理也说不定，或许有一天我能从心底里相信魔女世界是现实的一部分也说不定，但至少在现在的我眼中，这里和现实是区分开的。</p>

<p>我有意图的叹着气，稍微想放轻松点说话。</p>

<p>【意外的像是更加保持否定意见呢，来回班轮的话题】</p>

<p>【对你算是意外吗？】</p>

<p>【我听闻是保留意见来着，还以为是更加迷茫的状态】</p>

<p>【是很迷茫哦，毕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是正确的】</p>

<p>【堀呢，有和您说些什么？】</p>

<p>【堀吗？】</p>

<p>【她又来说服时任姐了对吧？】</p>

<p>【与其说是说服，不如说她在和安达争论吧，从我的视角来看】</p>

<p>什么情况，有点不太明白。</p>

<p>感觉和刚才说的话互相矛盾。</p>

<p>【刚才有说两个人关系不错，对吧】</p>

<p>【肯定有关系不好就无法吵得架对吧】</p>

<p>也许是这样，但我无法想象。</p>

<p>【结果堀究竟和您说了些什么？】</p>

<p>【七君的事】</p>

<p>时任姐又变回托着腮的样子，用平时我司空见惯的，捉弄人的眼瞳看着我。</p>

<p>【总得来说，用魔法带到这个世界的某个人，成为了她心灵支撑的话题。那么对大地而言，魔女世界的双亲也有成为这种支撑的可能。而我能反驳的话，基本都被安达应付了】</p>

<p>原来如此，看来安达真的很认真的工作了。</p>

<p>【既然已经没有能反驳的话了，不如顺其自然吧】</p>

<p>即是试着去相信魔女世界的美绘小姐她们能够成为大地的心灵支柱。</p>

<p>时任微笑着给出回答。</p>

<p>【但我已经不想再失败了】</p>

<p>【用魔法？】</p>

<p>【恩】</p>

<p>【明明总归会后悔的？】</p>

<p>如同我想象着身后抵着把会追我到天涯海角的刀刃一般，时任也同样背负着诅咒。</p>

<p>【下次看到大地流下眼泪的时候，你能准备好给自己的借口吗？能好好的闭上眼睛堵住耳朵视而不见吗？可以做到的话我倒没有意见，但你做不到不是嘛，就算什么都不去做，反正到时候你还是会后悔的对吧】</p>

<p>曾经，时任擅自使用魔法的事可能导致了一位男性的死亡，同时这也有可能就是真相。</p>

<p>但就算这是事实，可即便时任姐不做任何事，也一定会后悔的吧。若是三岛先生因为自身病情恶化而去世，时任姐一定也会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做到些什么而后悔的吧。因为她是魔女，能使用魔法，当然也不仅于此，更因为时任姐是个温柔的人。</p>

<p>眼前的时任姐究竟在考虑些什么呢。</p>

<p>我难以读出她的感情。既没有溢出泪水；也不是易于理解的表情；仅仅露出硬质的微笑。从这微笑中能够明白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她也深深地受着伤。</p>

<p>【呐，七君，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p>

<p>【谁都是这样，谁都是一样，而又有谁能明白呢】</p>

<p>【我已经不想再做些什么，只想像个孩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仅仅包裹在温暖的毛毯里睡觉】</p>

<p>【那就请把魔法还回来】</p>

<p>【不是早已尝试了吗，已经把魔法给过堀了，但我的痛苦还是没有任何改变】</p>

<p>【不一样吧，和你所说的】</p>

<p>我并不明白时任所背负的事物，悲伤魔女的心情只能去想象。</p>

<p>所以我只能任性的说道。</p>

<p>【即便心里的创伤没有愈合，阶梯岛还是很舒适吧？遇到过很多能真心展现笑容的事吧？让我不舍弃任何事物的是时任姐，那么请你也不要再去舍弃什么】</p>

<p>不去舍弃什么的抉择，听起来是矛盾的。</p>

<p>听起来就像是在玩文字游戏。</p>

<p>但若要问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必然只有一个意义，就是对自己全部的诚实。</p>

<p>【魔法的确令人恐惧，我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但也不仅限于此吧</p><p>？魔法的一切并不都是坏的吧？用自己的主观臆想忽视那些本应存在的美好，绝不是不再舍弃什么吧】</p>

<p>舍弃什么并没有什么不好，爱情、梦想、希望之类的沉重希冀丢掉就好，没有必要固执的使自己痛苦。</p>

<p>但那些无论如何也没能舍弃的部分，即便痛苦也不得不去面对不是嘛。</p>

<p>【魔法所创造的一切都是让人悲伤的吗？】</p>

<p>当然不是吧，时任姐也是，若是真对魔法绝望的话，早就不会对抱有任何痛苦，也根本不会把魔法交给堀。</p>

<p>时任姐扶着脑袋低着头。</p>

<p>虽然没有哭泣，但是声音在颤抖。</p>

<p>【魔法什么的我最讨厌了】</p>

<p>【诶诶，然后？】</p>

<p>【阶梯岛也是，如此悲伤的存在。但是，感觉还不赖】</p>

<p>理所当然的。</p>

<p>这是堀一直受伤下去也要维持的魔法，像是虚假的存在，却对于许多人而言是真正的乐园。由爱之类、温柔之类的易碎事物所构成的，纤细悲伤的世界。</p>

<p>时任姐是无法否定这点的，就像我一样。</p>

<p>【所以我希望能为了大地使用魔法】</p>

<p>早已知晓温柔魔法的存在，所以我们是无法舍弃魔法的全部的。</p>

<p>时任姐的手还是抵着脑袋摇摇头。</p>

<p>【你的话语无法决定任何事】</p>

<p>【是的】</p>

<p>【我会以我自己的意志来使用魔法】</p>

<p>【我明白了】</p>

<p>【所以，你不需要去决定任何事，但是请给我建议】</p>

<p>时任的手移开，能看到她注视着我的眼瞳。</p>

<p>【这个世界的美绘小姐和三岛先生真的能帮到大地吗？】</p>

<p>我点点头。</p>

<p>【是的，一定会的】</p>

<p>那说不定其实是伪物，就像醒来后便会消散的梦那般缥缈，但这片温柔的梦境绝不会是没有价值的。</p>

<p>【那就去成为善良的魔女吧，温柔而又善良的魔女】</p>

<p>世间一切不会都是顺心如意的，既然要去抉择些什么，就总会在某处遭遇挫折，那么，为了跨越那些我们还是只能以理想为目标前进不是嘛。就像在黑暗之中追逐那一束脆弱光芒般，除了继续追逐以外别无选择。</p>

<p>我当然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但。</p>

<p>【主张自己在烦恼过后得出的答案是正确的，一定也是大人的职责吧】</p>

<p>谁都无法背负的某些事物，若是真的没有人去背负的话，就一定看不到想要的未来。</p>

<p>时任姐微笑着。</p>

<p>【如果失败的话？】</p>

<p>【我会负责安慰的，然后再找别的方法】</p>

<p>任性恶劣的魔女什么，不过是小孩子的接口。</p>

<p>即便任性，也要成为温柔善良的魔女，肯定能算是一种成长吧。</p>

<p>*</p>

<p>当晚，我就转达了大地。</p>

<p>是个宁静的夜晚，仿佛处于真空之中，既没有风也听不见虫鸣。</p>

<p>明天晚上将会把他送回现实里母亲身边一事让他哭了一会。</p>

<p>那些泪水一定包含各种各样的意义吧。回到家的喜悦；对现实的不安；与阶梯岛所遇人们的诀别；还有我无法想象的许多。</p>

<p>这些感情全部合在一起，静静地哭泣着。</p>

<p>我默默的摸着他的头。</p>

<p>【需要说再见的人，已经决定了吗？】（译注：此处用的是さよなら，永别或是再见）</p>

<p>大地顶着我的手，摇摇头。</p>

<p>【我不会，对任何人说】</p>

<p>是嘛，我低语道。</p>

<p>今夜果然还是那么安静，仿佛在听他无声的泪水。</p>

<p>6</p>

<p>四月十六日 星期五</p>

<p>午休时我去了屋顶。</p>

<p>和平时一样，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在那，背靠着栏杆坐着，一边喝着盒装番茄汁一边看书。</p>

<p>他的视线从书本上抬起，我微笑着打招呼。</p>

<p>【呀啊】</p>

<p>简单的打完招呼后我逐渐走向他。</p>

<p>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什么都没，但也不算是在随意打发时间，我安静的在他旁边坐下。</p>

<p>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先是敞开着手上的书盯着我，然后终于合上书，对我说道。</p>

<p>【看起来很开心嘛】</p>

<p>意料之外的话语让我不由的笑了。</p>

<p>【这是，玩笑对吧？】</p>

<p>他也淡淡的笑着。</p>

<p>【我从没说过玩笑话】</p>

<p>【那么请务必告诉我，从哪看出我很开心的】</p>

<p>【谁知道呢，不过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同】</p>

<p>【只有这点？】</p>

<p>【只有这点，其它我还能怎么说】</p>

<p>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也对自己的所言非常敏感，害怕具有力量的言语，恐惧着根据场合不同而可能对他人造成的伤害，这点与堀非常相似。</p>

<p>因此即使眼前的某个人看起来很悲伤，看起来很痛苦，他也会尽量使用开朗的辞藻吧。当然我很喜欢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的这点。</p>

<p>【今晚一位少年将会从这座岛上消失】</p>

<p>【诶，是找到失去的东西了吗？】</p>

<p>【那倒不是，大概，本就没有失去什么】</p>

<p>从最开始大地就是原原本本的他，只不过那之中没有包含他所希冀的事物。</p>

<p>【也不算是多么悲伤的事，这个程度而言，但还是感觉有些寂寞】</p>

<p>【比起毫不寂寞的分别不是要好很多】</p>

<p>【不知道呢】</p>

<p>【比起让人苦痛的努力，不痛苦的一定更好；比起让人悲伤的争执，不会悲伤的肯定更好，但是离别不一样，让人感到寂寞的离别一定最好】</p>

<p>这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最理想的、最美丽的离别。</p>

<p>无论怎么去想象，那样的场景还是会让我感到寂寞，根本无法想象有美好快乐的离别，完全不可能。</p>

<p>【他打算不向任何人打招呼默默地离开这里】</p>

<p>【诶，那可不太好】</p>

<p>【不太好吗？】</p>

<p>【礼貌是很重要的】</p>

<p>【但也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不是嘛？没有执着于让无法言语的事物，硬是表述出来的必要】</p>

<p>【那该对些什么？】</p>

<p>【恩？】</p>

<p>【究竟对什么事，是有必要的？】</p>

<p>被这么问道后，我无言的沉默着。</p>

<p>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继续说道。</p>

<p>【为了生活？为了开心？为了明天能够轻松愉快的从梦中醒来？什么都好，但若不以什么为前提的话，是不该说什么是必要，什么是不必要的】</p>

<p>啊啊，说得没错。</p>

<p>但也有无言作为前提的情况。</p>

<p>【他是没有任何责任的，若这个世界是正确而美丽的话，是没有且不能有任何责任的。我想说的，就只有这点，不想说的话，没有勉强说的义务】</p>

<p>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略微有些惊讶。</p>

<p>嘴边微微浮现的笑容逐渐消失，笔直地看着我。</p>

<p>【是嘛，那个消失不见的少年，原来不是你啊】</p>

<p>【原来你觉得是我啊？】</p>

<p>【因为最近的你看起来无论何时消失都不奇怪，那么究竟是谁？】</p>

<p>【保密】</p>

<p>这不是我能擅自说出口的。</p>

<p>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清了清嗓子，回到话题。</p>

<p>【不管怎么说，所谓打招呼的礼貌并不是出于什么责</p><p>任，而是为了自己所做的】</p>

<p>【礼貌的招呼，有什么特殊意义？】</p>

<p>【为了之后能回忆起来吧】</p>

<p>【是之后需要想起来的事吗？】</p>

<p>【回忆不起来的分别大概并不寂寞吧？但还是很悲伤不是吗？悲伤的事当然不好】</p>

<p>他的话语，总是很粗糙。思路理论不能说完整，过程也跳跃不少，很多话语中包含了过剩的意义，但他想说的话我明白。</p>

<p>【能换个话题吗？】</p>

<p>【请，随意】</p>

<p>【你喜欢什么颜色？】</p>

<p>我问出口后，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考虑了一会。</p>

<p>然后摇摇头，回答道。</p>

<p>【不知道，很难回答，任何颜色都有自己的优点】</p>

<p>【红也好，黑也好】</p>

<p>【哪种都好，想象一下孩子们用蜡笔描绘出的画的话，那副画上不会有一种不美丽的颜色】</p>

<p>说得没错。</p>

<p>确实，每种颜色都有各自的美。</p>

<p>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笑着歪了歪脑袋。</p>

<p>【你有特别喜欢的颜色？】</p>

<p>【恩，有的】</p>

<p>【能说说嘛，我很有兴趣】</p>

<p>如果对方不是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的话，我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题，这样非常私人的话题。</p>

<p>【我看过非常非常美丽的群青，那是一片夜空的颜色，夜空中交相辉映着的群星的颜色，你能明白吗？】</p>

<p>【能想象得到，确实是很美丽的景色】</p>

<p>【恩，美丽的，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颜色】</p>

<p>【是嘛？这座岛的夜空，也曾让我看过那样的风景】</p>

<p>【那可能就是，只存在于此处的颜色了吧】</p>

<p>被舍弃的那个我生活着的阶梯岛，才能看到的颜色。</p>

<p>如同真边由宇就像那束光芒般，我们之中的任何人本该如此，闪烁着纯粹而又坦率的光芒，编织出满天的星空。</p>

<p>但大部分人无法维持那样的光芒吧，总会在何处何时去妥协去变化，因而离开那片群青色的夜空。宛如划过夜空的流星般一颗又一颗的凋零，最终只剩下黯淡的天空。</p>

<p>——我早已知晓，这种事</p>

<p>一定在我最初仰望那片星空之时开始，那片压倒我、震撼我的群青色，就只是属于那一夜的脆弱颜色。</p>

<p>【群星陨落之后的夜空一定是一片漆黑的吧】</p>

<p>【啊，那是肯定】</p>

<p>【但若在遥远宇宙还有一颗闪烁光芒的星星，那片星空会是什么样】</p>

<p>【还是黑的吧，基本上】</p>

<p>【那么如果那颗星无止境的散发着光芒，如同太阳般照耀着我们的话，天空是什么颜色】</p>

<p>【蓝色】</p>

<p>简短的回答之后，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笑了。</p>

<p>【说起来你很喜欢手枪星来着】</p>

<p>【你竟然记得】</p>

<p>【那是自然，你的涂鸦给学校带来了不小的骚动】</p>

<p>我最喜欢的星星。</p>

<p>遥远宇宙中，无止境的照耀着一切。</p>

<p>就像在说我的话语说那般，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道。</p>

<p>【但手枪星的光芒无法照耀到我们】</p>

<p>【恩】</p>

<p>【那么仅凭那一颗星的光芒，依然驱散不了夜空的黑暗】</p>

<p>【恩，但在在梦中可以看到】</p>

<p>【梦？】</p>

<p>【光芒之所以传达不到我们，是因为我们离得太远了，那么只要靠近就好、一步步接近就好】</p>

<p>【原来如此】</p>

<p>格外认真地神情，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点了点头。</p>

<p>认真的像是在开玩笑，果然还是看起来有点可笑。</p>

<p>【可以接近的话，你的夜空迟早会重新染上群青，更加接近的话，甚至可以变成蔚蓝美丽的青空吧。即便这片宇宙中仅剩那遥远的一颗星，也迟早能够梦到那片蓝色纯净的天空】</p>

<p>我点点头。</p>

<p>【实际上，无法做到也无所谓】</p>

<p>就算手枪星的光辉无法照耀到我，我可以梦见那片蓝色纯净的天空便已足够。</p>

<p>【我能明白】</p>

<p>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温柔的微笑着。</p>

<p>【希望是很重要的，一定比世间其他一切，更加高洁更有价值】</p>

<p>我也笑道。</p>

<p>【我也这么认为，但有一位熟人，是个非常讨厌这个词的女孩】</p>

<p>希望是很危险的，安达会说。</p>

<p>不，实际上她并没有这么说过，但是她以自己的行动都阐述着这句话，所以还在憧憬那颗星的我才会被她所厌恶吧。</p>

<p>就像在安慰我一样，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道。</p>

<p>【不用在意】</p>

<p>【是吗？】</p>

<p>【恩，我从百万次的人生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事，就是美丽的事物要小心谨慎的对待。如果无法这么做的话，也不过是孩子气的自尊心在闹别扭而已，可不算是在正经过活】</p>

<p>【原来如此】</p>

<p>我暧昧的认可着。</p>

<p>【你也早就知道的吧？】</p>

<p>他笑着继续说道。</p>

<p>【因为你早已知晓这些，所以才会把那本书选作最喜欢的一册】</p>

<p>无论遇到谁，他总是会先问对方最喜欢的书是哪本。而我的回答是【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从那时开始他便成为了对我而言的活了一百万次的猫。</p>

<p>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有多少是正确的，同时我也早已忘记选择那本书时的心境。但可以确定的一点，他总是能轻推我无法动弹的身躯让我迈出最初的一步，宛如那一册温柔故事那般。</p>

<p>于是我说出自己本不打算说出口的话。</p>

<p>【我可以对你说再见吗】</p>

<p>我本不想和他进行这样的对话，但我想记住与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最后的话语，为了总有一天能够在回忆之时感到寂寞。</p>

<p>【果然，你也要消失了吗？】</p>

<p>【不是哦，只是要稍微出个远门。很快就能回来了也说不定，过了很久都回不来也有可能，而且——】</p>

<p>我只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而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补充道。</p>

<p>【而且，可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也说不定】</p>

<p>【说不定会变成那样】</p>

<p>今天就是我们的永别，也不是没有可能。</p>

<p>【要去哪里？】</p>

<p>【稍微不太一样的，青空之下】</p>

<p>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又笑了。</p>

<p>然后像献上祈祷般说着。</p>

<p>【愿你的旅途充满温柔，没有什么饥寒交迫的黑夜；雨势磅礴之时能够躲在屋檐下；车怠马烦之时能有屈身休息之处】</p>

<p>我不由得小声笑了。</p>

<p>【谢谢，但这么长串的话，不知道我能不能好好回忆起来】</p>

<p>【那就换个能让你确实记住的方法】</p>

<p>于是他说出让我不会忘怀的话语。</p>

<p>【你若是从堀的眼前消失的话，以后她的一切悲伤都是你的错】</p>

<p>我从他身旁站起身。</p>

<p>【我会好好记住的】</p>

<p>再会了，我说道。</p>

<p>再会了，他回道。</p>

<p>我迈出步伐。去往架空的青空之下？那当然不可能。</p>

<p>但，至少往稍微靠近那里的场所迈出脚步。</p>

<p>*</p>

<p>深夜我们悄悄离开三月庄。</p>

<p>——找到失去的东西了，所以我马上就会离开这座岛。至今为止真的非常感谢，</p><p>请不用担心。</p>

<p>像这样只留下一封信。</p>

<p>我是和大地这么提案的，就像是计划离家出走。</p>

<p>事情基本按照预定发展，大地还画了张有春先生以及其他住宿生的肖像画放在信封里，之后比平时更早的入睡。</p>

<p>我们在凌晨两点过后离开了宿舍，没带任何行李，也应该没有被任何人发现。</p>

<p>但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违和感呢?</p>

<p>大地在宿舍门前转向宿舍方向看时，其中一扇漆黑的窗户点亮了灯光，是管理员春先生的房间。</p>

<p>那时我们正牵着手，大地仿佛忘记怎么移动身体般注视着房间里的光亮。</p>

<p>【大地】</p>

<p>我出声叫住他，尽量小声温柔的。</p>

<p>他依然注视着窗户说道。</p>

<p>【我果然还是去打个招呼再走】</p>

<p>【没有勉强自己的必要】</p>

<p>【恩，但我不得不表达谢意。热腾腾的料理、睡觉的地方、甚至这件衣服，都是春先生给的】</p>

<p>【是嘛】</p>

<p>【稍微占用一会，能等我下吗？】</p>

<p>【不用着急，慢慢来就好】</p>

<p>大地放开我的手。</p>

<p>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跑了起来回到宿舍内。我注视着逐渐关闭的大门，四月的夜晚还有些冷，是不是该穿上大衣比较好，稍微后悔着的时候听到了声音。</p>

<p>【七草】</p>

<p>是堀的声音，我不可能听错。</p>

<p>我微笑着回过头去。</p>

<p>【呀啊，晚上好】</p>

<p>【晚上好】</p>

<p>堀站在月光下。</p>

<p>这是从那个夜晚以来第一次好好面对她说话，那个交谈我所写给她信的夜晚。</p>

<p>堀像是苦笑般的皱紧眉头。</p>

<p>【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呢】</p>

<p>【春先生的事？】</p>

<p>【恩】</p>

<p>我摇摇头。</p>

<p>【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p>

<p>我没能鼓起勇气，去让大地做他所不想做的事情，我无法对他那么说。</p>

<p>但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所言才是正确的做法吧。</p>

<p>无关于是否有必要，道个别比较好，为了那孩子自身。</p>

<p>另一方面，我也在迷茫与堀的对话，现在仿佛是我在怯懦的使用着会伤害到他人的话语。</p>

<p>【还是，稍微有点冷呢】</p>

<p>我说道。</p>

<p>【要变暖和一点？】</p>

<p>【你呢？】</p>

<p>【我还好】</p>

<p>【那就无所谓，我不讨厌冷的感觉】</p>

<p>冰冷的空气有一种清洁感。</p>

<p>我再次望向那扇亮光的窗户，那个房间里，大地和春先生究竟在说些什么，大地会不会哭呢？春先生呢？我不知道，两人究竟会以什么形式告别呢。</p>

<p>我转向堀。</p>

<p>我说出了对我而言一直很在意但同时也认为没有必要问出口的话。</p>

<p>【对你而言，我究竟是谁？】</p>

<p>堀疑惑的歪着脑袋。</p>

<p>【谁？】</p>

<p>【小学时遇见你，然后一直陪伴着你的阶梯岛的我，以及那个和真边相遇的我，现在混合在一起】</p>

<p>【七草就是七草】</p>

<p>【但果然还是思维方式不一样的两人】</p>

<p>还有更加重要的是，对堀的感情也完全不同。</p>

<p>堀又进入了长长的思考之中，就像以前的她。但有些不同的是，现在的她会浮现出多样的表情。有时露出微笑；偶尔难办的抿着嘴；或是眼瞳变得湿润，能够率直的表现出自己的感情了。</p>

<p>我一直盯着她的脸庞，她一定在脑中想象又抹除了许多的话语吧。当然我没有具体考虑她表情的含义，只是像观赏圣诞节的夜景灯火装饰那般，想像着在她脑内如灯火般闪烁着的话语光景。</p>

<p>终于堀开口说道。</p>

<p>【七草果然还是那个七草】</p>

<p>【是这样嘛】</p>

<p>【也许确实有些微的不同，但大概是昨天的你与今夜的你这种程度的区别】</p>

<p>【我倒感觉更加不同】</p>

<p>【就算不同，也是一样的，该怎么说呢】</p>

<p>堀稍稍低下头，微笑着。</p>

<p>【就像我希望自己的话语能传达给谁一样】</p>

<p>她如此说道，以澄澈通灵的声音。</p>

<p>【我一直都在心中默默祷告，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也像个傻子一样，真心的。一直等待着根本不成声的那些话语能得到回复】</p>

<p>【倒也不像傻子一样，谁都有过这样的感觉】</p>

<p>谁都是这样。</p>

<p>无法成声、无法说出口、无法说出的话语确实存在。不知道如何贴切的表达而去翻阅词典却也寻找不到的话语，存在于人们心中，同时人们也在等待着回复。</p>

<p>【而七草就是给我回应的那个人，无论是哪个七草，这个事实都没有变】</p>

<p>是这样的吗。</p>

<p>【我倒是觉得自己大概既不那么聪慧也没有那么温柔】</p>

<p>我自然没有能听到无声话语的敏锐耳朵，也没有能够发现它的锐利眼神，就算笨拙的我能够察觉到什么，也没有能够回答那份无声的温柔。</p>

<p>然而堀摇摇头。</p>

<p>【七草君很温柔，但大概不该被称为温柔，而是更加纯粹的什么】</p>

<p>【温柔不算是纯粹的吗？】</p>

<p>【嗯，恩。但更加，不是为了对方——】</p>

<p>堀又陷入了沉默。</p>

<p>拼命寻找贴切的词语。</p>

<p>静静地，我等待着她之后的话语，这样的时间我并不讨厌。</p>

<p>堀终于说道。</p>

<p>【不是为了他人的温柔，而是对自己的诚实，我觉得这才是七草君能够听到他人无声话语的原因。在我眼中，这是非常单纯纯粹的】</p>

<p>过高的评价让我突然有种莫名的罪恶感。</p>

<p>我并不是那么诚实，那么纯粹的。很多时候，很多情况下我都会敷衍糊弄过去。</p>

<p>现在也是一样。</p>

<p>我一定有很多该和堀商量的，有很多该由我牵头的话语。比如说她应该对窥视我的思想那件事抱有一定的罪恶感吧，而特意指摘出这点也许才能算是一种温柔也说不定，指摘出来说明她的正确性可能比较好，但我却无法开口。</p>

<p>——呐，堀</p>

<p>无声的话语在我心中细语。</p>

<p>——我在仰望两颗闪烁的星星</p>

<p>比较温柔的那颗是堀，比较诚实的那颗是真边。如果被问哪颗更加纯粹的话果然还是真边，但这并不是说纯粹的那边比较优秀，同时要说谁更加正确的话，一直都是堀这边。</p>

<p>我，我必须。</p>

<p>今晚，我明明有不得不对她说的话才对，可是我只能勉强挤出声音。</p>

<p>【我最喜欢你了，想要回答你全部无声的话语，但——】</p>

<p>但，多么冰冷的词语，但是。</p>

<p>【你是我理想的魔女】</p>

<p>我无法单纯将她当做一个女孩，只能把她作为支配这座岛以及魔法的主人那么对待。</p>

<p>【嗯】</p>

<p>堀点点头。</p>

<p>【七草是最初相信我魔法的人，还有倾听我无声的话语也是。所以我要成为任性的魔女】</p>

<p>春先生房间的灯光灭了。</p>

<p>听闻房门闭合声音的我转过身去对上了大地的视线。</p>

<p>再转回来寻找堀时，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p>

<p>*</p>

<p>我牵起大地的手走着。</p>

<p>昏</p><p>暗的夜路，无法看清他的脸庞，所以他和春先生的道别有没有哭过我也不知道。但他有感情的颤声说道。</p>

<p>【已经无法再见到春先生了吗？】</p>

<p>我摇摇头。</p>

<p>【能见到的，在你想见的时候】</p>

<p>谁也不能从这个少年身上夺走这份微小的安宁。</p>

<p>所以我们必须为他打开魔女世界的大门。</p>

<p>【我请示过魔女了，让你能在任何时间来到这里游玩，所以你是不会失去阶梯岛的，这里的生活也能成为你今后的一部分】</p>

<p>这个孩子在比我还要短暂的人生里，面对着比我至今所见更加险峻高大的墙壁，同时对他而言的终点也只在那面墙壁之后，不得不为此拼尽全力。</p>

<p>而我无法破坏那面墙壁，从最初开始就觉得自己无法做到，现在也无法想出比较好的办法，不过我也没有因此去放弃能做到的任何事。</p>

<p>【能再见到春先生的，还有佐佐冈、真边和我，以及在对岸的美绘小姐、三岛先生，让你不用舍弃任何事物的，回到母亲身边】</p>

<p>毕竟，这也是堀所希望的魔法。</p>

<p>守护想要舍弃的自己。比如说眼前的这位少年，因想要成为大人而想要舍弃身为孩子的自己。而那个被舍弃的自己，即便问题无法从本质上解决，也能安稳的守护着。因为这便是堀魔法的全部。（译者注：本章标题，温柔魔女魔法的全部）</p>

<p>她的魔法不会停下亦不会放弃。即便大地的幸福不会存在于这座岛上，也不会停止祈愿他的幸福。</p>

<p>昏暗之中，大地好像笑了，大概。</p>

<p>【能这样的话，真好啊。还能再见到大家】</p>

<p>【没关系的】</p>

<p>即便是对大部分事情感到悲观的我，也能相信。</p>

<p>【大家，都是你的同伴，真正的；同时大家非常喜欢你，所以，没关系的】</p>

<p>大地稍微有点迷茫该如何回应我，恐怕因为他无法像我这般相信他自身的价值吧，但他还是诚实的回答道。</p>

<p>【恩，谢谢】</p>

<p>我们登上阶梯。</p>

<p>不是为了舍弃这座阶梯岛，而是带上这座岛的全部，再去获得其他别的什么。</p>

<p>没有道理，也不确信，但是一定不是谎言。</p>

<p>在我牵着这个孩子的手的现在，我可以相信。</p>

<p>我们能不舍弃任何事物的，朝着未来前进。</p>

<p>穿过阶梯岛仅有一所的学校后，我们开始攀上那座高度、幅度、排列不一的阶梯。因为周围满是浓雾的原因，登上多高也不会有一丝的不安。</p>

<p>我们零星的交谈在这座岛的回忆。</p>

<p>大地说道。</p>

<p>【我果然还是最喜欢玩抽鬼牌，因为是最开始玩的游戏】</p>

<p>【大家都希望你能赢来着】</p>

<p>【是吗？】</p>

<p>【恩】</p>

<p>【为什么？】</p>

<p>【和你一样，比起自己赢更希望别人能赢】</p>

<p>【这样啊】</p>

<p>【嗯】</p>

<p>在这座岛上所经历的一切究竟能给相原大地带来多少改变呢，至今为止的生活究竟给相原大地带来多少的改变呢。</p>

<p>无论有多少，改变了多少也好，就是没有改变也好，我们大家都爱着大地，祈愿着他的幸福。</p>

<p>【有了很多喜欢的事物】</p>

<p>大地的声音依然有些颤抖。</p>

<p>【春先生，每天做的味增汤非常美味】</p>

<p>大地断断续续的继续说着。</p>

<p>【也很喜欢和大家一起玩游戏，自己玩很开心，站在身后看别人玩也很开心；有互相道晚安的人也很开心，不过，能有互相道早安的人更让我开心】</p>

<p>我一直在安静倾听着他的声音。</p>

<p>为了不漏听任何一句话，为了全都记住。若是在夜晚安眠之时，在梦中回忆起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的美好。对我今后的生活能够带来多少的勉励，肯定能成为我判断事物时的准则吧，宛如黑暗中的那束光芒。</p>

<p>【喜欢上一个人熬夜，喜欢上帮忙的时候被人感谢，学习也很开心，得出正确答案能有人夸奖我，虽然考虑过因为这样的事就能得到褒奖真的好嘛，但还是让我很开心】</p>

<p>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了。</p>

<p>就这样我们大概又登了十级台阶。</p>

<p>突然发现好像一直在说类似的话题，于是这么意识到的我说道。</p>

<p>【这些全部都是属于你的】</p>

<p>我想要告诉他的话只有这点。</p>

<p>【从今往后也是，一直都是属于你的】</p>

<p>【恩】</p>

<p>大地与我牵着的手更加有力。</p>

<p>随着力度而逐渐上升的温度仿佛温暖了这个春天的夜晚。</p>

<p>【所以我也不得不更多的表达自己的感激，就像我所获得的那部分同等的】</p>

<p>并不是这样的。</p>

<p>我摇摇头。</p>

<p>【并不是你在单方面获得着什么】</p>

<p>通过大地的声音，我能够确信。</p>

<p>就算堀的魔法还存在什么缺陷，也包含缺陷的部分，以及那些无法传达的事物。</p>

<p>就算不是奇迹，就算幸福的分量微小，也绝不是没有意义的，绝不是纯粹悲伤的。并且这座岛的生活能算是给大地带来了些微礼物的话，我们也与他同样获取着祝福。</p>

<p>不久浓雾逐渐消散。在月光下站着一位看起来挺冷的少年。</p>

<p>是对面的相原大地，纯真的眼瞳望着走来的我们。</p>

<p>我已经知晓大地舍弃的事物。</p>

<p>*</p>

<p>那是大地第一次与魔女见面，想要舍弃自己时发生的事。</p>

<p>【我想成为大人】</p>

<p>他这么说道。</p>

<p>【所以我想要舍弃身为孩子的自己】</p>

<p>那个时候还是魔女的堀只是注视着大地。</p>

<p>用悲伤的声音问道。</p>

<p>【孩子，是什么？大人，又是什么？】</p>

<p>大地无法答出这个问题的答案。</p>

<p>长长的沉默之后堀继续说道。</p>

<p>【不知道大人代表的是什么的话，你的愿望就无法实现】</p>

<p>大地再次陷入了沉默，大概是在拼死动着脑筋想要得出答案吧。</p>

<p>终于，大地流下了泪水。</p>

<p>那是与天真无邪的他所不相称的，很像大人的眼泪。</p>

<p>堀走近到大地跟前蹲下，温柔的四目相对。</p>

<p>【从现在起，一起去寻找吧】</p>

<p>【什么？】</p>

<p>【从孩子变为大人的方法】</p>

<p>大地哭着点点头。</p>

<p>堀隐约笑着，比起感情更有一种义务感吧，但其实这份义务感，也是一种感情。</p>

<p>【那么，我确实接收你了】</p>

<p>于是堀轻轻抚摸着大地的头。</p>

<p>大地问道。</p>

<p>【我究竟舍弃了些什么？】</p>

<p>堀回答道。</p>

<p>【全部，或者说，什么都没有】</p>

<p>从孩子身上抽出某些感情只留下大人的部分什么的，根本不可能。</p>

<p>所以堀所接收的大地是他自身。</p>

<p>【你的一半由我暂时保管】</p>

<p>一切的情感都留下一半。</p>

<p>阶梯岛的大地以及现实世界的大地都持有他本人的一半。</p>

<p>【大人究竟是什么，只要其中一方的你能够找到答案就好】</p>

<p>始终只是作为一位魔女，堀宣言道。</p>

<p>*</p>

<p>于是此时这座阶梯的中段，分成两人的大地对面着</p><p>。</p>

<p>阶梯岛的大地放开我的手。</p>

<p>抬起头看着我笑着说道。</p>

<p>【谢谢】</p>

<p>我也回应着同样的笑容以及话语。</p>

<p>【谢谢】</p>

<p>然后轻轻推了他的身后。</p>

<p>大地走向大地，一步步确实的接近着。背对我的他一定在微笑着吧，而站在阶梯上面的那位大地也在注视着他。</p>

<p>分为两位的大地在极近距离面对着面，沐浴在月光之下。</p>

<p>首先开口发问的是现实里的大地。</p>

<p>【知道如何成为大人了吗？】</p>

<p>阶梯岛的大地摇摇头。</p>

<p>【大概，我暂时就这样不需要成为大人就好】</p>

<p>我注视着他们，感觉自己存在于此处的动机有些不合适，但我果然还是无法移开视线。</p>

<p>【为什么这么说？】</p>

<p>现实里的大地询问道。</p>

<p>【还是孩子的我，在这里获得了太多事物】</p>

<p>阶梯岛的大地回答道。</p>

<p>莫名有些害羞，右手在后头揉了揉的他继续说道。</p>

<p>【我觉得获得更多的那些事物，我就能成长为大人。所以我现在还是个孩子就好】</p>

<p>【这样啊】</p>

<p>现实里的大地紧缩双眉，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p>

<p>【我也稍微，有了这种体会】</p>

<p>两个人几乎必然的有更深层次的联系，有所重叠。夜风也好、星光也好，这里的一切都无法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流。</p>

<p>【呐，我最喜欢母亲了】</p>

<p>【我也是】</p>

<p>【最近还喜欢上了很多其它事物】</p>

<p>【恩】</p>

<p>【那么，我们一样呢】</p>

<p>【确实一样呢】</p>

<p>此时我背向着他们。</p>

<p>所以根本分不清是谁的声音。</p>

<p>当然现在也没有分清他们两个的必要，甚至产生了也许他们本就是两个人的错觉。不过唯一确定的是，大地还像他本来那样，攀登着阶梯，这样的场景是如此美丽，让我欣喜，而我留下那份美好，往反方向迈出步伐。</p>

<p>终于，不能再听到大地的声音。</p>

<p>成为了不会再照亮我的光辉，但能让我深信，那是确实存在的光芒。</p>

<p>只有一个瞬间，让我想要回去确认，但也有同等的想法，促使我继续前进下去。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回过头去，只留下春日的微寒夜风。</p>

<p>雾早已散去。</p>

<p>走到阶梯最末端时，她出现在我的眼前。</p>

<p>用那一如既往的率直眼瞳注视着我。</p>

<p>7</p>

<p>真边由宇。</p>

<p>就像漆黑夜空中仅存的一束光芒。</p>

<p>宛如那脆弱、纤细、易碎洁癖般的存在。</p>

<p>她说道。</p>

<p>【大地他回去了？】</p>

<p>【恩】</p>

<p>【是嘛，今后怎么办？】</p>

<p>【怎么办是指？】</p>

<p>【这当然不是结束对吧？】</p>

<p>【不，已经结束了，至少对我是】</p>

<p>并不完全，也无法称为幸福，根据看法不同甚至让人恶心，但这是能让我相信的一种结局。</p>

<p>我就像顺着她的视线般走下阶梯。</p>

<p>【堀的魔法就是这样。现在的大地就是她魔法的全部，就是我们想要做的一切】</p>

<p>所以我们，已经结束了。</p>

<p>真边没有摇头，单纯的否定着。</p>

<p>【我不一样】</p>

<p>当然的，总是、一直都是这样。从不掩饰欺瞒，也没有这个必要。无论如何堀都是对我而言的正命题，而真边是对我而言的反命题。</p>

<p>两颗星，散发出两种不同的光辉。</p>

<p>只要我还身为堀的同伴，就会变成真边的敌人。</p>

<p>两边我都无法舍弃，也不想舍弃，这便是对我而言的夜空全部。</p>

<p>多么的令人舒心啊。</p>

<p>【那么，真边我们来谈谈吧。无论到何时何处】</p>

<p>我们互相对立着，只要还能感受到身于此处的幸福，就算会成为永远，那也就如此便可，让这里成为永恒的乐园吧。</p>

<p>真边由宇点点头。</p>

<p>短暂的停顿之后，我们的视线再次重叠，她微微露出笑容。</p>

<p>【最喜欢你了】</p>

<p>她唐突的说道。</p>

<p>我自然的接纳着她的话，同时绝不会弄错本意。</p>

<p>【我也是】</p>

<p>谁都一样，身处于不断流逝的时间之中，宛如时钟的秒针一样，一步步前进着，同时承受着所前进步数份的诅咒。而那深沉的诅咒让夜空的群星逐渐陨落，失去群青。</p>

<p>在那之中唯有她的眼瞳，从未改变。</p>

<p>浮现在脑中的记忆，是最初与她相遇的情形，是有关于一只狗的回忆。</p>

<p>真边毫不犹豫的抱住那只遭遇事故的狗，跑了出去。</p>

<p>我追随着她的背影，虽然丝毫不觉得可以追上，但还是拼命的追逐着。</p>

<p>抱着那只狗四处寻找医院的真边反复安慰着没事，但那只狗还是死掉了，她也因此嚎啕大哭。可这样的她至今依然没有任何改变，还是那个不会踌躇的她。</p>

<p>在一切的变化之中，唯一不变的光芒。</p>

<p>年幼的我被那片群青夜空所震撼是理所当然的吧，任何人都会憧憬那样的景色，以及那束光芒吧，那片无数群星闪烁，汇聚群青色的一角。</p>

<p>而现在的她离开了那片群青，但也没有任何感伤、任何犹豫、甚至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孤独，依然散发出那高贵的光辉。</p>

<p>真边由宇孤身一人，是否能成为那片震撼我的青色呢。</p>

<p>这个故事无可挽回的，从与那片群青色的夜空以及手枪星的相遇开始。</p>

<p>同时即使失去那片群青，星光闪耀的故事仍未终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