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幕间

<p><h3>10 镜子里什么也没有。</h3></p>

<p>──大门逐渐关闭。</p>

<p>鲜艳的世界随即失去色彩，死者最后看到的，是萧索的黑白蔷薇园。不对，蔷薇园不光是失去颜色，过去盛开的蔷薇全都枯死，荆棘却变得更加锐利，那种景色给人恐怖的感想而非美丽的印象。如今，这里被死亡的气息支配了。</p>

<p>然而，这才是现实和真正的原貌，同时──也是死者和女仆的世界。</p>

<p>死者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错综复杂的情感。</p>

<p>「您怎么了，主人？身子不舒服吗？」</p>

<p>女仆挂着不变的微笑关心死者。不，该称她侍女长吗？要怎么形容她才好呢？关于这点死者也不清楚。</p>

<p>「啊啊，是我失言了。目睹悲剧岂有不难过的道理呢，至少，主人是会感同身受的人对吧？」</p>

<p>感情和睦、平稳度日的罗兹家兄妹，以及造访罗兹家的白发少女。他们并没有心怀恶意对待他人，只是拥有各自的情感和软弱的一面，结果却一如所见。</p>

<p>如果有明确的恶人，痛恨的情感好歹还有宣泄的对象。</p>

<p>「不过，主人您还记得吗？我不是要害您难过才让您见识这出悲剧的，我是要帮助您恢复记忆喔。」</p>

<p>女仆的翡翠色双眸直视死者……遗憾的是，死者没有令她满意的回答，到头来死者没有找出和自身相关的记忆。</p>

<p>「是吗？太可惜了。没关系，我是很有耐心的女仆，直到主人恢复记忆为止，我会好好帮助主人的。况且……门也不是只有一道而已。」</p>

<p>女仆温柔地笑了。他们依旧携手相伴，却始终无法温暖彼此的手掌，和那个担心手掌流汗的青年完全相反，稍微有点人类该有的温度也未尝不可吧？</p>

<p>在前往下一扇门前，死者想厘清几个疑问。是察觉了死者态度有异吗？女仆没有催促死者前进，死者先整理好思绪才提出疑问。</p>

<p>首先，死者想弄清楚那个记忆是什么时代的往事。死者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女仆倒是听到了。</p>

<p>「唉呀，您想知道这件事吗？我还以为您想瞭解和自己有关的事呢。可是，旁敲侧击也很重要是吧，没问题，我会告诉您的。罗兹家住在这栋洋馆里是十七世纪的事了，那是多久以前的往事我没办法正确回答您，我不太关心时间流动的。」</p>

<p>死者点点头，提了下一个疑问。为什么──女仆会在故事里？</p>

<p>「我的事情并不重要，在故事里面，我的身分类似黑子和旁白，追究一个连配角都算不上的人物，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主人该注意的人物不是我喔。」</p>

<p>……死者不能接受这种答案。总之女仆的意思是，她不肯回答这个问题。关于她的事情死者有很多疑问，目前只好暂时作罢，先提别的问题了。</p>

<p>这个问题，和白发少女的名字有关。</p>

<p>梅尔的记忆没有完整传达给死者，梅尔知道白发少女的名字，他自己也是用名字称呼白发少女，然而在记忆里，总是遗漏了少女的名字。当少女自报姓名时，也会化为意义不明的语言，彷佛隔着墙壁听不清楚。</p>

<p>「这个……关于这点我也无法明确回答，说不定在青年的记忆里，白发少女的存在不重要了，名字才会变成意义不明的语言吧……」</p>

<p>对自己人生带来重大影响的人物，当事人真的忘得掉对方的名字吗……？</p>

<p>「主人的疑问也有道理，不过时间是很残酷的，再怎么重要的人，随着岁月的流逝，也可能变得暧昧模糊。当然，那是别人的事情，我也是纯属臆测，搞不好原因在女方身上，而不是青年的问题。</p>

<p>啊啊，可是我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告诉您也没问题，不过现在还是先算了吧。您问我为什么？这个嘛……纯粹是一点坏心眼罢了。」</p>

<p>女仆表面上这么说，实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的态度是在暗示死者自己寻找答案，或是自己想起来吧。</p>

<p>「好了，我们也该去下一道门了。我很乐意和主人促膝长谈，等您找回自己的记忆再来闲聊，一定能享受到几十倍的乐趣喔。」</p>

<p>……死者很怀疑他们能否开心闲聊，只不过在失去记忆的状况下对谈，有很多事情也无法理解吧。</p>

<p>死者同意女仆的说法，女仆再次牵起死者的手，漫步在失去色彩的洋馆中。离开蔷薇园的出入口前，死者略微回过头来。</p>

<p>生机不存的蔷薇园里，似乎有人凝视着死者，不知道是不是死者多心了。</p>

<p>重新在漫长的走廊下前进，果然有一股被黑暗吞噬的错觉。或许这不是错觉，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吧。这座洋馆有许多非现实的要素，例如单调的色彩、贫乏的生机、其他人飘散的记忆，以及手掌冰冷的女仆。换言之，洋馆本身也许是刻意塑造成这样的，不能只相信自己眼见的事物。</p>

<p>直走了一会儿，前方有某种摇曳的东西，凝神一看，原来是蜡烛的火光。前方也有人走过来吗？怀抱期待与不安的死者，发现前方只有一面镜子，没有其他人存在。蜡烛的火光来自女仆的手中，只是镜子的反射。</p>

<p>二人无声走过镜子前，蜡烛的火光也一闪即逝，不过，镜子只映照出蜡烛的火光，没有女仆的身影，失去身形的也不只女仆一人。</p>

<p>死者茫然眺望镜子，女仆对死者说。</p>

<p>「有件事我不太好意思说，现在就老实告诉主人吧。事实上，这是被诅咒的洋馆。」</p>

<p>诅咒，死者对这个字眼并不感到意外或惊讶，反而多了一份理解。</p>

<p>「住在这里的人会面临不幸，迎接悲惨的结局，洋馆贪求着他们的悲叹。究竟洋馆是从何时变成这样的，我也说不清楚，可是我有一个想法……主人一定能解开洋馆的诅咒。」</p>

<p>女仆回过头来，黑色长发像一条尾巴摆动，脸上同样是没有变化的微笑。</p>

<p>「所以……请您好好想起自己的记忆吧？」</p>

<p>解开诅咒的话，生机不存的洋馆也将恢复过往的光明和色彩吧？死者衷心期盼解开诅咒，却又不免有个疑问。死者怀疑，自己真有本事解开诅咒吗？</p>

<p>死者仅是一道影子，一个必须仰赖女仆带领的脆弱存在，死者能够扭转这种颓势吗？</p>

<p>「来，下一道门就快到了。」</p>

<p>黑暗中隐约浮现通往地下的阶梯……里面发出某种酸臭味，那是一种撼动记忆深处的不快气味。</p>

<p>「接下来要看的，是罗兹家的故事结束后，大约过了一百年的时代。洋馆位于日照强烈的海边断崖，不是雾气浓厚的岛国了……」</p>

<p>死者察觉那是什么气味，应该说──是不经意察觉的。</p>

<p>那是鲜血。</p>

<p>呛人欲呕的鲜血气味。</p>

<p>血味充斥四周。</p>

<p>「我在那里遇到了一头野兽……让我们再一次唤醒那个记忆吧，也请主人亲眼确认那个动乱的时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p>

<p>女仆牵着死者的手。</p>

<p>死者直觉领悟到往前走非常危险，但女仆依旧不改微笑面容，二人就这样走入地下投身其中。</p>

<p>「别担心。」</p>

<p>死者的意识开始混乱时，听到女仆甜美的嗓音。在遥远的过去，死者好像也听过类似的声音──</p>

<p>「我会保护您的……」</p>

<p>不过，在死者找回记忆之前，意识就被淹没在其他事物里了。</p>

<p>于是，死者又一次成为了旁观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