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三章有朝一日会想起的远方湛蓝夜空

我们搭乘白鹭号，一路颠簸地前进着。

白鹭号是连接金泽与福井、名古屋，对福井县民来说是与雷鸟号一样令人熟悉的特快列车。

几年后，北陆新干线应该会延伸，但目前，福井还没有开通新干线。

如果要去东京，可以乘坐特快到石川的金泽站，再乘坐北陆新干线；或者到滋贺的米原站再乘坐东海道新干线。

虽然两条路线都可以到，但是我听说北陆新干线有很多隧道，所以我选择了可以欣赏沿途风景的东海道新干线。

其实也不是不能坐飞机，但福井机场主要是私人飞机，没有定期航班的起飞和着陆。如果要去东京，就要去石川县的小松机场，要是这样的话，特快和新干线就简单多了。

顺便说一句，在刚才的公园里，明日姐慌慌张张地说「我没带新干线的钱。」不过我告诉她「已经买好票了，以后再还钱就行了。」

是我自顾自带她出来的，而且我平时也花不了多少钱，父母寄过来的生活费还剩很多。不过，我觉得白送她不仅对不起自己的父母也对不起明日姐，所以还是算了。

因为还没吃早饭，所以在福井站里面的今庄荞麦，我吃了热腾腾的梅昆布荞麦面和两个饭团，明日姐吃了热腾腾的海带荞麦面。

顺便说一句，今庄荞麦虽然是一家狭小的堂食店，但是当地很有人气，甚至有人为了这里的目的来车站。与其说是精致高雅的味道，倒不如说是一回想起来就想吃的美味可口的乡村荞麦面。

出了福井，经过了鲭江、武生和县内的其他车站。

明日姐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一样熟睡了。

在那种时间被叫醒，而且接二连三地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有时，配合着呼吸碰到我锁骨的头发让我觉得痒痒的。

飘动的薰衣草般的香味，也果然让人觉得很痒。

我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那是从平时凛然而美丽的明日姐身上无法想象的，毫无防备、天真无邪的睡脸。

因为她靠向我这边，连衣裙的胸口附近有些不整，而且她的双手叠放在膝盖上，这就更加凸显了她的女性特征。

我看到了那里有一颗小痣，慌忙把视线移开，看向车窗。

被水覆盖的新鲜的稻田，环绕四周的小高山，没有遮挡的蔚蓝天空，四处都是充满乡村风格的景象。

这使我想起很久以前的家庭旅行。

那是我第一次坐夜行巴士的时候。

我记得周围坐着很多大学生模样的情侣，他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裹着一条大毯子，看上去很成熟。

自己也会和重要的人像那样旅行吗。

当时我还是个孩子，就这样想象着遥远未来的自己。

我感觉到了左肩上的重量，不久后又重了一人份的重量，我也沉入了梦乡。

有朝一日回忆变陈旧的时候，那时会不会怀念起现在的这一刻呢。

电车嘎嗒嘎嗒作响。

把梦中的两人带到遥远的城市。

＊

「明日姐，快点起来！」

「呼诶？五月濑？」

「这儿没有福井点心，你这可爱的小家伙！」

我拉着睡糊涂的明日姐的手，带着两个人的行李离开了电车。

我们差点坐过站去了名古屋。不，虽然无论如何都要经过名古屋，但是新干线的车票是在这里换乘米原。

明日姐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抱歉抱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睡得很香。」

「还在我的肩膀上流口水呢。」

「不是吧！？」

「骗你的——啦。」

「好过分！」

我们爬上楼梯，排队等候拥挤的换乘检票。

我先通过的时候，身后传来叮咚一声，回头一看，明日姐被检票闸挡住了，拼命地伸出了手。

「等等！别丢下我！」

「冷静，明日姐，应该是把三张票一起放进去。」

顺利通过检票口后，我们在自动售货机买了饮料，然后寻找指定座位。

我把自己的双肩包和复古波士顿皮革包放在行李架上后，明日姐一脸开心地说：

「你坐哪一边？」

这么说来刚才没问过这个啊。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明日姐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坐在靠过道的位置。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靠窗那一边。」

「石头剪子……」

「不让给我坐的吗？」

「我等下出石头。」

「好怀念啊这样的心理战！」

「「布！」」

我出剪子，明日姐出石头。

「啊——啊，我都说了出石头了，都是你太别扭了。」

「吵死啦！」

结果还是明日姐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坐在靠过道的位置。

「啊，对了！能帮我拿一下我的背包吗？」

我按照吩咐做了，她在背包里摸索着什么，然后拿出了便利店的袋子。

「点心！」

「沾有味道的背包，气氛都毁了啊。」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突然拿出来让人很兴奋吗？」

「买了500圆那么多？」

「嗯！」

这样交谈着，我说出了我一直在意的事情：

「明日姐，你的父母……」

「我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要私奔了，请不要找我。』」

「他们不会打电话报警吧……」

明日姐哧哧地笑了：

「开玩笑的。我讨厌撒谎，所以写了『我去东京看看，明天就回来。』」

我本来打算当天回去的，不过暂时还是不说出口了。

「我们一起去的事情呢？」

「他们不知道的吧。」

我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我叫醒明日姐的时候被发现，我决定正面提出请求，但是，如果能够隐瞒下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和那位父亲争论是很困难的。

「虽然事到如今才这么说……」

我说，

「对不起了，我有些乱来了。」

明日姐歪着头，温柔地微笑着。

「你只是注意到了我的求助才这样做的，不是吗？」

「这倒是，呢。」

「邻居家盛开的，如果放着不管就会枯萎的花，给它浇水的人是不应该受到责备的，绝对不应该。」

她眼神低垂，喃喃自语。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我平静地说。

「即使我去了东京，情况也不会有任何变化。这一定是明日姐面对明日姐的时间。」

明日姐悄悄地把自己的手重叠在我的手上。

「谢谢。这次我自己去寻找自我，你告诉过我的那个自我。」

我一边看着车窗，一边想着平常的事情。

那座山间老旧的民宅里一定也渗透着某人的思念，一秒钟就离它远去的我们无法判断其正确的价值。

究竟哪里有衡量梦想重量的天平？

谁来决定有什么东西能放在另一侧保持平衡？

车窗外的风景徐徐流淌。

＊

十点多，我们到了东京车站。

我在途中还被真正的富士山所感动，还有余裕悠闲地拍照。

但是过了新横滨站，那里建有许多高大的公寓，在福井那样的大小是没见过的，我一边说着「真不愧是都市啊」，一边看着三幢并排的塔楼公寓咚咚咚地映入眼帘，真是好生令人吃惊。

过了品川站就更加了，一幢幢从未见过的摩天大楼接连耸立着直冲天际，两个人一个劲儿地把窗户贴在窗户上，抬头仰望。

从运行位置稍微高一点的新干线上俯瞰东京，令人吃惊的当然是密度。

房子和房子之间几乎没有缝隙，公寓之间也离得很近，仿佛从窗户可以看到隔壁的房间。

无论到哪儿都觉得真实感很淡薄，我只觉得这是一个精美的沙盘模型般的城市。

两人吓得发抖，下了新干线的时候，明日姐开口说话了：

「今天这里是在过什么节日吗？」

「我超级同意你的看法，但应该不是的。」

尽管是终点站，但是从新干线上还是下来了惊人的人数。

我们连出口在哪里都不知道，只好跟着电梯走下去。

穿过写着换乘的检票口，会发现这里的人数比站台上的人多好几倍，还是几十倍，数不清的人在等候着。

空气有些稀薄，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

「明日姐，你将要在这种地方生活吗？」

我这样说着，她弓着腰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摇摇头。

「我有点能感受到爸爸担心的心情了。」

然而，即使是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搞不清东南西北。

虽然事到如今才这么说……

（点头点头）

明日姐姑且先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没有在新干线上制定好计划呢……」

（点头点头）

「喂喂在吗——」

（点头点头），这可不行啊。

总之，不决定好今后的行动就无从谈起。

我拉着已经脱线了的明日姐，寻找一个可以冷静下来的地方，但是如果不打起精神来走路的话，马上就会撞上人了。

而且，每个人都走得异常快。

我真的很想知道，又不是快要错过电车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着急。最后，我觉得自己精神上彻底喘不过气来，就像和女主角一起逃离邪恶组织的感觉一样。

从一端走到另一端，我正要死心的时候，自动扶梯旁边出现了一家类似书店的地方。不知为何，门口挂着咖喱店的招牌。

看上去似乎是一家书店和咖啡馆二合一的店。

总之我们先进去后，明日姐终于重新启动，开口了。

「好厉害啊，连没买的书也能带到咖啡馆看。」

「咖喱飞溅出来不可怕吗？」

「的确。我也有点害怕了。」

虽然闻起来很香，但是现在离吃午饭还早，所以我点了冷泡咖啡，明日姐点了冷泡红茶。

对福井县的居民来说，店内感觉相当狭窄，但找到空位坐下来之后就觉得这里还是很舒服的。

明日姐也喝一口红茶呼了一口气。

「总觉得已经累了……」

「我们还没离开车站呢。」

「是啊，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么，」

我说，

「虽然我们乘着气势就来了，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老实说，我觉得在东京走一走，感受到这种气氛就已经足够了。」

明日姐摸索着自己的包，拿出一本红本，

「不过，我想去这里看看。」

封面上写的是一所超有名的，高中生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私立大学。

「是东京的第一志愿？」

听我这么一问，她犹豫地点了点头。

「听说这里新闻媒体的就业很强呢。而且文艺系的社团也很有名，我喜欢的作家也有很多从这里毕业的人。」

「OK，那我查一下。」

我用手机查了一下到大学该怎么走。然后出现了几个我从没听说过的站名。虽然在福井没有机会使用，但为了以防万一，我打开了昨天晚上下载的换乘电车指南APP。从东京车站到候选车站一查，出现了好几条路线，让我眼花缭乱。

「你觉得我们坐地铁过去可以吗？」

（摇头摇头）明日姐摇摇头。

「顺利换乘可以做到吗？」

（摇头摇头）

「那就山手线吧，看样子并不需要换乘。然后再走到大学，可以吗？」

（点头点头）

看起来可以的样子。

嗯，与其换乘没坐习惯的电车，还不如边走边看地图导航APP，这样更不容易弄错吧。

「回来的这张票，上面写着东京都区内，到底能去多远呢？」

（摇头摇头）也是呢。

我调查了一下，好像可以用这张票去到高田马场。

我们喝完饮料后，找到了山手线前往上野方向的指示牌，上了刚好到达的电车。

座位已经坐满了，或者说已经坐得看不见座位了。

何止如此，车厢里挤得很厉害，我和明日姐不知为何被挤到了中间。

别说座位了，就连皮吊环也早就有主人了，我总算抓住了保险杆。

行李也没法放在行李架上，为了不妨碍别人，我把它夹在两腿之间。明日姐也模仿着我。

距离太近了，我心想。

一想到自己的胸部和背部接触到陌生人，总觉得很对不起，又觉得很尴尬，想要离远一点，但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些。

在公共场合和不是恋人的陌生人如此接近，福井根本无法想象。假日的Lpa也没拥挤到这个地步。

这么小的箱子里，年轻人、中年人、老人、男人和女人一起被扔进去。

明日姐说不定会在这样的城市里生活下去呢。

我情不自禁地看向旁边。

前后都是身材魁梧的男人。

就在这个时候，电车突然开动了，呆呆站着的明日姐突然失去了平衡。

我用右手紧紧握住保险杆，没多想就用左手绕过她的腰部，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用力，用力，就像拥抱一个重要的人，希望她不要走远。

「对不起，明日姐。一不小心就。」

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不，谢谢。」

「那个，我可以松开了？」

「……就这样……算了，不，就这样。我很高兴你能支持着我。」

听到这句话，我再次向左手臂注入了力量。

周围的人毫不在意慌乱的我们，并没有抓住吊环和杆子，就像柳树一样摇摇晃晃。

我们是外人啊，我心想。

对这些人来说，这只是一个舒适的假日。反而是我们迷失在这个城市里，手忙脚乱。

「哎，看看外边。」

明日姐说。

窗外的景象仿佛科幻小说的世界一样。

怎么说呢，假如是福井的话，只要说出特征就能马上理解「啊，那边的大楼啊」，这里有一大堆这样的大楼，还有来来往往人和车，多到不禁让人想询问「今天这里举办什么活动吗？」

到底有多少人在这里生活啊。

其中有多少人成功抓住了梦想，或者刚要追逐梦想却破灭了呢。

「感觉和福井好像完全不是同一块土地上的地方啊。」

「不过，大家都在看手机呢。」

明日姐小声嘀咕。

「这么壮观的景色，也成为理所当然了。这种地方是会让人变成这样的啊。」

我的T恤被紧紧握住了。

「我现在可能有点兴奋。」

「我……明白这种感觉的。」

虽然内心深处不愿承认，但直觉告诉了我。

在这个城市里，肯定有着很多在福井绝对无法体验的事情吧。

我暂时眺望着车窗外，电车到达了秋叶原站。

站台上穿着Cosplay服的女性们堂而皇之地走着，使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明日姐说「为了当一名编辑我想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的时候，我同意她的说法，但我当时并没有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我觉得，这样的经历在福井不能体验吗。

但是，女仆云集的这里已经像是完全不同的国家一样了。

想到这里，我的侧腹被狠狠地掐了一下。

「我没有欣赏Cosplay姐姐的大胸部，放开我，好痛。」

我看着「哼」把头扭向一边的明日姐，心想——

不管能不能说服父母，我敢打赌，这场短途旅行结束时，这个人一定会下定决心要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

如果是为了寻找自己所不知道的世界或者人生而读小说的人，更何况是想成为小说创造者这一侧的人，肯定会想在这里扎根的。

要是这样，那这就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一起度过这么长时间的机会。

为了不让我的寂寞、悲伤毁了明日姐的今天，我用力握紧了右手。

＊

虽然与东京站相比，高田马场站的规模让人放心，但人群依然拥挤不堪。感觉像大学生一样的年轻人比较多。

顺便说一句，标识牌上写着「たかだばば」，但要读作「たかだのばば」，我这个乡下人实在是不懂为什么啊。

走出车站后的第一印象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招牌和广告，让人眼花缭乱，路也很滑。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让我冷静不下来，惊慌失措。

明日姐似乎也有同样的感想，看来是吓到了。

总之我启动地图导航APP，输入目的地。看起来不是那么复杂的路径，我松了一口气。

「总之，沿着这条大马路直走就好了。」

（点头点头）

「差不多该习惯了吧？」

我们开始走起路来，路旁有福井也见过的便利店和连锁餐厅，也有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店铺。

在吉野家和松屋之间有一家店铺，在几乎相邻的情况下，为什么能够经营下去，真是不可思议。

「明日姐，这家日高屋是拉面店吗？中华料理店？挂着红灯笼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真的呢，是老店吧？先作为吃午饭地点的候选吧！」

「话说到处的店铺都好小！停车场也没有，反而是福井的吉野屋更加气派啊。」

「嗯哪，福井也墨友输啊。（注：没错呢，福井也没有输。）」

「啊，有星巴克有星巴克！不愧是都市。」

「太棒了！上学路上可以打包一份了！」

「话说便利店有好多耶，这里有一家Seven，那边也有一家。」

「可能是东京人连过马路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吧？」

「我还以为只有车站前面，但无论走到哪里，店都不会消失。」

「如果没全部去逛一遍的话，总觉得是一种损失啊。」

「啊，好像要在这里转弯。明日姐，这儿有一家别致的旧衣服店！要不要去看看？」

「嗯！」

以上就是刚来东京的我们两位的真实的对话。

我们欢呼雀跃地走进一条小路，进了一家店。

空气中弥漫着旧衣服特有的香味。

那好像让人想起暑假去玩的外婆家，并不特别讨厌。

虽然店内很小，只要走几步就能到达里面，但与其说是陈列旧衣服，倒不如说是一家二手服装精品店。

特别是女性服装，复古花纹的衬衫和连衣裙非常丰富，看起来很适合明日姐。

我随便看着，突然拿起其中的一件。

「这件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一件短袖连衣裙，脖子上系着一条小丝带。像夏天的大海一样的钴蓝色和细小的圆形花纹。

虽然我不熟悉女性的时尚潮流，但是AmericanGraffiti(美国风情画)、BacktotheFuture(回到未来)等电影描绘过去年代出现的女孩似乎都穿着这种服装。

「这好可爱！」

「那试试看吧？」

明日姐向里面的店员打招呼，走进了试衣间。

我打算在试衣间前面等着，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

从一件连衣裙换成另一件连衣裙……

打台球时看到的翠蓝色再次出现在我脑海中时，我慌忙离开了。

在等夕湖和阳试衣的时候，我都没往这方面想，可能是因为现在是两个人在旅行当中吧。

为了赶走即将想象出来的景象，我啪嗒啪嗒地检查挂在衣架上的男士服装。

当然，除了是衣服之外，没有更多的信息进入脑中。

过了一会儿，试衣间的门开了。

「怎么样？」

明日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很棒啊，就像《卡萨布兰卡》里的英格丽·褒曼一样。」

「你是在夸我吗？你是说这很陈旧吗？」

「就是说，直接出演黑白电影也行得通。」

「这可不算回答哟？」

因为一天老老实实地称赞她两次实在令人生厌，所以我开了个玩笑，但肯定很适合她。

我对气呼呼的明日姐说：

「下次穿着它，再来个更高雅的约会吧。」

「……嗯。」

光是看到她羞涩的笑容，我就觉得这样绕些远路是件好事。

「好吧，下次我会帮你挑衣服，就当成是我们互赠礼物。」

「我不用了，这种时髦的衣服不适合我。」

「交给姐姐我吧，我会给你打扮成《卡萨布兰卡》里的亨弗莱·鲍嘉。」

「什么意思？」

「又古板又优秀还惹女人哭的讨厌男人？」

「喂，什么意思啊！」

结果，直到明日姐满意为止，我反复试穿了好几次。

＊

我们买了各自的衣服，就这样走在巷子里。

离开旧衣店后不久的旧书店也让她感到好奇，但因为比预想中要花更多时间，所以我们决定先把最重要的目的放在第一位。

刚才的喧嚣如谎言般安静的住宅区。还有相当古老的民宅和公寓，对于身为乡下人的我们来说，这应该是一幅安定的景象。

走在我旁边的明日姐说：

「东京也有这样的路呢。」

「是啊，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呢。终于觉得，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啊。」

我说出这种理所当然的感想。

「已经快中午了，呐，咖喱的味道。小说和电影里描写的东京，总是把焦点放在有城市气息的地方，可是这种生活气息之类的地方也有呢。」

「乡下人从小在东京就受到冷酷的街道和恐怖的地方的洗脑。」

听我这么一说，明日姐咯咯地笑了。

走着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大马路上。

眼前出现了像是学校的设施，但好像和目的地不一样。

我看着地图沿着大路走着，终于到达了想去的大学校园……但是入口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哇，不是吧。」

「啊这——」

虽然知道今天是休息日，但我觉得只要不是女子大学，不管是不是休息日，谁都可以轻松进去。

到了东京竟然连最主要的目的都没有实现，自己的无计划行为令人感到羞愧。

「对不起，明日姐，我应该好好调查的。」

「应该道歉的人是我。不过，能从外面看到，我就很满足了。」

在我们两个都不知所措的时候，

「小伙子们，你们在旅行吗？」

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回头一看，带着柴犬散步的老爷爷正在微笑。他看上去七十多岁，但身板挺得笔直。短短的白发，给人一种鱼店老板的感觉。

「你好。」

明日姐低头行礼。

「哎，你好。」

老爷爷回答。

「我能摸摸吗？」

「可以的。」

明日姐蹲下的时候，柴犬把前脚放在她的膝盖上，舔了舔脸颊。

「等等，啊哈哈，我痒死了。」

看到摇晃着的尾巴，我忍不住想「稍等！」喊出声来。

和柴犬玩了一阵后，明日姐站起来了。失去玩伴的柴犬嗅了嗅我的膝盖附近，然后突然回到主人身边。

这家伙绝对是雄性犬吧。

「我是来这里参观大学的，休息日进不去呢。」

明日姐遗憾地说。

「是啊，这边进不去的。走那边就能进校园了。」

老爷爷用那种随性的语气说道。

虽然说话很快，有点粗鲁，但总觉得有点方言味，很有人情味。

「是吗！？我们从福井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福井？我没去过哟。你们是学生？」

「现在是高中生。」

「以后来东京上大学？」

「还没决定……」

「这边有些吵吵嚷嚷的，不过是个好地方呢。」

明日姐微微一笑。

「刚才我已经深深地感觉到了。」

这句话包含着什么意思，只有我们知道吧。

老爷爷一边抚摸着急着想继续散步或者想要和漂亮的明日姐相处的柴犬，一边说：

「你们是姐弟吗？」

「「欸？」」

两人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不是吗？我觉得挺像的。」

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老爷爷继续说道。

「祝你们玩得开心。」

本以为会是个很长的谈话，没想到他却潇洒地挥着手走开了。

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明日姐先开口：

「人家说，我们是姐弟。」

「真可惜，不是情侣呢。」

……

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很好笑，哈哈大笑。

「我们看起来像吗？」

明日姐会歪着头。

「不像。」

我接着说，

「感觉，东京也很温暖呢。」

「是啊，很温暖呢。」

真心希望这份温暖能像裹毯子一样包裹住未来的明日姐。

＊

然后我们一边看着地图导航APP一边找到了入口。

正如那位老爷爷所说，这边可以正常进入。

正要从正门进去的时候，立刻就能看到像教堂一样的建筑。

那是大学的设施，还是和这一点关系都没有呢。如果是前者，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完全不知道。

走进去一看，虽然是休息日，但还是有不少学生在这里，有的单手拿着咖啡悠闲地看书，有的在闲谈交流着。

我还以为东京的大学要更精英更无机质，不过这里到处都种着树，道路也很宽敞。

这种不平衡的感觉也很有趣，因为在一栋看起来很传统常规的建筑物的对面，有玻璃和混凝土的现代建筑。

明日姐的眼睛也闪闪发光地环顾四周。

我微微一笑说道。

「气氛比我想象的要冷静，确实有文学的味道。」

「这样的话，感觉自己来这里上学就有现实感了。」

明日姐招招手，让我坐在附近的长椅上。

「哎，你想象一下。」

两人并排坐下，我闭上了眼睛。

「我们是大学生。我穿着你给我买的连衣裙，你穿着我给你买的衬衫。染头发什么的倒是无法想象。」

「我觉得明日姐就这样挺好看的，但我的话，来个金发怎么样？」

「连外表都看起来很轻浮怎么行。」

「别用严肃的语气说，会伤到我的。」

明日姐微笑着，继续说：

「你也是文学系，我们就这样两个人并排，商量上哪门课。」

「社团也得定下来。」

「你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我，所以和我一起加入了相同的社团。」

「为了不让傻乎乎的你在酒会上被骗到别人家里去了。」

「我还没天真单纯到那种地步！」

我的膝盖被啪地拍了一下，

「我要是能去出版社打临时工就好了呢。」

「那我就去牛郎店当个男招待？」

「姐姐可不允许你去！」

风儿轻拂。

日光下的斑驳树影也随之摇曳。

「休息天呢，我们可以像刚才那样在街上散步，或者在小厨房里练习做一些不习惯的菜。」

「我先说好，我已经习惯了，而且也会做菜。」

「……一开始还是试着做土豆炖肉之类的吧。」

「别当作没听见啊。」

「不过，」明日姐说，

「那样的未来不会到来的，因为我们是前辈和后辈。」

我也回应：

「就算我也选择了同一所大学。那个时候明日姐在文学部和打工的出版社努力学习，有了在社团里建立的新的人际关系，也能很好地做出土豆炖肉了，也许都已经有男朋友了呢。」

「隔了很远呢，我们」

「是隔了很远啊，我们。」

明日姐的小指轻轻地碰了碰我的小指。

「明明现在离得这么近。」

对还是高中生的我们来说，一年时间太长了。

在这段时间里，很多东西都会变，变得太多了。

就这样，明日姐像是许下约定似的，让两根小手指交织在一起。

「但是，我必须向前看，否则就追不上了。」

我没有问这是指什么。

这可能是现在还模糊的梦想，也可能是时钟不停的指针，也可能是某个憧憬的人的幻影。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一直与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叫做青春的东西赛跑着。

＊

明日姐说想去神保町看看。

我也听说过，那里聚集着出版社和书店，对喜欢书的人来说，就像是圣地一样。

我在手机上查了一下，无论怎么想都觉得随便走走就能到了。算了，本来就是一点计划性都没有的旅行，所以就这样吧。

如果从神田车站开始步行，应该可以避免换乘，但这种情况下，只能回来的时候搭乘同一班的反方向电车。

反正都要带明日姐去体验各种各样的东京了，所以我挑战了地铁&换乘这种高难度移动。

——真要命。

说起来车站的设施一般都很大，可地铁的入口是不是太小了？

还有从地铁到地铁的换乘是不是太复杂了？

我该怎么买票啊。

于是，在车站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到达了神保町。

选择好几个出口中的一个出现在地面上的时候，全身充满了仿佛在游戏中攻克了巨大的迷宫般的成就感，快要哭出来了。

「DongJingTaiKePaLeWoYiJingBuXingLe.」

（点头点头）

「DuZiHaoEWoMenQuChiDianDongXiBa.」

（点头点头）

所以我们来到了神保町最有名的咖喱店。

顺便说一句，这里也是一个令人吃惊的乡下人杀手。

到了用地图导航APP标示的地方却完全找不到入口。我们绕了一圈，问了路边的人，最后总算找到了。

我是真不知道啊。只能从大楼后面进去的店。

午饭的高峰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了，但我们前面却排着十来个人。

好不容易被领到沙发席上并排坐下，我要了一大碗牛肉辣咖喱，明日姐要了中辣的鸡肉咖喱。

等了一会儿，送来了每人两个带皮土豆，还配了黄油。

我和明日姐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明日姐，你觉得这个该怎么办？」

「有黄油，不就是这样吃吗？就像黄油土豆一样。」

为了不被发现是乡下人，两个人偷偷地环顾四周，有的人直接吃着，有的人混在咖喱里。

「看来都无所谓了。」

听我这么一说，明日姐苦笑。

「不如说，我们正是这种地方才显得乡下人嘛。明明自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明日姐在河里满身是泥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却很在乎土豆的吃法呢。」

「啊——又说不可爱的话。」

明日姐想用叉子把土豆切碎，但是好像没有成功，只好放弃。她用手拿着用力掰开，但似乎还是没有成功，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用叉子把她掰成两半，她一下就高兴地笑了。

明日姐手里拿着半个土豆，涂着黄油，继续说：

「可是，今天走着走着，你不觉得吗？总觉得谁也不在意周围的环境，周围的环境好像也不在意我们。」

「确实如此。虽然也有打扮得非常奇特的人，或者在路上吹口琴的人，但是没人在远处围观窃窃私语。」

我也在土豆上撒盐吃。

啊，真好吃。

「我们住的地方在福井也比较繁荣，不过还是有乡下感的吧？」

「哪个家的儿子在哪里干什么，之类的消息很多呢。」我说。

正如人们经常说的那样，乡村有着监控社会般的一面。

虽然没有被称为村庄的地区那么极端，但即使是县内最繁荣的福井市也经常有这种感觉。

例如，当我父母离婚的时候，这种情况很快就传遍了邻居。更有甚者，在决定采取一个人住行动之后，人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谣言而私自表示同情。

明日姐接着说：

「可是，那应该也是福井好的一面吧，我突然这么觉得。」

「就是老爷爷给我们指路的时候？」

「是的。正因为大家都在旁边关照着才能得救的情况也是有的。不能一概而论呢。」

也许是和自己遭到父母反对的境遇重叠在了一起。

如果没有人反对，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走向梦想。

但是，如果没有人反对，可能会犯一些无法挽回的错误。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送来了两人份的咖喱。

米饭上面覆盖着奶酪，不知为什么边上还有脆脆的梅子和腌菜。明日姐的咖喱放在一个漂亮手柄的咖喱壶里，我是大碗的，所以盘子很深。

我和明日姐不由得四目相对，互相笑了出来。

恐怕她可能也想问「这个，真的是用来装饭吃的吗？」

明日姐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把咖喱撒在米饭上。

我也效仿着。

两人都吃了一口后，

「「好吃～」」

笑着说。

虽然基本上是基本的欧式咖喱，但其辣度之深令人难以理解。

粗糙的牛肉软得可以用勺子切开，一放进嘴里，鲜味就哗啦散开了。

把剩下的土豆放进去，用勺子适度分开试着一起吃。辛辣让人心情轻松，就是这样。

「我要住在东京！」

明日姐说。

「我懂这种感觉。」

我也回应说。

「哎，你的牛肉能给我来点吗？」

「约会中可以分的不是只有夏日的『パピコ』和『チューペット』吗？」

「但是无论如何都想要的时候咖喱也是可以的！」

我傻眼地笑着，明日姐把放在汤匙上的咖喱朝我伸了过来。

「这什么？」

「此乃俗称『情侣喂食』者是也……」

「为什么说话方式这么奇怪？」

「一切都要经历经历。青春是很短暂的。」

你这装作游刃有余的样子却满脸通红啊。

我把脸凑近她，张开嘴巴，她颤抖着手把汤匙送到我嘴边。

这就像婚礼上的第一份兼职一样搞笑了，于是我抓住她的手，亲自引导她。

「嗯嗯，鸡肉真好吃。」

「……感觉不太对，再来一次。」

「不要啊，我要被烧伤了。」

我用勺子把自己的牛肉切成适当的大小，和米饭一起放上去。

「你看，是这样做的。啊～」

听我这么一说，明日姐面向我微微张开了嘴。

为什么闭上眼睛像亲我一样啊。

她的小嘴唇柔软而丰满。

「哎，快点。」

我的手也颤抖了，对不起明日姐刚才还瞧不起你。

我用左手捂住右手，好不容易才把勺子送到嘴边。

明天姐闭着眼睛摸到我的手，两手轻轻地握着，嘴里衔着汤匙。

咀嚼了一会儿，她用舌尖舔了舔快要从嘴角流下来的酱汁。……不，我只是让你吃了咖喱而已？

「真好吃～」

在我们这样吵嚷的时候，

——哐！！

旁边桌子面对面坐着的其中一名男性把拳头捶在了桌子上。

两人之间放着几张纸，上面写满了红字。

捶桌子的那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说：

「这已经是第几次不被采用了？你真的打算让我的策划通过吗？这次提交的，我已经好好研究了过去的名作和流行作啊。」

对面坐着的戴着眼镜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回应：

「确实有很多类似的青春小说。」

「对吧！比如说……」

年轻男子列举了几个耳熟能详的小说标题。其中也有摆在我家书架上的作品。

我吃了一惊，看向旁边。

明日姐也用同样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这难道不是作家和编辑的碰头会吗。

因为是出版社聚集的神保町最有名的咖喱店，所以被选为那样的场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尽量不盯着对方看，但还是仔细地侧耳倾听。

戴眼镜的男人回复说：

「有些作家在抓住过去名作中的共同点和最近的流行趋势之后，继续创作出热门作品。但你不是那种能干的人吧。」

「……什么也没有。当我写我的出道作的时候，我碰巧在写一个特殊的职业，我只是觉得这很奇怪。没有想象力可以从零开始创造东西。我必须根据自己的经历来写作。」

说着，作家先生紧紧抓住面前的纸，

「青春小说总会有办法的，不过生活真的很无聊。照现在的孩子们的说法，是不是暗恋？我只是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沉浸在一种嫉妒中，嫉妒那些显眼的人。我不是那种能当作家的人

「——请不要让责任编辑擅自决定了你自己的极限。」

戴眼镜的男子用红笔敲着桌子，

「我并不是因为在新人奖上提出当你的负责人能成为一次不寻常的经历。而且编辑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职业。相反，我认为你的天赋在于你可以用你自己独特的感性来观察普通的日常生活，并用细腻的语言来代替。所以这种策划案不行。」

「——！要这么说的话，你自己……」

就在这时，编辑又用红笔敲了敲桌子，仿佛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作家让编辑自己写的话，那就完了。我确实可以提出自己脑子里所想的方案，但如果那是正确答案的话，我就自己当作家了。」

「这……」

编辑男子露出柔和的表情开口说话。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所说的无聊青春，而不是你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过的故事？」

年轻男子做出咬牙切齿的表情，下定决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开始说话。

「————」

「——」

「————————」

「————」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

确实作家先生所讲述的经历本身很普通。

但是当编辑问「为什么？」「你当时是怎么想的？」「这很有趣，发生了什么？」「对方也许是这么想的。」就在作家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我渐渐被对话吸引进去了。

苦闷，痛楚，悲伤，但是——

等我回过神来，这已经成了一个故事。

稍事休息后，编辑笑了。

「这不就是你该写的东西吗？至少，我想把它变成一本书来读。」

作家先生看着眼前鲜红的文字喃喃自语。

「……我没有自信。」

他就这样一下抬起头，身子向前倾，

「这么渺小的话语，这么普通的故事，能不能传达给和自己一样遭受痛苦的某个人身上？能缓解痛苦吗，能伴随着眼泪吗，能把读者的生活带向一个光明的方向吗？」

「——如果你倾尽全力编织这个故事，我保证一定行的。」

编辑男子清楚地断言了，

「我自己编不出什么好故事，但我可以找出好故事来送给你。因为我是个编辑啊。」

作家先生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拿过来展平皱纹。

「……我试着写下来。」

编辑用温柔的眼神说。

「没问题的，请相信你的话语，我所相信的你的话语。」

然后，他们收拾了桌面，开始闲聊起来。

＊

「感觉很厉害呢。」

离开咖喱店后我说。

「嗯。来东京遇到那种场面，有点太厉害了。」

明日姐笑道。

「怎么样？作家和编辑的会面怎么样？」

「我真的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场面啊。」

她伸个懒腰，然后继续说，

「说来惭愧，我还以为编辑的工作只不过是表扬作家而已。稿子上来的时候就像『谢谢你的稿子』一样。当然那个编辑也称赞过，但是更多时候是正面交锋，吵架得热火朝天啊。」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也以为那只不过是催促交稿，然后等到稿子送来的时候再检查错字和漏字之类的工作。

我点点头，让她说下去。

「好厉害啊。如果那位编辑承认『无聊的青春』这个说法然后听过就算了，或者只听一点然后说『真是太普通了』就不听了的话，那么美好的故事就会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消失啊。」

明日姐用略带兴奋的语气继续说，

「为了找到被埋没的故事将它传递给别人，他们两人都很较真、当真、热情、真挚啊。就是这样全身心投入的人。」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由衷的高兴和天真的表情，

「——如此热爱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啊。」

我想，她一定很不安吧。

在福井这个乡下，因为喜欢书，所以抱着想传达话语的想法，想成为编辑的梦想，但是却没有可以真正理解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找到自己的同伴。

模糊的梦想，与现实紧密相连起来了。

明日姐咚咚地走到我面前转过头来，露出牙齿咧嘴笑了。

「果然，我还是想当编辑呢。」

不知为何。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明日姐正在这个城市里和顽固的作家争论探讨着。

她的发型比现在稍微长一点，服装看起来比较方便运动。

在刚才的咖喱店里，比起刚才的编辑，她更加感情化，生起气来的样子带着几分可爱，这样传达着自己的意见。

所以我在心里悄悄地开始做好说再见的准备了。

＊

然后两人一起在神保町转转，这里比想象中更加像是一座书的城市。

即使不特意用手机查，也有像刚才在高田马场见到的饭店一样密集的书店。综合性的书店自不必说，悬疑、音乐相关、汽车和摩托车等专业的古书店的数量也不同寻常。

我惊讶地发现，不管是多么小的书店，总会有人在看书，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爱好读书的人。

我虽然没有明日姐那么喜欢看小说，但我也喜欢看小说，所以两个人一个接一个地跑进自己中意的店铺，各自买了几本。

我们沉迷在书中，回过神来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半。

我朝着心情愉快走在旁边的明日姐打招呼：

「你还有什么想看的吗？」

「嗯……想去新宿、涩谷等有名的地方走走。」

我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从这里到新宿车站好像只要一趟地铁就能到。虽然不知道新宿和新线新宿有什么不同，但既然名字都有新宿，大概就是新宿的车站吧。

利用刚才的经验买了车票，上了地铁，大约十分钟就到了。如果以这样纵横交错无限延伸的电车移动为中心，就无法理解街道和街道的距离感。

我们登上了长长的扶梯，穿过检票口，朝写着南口的方向走去。

接着又登上了两次自动扶梯，

「BuShiBa……」

我的眼珠都要跳出来了。

来来往往的人，人，人，人，人。

虽然在东京站也感到十分吃惊，但这里的人数似乎远远超过了东京站。

别说人潮了，已经是人海了。

先不开玩笑，我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尽管如此，不知为什么，没有人因为什么原因摔倒，而是顺着自己的意愿前进。

不用说，明日姐在我旁边已经完全脱线了，看起来像只新生的小鹿。

她在电车中说想去看看纪伊国屋书店，我查到好像在东出口那边，但是到底该怎么出到外面去呢。

就这样，我拉着明日姐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向前走着。

对方似乎都为我们让出一条路。

我注意着低头族的人。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了一个像是出口的东西，于是半强迫地穿过人群，终于出去了。

那里成了一条相当宽敞的人行道，果然人很多，但不像车站的中间那么多。

明日姐像断气一样开口说话。

「听说新宿站每天的上下车人数是世界第一。」

「在你脱线的时候我是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啊，大家都接受了特殊训练吗？都是JapaneseNinja吗？」

总之先用手机查一下去纪伊国屋的路程，沿着墙壁前进。

下了楼梯，沿着车辆稀少的小巷前进。

话虽如此，这里还是挤满了人，这样的景象福井只有在一年一度的大型庆典上才能见到。

明日姐嘀咕道：

「天空真小啊。」

我也跟着往上看，左右两边都被高楼包围着，蓝天被人工的直线割裂了。

一整天在东京走来走去，感觉相当麻木，不过福井几乎看不到的高度的建筑物鳞次栉比。

一旦意识到了，就会产生奇妙的压迫感。

特别是抵达新宿之后，这种现象尤为明显，但由于尾气、餐馆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空气不好，或者说味道不好。

我们总是在宽广的天空、缓缓流动的云朵、带着季节气息的风和柔和的水声中说话，从来没有意识到大自然的丰饶。

我想，这种地方果然是乡下人眼中的都市。

总觉得早已筋疲力尽，所以我们在纪伊国屋书店一楼的像日本茶咖啡馆一样的地方买了冷抹茶拿铁和焙茶拿铁。

虽然只是偶然看到的店，但一边交换一边喝，都散发着茶香的高雅的甜味，非常好喝。

「不愧是东京！」

两人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乡下人真好骗。

然后我们把纪伊国屋书店一直走到七楼，被和神保町的旧书店完全不同的规模和人多所压倒。

还参观了优衣库和家电量贩店合作的神秘大厦，进入伊势丹后因为感觉不合时宜突然逃走，还在叫OIOI的百货商店享受了橱窗购物。

顺便说一句，好像是写作「OIOI」读作「Marui」。

还能这么念的吗？

是为了把来东京的乡下人当傻子才这样命名的吗？

不知不觉间，四周已变得漆黑一片。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了。

「哎，接下来我想去看看传闻中的歌舞伎町。」

明日姐愉快地回过头来。

「可是……」

我说。

「不赶快前去东京的话，就赶不上最后一班新干线了。」

我本来应该计划早点离开的。

搭上最后一班新干线，到福井的时候正好刚要到日期变更的时候。

这是我坚持要当天回去的刚刚好的路线。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留下字条说，明天回去。」

明日姐会露出淘气的表情。

「你父母没有来电话吗？」

听我这么一说，她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

「没有呢。」

她轻松地回答道。

「可、可是……」

「好不容易来到了东京啊？这种机会，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有了，必须把能体验到的事情尽量多体验，而且……」

她低着头，看上去很孤独，

「和你一起旅行，也许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别用那种表情说这话，会让我无法拒绝的。」

「我还想在梦里一会儿啊。不管是郊游，还是修学旅行，都不能和你一起去。」

在梦里吗。

把现在的明日姐强行带回家，我似乎做不到。

「我知道了！是我说要私奔的，现在我们要彻底交往了。」

「是的。」

她理所当然地握着我的手。

希望这张快乐的脸能尽可能长久。

希望能忘记和父亲之间的争吵，至少在这次旅行中。

正当我这样想着，用力地握紧明日姐的手时，

叮铃铃铃铃铃铃。

我的手机响了。

确认了一下画面，上面显示着藏老师的名字。

叮铃铃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铃铃。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从来没有在休息日给我打过电话。

即使是工作日，也只有在事务性的联络迫在眉睫的时候。

叮铃铃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铃铃。

而且这样的时间打电话来，恐怕只有一个理由。

我看了看明日姐的脸。

她看起来像个受惊的孩子，像个被发现干了恶作剧的孩子。

这就像在对答案一样。

叮铃铃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铃铃。

无机质的声音响个不停。

我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接起了电话。

「你好」

『——千岁，GAMEOVER了』

果然如此，我想。

「什么意思？……这样的，我能试试吗？」

『你认为这对我有用吗？……看，西爷，终于接通了』

我知道两件事。

我和明日姐现在在一起，这个情况暴露无遗。

而且，藏老师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终于」也好什么也好，他今天打电话过来还是第一次。

大概是在这个点之前，他一直都在含糊其辞替我挡着吧。

然后，用刚才的一句话传达给了我。

『你好，我是明日风的父亲。你能让我女儿接电话吗？』

听电话的人换了。

我又看了一眼明日姐。

她眼里含着泪水，拼命摇头。

——如果不能美丽地活下去，那么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对吧，古板的惹女人哭的令人讨厌的男人？

「欸？什么意思？」

我轻快地说。

『……蒙混过关也没用。明日风不可能一个人做这么大胆的事，把那孩子带出去的应该是你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教书的，这点小事我还是知道的』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很头疼呢。我正在和一个可爱的女孩在东京约会，不想打太长时间的电话」

『我叫你让你的那个约会对象接电话』

「可爱的女孩等于自己女儿，真是笑话，莫非西野先生是笨蛋家长？」

我挑衅地说。

如果你缺乏冷静那我就得手了。

听到我说出「西野先生」的字眼，明日姐不安地紧紧抱住我。

我笨拙地眨了个媚眼回应她。

『你果然是个有趣的男人，让我想起了以前的阿藏』

「饶了我吧，我可不是那么吊儿郎当的人」

『喂，我都听到了哦，千岁。开着外放呢』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所以你要这么继续死抬杠吗？』

西野先生说。看来他不会轻易发脾气的样子。

「这不是死抬杠，而是各执己见啊。我说了这里没有明日风学姐，就算继续说下去，明日风学姐也不在这里。我看看……」

我用手机查了一些新干线的时间。

「明天中午十二点到站，白鹭号。到那时就回到了。如果你在检票口前等的话，我们可以互相对一对答案。如果我真的和明日风学姐在一起的话，煮也好烤也好请随意」

『虽然并不错，但是太天真了。如果现在你那里真的没有明日风，那么我现在就向警察报案』

该死的，我想。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接下来就假设我和明日风学姐在一起，在这个偌大的东京，一个晚上很难找到我们吧。等回去之后，明日风学姐会向警察说明是自愿离家出走的」

『如果是未成年人，即使是自愿离家出走，协助者也有可能被追究罪责』

这戳到了我的痛处。

我用尽全力转动了脑筋。

「明日风学姐是自愿一个人去东京的，我是由于私人旅行来东京的。然后偶然相遇。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你不觉得不可否认确实有可能吗？」

『你们两个没出现在福井站的监控录像里？』

「偶然在车站前碰到，座位也在隔壁。说不定也会发生这种像少女漫画一样的事情哦」

『那是谁买的票，又是在什么时候买的？』

已经几乎将死了。

不过，至少能争取到明天为止的时间。

「有个原本打算一起去东京旅行的女孩子，我也买了她的票。但是就在去之前因为一点小小的矛盾吵了起来，多了一张。于是我一个接一个地跟熟人打招呼，明日风学姐碰巧说想要，我就卖给了明日风学姐。监控录像可不会记录我们谈话的内容吧？」

『和你一起约会的女孩子不是明日风学姐，这不是你说的吗？』

「我是这么说过啊。「那接下来就假设我和明日风学姐在一起」，全都是假设的情况」

『原来如此』

明日姐的父亲叹了口气。

『虽然不合理，但只要明日风站在你那边，报警也没用啊』

他本来就不打算报警。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试这场赌博。

只要我不屈服退缩，对方就拿我没办法。

最起码，只要能确认和我一起行动的事，以及并没有遇到特别麻烦的事，应该就不会再拼命追问了。

『明天中午十二点到站，白鹭号对吧』

明日姐的父亲说。

「对」

『看起来有必要再次和你好好谈谈啊』

「给你买东京Banana能不能饶了我？」

『我讨厌香蕉』

电话挂断了。

「……唉。」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与其说是驳倒对方，倒不如说是抵赖成功了，不，应该说是对方放了一马。

明日姐抱着我的手臂，用拼命忍住眼泪的表情仰望着我。

她大概猜到了谈话的内容吧。

「对不起。」

我这样说。

「——！」

她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更加用力地紧紧握住我。

「看起来，我跟明日姐结婚好像很困难了。」

「……欸？」

「因为我好像被你爸爸极度讨厌了。」

「那么……」

「走丢的时间到明早为止。」

她的脸上一下子发亮了。

「好好打开手机的电源。如果失去联系，我们就无法会合。」

明日姐欸嘿嘿挠了挠脸颊，再次握住了我的手。

偶然抬头仰望的夜空果然很狭窄，星星也看不清楚，但月亮依然注视着我们。

原本觉得很拥挤的新宿街道，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照得闪闪发亮，仿佛真的进入了梦乡。

我第一次觉得东京很漂亮。

＊

为了暂时确保住宿，我们坐在著名的「阿尔塔前」的广场上，利用浏览器应用程序寻找附近的商务旅馆。

考虑到预算的话，不管多贵，每人最多一万日元否则回去就很困难，但我出乎意料地发现了很多符合这个条件的地方。

但是一旦开始打预约电话，就发现根本不行。好的便宜的地方已经住满了，而还空着的让人觉得「女孩子住在这里实在有点……」是这样的破烂地方。又或者虽然搜索新宿站实际上却是在其他车站的旅馆。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就另当别论了，既然明日姐在，那也不能住胶囊酒店了。

其实并非完全没有地方住，但除非被迫在露宿之间做出选择，否则还是不想去了。

即使想在车站周围来回找找，我也完全没有方向感，所以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既便宜又漂亮的商务酒店。

而且，不知怎么的，我们两个都很累。

这下糟了，我想。

我试着用地图导航APP搜索一下旅馆。

明日姐说想去看看的歌舞伎町上显示了很多。

「不管怎样，我们先去歌舞伎町转转，然后在看到的旅馆那里直接询问吧？」

「是啊。也许这样更快。或许也有人会取消预约。」

我们互相点了点头，开始移动。

沿着阿尔塔旁边的路走一段，过了红绿灯就会看到一个大的堂吉诃德，从这里开始就是歌舞伎町。虽然看起来比较大，但从外观上来说，福井市的唐吉诃德还是远远在此之上的，顿时有种谜之优越感。

「太棒了，好像城市也有生命一样。」

明日姐说，

「咚咚，咚咚，好像听到它的心跳了。」

这句话我也很有体会。

纪伊国屋所在的街道也非常壮观，但从阿尔塔到这里，霓虹灯的光芒变得更加耀眼和耀眼，餐厅、药店、酒馆等浑然一体，就像一个巨大的生物一样蠕动着。

用福井来打比方的话，应该和藏老师最喜欢的片町差不多，但是人的数量、店的数量、刺眼程度都有数量级差别。

「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红灯区』这个词的意思。」

听我这么一说，明日姐也露出了肯定的苦笑。

「说实话，我吓得发抖呢。」

「前辈，我也是。」

走在街上的是金发西装革履的大哥哥，还有穿的衣服露出一半胸部的花哨大姐姐。

怎么看都是拉客的人吧。

明日姐继续说：

「可是，也有一般的高中生走在这里呢。」

是啊。

明明是完全属于成人世界的氛围，穿着制服的女孩子们却堂堂正正地走在街上。

「总之，我们也去去看看吧。」

明日姐拿起了我的衣服下摆。

走进去一看，这里也有福井见过的卡拉OK店和连锁餐厅，我多少松了一口气。不过，也有混在这些东西里明显是成人的店，所以有点不知道往哪儿看。

「哎，那边有个免费的招待所。进去看看吗？」

「傻瓜！不谙世事！」

不，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但从店面的架势来看，应该不是观光景点或美味饭店的感觉吧。上面挂满了可疑的霓虹灯。

或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明日姐一下子涨红了脸，狠狠地掐了我的肋骨。

「哎，刚才不是我的错吧？」

我抬头一看，那里耸立着冲天的巨大建筑物。

从稍远处看的时候上面有哥斯拉图案，大概是电影院吧。

光是有这样的设施，一下子就觉得这是个健康的地方，让我的肩膀也松弛了，真是不可思议。

我没有特别的理由地右转，问明日姐：

「有勇气在这边的店吃饭吗？」

「到处都写着『小心』两个大字，有点儿不敢呢。」

「是啊。不过这里都是些福井也能吃到的快餐店，不用特地跑来这里吃呢。」

明日姐短短地叹了口气：

「总觉得知道了歌舞伎町是什么样的地方，说实话，我有点累了。而且还没有决定住宿的地方。」

「虽然旅途这样结束可能有点没意思，但我们去便利店买点东西，然后在旅馆吃吧？」

「这不也挺好吗？很像高中生。」

正好，在不远处看到了FamilyMart的大楼。

墙壁上挂着霓虹灯，大大的写着「Ｉ愦歌舞伎町」。

「我去买点东西。明日姐也来吗？」

「可以拜托你吗？我想多感受一会儿这里的气氛。」

「收到。饭团你喜欢什么样的？」

「梅干！」

明日姐坐在合适的行道树边上，我去买东西。

＊

我随便买了些饭团和蔬菜，走出便利店，刚才坐的地方就看不到明日姐了。

我四下张望，发现金发西装男抓住了她的胳膊。

我不假思索地跑了出去。

「没关系没关系，你肯定会很受欢迎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不用工作也行。」

「我不去，放开我！」

——咚。

我用肩膀撞向了男人的背后。

本来只是想吓吓对方，但我似乎比想象中更加用力，对方摇摇晃晃地跪了下来。

「不好，明日姐！」

我拉着她的手跑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喂，你这小子！」

回头一看，那男人站了起来，正追着我们，可能是突然的事让那人暂时停止了思考，距离比我想象的还要远。

因为我们根本不懂路，所以随便左转或者右转。

「哎，这边！」

明日姐指着前方看到的建筑物，冲进那个入口。

……正好，应该没有被那个人看到。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稍微冷静下来后，明日姐说：

「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如果一开始就断然拒绝或者无视就好了，但是对方问我『能打扰一下吗？』我以为是问路的。」

没办法呢。

在福井突然被别人搭话，大概就是问路这样的。

「叫你做什么的？」

「女子酒吧，夜总会……还有……风俗店之类的，问我有没有兴趣。如果讨厌这些的话，也可以私下去旅馆之类的。」

「好呀！那家伙要被我扔到东寻坊去了，等着哦愦」

「冷静点，这里是东京！」

让明日姐一个人待着，我觉得我有点欠考虑了。

我明知歌舞伎町是那样的地方，但是因为一天的东京旅游，警戒心变得薄弱了。

习惯了的人也许会随便应付，明日姐看上去就还很不习惯的样子吧。

顺便说一下，东寻坊是福井为数不多的观光名胜之一。虽然可以欣赏到沿海悬崖绝壁的绝景，但也被称为自杀场所列表。周二播出的悬疑剧之类的那里就是凶手被追捕的地方。

「我也很抱歉。」

我说，

「如果我假扮成男朋友的话，就能普通地吓退对方了……而我却做过头了。」

明日姐哧哧地笑：

「这是一个宝贵的机会呢。你为了我也会那样激动的吗？」

大概她是在说七濑的事吧。

「当然了。明日姐是我重要的人。」

「刚才很吓人啊，简直就像小说里的场景一样。就像两个人从坏人那里逃出来的感觉。」

「我从早上开始就抱着少许同样的心情拉着你的手了。如果是小说的话，明日姐要是没被抓一次，都没法写下去了。」

「真是的，偶尔不用开玩笑来掩饰自己的帅气举动也挺好？」

明日姐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这是我的性格，因为没有无聊的笑话，我就很难活下去。更重要的是……」

我环顾了一下我们所在的这里的入口处，

「明日姐，这里该不会是情人——呜啊嗯。」

我的嘴被重叠的双手尽情地堵住了。

「不要说。说出口，不行。就住不下去了。」

明日姐满脸通红地移开视线继续说道，

「那个人可能还在附近徘徊，而且我们本来就在找住的地方。不管怎么想，就这样住下去才是正确的选择。」

她把手拿开了，我回应：

「可是……」

「因为我的原因，让你陪我来东京，因为我不谙世事，给你添麻烦，我不能让你再暴露在危险之中了。而且也不知道外边还有怎样的人对吧？没关系，我可以相信你。」

的确，刚才那个男人看起来像个小混混或者男招待，给人感觉很轻浮。

但是，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也许他还有其他同伙，如果这些人真的是黑社会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如果有什么万一的话，我就没脸没对明日姐的父亲和藏老师，当然，我也有同样的心情，不想让她陷入危险。

我一边诅咒着自己的轻率，一边下定决心。

「明日姐，我不会弄疼你的。」

「……真是的～」

她用右手捂住脸，害羞似的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真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就这样吧，如果是和你的话，就算犯错了也好。」

「我偏要唱对台戏。听你这么一说，就算是固执倔强我也想忍耐了。」

为了不让对方感到我的不安，我马上回复道，她的脸上露出了大人般的笑容。

「看，你就是这样的人呢，就这样吧。」

如果你将来想成为一名编辑，不说清楚「就这样吧」是指什么可不行呢。

被学姐展现出这么从容的一面，我有点无法释怀。

＊

基本上这种地方是禁止未满十八岁的人使用的，但这次还请以紧急避难的名义原谅我。如果来自福井的旅客被卷走沉入东京湾，会很伤心的吧？

我为自己不知道名字的人找着借口，为了不让人觉得可疑而堂堂正正地办理入住手续。

或者更确切地说，因为房间看起来像机械装置一样，所以我们选择了这个房间，在一个带有幕帘的服务台上结账，所以我们既不会被看到，也不会有交流。

顺便说一句，我只是若无其事地仔细观察并模仿了先前进去的情侣。

大部分房间都挤满了人，幸运的是费用便宜的地方空着，从预算的角度来看，这也算是一种选择。

前台附近有免费借来的洗发水和肥皂，所以我让明日姐选择她喜欢的。

我们来到了一间总体上是以白色为基调的房间，这里放着大大的双人床，还有沙发、茶几和电视。

我情不自禁地东张西望。

一盏蓝色的霓虹灯沿着昏暗的房间墙壁闪烁，偶尔会变成紫色或粉红色，这让我有些欣慰，但至少不是那么明显的色情气氛，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是有这样的高速展开。

紧张的我们先把行李放在沙发上。

「「累了～」」

我们一起跳到床上。

我们趴着，挺直腰板，笑得很开心，只用脸看着对方。

乱糟糟的、遮住脸颊的头发和从头发之间显现出来的泪痣。平时很难看到的角度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但是我用尽全力的理性打击了那种感情。

对此毫不知情的明日姐异常兴奋地说，

「哎呀，真不敢相信！现在我在东京，要和你一起过夜呢。」

我苦笑着。

「最后那个我是实在没想到啊。」

「总觉得有一种自由～的感觉。我们今天一整天都像轻飘飘的云一样呢。」

明日姐像个孩子一样伸展着四肢。

因为那个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所以我把刚想从嘴里出来的「明天回去了应该会被雷劈吧」的笑话收回去了。

明日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静止不动，怯生生地看着我。

「哎，那个……先吃饭吗？先洗澡？还、还是……」

「别装不习惯的傻了！肚子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吧！」

可恶，我稍微想起了夕湖的事情，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罪恶感啊。

＊

然后我们吃完了之前从便利店随便买来的饭。

因为走了一天累了，所以我事先在浴缸里放上热水。

浴室非常宽敞，非常漂亮，连浴缸都能发出彩虹色的光。

明日姐发现之后，情绪高涨起来，

「哎，一起。」

她正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进去？要不要洗个背？要不要用毛巾做成水母？」

「……一、一起按热水开关吧？」

「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就这样糊弄过去也行吧。」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浴缸里的水接好了。

老实说，不管是先进还是后进，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让人觉得不舒服，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女士优先。

明日姐在包里东摸西摸，做好准备，然后消失在浴室里。

过了一会儿，浴室里也响起了水声。

我很高兴这个房间是隔离的。如果是透明的浴室之类的就死局了。

话又说回来，我想。

在七濑来过夜的时候，因为是在自己家里，所以我还有一点余裕，但现在太过于非日常，不打起精神，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短暂而漫长的一天，足以让我把明日姐视为一个女人，伴随着活灵活现的性对象而意识到。

刷，刷，砰，啪沙。

我摇了摇头，仿佛要把那清晰的声音从意识中拉开。

我坐在沙发上，为了分散注意力，看了一眼手机，收到了一封短信。

稀奇啊，和朋友联系的时候基本上都是LINE。

『记得戴套啊』

「我杀了你哦！」

当然，这是藏老师发来的。

拜你所赐，我回到现实中来了，谢谢您啦！Nice教师都去死吧！

确认没有别的来自夕湖等人的留言后，我松了一口气，不禁产生了轻微的自我厌恶。

我就这样适当地消磨着时间，不久水声就变成了吹风机的嗡嗡声。

不一会儿吹风机的声音也停了下来，门砰的一声开了，穿着白色浴袍的明日姐走了出来。

——浴袍！？

「啊，舒服多了。你请吧。」

大概是为了顾虑我，急忙用吹风机吹干了吧。头发还带着些许湿气贴在脖子上，明日姐就用毛巾悠闲地擦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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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袍的腰带当然系得很紧，但不知是不是原来的设计，胸口敞开着，露出热乎乎的锁骨和小痣。

长度只到膝盖以上，明日姐每走一步，从柔软的长袍缝隙中露出光滑的大腿。

像陶器一样白的皮肤，略呈樱红色。

「下一位？」

正当我无法直视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明日姐茫然地看着我的脸。

与平时不同的洗发水和护发素、沐浴液的香味不断涌来。

「不行，明日姐不要动，要看见里面了。」

「欸？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好好绑紧了。」

不，是这样的，但是浴袍基本上就是毛巾的一种，和旅馆的浴衣相比，很多地方都松了。

现在还好说，穿着浴袍睡觉，早上醒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看到这个的时候，朔同学也不知道会怎样。

明日姐继续说：

「没想到会睡在同一个房间，觉得一般穿旅馆的夜装就可以了。」

啊，我懂！

话虽这么说，也不能叫女孩子穿一整天走来走去的衣服，在旧衣店买的连衣裙怎么想都不是睡觉时穿的那种。

「要是这样的话，我应该带件可爱的睡衣来的。」

「就是它！」

我冲向衣橱。

如果是普通的旅馆就另当别论了，如果是设备齐全的漂亮的地方……对了！

「明日姐，拜托你了，去换这件。」

我发现的是普通的带有纽扣的前开式睡衣。

「咦，还有这样的吗？」

浴袍放在柜子表面，所以很难看见，不过拉开下面的抽屉就看见了。

「你看，蓝色和樱色的配套睡衣。」

「……这也同样羞耻吧？」

「……算是吧。」

＊

明日姐换上睡衣，换我去洗澡。

真的，浴缸闪闪发着彩虹色的光，让人感到羞愧和尴尬混合在一起。

湿漉漉的地板和椅子，还有刚才闻到的洗发水和护发素的味道。

很难不去想明日姐是不是刚才还在这里洗澡。

……感觉比平时稍微细心了一点。

我泡在浴缸里，头枕在浴缸边上，回想今天的情景。

自从七濑推了我一把之后，时间似乎过得很紧张，不过才过了一天。

事到如今，我还在想，这样真的好吗。

也许会刺激明日姐的父亲，进一步破坏关系。

健太和七濑的时候很好。

因为有想要明确回报的对象和必须采取措施的敌人，而且在这一过程中本人站立了起来。

但这次不一样。

明日姐的父亲绝对不是要打倒的敌人，明日姐也早已站起来，自己想办法。

事实上，我只是强行带她来东京而已。

这样做会有什么好处吗。

——你到底打算以怎样的立场加入这场谈话？

老实说，这次根本不知道具体的解决方法，也不知道我能为明日姐做什么。

我就这样扑通扑通地沉入热水中，想起那个人曾经泡在热水里，扑通扑通地跳了出来。

＊

我晾干头发走出浴室，发现坐在沙发上的明日姐在黑暗中被手机的灯光朦胧地照着。

不知道是她父母发来联络了，还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络了。

明日姐发现我之后，慌忙把手机放回包里。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咧嘴笑了。

「还是有点害羞，简直就像同居一样。」

我回忆着白天在大学里的谈话，说：

「那么，第一次穿成对睡衣的人就是我了。就算今后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也是。」

明日姐吃了一惊，脸上的表情好像把喜悦和悲伤混合在了一起。

「这一定会永远难忘的。」

谈话中断后，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默。

吃完饭和洗完澡，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睡觉了，但时间还不到晚上十点。不管有多累，结束高中生的夜晚还是太早了吧。

我也想找个话题聊聊，但只有在这种时候，连一句轻松的话都想不出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床，慌忙移开视线，结果和同样把视线从床上移开的明日姐的视线碰到了一起。

两人的表情都像是在糊弄什么似的。

然后明日姐不知为什么慌张地环顾四周，下定决心似的站了起来。

「好不容易的机会，就在房间里探险吧。」

她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说道。

「不，我们还是不要……」

她毫不在意我的阻止，立刻打开手边的抽屉。

「——哇呀！」

「都说了这里是某某旅馆了。」

迟了一点儿，我站在她旁边，看到抽屉里有安全套和润滑剂，还有仔细写着「杀菌完毕」的单个包装的粉红跳蛋和转珠棒。

我用拳头在侧边狠狠地敲了一下，把抽屉推了进去。

明日姐一副闹别扭的表情。

「你看起来相当冷静呢。」

「如果你看起来像这样的话，就赞美一下朔内心的天使吧。」

「就像你已经相当习惯了一样。」

「旅馆入口的时候，明日姐忘了我拼命观察前面一对恋人了吗？」

「你肯定觉得我不谙世事了吧。」

「从早上开始我就一直这么觉得啊！」

听我这么一说，明日姐把手轻轻放到刚才那个抽屉里。

「……我也是高中三年级学生，我很清楚。我知道怎么用这些东西，也知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像大人一样，然而却有些虚幻的笑容刺痛了我的胸口。

「所以，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的话，我也不至于让人害怕得会哭出来的……是真的哦？」

她有些犹豫，像是在试探我的表情，眼神上飘看着我。

因为我偏要唱对台戏，所以我为了不泄露任何心里话，用假装出来的温柔的笑容回应她。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至少在旅行期间，要像那时候那样，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我看着有些不安地说完了这些话的明日姐，

——在这种情况下，差不多适可而止吧。

我强烈地这么想。

我焦躁地拉着明日姐的手，把她强行推倒在床上。

我双手撑着，凑近她的脸，

「欸？欸？」

她即使困惑，还是闭上了眼睛。

然后，我，

「呜啦！！」

这样说着，把枕头砸在那张漂亮的脸上。

「呼呀！！」

响起了一个愚蠢的声音。

「为什么！？」

明日姐一边被枕头压扁一边叽里咕噜地说。

我冷静地回应：

「如你所希望的，像高中生一样，在旅行的夜晚扔枕头吧。」

「咦，咦？刚才是那样的场景吗？」

「我，说，啊！」

随着「砰、砰、砰」的声音，我再次砸下枕头。

「我不知道有多么和内在的天使在一起手牵手不想着那方面的事情。可是你为什么要故意说那种话！明日姐是魔鬼吗！？」

「可是，可是！你也是个男孩子，我想着是不是应该先让你整理一下心情。」

「你是想跟这些天使魔鬼开个会议吗？你在小看青春期男生的性冲动吗。弄不好就直接三段跳登上大人的阶梯了啊。」

「那个，这个……」

「别！犹！豫！了！大笨蛋！」

砰、砰、砰、砰、砰。

「如果你想成为一名编辑，就必须考虑起承转合。按步骤来！控制读者的情绪！如果我在这里对明日姐动手了会被炎上的！你要住在东京的对吧？要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的对吧？」

透过枕头传来「嗯嗯」的点头声。

「振作起来。不要被情况和环境所牵着鼻子走。要像明日姐，坚持自己的意志。好好看对方，追求梦想吧。做自己吧！」

咚达、咚达、咚达、咚达。

「如果这之后还有我们的未来，如果可以互相带着敬意，互相尊重，想要合为一体的话……那个，到那个时候在做就好了吧？因为我是个古板的男人啊。」

「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明日姐静静地说。

——啪咚！

她摸索着找到的另一个枕头，朝我的侧面狠狠地挥了过来。

「你还真是自以为是地说了一大堆呢！我考虑了起承转合，也考虑了感情的流向！不受情况或环境的影响，看着对方说话！不要自说自话，装模作样的家伙！」

「不止一句话了吧！？」

那之后，修学旅行的枕头大战开始了。

「行啊，你这个出人意料脱线的公主！就该让这个世界的残酷狠狠教训一下你。」

「你还真敢说？怎么了？来啊，送上门的不吃，最后关头怂了，没出息的胆小鬼！」

我们就像相遇那天的明日姐和孩子们一样，

「喂，你这家伙！看我用——把你——了——哦。」

「有本事把你想说的说出来啊？姐姐我会把可爱的孩子的失言当作耳边风的。」

「你要是在东京转的时候能有这个余裕就好了！」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吵吵嚷嚷。

我们在床上、沙发上跳来跳去，啪嗒啪嗒地用枕头互相敲打着。

总有一天我们会长大，不得不长大。

但那之前，我想尽全力当一个孩子。

如果不能好好当一个孩子的话，就当不好一个大人。

比如像这种，既青春又青涩的夜晚。

＊

筋疲力尽的我们并排靠在双人床的背板上。

我本想像在七濑过夜时那样睡沙发，可明日姐却说「那样没意思啊」。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男人和女人的夜晚。

「刚洗完澡又出汗了，是不是很臭？」

明日姐把脸凑到我胸前嗅着。「真的，臭死了。」

「也闻一下你自己的胸口？」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

房间里的时钟是数字钟，但在我脑海里，秒针在滴答作响。

「我们聊些什么吧。」

明日姐说，

「一生一次的美妙旅程。大概，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旅程，给它的结尾附上相应的话语吧。多年以后，就算我们想不起这样相同的味道了，我们也不会忘记这些话语。」

的确，这样的旅行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不是对方不会再有，也不是目的地不会再有。

而是十七岁的某一天，和憧憬的女孩子私奔似的跑出去，在不认识的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的这种心境不会有了。

现在的我们简直就是小说中的人物。

哪个人才是主人公，这根本不用问。

「所以啊，」

明日姐继续说，

「让我听听你的故事？」

「很不巧，我没有什么适合在这样的夜晚说的有趣故事。」

「不需要精彩，不需要戏剧性，也不需要浪漫。就说说，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像是在揣测话语的含义，看着那张脸。

她非常严肃，非常温柔，眼神飘忽不定，几乎要哭出来了。

所以我明白她想寻求什么。

「如果我说出来，能为明日姐的未来点上一支蜡烛吗？」

「是有必要的呢。在旅途的结束时分，在这个夜晚。能问问你吗？」

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

柊夕湖、内田优空、青海阳、七濑悠月、浅野海人、水篠和希，除去很少一部分之外山崎健太，我都没对他们说过。

因为，

「肯定无法符合大家的预期的。这是非常普通、不值一提的过去。不会成为故事的。」

就是这样的过去。

明日姐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如果这真是一个普通而又不值一提的故事，我会作为编辑，让它成为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故事。」

——啊，那我就放心了。

因为在这个人面前，我可以稍微表现出小孩子的一面。

一生一次的夜晚，也许，一生一次的故事。

就像某天你把话语传达给我一样，虽然我不能做得那么好，虽然很渺小，虽然很无聊，很没劲儿，但还是把千岁朔的故事说出来吧。

＊

「——我从小就是那种引人注目的人。要说从多久以前开始的话，幼儿园的时候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我，运动会的比赛中我一次也没输过。」

「嗯」

「进入小学后也没有改变。女孩子们果然喜欢我，我在体育、运动会、马拉松比赛中都没输过。我仅仅是认真听课，考试就名列前茅。」

「嗯」

接下来的事情，在说服健太的时候，我也曾经模模糊糊提到过。

明日姐用着简单的回应，但每个回应当中都饱含了不同的感情在倾听着，没有多余的打岔。

「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特别，大概是在小学四年级左右吧。在某种程度上，周围的家伙看到我，好像都觉得不可能做得像我一样好。」

「嗯」

「但我没有看低其他孩子。不管我跑得快还是慢，朋友都很重要，而且我经常处于领导的位置，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和睦相处。」

「嗯」

「我自己这么说可能也不太好，不过和现在相比，我觉得当时的我真是个好人。我从来不会容忍同伴被排挤，如果有人遇到麻烦，我一定会帮助。」

「嗯」

「我还记得，有个女孩在同一个班上有点被大家躲着。每到休息时间，她就用自己的身体和胳膊围在桌子上，默默地画画。于是大家都在背后说坏话。在某个活动上不得不组成男女配对的时候，因为她也一直一个人低着头，所以我就向她搭话『可以的话我们组队吧？』」

「嗯」

「我并不是觉得帮助那些不合群的孩子的我真是帅气啊这样的，只是单纯的讨厌有人被这样对待。实施这种孤立的人自不用说，对这样的行为视而不见的人也是如此。」

「嗯」

「然后实际聊过之后该说她普通，不如说有趣。她给我看了画，是我最喜欢的漫画人物，画得非常好。她兴高采烈的，第二天就把它送我当礼物了。我很高兴。」

「嗯」

「不过，后来她向我告白了，我拒绝了她，结果被骂得很厉害，说，既然这样，我就不该对她温柔，不要出于同情做出那种事。」

「嗯」

「周围的人都说千岁朔惹女孩子哭了，这样冷嘲热讽说个不停。」

「嗯」

「我也不是出于什么同情。我确实觉得她很了不起，漫画故事也很有趣。我觉得可以做朋友的。也许，如果我伸出援助之手的是一个更普通的，或者不起眼的男孩，我就不会被误解了。」

「嗯」

「反而是大家会经常来拜托我。如果有人找我商量，我基本上不会拒绝的。一开始，他们会很感谢我，也很高兴。」

「是的。」

「但是，慢慢习惯了以后就形成了一种氛围，『把麻烦事交给千岁来解决』，说，自己动手很辛苦，反正那家伙一下子就能干好，交给他不就行了吗？」

「嗯」

「所以，当我拒绝了别人的请求，或者完成的结果并不是他们所想要的时候，他们就不只是单纯的失望，而是抱怨说『为什么？这点忙都不愿帮吗？』或者『你肯定是随便应付了事了吧。』」

「嗯」

「这种事一点一点地增加。我只要稍微偏离『无所不能，对大家都很温柔的千岁同学』的形象，就会受到不必要的攻击。」

「嗯」

「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打少年棒球的。果然，我比同一时期进入球队朋友们打得更好，渐渐地也超过前辈们了。」

「嗯」

「可是，到了那个年龄，不管是运动还是学习，仅凭天生的才能，什么都不可能做得最好。是啊，我的身高没那么高，而周围的男子都越长越高大了。」

「嗯」

「因为我生来就能毫不费力地获得成功，所以才会感到恐惧。如果追赶上来靠近我的背后被人超越了，哪怕一次也好，我都会很失望，会感觉到没救了。……因为大受欢迎的是『无所不能，对大家都很温柔的千岁同学』呢。」

「嗯」

「实际上，低年级的时候也有和我一样学习运动厉害的，但不知不觉就落到了中间位置的人。」

「嗯」

「所以我很努力。虽然是小学生，但在考试前比谁都努力学习，而且每当马拉松比赛临近时，我都会在河边跑步。就算是空挥球棒的动作，也没有人比我更加拼命练的了。」

「嗯」

「到了五年级的时候，大家已经理所当然地觉得我无论什么都能做成了。谁也不会想到无论什么都能做成的我，竟然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在暗中努力。当然我也没有亲自这么说出来。因为大家想要的都是像以前一样『不付出什么努力就什么都能做到的千岁同学』。」

「嗯」

「大家很快就不是期待理所当然的成功，而是期待罕见的失败。这个过程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比如说，如果我在考试中得了100分，大家就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如果我得了90分，大家就会拍手称快，『千岁没拿到100分吗？是不是脑子坏了？』这样说着。」

「嗯」

「最后，大家不仅期待我的失败，还开始想方设法让我失败了。体育课的足球比赛中不传球给我，应该做的作业不知不觉从桌子里消失了，体操服上还喷了臭气熏天的玩笑用品香水，诸如此类。」

「嗯」

「然后大家都笑得很开心，说，你完全没有进球的机会嘛，经常被老师说不要忘记交作业啊，还起外号叫我粪便朔，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笑个不停。」

「嗯」

「可是，没有人认为这是欺负，当然我自己也没有被欺负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感觉也没有改变。放学后，我也和干出那种事的家伙们一起玩。」

「嗯」

「也许大家都只是想找一个能把事情勉强说通的理由而已。」

「嗯」

「我的意思是，自己生来就带着别人没有的东西，比别人显眼，那么受到这样的对待也是应该的吧。大家说应该给我一点不利条件，受到上天眷顾的人就应该这样。」

「嗯」

「话虽如此，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当然会感到受伤和难过。明明我只是在认真地做很多事情，为什么要受到不努力的人那样的对待呢？」

「嗯」

「所以，这个敏感的男孩认为，只要配合上大家的步调就不会受到骚扰了吧。在足球比赛中，他故意没有投篮，在考试中留下了一些懂的问题不写，甚至当朋友要求他帮忙时，他也会冷淡地拒绝。」

「嗯」

「但这只是让他们更加高兴而已。看来「有才能」、「受眷顾」这样的招牌，一旦背上了，除非彻底改变环境，否则是放不下来的。所有的努力被「才能」之类的说法抵消了，失败被夸大了。我在体育比赛中偷懒让对手获胜的那些人，他们总是吹嘘说千岁没什么了不起的。」

「嗯」

「作为一个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成功却会被人疏远，失败则会被大肆嘲笑。就算普普通通生活下去，也只会被认为是以前很厉害现在却落魄潦倒的人。」

「嗯」

「那个时候，一直关注着我的老师对我说——」

这句话之前也告诉过健太。

「『像你这样生来就有很多上天的礼物的人，被赋予了带领大家走在最前面的任务。你可能会想，为什么我要努力工作，但其他人也会想，为什么只有那个人收到了这么多礼物。所以你，飞得更高，跑得更快吧。让大家成为憧憬，情不自禁想跟随的英雄。』」

然后接下来是我没有说过的事实。

「我把这句话理解成和那位温柔的老师的温柔心情完全不同的意思了。」

「嗯」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自己是半吊子，所以才会让别人抱着拖后腿的想法。要是自己能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到了没人想要把我当作比试对手的地步，这样就好了啊。」

「嗯」

「不是为了救谁，而是为了不让任何人靠近，我发誓要成为一个完美的英雄。」

「嗯」

「接下来就很简单了。在日常生活中，把自己的破绽一个一个地找到然后消灭就行了。」

「嗯」

「比如，我初中时帮助了一个被欺负的男孩，然后他每天都跟在我后面，最后开始休息日在我家门口等我了。我只是不想对欺负视而不见，至少不会是想从第二天开始就马上成为好朋友。所以我告诉他我很为难，结果他就开始散播我的坏话。」

「嗯」

「那么，我一开始就应该告诉他们，这不是善良，而是为了我自己。就算帮了你，我也不会觉得跟你有什么瓜葛。这样就不会产生过度的期待和失望。」

「嗯」

「要是我跟原本相信我们是朋友的人商量自己的烦恼，而第二天这个烦恼就成了我们班上最大的笑料，那我一开始就不让别人看到我内心的想法就好了。对谁都划清界限，不要让对方深入，也不要让自己深入就好了。」

「嗯」

「那些因为擅自喜欢我而被我拒绝的女孩子们，还有喜欢那些女孩子们的男人们，如果之后非要闹着说我是什么花花公子和泡妞上床的人，那只要从一开始就确信我是轻浮的不可信的男人就行了。如果有真心喜欢我的女孩子，就让她知道我这个人不行，这样就好了。」

「嗯」

「即使谦虚，反正也会被人说成是挖苦，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不要做半吊子，而是做个讨厌的混蛋就好。」

「嗯」

「不过太完美了也会让人讨厌，所以有时候开个无聊的玩笑释放一下压力。」

「嗯」

比如我彻底拒绝了我原以为是重要朋友的女孩子的告白，第二天就产生了我跟她交往是随便玩玩就扔掉的事实。

比如为了不给棒球社添麻烦而无法反击的我，被前辈们说是得意忘形。

比如有个误以为自己的女朋友被我睡了的男人走进教室，在同学们面前胡言乱语着自己的妄想，然后把我的手机扔到窗外了。

比如有传言说我成绩优秀，是因为我在服侍着年轻漂亮的美女老师。

比如我父母离婚的时候，班上的黑板上就写着大大的我父母离婚的消息。

比如有些家伙听从前辈的指示，无视从高中一年级开始就成为正式选手的我。

然后在高中里——。

「当然，虽然把每一段经历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但这也不意味着我就受到了什么心理创伤。只是，我躲过每一块别人扔过来攻击我的石头，不知不觉间，我就变成了一个这样的人。」

看，果然是个渺小的，无聊又没劲的故事。

＊

「……这样我的故事就说完了。」

一直打着帮腔的明日姐沉默不语，我犹豫着要不要确认一下她的表情，

「哎，是个很平常又没劲的过去对吧？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故事。」

见她没有反应，我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想要伸手碰到月亮。我想变得像沉在弹珠汽水瓶里的弹珠一样。对。大家都渴望得到的东西，却没有人能改变它的存在方式。」

墙上闪烁的青色霓虹灯，照亮了可悲的我。

「但是，也许我一开始就错了。弹珠汽水的弹珠不是夜空中的月亮。它们被一堵坚硬的墙包围着，只是在瓶底看着远处闪耀的月亮，在黑暗中闪耀的月亮，哪儿也去不了。」

而且，我不是月亮，而是弹珠。

是这样的，

我曾经对健太说过，

我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信念充满自信和确信。

我想像沉在弹珠汽水里的弹珠一样美丽地存在下去。

那些话绝对不是谎言。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方式，觉得很像自己。

但有时候，比如这样的夜晚，我会突然想到——

我那天究竟朝什么伸出了手，现在我又在哪里呢。

明日姐短短地叹了口气：

「我终于明白了。开朗、天真、热情、正直、善良，就像是从少年漫画中跳出来的英雄的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生存方式呢？」

我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看向旁边。

明日姐很温柔，不，不知为什么，她笑得很开心。

「你的人生并不是没有故事，而是有太多太多的故事了啊。」

温度比我低的手，温柔地拨弄着我的头发。

「一般来说，你讲过每一段经历，都会成为一个故事。因为对大家来说，曾经有过那样的辛酸，痛苦，悲伤，痛楚，这样就可以成为自己软弱的借口了。」

她的声音非常柔和，

「没办法努力的时候，放弃了某些东西的时候，生活不如想象中那样顺利的时候，就可以把这个故事拿出来，这样就会感到轻松多了。就会觉得，自己遭遇了那样的不幸，所以是没办法的啊。然后宣扬那些被世界轻易伤害的敏感，最终想要开始伤害那些试图保护自己不受世界伤害的人了啊。借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找一个能把事情勉强说通的理由而已。」

明日姐继续说道，

「但是呢，你没有允许把其中任何一段写成故事。这种微不足道的痛苦，不值一提的悲伤，你通过自己的办法克服过去了呢。」

「咚」的一声，我的左胸附近传来声音。

「没有一个像你帮助别人一样来帮助你的英雄，尽管如此，你还是为了美丽地生活下去，一个一个地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守护自己的理想。」

「……没那么夸张。」

「是因为你没有把它们夸张啊。」

她用温柔的目光包裹着我，我紧紧地咬着颤抖的嘴唇。

「就算是我——」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说出口了。

「小的时候也想当个少年漫画般的英雄。我想成为一个直面各种各样的事情，努力前进，珍惜同伴，看到有困难的人就无条件伸出援助之手的男人……」

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谁也没想要我这么做啊！」

我紧紧地、恳求地握住明日姐的手。

啊，我在干什么。

我不该说这种话的。

我对自己无意中泄露出来的软弱感到厌烦。

果然，我不是月亮啊。

现在，我本应当照亮她的前路的。

戳的一下，修剪得圆圆的指尖戳着我的额头。

「——那不就是最真实的你吗。」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确实有点别扭，有点麻烦。可是却无条件地向山崎同学和七濑同学伸出了援助之手，怀着真挚的心情，直面问题，努力解决。」

「不是这样的……」

「你是想这样做的吧——根据以往的经验——为了不被期待和背叛的失望所吞噬，更进一步说，为了不让自己的善意伤害到别人。」

「——！」

「所以你总是选择作践自己，自我牺牲的解决方法。因为即使想帮助别人，如果从正面伸出援助之手，最终想帮助的人也有可能陷入期待和失望之中。如果只是伤害自己，就已经习惯了的。」

「————」

我再次咬紧了嘴唇，为了不逃避这个人的温柔。

「不是的，我不是那么优秀的人。夕湖、优空、七濑、阳、和希、大野、健太，还有明日姐，都会把我当成特别的人来这样对我说。但真正的千岁朔只是一个想要放弃很多东西，但却无法放弃，不知所措地，难看地挣扎的普通小鬼而已。」

「这样的人……」

明日姐温暖地笑了，

「我们一般称之为英雄啊。」

看着说不出话来的我，她继续说道，

「没有人能像你一样不停地挣扎，也没有人明知够不到却还是向远方伸出手。所以，当大家看到这样的人时，会试图说服自己，自己是正常的，这样的人是扭曲的。否则，大家就不能肯定没有拼命狂热的自己。」

明日姐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

「朔的愿望，或许是满月。但是在变成满月的这段时间里，半月，峨眉月，还有漂浮在弹珠汽水瓶上的弹珠，对于某个人来说都是珍贵的宝贝啊。」[注3]朔既指男主，又指朔月。

我重新握住她的手，紧紧地闭上眼睛。

如果不这么做，恐怕会有什么东西崩溃。

「哎，摸摸我？」

明日姐像是在呢喃似的说着，将她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与我的重叠，滑向我的掌心。

「额头，脸颊，嘴唇，肩膀，上臂，腹部……虽然有点害羞，大腿，小腿，膝盖，还有脚趾，」

她轻轻地引导我的手伸向她所说的部位。

直接或者说透过薄布传来的鲜活的体温、柔软、光滑，从指尖不断涌入，让我变得奇怪了。

「都好好地在这里。」

明日姐再一次握住我的手。

她的表情温柔得让人觉得抱有非分之想的自己是那么的邪恶。

「——你的光芒确实照耀着某个人，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哦。」

湛蓝的夜空中浮现出的笑容，仿佛正是我一直伸出手想要碰到的月亮。

＊

然后我们躺在床上说了很多话。

最喜欢的小说，漫画，电影，音乐。

小时候相信的都市传说，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最喜欢的玩具，至今为止的事情，从今往后的事情。

简直就像停止说话就会从梦中醒来一样。

不一会儿，明日姐的话音戛然而止，轻轻地发出了小小的呼吸声。

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夜晚就要结束了。

我看向明日姐。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就像一个玩累了睡着了的孩子。

如果十年后有一天我会怀念这个夜晚，那时我们会变成怎样的大人呢。

此时站在彼此身旁的是谁呢。

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闭上眼睛。

在朦胧当中的另一头，少年少女在夏天的田埂上奔跑着。

＊

第二天，我们七点起床，打理好之后离开了旅馆。

夜晚的喧嚣如幻一般，街道安静而平静。

人影稀少，乌鸦悠闲地啄着附近的垃圾袋。

在松屋，看起来像是接客的大姐姐用沙沙作响的声音搅拌着牛肉盖饭，路边有时会有喝醉的人舒服地躺着。

我们在东京车站买了咖啡和三明治，还有一些简单的纪念特产，登上了新干线。

之后三个小时的回家路上，我们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一边分享着耳机，一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飘过。

耳边反复播放着『バイバイサンキュー』。

大概，我们的旅程到昨晚就结束了。

明日姐的表情神清气爽，我想自己也差不多。

短暂的逃避旅行会给她带来什么吗。

走在有朝一日可能会生活的街道上，经历了一些不寻常的经历，说了一些平时不会说出来的故事。

也许仅此而已，也许是无可替代的时间。

我的任务完成了。

明日姐一定会给世界讲一个独一无二的故事。

东京的摩天大楼很快就远去了，等到新干线接近米原时，已经展现出熟悉的乡村景色。

不久，我们在福井下了白鹭号列出，首先感受到的是「空气很清新」。

虽然是定型句一样被使用的短语，但这是水灵灵的，透明的，散发着草木的香味。

走下通往检票口的楼梯前，明日姐问「可以牵手吗？」

考虑到在前方等待的对象，我不应该这么做，但我却默默地伸出了右手。

我们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

——啪。

走出了与东京相比小得多的福井站的检票口，首先就是明日姐的脸颊挨了一巴掌。

「喂，要打的话，首先是打我吧。把明日风学姐带出来的人是我。」

听我这么一说，明日姐的父亲面无表情地说。

「我找不到打你的理由。作出决定然后行动的是明日风。」

在稍远的后方，还能看到藏老师的身影。

正当我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反驳时，

「没关系。」

明日姐制止我。

然后，她冷静地微笑了，

「爸爸，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管做什么，都要符合道理。」

「嗯，我知道。」

然后明日姐明天看了一眼藏老师，藏老师踩着人字拖嘎吱嘎吱地走了过来。

「也让藏老师担心了，对不起。」

「我只担心一件事。」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着我。

大叔，你绝对不能在这里讲这个段子啊。

「我想请你们两位帮个忙。」

明日姐说，

「后天放学后，能再和你们三方面谈一次吗？」

是吗，已经下定决心了吗，我心想。

明日姐的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看藏老师。

「没关系，反正放学后我有空。」

「谢谢，爸爸呢？」

「……是时候定下志愿学校开始准备了。下次是最后一次面谈了。」

「嗯，我明白了。」

明日姐轻松地微笑着，这次看着我。

「然后你明天放学后再和我约会。」

「「啊？」」

不由得我和她父亲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她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么，就这么办吧～」

明日姐快步离开了。

吃惊的父亲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我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西野先生，这个。」

这样说着，我把装有东京Banana的纸袋递给了他。

「我告诉过你我讨厌的吧。」

「正因为你讨厌我才买来的啊。」

我咧嘴一笑，他一脸无奈地接过，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掏出钱包，抽出三张一万圆纸币。

「明日风的新干线费，女儿多谢你的照顾了。」

这一次，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藏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

「都是你们害我休息日没了。请客吃烤肉啊。」

「请吃八番能原谅我吗？」

就这样，我们短暂的私奔旅行真的结束了。

＊

回去后，我睡得像烂泥一样，然后迎来了星期一放学后。

因为距离和明日姐碰头还有些时间，所以我就和千岁组的成员，在大家去社团活动前闲聊了一会儿。

也许是因为这个周末一直很绷紧神经，我涌现出了又回到了日常生活中的感觉。

就在这时，

「喂，你——，去约会啦。」

非日常的元凶冲了进来。

「什么？我们不是约好在校门口见面吗？」

说出口之后，后悔已经太晚了。

「唔——？」

「欸——」

「嚯——」

「哈嗯。」

以上是夕湖、优空、七濑、阳的四重奏。不是那个人的主意，而是我自己抖出来了。

明日姐笑嘻嘻地向我们围成的圈子走过来。

看到她的表情，我稍稍松了口气，觉得至少昨天回去之后没发生什么大争执。

「因为，仔细想想明明在同一所学校，还特地在外面碰头，不是很不自然吗？而且，来后辈的教室接你，总觉得很棒。」

「明日姐，后脑勺和后背不疼吗？感觉被各种感情和意念刺痛了。」

「目标多半是指着你的吧？」

「我觉得讲道理应该是向四面八方攻击的啊。」

我这样说完，海人就开始纠缠过来了：

「一直以来都只有你一个人啊，朔！西野学姐，我不行吗！？」

「嗯……可能不行吧。」

「NO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明日姐可爱地把手指放在脸颊上。

健太拍了拍海人的后背，安慰他。

看到这样子，和希开口了：

「我们的公主们，现在可不是傻愣着的时候啊。」

他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四重奏的各位。

「姆姆～」

首先反应的是夕湖。

「那个啊，西野学姐。朔的正妻是我，妾是这位田田，请多多关照！」

「夕湖，不要以赠品的感觉把我卷进去。」

优空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看到这个，明日姐做出「嗯」的样子似乎在想些什么。

「那么我就是……青梅竹马的许配？」

「什么啊！」

我忍不住吐槽了。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个人。

七濑一脸无语的样子举起双手。

「前辈。就当是，借你一次。」

明日姐淘气地笑了。

「那边的你能像那边的你一样面对七濑同学，是谁的功劳？」

这与其说是对七濑那件事的忠告，不如说是指放弃棒球的我已经振作起来了。

明日姐会拿这个旧事重提是很少见的事情，反过来说的话，大概是觉得可以这样玩了吧。

「……那么，就算是扯平了可以吧？」

「好的，零钱不用找了哟。」

七濑有点懊恼地抽动着嘴角，我不禁对此莞尔。

最后，阳说：

「真是的，像西野学姐这么漂亮飒爽的人，为什么偏偏要这种随随便便的轻浮男人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

开始向门口走去的明日姐回过头来，

「不是已经在青海同学的内心中了吗？」

我受不了，悄悄溜出了圈子。

＊

就这样，我和明日姐在从福井站上车的越前铁道上摇摆不定。

这是当地人所熟悉的本地线路，但除非是家离得很远的学生上学放学，否则几乎没有机会使用它。

高中生喜欢去的地方基本上都是骑自行车去的，如果是练习比赛，要去比那更远的地方的话，大部分是坐社团里的公交车或者父母的车吧。

我问她要去哪儿，但明日姐只是敷衍着不回答我。

反正到了就知道了。

我这么想着，摇晃了二十分钟左右，明日姐说「就是这里了」。

我什么都没想就下到荒凉的站台上，

——欸？

我的思考停止了。

因为这是一个充满了各种回忆的令人怀念的地方。

巧合？是这样吗？

我不由得看了一眼明日姐。

她有些怀念地眯起眼睛：

「哎，我现在可以暂时不当你的前辈或者大姐姐吗？」

那个人说。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就双手交叠，微微歪着头，看着我。

然后，她仿佛他再也按捺不住了，脸上挂着一丝天真无邪的微笑，说，

「——朔哥哥，好久不见！」

「你……是……」

少年和少女淡淡的幻影渐渐朝我们接近。

第三卷 三章 有朝一日会想起的远方湛蓝夜空

第三卷三章有朝一日会想起的远方湛蓝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