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二章 气呼呼织女，哭唧唧牛郎

<p>——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p>

<p>最初是在小学的时候。</p>

<p>在学校同学的邀请下，我抱着比随便玩玩更加认真一点的心情参加了少年棒球训练。</p>

<p>那个在体育课上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家伙，把一个小小的软式棒球扔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远。</p>

<p>我觉得只是单纯由于不甘心。</p>

<p>对方每天都接受专业的指导，积累经验，虽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在体育比赛中彻底输给别人还是第一次。</p>

<p>让我临时入社的那一个月里，我每天都去练习，结束后也在晚上的校园里对墙壁投球或者空挥球棒，总之就是冒失鲁莽地向前冲。</p>

<p>就这样，有一天，我打出了一个飞快的直球，击中了校舍，我提交了正式的入社申请。</p>

<p>在毕业寄语中大大写下的梦想——职业棒球选手。</p>

<p>接下来是在初中的时候。</p>

<p>有些三年级学生没有认真对待棒球。</p>

<p>即使是恭维也不能称得上是强队，因此，我在懒散的训练当中显得引人注目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p>

<p>令人无法接受的是，他们虽然不想改变这种状况，却一直视我为眼中钉。</p>

<p>有一段时间，三年级的学生和服从他们的二年级学生都无视我。</p>

<p>但是，教练是一个公正的人。</p>

<p>无论是训练态度还是学年，只要打得好就会在比赛中派出场，如果打得不好就不会派。</p>

<p>这是运动社团非常简单的规则。</p>

<p>幸运的是，所有的一年级学生都站在我这边。</p>

<p>每个人都是在小学认真打棒球的家伙，在初中也抱有想要认真向上的共同想法。</p>

<p>我们忍受着各种不讲道理的事情，默默地埋头练习。</p>

<p>三年级退社的时候，新人用一年级的名字填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p>

<p>因此，团结的队伍非常强大。</p>

<p>之前最多止于第二轮比赛的我们初中队一步步获得了4强、亚军、市级比赛的冠军这样的战绩，最后的夏天终于获得了县级比赛的冠军。</p>

<p>那个时候，我已经被棒球这项运动深深地迷住了。</p>

<p>不知不觉间，作为击球手，我也成了名声大噪的存在。</p>

<p>从县内的甲子园常联校和附近县的强豪学校得到了几个邀请。</p>

<p>但是对经历过中学经验的自己来说，那里没有任何魅力。</p>

<p>加入一支理所当然能获胜的队伍有什么意思。</p>

<p>我要白手起家，让世人胆战心惊。</p>

<p>我知道，如果是自己，连漫画般的现实都能把握住。</p>

<p>我就是这么想的。</p>

<p>——我并没有意识到，其实只是我周围的环境优越而已。</p>

<p>最后是高中。</p>

<p>入学的时候，听说棒球部的三年级学生是十个，二年级学生是零的时候，真是焦急万分。</p>

<p>前辈们退役后就不能进行比赛，真是一点都不好笑。</p>

<p>我一边依赖同班同学的情报，一边向同年级的有经验的人打招呼。</p>

<p>在那里遇到的就是江崎佑介。</p>

<p>不幸的是，虽然记不清他的长相，但仔细一看，他是初中时曾几次交手过的强队的4号击球手，当然打算加入棒球部。</p>

<p>还发现了其他几个，听起来有印象的球队核心球员。</p>

<p>在最终凑齐的十名新生中，具备投手和接球手这样的特殊位置的球员已经只能说是受到上天眷顾了。</p>

<p>已经做好了一路冲向甲子园，不，甚至冲向职业联赛的准备。</p>

<p>从现在开始，就只需要热情地、鲁莽地、朝着最高点前进就行了。</p>

<p>练习到摔倒，了解到自己的极限，被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对手打倒，这些都没什么好怕的。</p>

<p>只要一个接一个地克服就行了。</p>

<p>我喜欢棒球。</p>

<p>我会全力以赴，把我的人生全部奉献给棒球。</p>

<p>把我的青春全部带走吧。</p>

<p>——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p>

<p>突然，眼前传来一阵杂音。</p>

<p>佑介和其他同伴也消失在杂音中。</p>

<p>视野开阔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在广阔的操场上。</p>

<p>没有球棒，没有手套，没有球，没有球衣，没有球衣号码。</p>

<p>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孤独者。</p>

<p>＊</p>

<p>叮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p>

<p>我好像要把毯子掀开似的一下子跳起来。</p>

<p>我眨了好几次眼睛，不知道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p>

<p>就像追溯模糊的记忆一样，我一个一个地确认着眼前的东西。</p>

<p>占据一面墙的杂乱无章的书架、Tivoli音响、餐具套装、涂好油的苦橙手套、把手脏兮兮的黑色木制球棒，是熟悉的自己房间。</p>

<p>那里蔓延开来的，是梦延续的现实。</p>

<p>“——哈”</p>

<p>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在吐出胸中盘旋的沉淀。</p>

<p>不用再站在那个球场上的安心感和再也无法站在那里的失落感同时涌上心头。</p>

<p>替代室内服的无袖背心被汗水湿透了。</p>

<p>确认了扔在矮几上的手机，今天是星期六。</p>

<p>看样子工具入手之后，我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儿，一直睡到了早上。</p>

<p>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无袖背心扔进更衣室的洗衣篮里。</p>

<p>我就这样在盥洗室里哗啦哗啦地洗了脸，咕噜咕噜地喝了几杯冷麦茶，意识才清醒过来。</p>

<p>又来了，我想。</p>

<p>这是我离开棒球队后，时不时会做的梦。</p>

<p>最近好久没有过了，可能是因为昨天和佑介发生了争执吧。</p>

<p>光是回想起来，我就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但当我意识到阳的灿烂笑容已经覆盖了整个世界，我觉得自己得救了。</p>

<p>一打开Tivoli音响，调频广播播放着适合假日开始的欢快频道。</p>

<p>从敞开的窗户里，仿佛要抹去梦的残余般，一股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p>

<p>我吸了一大口空气，站在厨房准备煮咖啡，煎鸡蛋。</p>

<p>叮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p>

<p>手机响了。</p>

<p>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是被来电铃声吵醒的。</p>

<p>我确认夕湖的名字后接电话。</p>

<p>「喂——」</p>

<p>『真是的，终于接了。太慢了，朔，现在你在哪里？』</p>

<p>「你问我在哪里……刚起床在家里」</p>

<p>『……你、你这个笨蛋！今天不是约好在车站前约会吗？』</p>

<p>「……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p>

<p>该死，昨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完全忘记了。</p>

<p>约定的时间应该是十一点。</p>

<p>在车站转盘的恐龙纪念碑前见面。</p>

<p>确认时间，现在略微过了十二点。</p>

<p>没有借口，完全迟到了。</p>

<p>话说，我睡了多久啊。</p>

<p>「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三十分钟……不，二十分钟就到了，在阴凉的地方等着我！！”</p>

<p>『欸——嚯——嗯——我早上七点起床，一边兴奋地准备着，但朔完全忘记了约会，睡得真香呢』</p>

<p>「这、这是有缘由的。我请你吃午饭，原谅我吧」</p>

<p>『哼！反正是一边优雅地听收音机，一边喝咖啡煎鸡蛋，然后眯着眼耍酷地说，今天是个不错的假日啊』</p>

<p>「哎你从哪里看到的？！」</p>

<p>＊</p><p>我匆忙穿好衣服，向车站前走去。</p>

<p>本来告诉她在阴凉的地方等，但是夕湖还是按照当初的约定，坐在恐龙纪念碑前等着。</p>

<p>她身穿突出胸部的白色无袖紧身背心和长度较长的开心果绿衬衫，下身是浅米色的裙裤。头发用醒目的钴蓝色围巾扎成一束。</p>

<p>在夏日强烈的阳光下毫不吝惜地裸露着的双腿显得更加娇嫩。</p>

<p>那是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福井的车站前的美少女，但是她本人却和她漂亮的腿一样气鼓鼓的。</p>

<p>福井巨龙的长脖子上响起了“呜呜”的叫声，仿佛代表了一直在等待的夕湖的心境。福井盗龙属也像是威胁似的汪汪叫。</p>

<p>啊，对不起。</p>

<p>我一边用各种方法抚慰着她，一边在这附近我唯一知道的时尚的咖啡馆里请她吃了火腿蛋松饼，她的心情终于恢复了。</p>

<p>……但是，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暴露了自己和七濑来过，于是又追加了半个小时的气鼓鼓的时间。</p>

<p>然后，我们在车站前（西出口侧）的西武百货店和车站后面（东出口侧）的综合设施“AOSSA”闲逛。</p>

<p>顺便说一下，AOSSA是福井方言中“见面吧”的意思。</p>

<p>当初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觉得真土气 ，但是现在也有很多人开着“在AOSSA见面吧”这样的冷笑话，所以取这个名字可能是正确的。</p>

<p>买了几件夏装，夕湖满意了，我们从商店前的桌子和椅子中选了空的地方坐了下来。</p>

<p>我把好像是作为迟到惩罚让我拿的行李放在旁边的椅子上。</p>

<p>“朔，发生了什么吗？”</p>

<p>不知是不是试衣期间我多次称赞的成果，已经完全恢复了心情的夕湖这样说。</p>

<p>“怎么了，突然这么问？”</p>

<p>“因为你平常总是在约定的时间前来啊。像今天这样的事是很罕见的，还是第一次呢。”</p>

<p>不愧是了解我的人，我想。</p>

<p>虽然也有随便蒙混过关的选项，但是我回想起上个月在八番的对话，于是决定坦率地说出来。</p>

<p>“和棒球社有些纠葛，可能是我累了吧。”</p>

<p>“……和棒球社的纠葛是指？”</p>

<p>夕湖一直低着头，有些战战兢兢地回问我。</p>

<p>因为退出时我的态度很顽固，所以她不知道应该深入这个话题到什么程度吧。</p>

<p>“问我不回去吗。”</p>

<p>听到这句话，夕湖猛地抬起了头。</p>

<p>“我当然拒绝了。”</p>

<p>“……是吗。”</p>

<p>听到如同花蔫儿了的声音，我不由得苦笑起来。</p>

<p>“为什么夕湖那么消沉啊。”</p>

<p>“因为，对于朔来说，棒球很特别，不是吗？人生中的独一无二之类的。”</p>

<p>“倒也没错。”</p>

<p>“要是失去这种特别的东西，每个人都会很悲伤的啊。”</p>

<p>我看见她紧紧地握着桌子底下的裙裤。</p>

<p>我觉得不太像她。</p>

<p>如果是平时的话，她会在这种时候会马上转变成明朗的气氛。</p>

<p>因为我不想在难得的约会中一直继续无聊的话题，所以尽量开口让话题听起来轻松些。</p>

<p>“夕湖也有这样的东西吗？”</p>

<p>“这样的东西？”</p>

<p>“特别的，东西。”</p>

<p>我这样一问，她的脸上瞬间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感觉就像在说“这家伙在说什么啊？”</p>

<p>“朔就很特别啊。”</p>

<p>“喂，超直球啊！至少也包装一下吧。”</p>

<p>夕湖终于咯咯地笑了。</p>

<p>“那个，朔——”</p>

<p>正当她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p>

<p>“咦？这不是千岁同学和柊嘛。”</p>

<p>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呼唤着我们的名字。</p>

<p>“……呃。”</p>

<p>我回过头去，不由得这样嘀咕了一下。</p>

<p>“有点过分吧！这是针对谁的反应？！”</p>

<p>站在那里的是荠和亚十梦。</p>

<p>大概是和我们一样在购物吧。</p>

<p>亚十梦肩上扛着两个纸袋：</p>

<p>“切。”</p>

<p>看到他炫耀般的反应，我回答了荠的话。</p>

<p>“当然是刚才咂嘴的那个人了。”</p>

<p>“也是呢。能在旁边坐一会儿吗？好不容易见到了，来一起喝杯茶吧。”</p>

<p>““算了吧。””</p>

<p>两个男人的声音惊人地一致，简直到了窝火的地步，但她似乎一开始就不打算征求我们的意见。</p>

<p>虽然我并不是特别讨厌亚十梦，但也不是还想在休息日特意见到的。被奇怪地缠上就麻烦了。</p>

<p>夕湖一开始似乎很想继续和我的对话，但不久就变成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欢迎说“可以啊，绫濑”。我不怎么看见她们在教室里说话，但在这里的关系似乎没那么糟糕。</p>

<p>四把椅子围着塑料圆桌，夕湖本来就坐在我左边。</p>

<p>荠毫不犹豫地坐在右边。</p>

<p>喂，那不就等于我和亚十梦面对面坐了吗。</p>

<p>虽说如此，但如果她问我可不可以坐你旁边，这样更加糟糕。</p>

<p>大概她是抱有同样的感想吧。</p>

<p>对面那个人往后拉了拉椅子，就像要尽可能远离我一样，视线也尽可能不对着我，斜着眼，不情愿地坐下了。</p>

<p>“真是的，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和谐。”</p>

<p>荠吃惊地说。</p>

<p>看着那个糙汉子也没什么用，所以我把头转向这边。</p>

<p>带有黑色标志的T恤与白色短裤这个比较简单的组合，但是宽松的T恤的长度相当短，稍微动一下就能看到光滑的腰线和形状好的肚脐，让我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p>

<p>“喂，朔？你在看哪里？”</p>

<p>夕湖冰冷的声音刺痛了我的后脑勺。</p>

<p>“我觉得这、这把椅子，腰部的曲线很有艺术感。”</p>

<p>“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塑料椅子而已？”</p>

<p>听到我们的对话，荠满不在乎地说：</p>

<p>“欸，有什么关系嘛，我就是想给人看的。”</p>

<p>“你看，她本人也是这么说的，我就不客气了。”</p>

<p>“……”</p>

<p>“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p>

<p>两个女孩开心地哈哈大笑，不远处又响起了咂嘴声。</p>

<p>“话说啊，”</p>

<p>荠对夕湖说，</p>

<p>“以前感觉七濑和千岁同学在交往，难道说柊才是和千岁同学交往的人吗？”</p>

<p>“没有交往啊，只是我单方面喜欢朔而已。”</p>

<p>这种反应对我来说已经习惯了，但听的一方似乎有些吃惊。</p>

<p>“啊？这不是很难受吗？明明都像这样在假日出来约会了。不过，那位也好不到哪去，居然让别人公然说出这种话。”</p>

<p>说完她瞥了我一眼。</p>

<p>夕湖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脸颊：</p>

<p>“并没有难受啊。是我这样提出的，说在认真表白之前不要给出答案，希望作为朋友交往。说不定，这可能确实让朔为难了。”</p>

<p>我本想着说些什么来打圆场，但这在另一种意义上也会让情况更加难办，所以我还是放弃了。</p>

<p>在一年级的时候，夕湖的确对我说过那些话。</p>

<p>最初我当然觉得很困扰，话虽如此，我并不能拒绝没有正式表白的人。倒不如说，当我正想传达出内心的真实感受时就被阻止了。</p>

<p>当时我想</p><p>，要是今后打从心底对这段暧昧的关系感到麻烦，可以选择像过去所采取的冷处理方式那样暗中拉开距离。</p>

<p>但后来她在我心目中变得很重要，以至于我已经无法像对待其他女孩那样疏远她了。</p>

<p>“可是，这种情况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p>

<p>荠像一把磨利的日本菜刀一样爽快地说，</p>

<p>“你们组里净是脸蛋长得好看的，像七濑、青海、内田，最近漂亮的学姐也来教室了吧？要是可以的话，我也想和千岁交往哦，还有其他很多这样想的女生。”</p>

<p>“……我知道。”</p>

<p>“看起来不像呢。你说的知道，就是哪天千岁同学和你认识的某个人交往你也不会后悔？然后那两人手牵手，接吻，抚摸身体，做爱。”</p>

<p>“——！”</p>

<p>“在旁人看来，柊是受到特别对待的。但是，对某个人特别对待的人会很累，这样的人一般不是能在一起处对象的。”</p>

<p>“——这不对！”</p>

<p>夕湖用比以往都要更强有力的声音说道。</p>

<p>“朔比任何人都要不当一回事地对待我，并没有对我特别对待过。所以我想成为他心目中的特别啊。”</p>

<p>“啊，够了，真是麻烦啊！！烦死！！”</p>

<p>荠猛地站了起来。</p>

<p>廉价的塑料椅子从她身后倒了下去。</p>

<p>“我和柊去买点喝的。”</p>

<p>说着，她拖着夕湖的手，向HAPPRING走去。</p>

<p>我伸手把倒下的椅子放回原处。</p>

<p>只剩下两个人。</p>

<p>“……”</p>

<p>“……”</p>

<p>“……喂。”</p>

<p>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声音。</p>

<p>“……”</p>

<p>“……喂，我叫你了吧。”</p>

<p>可能是空耳吧？</p>

<p>“喂！！”</p>

<p>没办法，我只好开口。</p>

<p>“‘喂先生’有人在叫你！你在哪里呢？”</p>

<p>“切”的一声咂舌，亚十梦继续说道。</p>

<p>“刚才是什么情况啊。”</p>

<p>“刚才是哪个刚才？是夕湖说喜欢我的事，还是荠说想和我交往的事？”</p>

<p>“这些无聊的东西怎样都好，你说过棒球社怎么怎么样了吧。”</p>

<p>“……你都听见了？”</p>

<p>“这里人太少了，明明是休息日。”</p>

<p>我死心地看着坐在正前方的对方。</p>

<p>“亚十梦为什么没加入我们学校的棒球社？”</p>

<p>也许是因为不喜欢我改变话题，看到他沉默的样子后我继续说道。</p>

<p>“我不擅长记脸和名字。听人说，你是县决赛的对手，然后我就想起来了。只是初中生，却能投出怪物般的直球。”</p>

<p>“——哼，那个怪物对手打了三次有效击球、三个安打、一个四坏球上垒。两个本垒打、五个打点。听起来就像天才的挖苦一样啊。”</p>

<p>“没这回事。我从来没有像那时候那样兴奋过。我永远不会忘记。最开始的一球，内角偏低的直球。这是我第一次摆好架势却没能使出我拿手好戏的时候。”</p>

<p>“别开玩笑了。明明你一脸瞧不起的表情站在击球位上的。”</p>

<p>“啊，我先告诉你，不是那样的。那是个坏习惯，碰到不可逾越的障碍时，我会不由得开心笑出来。”</p>

<p>“——！”</p>

<p>“这种事情，也会有的吧？”</p>

<p>亚十梦深深地叹了口气。</p>

<p>“我从棒球社辞退，是你小子的错也是我的错。我的这个选择并没有错，刚刚我就确信了。只不过……”</p>

<p>然后他喃喃自语。</p>

<p>“我还以为千岁会一个劲儿傻子般地往上冲呢。”</p>

<p>你也好，他也好，哪个家伙都这么说，我这样想着，轻咬着嘴唇。</p>

<p>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这已经结束了。</p>

<p>——不要强硬地指指点点，就像提醒我还有什么东西忘在操场上了一样。</p>

<p>两个大老爷们的对话传接球就这么结束了。</p>

<p>不久后，夕湖和荠回来，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会儿我们就解散了。</p>

<p>福井巨龙的呜呜叫声，听起来有些凄凉。</p>

<p>＊</p>

<p>“——芦高的东堂舞来了。”</p>

<p>星期一放学后，阳说完这句话，飞快地跑出了教室。</p>

<p>据说，芦高为了备战全国大赛，正在和县内预选赛排名靠前的高中进行练习比赛，因此，在半决赛中获胜的藤志高中就成为了练习对象。</p>

<p>对方的顾问老师和美咲老师好像是老朋友了，今天像是日程的调整，顺便来露个面的样子。</p>

<p>虽然不知道主将东堂舞为什么也一起来，但或许只是介绍，或许是有事要顺便办理。</p>

<p>话说回来，被打得这么惨，怎么还能那么兴奋。</p>

<p>我回想起了双眼闪闪发光的阳，不禁苦笑起来。</p>

<p>算了，就是这样的吧。</p>

<p>输了会后悔，这种心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坦率地尊重比自己更优秀的对手，视为竞争对手的同时，也是对方的粉丝，这种感受我能理解。</p>

<p>今天结束后，感觉应该不像是一起练习棒球投接球的氛围，我正想老老实实地回去的时候，忽然看到了阳的储物柜。</p>

<p>她平时随身携带的漆皮手提包和帆布背包都扔在那里，杂乱地塞进去的大概是体操服。</p>

<p>照这样下去她会忘了带回家的。</p>

<p>我也没有别的安排，于是拿起来打算送过去。</p>

<p>走进第一体育馆，正好碰到美咲老师和阳、芦高的顾问、东堂舞四人在说话。</p>

<p>包括七濑在内的其他成员都已经开始做伸展运动，但还没有正式开始练习，只是静静地听着对话内容。</p>

<p>“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咱们来个前哨战吧，东堂。”</p>

<p>腋下抱着球的阳大胆地说道。</p>

<p>“好不好？美咲老师，富永老师。”</p>

<p>富永先生，大概就是芦高的顾问的名字吧。</p>

<p>与美咲老师是谁都能看出来的冰山美人相比，富永老师可以说是异国风情的长相。与海人齐名也丝毫不逊色的修长身材相辅相成，颇有模特儿在巴黎时装周行走跑道的气氛。</p>

<p>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总觉得让人害怕，不敢靠近。</p>

<p>但是这样站在一起，富永老师大概有一米八左右，东堂舞大概有一七五左右，美咲老师大概有一米七。</p>

<p>只有一米五左右的阳显得很小。</p>

<p>当然，其他三个人对于女性来说是罕见的高个子，但刚才的谈话，她简直就像夹在大人们中间耍赖皮的小孩子一样。</p>

<p>富永先生苦笑着回答。</p>

<p>“虽然不好意思，但是全国大赛近在当前，我不想让主将的状态受到影响。”</p>

<p>阳似乎也不打算就这样屈服。</p>

<p>“只是轻微地一对一就好。”</p>

<p>“我说啊，对其他学校的学生这样说可能不太好……”</p>

<p>美咲老师插话进来了。</p>

<p>“也就是说，小海阳。”</p>

<p>说着，她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p>

<p>“今后人家要和全国的顶尖选手作战，不想和你这样的小个子玩，免得给人留下奇怪的印象。”</p>

<p>“——！”</p>

<p>即使从旁边看，也能感觉到阳的动摇。</p>

<p>“喂，我可没打算说得那么重。”</p>

<p>藤永老师锐利地看着美崎老师。</p>

<p>“因为这不是你的队伍。作为这家伙的指导者，</p><p>我觉得把事实说清楚比较好。”</p>

<p>“……好吧，我也有同感。”</p>

<p>听着两位熟悉而坦率的顾问的对话，她感觉到阳咬紧牙关，紧握双拳。</p>

<p>也许老师说的是对的。</p>

<p>与班上的女生相比，阳能够作为篮球队的主将在一线活跃，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p>

<p>但是那毕竟只是非正常情况。</p>

<p>如果进入全国大赛的话，大概超过一米七的高个子选手比比皆是吧。</p>

<p>如果有人问我现在是否有必要和阳一起训练，以便在这种情况下提高胜算……很遗憾，我觉得没有必要。</p>

<p>“希望你不要误会。”</p>

<p>富永老师用支持的口吻说。</p>

<p>“藤志高中是一支强队。陷入逆境时的爆发力非常厉害，所以我才来请你们进行练习赛。我相信核心球员肯定是你。和得分后卫的配合，对我们也是一种威胁。”</p>

<p>“这就是说……”</p>

<p>阳发出微弱的声音。</p>

<p>“在这个时候，跟有悠月的……得分后卫的藤志高中训练是有意义的，但跟我个人的训练没有价值，是这样吧？”</p>

<p>富永老师瞥了美咲老师一眼，但却像是要求阳继续说下去似的，富永老师闭上了嘴。</p>

<p>原本应该做伸展运动的队友们也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静观其变。</p>

<p>富永老师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p>

<p>“我并不是说得分后卫比你强，但只有两个人一起才会令人觉得受到威胁。老实说，就算跟你个人一决胜负，我们东堂也得不到什么。”</p>

<p>当阳低下头要说些什么的时候，</p>

<p>“——可以啊。来吧，一对一。”</p>

<p>东堂舞说道。</p>

<p>阳猛地抬起头，好像很惊喜的样子。</p>

<p>“真的吗？”</p>

<p>“嗯，我去换衣服，可以借用一下社团活动室吗？”</p>

<p>富永老师尖锐地说：</p>

<p>“舞！”</p>

<p>然而，当事人却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p>

<p>“这点程度还不至于乱了步调。而且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在比赛中对上小个子选手。”</p>

<p>“……真是的，反正说出来你也不会听的，随便你。”</p>

<p>听到这个回答，阳的脸庞一下子亮了起来。</p>

<p>就好像跟老朋友说话一样。</p>

<p>“那走吧，东堂！我带你去社团活动室。”</p>

<p>“谢谢，那个……”</p>

<p>东堂舞回答道。</p>

<p>“对不起，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p>

<p>瞬间，我觉得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p>

<p>然而阳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马上就笑了。</p>

<p>“藤志高中小前锋青海阳。以后多多关照！！”</p>

<p>七濑有些担心地看着这样说着的她。</p>

<p>＊</p>

<p>我实在不想就这样只放下体操服就走，所以拜托美咲老师让我也去参观。</p>

<p>准备完毕的东堂舞回到体育馆，开始轻微的热身运动。</p>

<p>她穿着黑色T恤和短裤，以及同样是黑色的腕带、球鞋。</p>

<p>整个身体都是黑色的，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势。</p>

<p>T恤很可能是队里统一的。“疾风迅雷”四个白色文字在她的背上有力地跳动着。</p>

<p>我再次看向东堂舞，她无疑是一位留着黑发，有着修长的四肢，令人印象深刻的美人。</p>

<p>——啊，这个选手果然受眷顾。</p>

<p>任何运动都有“气场十足的家伙”。</p>

<p>轻微的跑步、拉伸、对球的操纵方式。</p>

<p>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流露出只能表现为高手独特的气场的东西。</p>

<p>其他队友也没有心情去练习吧。</p>

<p>似乎都围在球场两侧观看这场比赛了。</p>

<p>七濑不知何时站在了我旁边。</p>

<p>“好了，开始吧。”</p>

<p>虽然是在主客场制上突然决定的比赛，但是东堂舞就像在附近的公园里和孩子们一样放松。</p>

<p>已经准备万全的阳说：</p>

<p>“规则呢？”</p>

<p>“无论在哪投进都算一分，先得十分的获胜。如果防守方丢球，防守就换人。你先攻。”</p>

<p>“哦？那可真是照顾我了。”</p>

<p>听到阳的话语，我不禁看向旁边。</p>

<p>“这是什么意思？”</p>

<p>七濑一脸复杂的表情开口了。</p>

<p>“小海属于在篮筐附近决胜负的类型，但东堂在外面也能打。从任何角度来说，无论在哪投进都算一分实际上是一个消除三分优势的规则。顺便说一句，我和小海按通常规则练习时的胜率是一半对一半。”</p>

<p>“也就是说，阳没有的武器，东堂舞也不用吗。”</p>

<p>“另外，如果防守方不换人，直到球被抢走，极端的情况是，如果连续得分十次，就一次也不用防守也能获胜。”</p>

<p>“然后把先攻让给了阳……”</p>

<p>“嗯，估计是考虑到身高差异的不利之处了吧，被人小瞧了啊。”</p>

<p>她说这话的表情中流露出了悔恨。</p>

<p>有那么大的差别吗，我反倒是这样想。</p>

<p>确实，东堂舞的表现是压倒性的，是一流的选手这点看得出来。</p>

<p>但是，如果阳和七濑没有不利之处的话，也不至于落后到难以匹敌的地步。</p>

<p>咚、咚、咚。</p>

<p>站在防守方出发位置的东堂舞一边轻快地击球一边开口。</p>

<p>“你看起来不服气？”</p>

<p>阳缓缓摇头。</p>

<p>“不，能接受比赛我已经很感激了。作为回报……”</p>

<p>东堂舞跳起来把球传给对方。</p>

<p>接过来，阳大胆地笑了。</p>

<p>“如果我赢了，就按照公平的规则再比一次。”</p>

<p>东堂舞一下子扬起了嘴角。</p>

<p>“听起来不错呢。”</p>

<p>——咚！！</p>

<p>以这句话为开端，阳迅速地向前迈出了一步。</p>

<p>“好快！”</p>

<p>场内有人喊道。</p>

<p>就这样两步、三步就完全离开对方。</p>

<p>东堂舞还没有完全回头。</p>

<p>唰咻。</p>

<p>伴随着柔和的声音，三步上篮进球了。</p>

<p>队友们热情高涨。</p>

<p>东堂舞接过从阳传回来的球，意外地说道。</p>

<p>“哦？”</p>

<p>“能拿出些干劲来了？”</p>

<p>“之前我们几乎没有机会比赛，不过我觉得你比我想象中快了三倍。”</p>

<p>七濑在一旁得意地嘿嘿笑了。</p>

<p>“当然，小海很矮，正因为如此，她的运球位置非常低，对方出手不小心就犯规了。再加上活用那个矮小身材的身体能力引擎，她的第一步和反击速度非同寻常。不能这么轻易就做出抢断。”</p>

<p>也就是说，在正面带球的情况下，防守队员很难抢到球。</p>

<p>东堂舞把球传给阳，用有些超然物外的声音向她搭话：</p>

<p>“来，再来一球。”</p>

<p>“如果你眨眼，我就把你甩下。”</p>

<p>——哐！！</p>

<p>和刚才一样深入，阳从右侧攻击。</p>

<p>可是这一次，东堂舞也以同样的速度跟了上来。</p>

<p>两步，三步，不行，没有甩掉。</p>

<p>对方瞄准球，长长的手臂伸过来。</p>

<p>——咚。</p>

<p>阳将球穿过胯下，换到相反的左手。</p>

<p>就这样转身向左大踏步向前，将球紧紧握在手中，</p><p>然后转身再次瞄准右侧。</p>

<p>瞄准抢断的东堂舞手忙脚乱。</p>

<p>哗嗖。</p>

<p>球进了。</p>

<p>场内再次哗然。</p>

<p>“青海……对吧？”</p>

<p>东堂舞说道。</p>

<p>那家伙咧嘴一笑，回答道。</p>

<p>“哦，叫我阳也行。”</p>

<p>东堂舞带着同样愉快的笑容继续说道。</p>

<p>“太棒了阳，你也叫我舞就行。”</p>

<p>“没问题舞，决战到底吧。”</p>

<p>“——不。”</p>

<p>球啪的一声传给了阳。</p>

<p>“既然承认了，那就到此为止了。”</p>

<p>“这是什么意思？！”</p>

<p>——疾风迅雷。</p>

<p>阳以夺取对方胜算的速度飞快地跑起来……可是东堂舞却没有上来。</p>

<p>大概只有一条胳膊那么大吧。</p>

<p>一些东西，粘在一起，保持一定间隔。</p>

<p>与其说是抢球，不如说是专注于不让球出界。</p>

<p>“——！”</p>

<p>七濑在我旁边屏住了呼吸。</p>

<p>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无法完全越过对手，阳用几个假动作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然后加快速度跳了起来。</p>

<p>东堂舞举起双手阻挡。</p>

<p>但是，阳在空中转身背对着对方，直接把球扔到了后方。</p>

<p>这是在红白比赛中躲过高个子中锋时的投篮。</p>

<p>我正以为要进球了——</p>

<p>“小把戏呢。”</p>

<p>——啪咚！！</p>

<p>球离开手的那一刻就被击落了。</p>

<p>阳呆呆地望着地上弹跳着的球。</p>

<p>东堂舞一边回收球一边说。</p>

<p>“和自己一样会飞的人对决，这样做是行不通的哦。”</p>

<p>“……该死。”</p>

<p>阳用袖子擦拭着汗水。</p>

<p>她开始重新系鞋带，以便打发时间，鼓起勇气，或让自己冷静下来。</p>

<p>“果然如此。”</p>

<p>七濑喃喃自语。</p>

<p>“看起来很轻易就被拦下了。”</p>

<p>听我这么一说，她轻轻地叹了口气。</p>

<p>“从移动的小海身上抢球确实很困难。但是，如果只是跟在她后面，干扰她的投篮线路和传球线路，就能控制住。而且，篮球这样的防守很正常。”</p>

<p>“一开始的两球，东堂舞好像是直接瞄准球的。”</p>

<p>“因为瞧不起对手，所以觉得很容易就能抢断吧。而且，小海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p>

<p>“……是身高，对吧。”</p>

<p>七濑点点头。</p>

<p>“如果是东堂的最佳投篮，我不知道跳到自己的最高点还能不能拦住。但是如果对手是阳，只要时机合适，即使是轻微的跳跃也能拦住。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p>

<p>“你是说，出手迟一点儿也来得及吗？”</p>

<p>得到了无言的肯定。</p>

<p>也就是说，即使运球甩开了对手，也有可能被迟些跟上来的对手的不完美的跳跃所拦下。</p>

<p>相反，从防守队员的立场来看，如果进入投篮动作后跳跃还来得及的话，与其勉强抢断或过度施加压力而被对方突破，还不如保持不被对方突破的距离，控制投篮的瞬间，这样比较容易拦下。</p>

<p>七濑继续说道。</p>

<p>“当然，实战中并不那么简单，因为有同伴配合。但是如果是一对一，就会暴露出弱点。富永老师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p>

<p>就算跟你个人一决胜负也得不到什么，吗。</p>

<p>“最后那个是什么意思？和自己一样会飞的人对决？”</p>

<p>“小海跳跃的滞空时间异常长。虽然实际上是零点几秒的差距，但如果在同一时间跳跃，就会感觉自己先掉下去了。利用它在空中转身，从防守队员难以触及的位置投篮。是啊。她想以那个身高去战斗，才使出了这样的招数。”</p>

<p>“那么……”</p>

<p>“东堂也在同一个世界里。如果滞空时间占不上优势，高个子必然会赢。”</p>

<p>多么残酷的运动啊，我想。</p>

<p>棒球是身高带来的差异不明显的比赛。</p>

<p>当然，高个子投手投出的球比较难击中，而且越是块头大越容易击出远的球。如果进攻时间长，防守范围也会扩大。</p>

<p>但是，并没有直接和对手竞争身高的场面。</p>

<p>上面提到的不利之处可以通过增加变化球的种类、提高手臂力量、加快对击球的预判反应等，以及身高以外的能力来弥补。</p>

<p>篮球会因为自己无能为力的因素而出现如此大的差距吗。</p>

<p>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心境，七濑轻轻地打了我的侧腹一拳。</p>

<p>“即使弄错了也不要同情啊，千岁。”</p>

<p>她继续说下去，听起来语气有些责备。</p>

<p>“小海很强。我说得好像很简单，但我从没见过包括我在内的选手能够轻松地跟上她的速度，所以是我们的主将呢。东堂有着那么高的身材，居然能和小海一样灵活，真是异于常人啊。”</p>

<p>“即便如此也不退缩，吗？”</p>

<p>“即便如此也不能退缩，啊。她是想让人看到她的背影啊。”</p>

<p>我还没能揣摩出这句话的意思，场上形势就变化了。</p>

<p>咚咚，咚咚。</p>

<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770/139824/168589.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p>

<p>花时间系好鞋带的阳站在防守侧拍着球。</p>

<p>“久等了。”</p>

<p>“咚”地一弹，传给对方。</p>

<p>“好吧，我们开始吧。”</p>

<p>就在那一瞬间，阳像龙卷风一样缩短了距离。</p>

<p>“当然会的。”</p>

<p>东堂舞扬起嘴角。</p>

<p>今后不用问七濑就能理解了。</p>

<p>换句话说，就阳的身高而言，保持一定距离的防守，她就无法造成任何威胁。</p>

<p>要想压制比自己更大的对手，只能瞄准运球时机。</p>

<p>至少在那一刻，因为阳够得到的地方有一个球。</p>

<p>对此，东堂舞——</p>

<p>——嗖。</p>

<p>用柔软的方式控球躲过了。</p>

<p>“真遗憾啊。”</p>

<p>就这样有力地迈出脚步，一步就把阳甩下了。</p>

<p>倏。</p>

<p>没有任何阻碍的上篮很容易就进了。</p>

<p>“如果阳你——”</p>

<p>东堂舞说道。</p>

<p>“再有二十厘米，我们就难分胜负了。”</p>

<p>她玩弄手边的球继续说。</p>

<p>“如果不是体格上的差异，你可以飞得和我一样快一样高，和我一样强。”</p>

<p>阳紧紧地握着拳头。</p>

<p>“但是篮球是‘要是有就好了的那二十厘米’决定了一切啊。”</p>

<p>场内静悄悄的，热度还没有消退的声音响起。</p>

<p>“不要说得好像已经决定了似的。”</p>

<p>“还要继续吗？”</p>

<p>“当然，我要击败你！！”</p>

<p>东堂舞兴高采烈地在阳和球之间来来回回，</p>

<p>“啊，真想和一米七的阳打干一场啊。”</p>

<p>她们再次跑了起来。</p>

<p>＊</p>

<p>东堂舞和富永先生离开了体育馆，平时的练习风景又回来了。</p>

<p>但是其中心并没有制造气氛的队长。</p>

<p>我只是冷静下来，然</p><p>后就走了。</p>

<p>最后，阳再也没有回到进攻方。不，一次也没有碰过球，胜负就此结束。</p>

<p>或许是压倒性的比赛留下的余韵尚未散去，社员们都有些心不在焉。</p>

<p>“东堂舞好强！”</p>

<p>“这不是超出常理了吗？那个架势能打赢任何人吧。”</p>

<p>“没错呢……”</p>

<p>“没想到小海会完败。”</p>

<p>“二十厘米的差距，是想要挑战的那一方不对劲。”</p>

<p>“光是抢到篮板不就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吗？”</p>

<p>“但是一开始的防守不是认真的吧？”</p>

<p>“话说，如果以全国大赛为目标，就要打倒那个？！”</p>

<p>“真有意思！”</p>

<p>“不，我有自信只要被迫站在眼前就会丧失战意。”</p>

<p>“与生俱来的东西太不一样了。”</p>

<p>“啊——我要是也有一七五左右就好了。”</p>

<p>“你有一六七，够了吧。你看看小海。”</p>

<p>“身高也是才能啊。”</p>

<p>“等下，不能说这种话。”</p>

<p>“可是你不觉得有点失望吗？明明她总是很了不起的样子发号施令。”</p>

<p>“如果小七是队长——”</p>

<p>“——好了好了，集合！！”</p>

<p>七濑拍了拍手。</p>

<p>于是社员们也停止了私语，回去练习了。</p>

<p>“千岁，你打算在这站多久？”</p>

<p>我呆呆地望着这番景象时，美咲老师跟我搭话了。</p>

<p>“啊，也是呢。我本来只是来送这个的，稍后能替我交给她吗？”</p>

<p>我把阳的背包放在墙边，准备离开——</p>

<p>“不是这样的。”</p>

<p>我的背包被一把揪住了。</p>

<p>“差不多，该把那个傻瓜带回来了。”</p>

<p>不用说，那个傻瓜就是阳。</p>

<p>“让她一个人待着比较好吧？”</p>

<p>在队友的注视下彻底失败。</p>

<p>而且是在自信满满地发出挑战书之后。</p>

<p>不失落才奇怪。</p>

<p>“你太看不起小海了，那家伙看得更远。”</p>

<p>美咲老师傻眼地叹了口气。</p>

<p>“就算这样，为什么是我去？”</p>

<p>“这种时候王子不去迎接就太不像话了。”</p>

<p>“你最近是不是变得像个爱管闲事的亲戚阿姨了？”</p>

<p>……（捏）。</p>

<p>“我去就是了，不要扯掉我的颈椎！”</p>

<p>＊</p>

<p>我走出体育馆，很快就找到了阳。</p>

<p>她坐在藤架下的长椅上，呆呆地望着操场。</p>

<p>那里有棒球社、垒球社、足球社、田径社、网球社、手球社。</p>

<p>各种社团活动挤在不怎么宽敞的空间里。</p>

<p>这就是公立高中的痛苦之处吧。</p>

<p>“哟，小不点。”</p>

<p>我把手放在长椅靠背上，故意这样说道。</p>

<p>因为，如果换做是我，我会觉得被人操心很讨厌。</p>

<p>阳依然坐着，头往后仰，仰面看着我。</p>

<p>她脸上没有泪痕。</p>

<p>“你来安慰我是不是太晚了，老哥？”</p>

<p>“要我就这样在你额头上亲你吗？”</p>

<p>“我可没说让你羞辱我。”</p>

<p>我就这样绕过去坐在旁边。</p>

<p>“你的竞争对手看起来很厉害呢。”</p>

<p>阳懊恼地咧嘴一笑。</p>

<p>“竞争对手……她连我名字都不记得了，真是忍无可忍了。根本没把我当回——好痛！”</p>

<p>刚说到一半，我就劈了她的脑袋一下。</p>

<p>“傻瓜。我也不会一个一个去记住对手的名字和长相啊。”</p>

<p>“那只是由于你的记忆力不——好痛！”</p>

<p>“但是赛场上的表现还是会记得啊。东堂舞说‘至今为止几乎没有匹配到的机会，但是实际交手后感觉比预想快了三倍啊。’不是在半决赛，而是至今为止啊。不记得的人是不会说这种话的。”</p>

<p>恐怕她也没有忘记在小学和初中对战的事吧。</p>

<p>阳露出吃惊的表情。</p>

<p>“……是吗？”</p>

<p>有一个球从正对面练习的网球社方向滚了过来。</p>

<p>它恰好停在了仿佛要分割教学楼和体育馆、切分校园占地般的道路上。我站起身捡起来，用“山形”投法朝跑向这边来的女孩扔了过去。</p>

<p>用球拍很好地接住的对方说了句“谢谢” ，不停地低头行礼。</p>

<p>正好在更远处练习的夕湖好像注意到了我们。</p>

<p>“朔——！阳——！”</p>

<p>她悠闲地挥着球拍。</p>

<p>我轻轻举起手回应。</p>

<p>“就像那样，”</p>

<p>我重新坐回长椅上说，</p>

<p>“我要是能做一些只为了高兴的运动就好了啊。”</p>

<p>这是我的真心话。</p>

<p>不知什么时候，夕湖曾说过她想不拘泥于胜负地悠闲参加社团活动。如果我这么说，可能会被人看不起，但我发誓，我从来没有瞧不起这种与体育相处的方式。</p>

<p>事实上，每个人一开始都是一样的。</p>

<p>把球扔得比昨天还远，打出了安打，抓住了飞球……这已经足够让人高兴了。</p>

<p>“不行啊，我们不行。”</p>

<p>阳小声地说，</p>

<p>“因为连灵魂都被囚禁了。”</p>

<p>如果有人听了，也许会觉得这太夸张了。</p>

<p>但是我很容易产生共鸣。</p>

<p>从小就以牺牲周围朋友们玩耍的时间为代价，每天把身体折磨到极限，在练习和比赛中屡次受挫，经历了因懊恼而无法入睡的夜晚之后，说——我还想变强，我想赢，我想成为第一。</p>

<p>即使退社之后，我仍然不肯放开自己的灵魂，所以只能说我被囚禁了。</p>

<p>“舞所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p>

<p>“二十厘米的事情吗？”</p>

<p>我反问了她一下，阳点了点头。</p>

<p>“这毫无疑问是正论。”我说。</p>

<p>“是啊，我也这么想。”</p>

<p>“我对感觉、运动神经什么的反而是持怀疑态度的，不过体格这东西无疑是父母赐予的才能。如果是肌肉是否容易长出来的问题的话，一定程度上的努力是可以弥补的，但身高靠自己根本无能为力。”</p>

<p>“是啊，牛奶我也喝了超多了呢。”</p>

<p>阳这样开玩笑般说，</p>

<p>“但是，我不想嫉妒别人拥有的东西。就拿舞来说吧，以那个身高和我一样的速度跑着跳着，说不定哪天就出事了。块头大，更容易引来对手的打击，说不定会被防得更严。她虽然在篮球比赛中是顶尖选手，但作为女孩子，说不定会被人说些很难听的话。”</p>

<p>她说得让我都有点迷上她了。</p>

<p>能这样想的人，更何况自己被别人的生来的幸运击垮之后，还能这样说的人，我认为是非常强大而美丽的。</p>

<p>“就一个问题。”</p>

<p>阳说，</p>

<p>“就一个问题，我能问问你吗？”</p>

<p>“当然，如果我能回答的话。”</p>

<p>“你认为努力必然会有回报吗？如果我拼命继续跑，继续跳下去，总有一天会战胜舞，甚至更厉害的人吗？”</p>

<p>这是一个非常现实、非常严肃的问题。</p>

<p>所以我会诚实地、用真心话来回答。</p>

<p>“虽然听起来不太舒服，但是努力总会有回报，这只是一种幻想罢了。不，准确地说，这取决</p><p>于你对回报的定义。如果你觉得未来的自己比起现在有所成长是一种回报，那么努力就必然会有回报。但是如果要成为日本第一的女子篮球选手才算有回报，那努力就未必有回报了。”</p>

<p>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p>

<p>如果一百个人都抱着这个梦想努力，那至少有九十九个人得不到回报。</p>

<p>“更何况阳还有身高这个不利因素。如果被篮球好手听到，恐怕会当成天方夜谭来嘲笑吧。”</p>

<p>我一边说着，一边想起和明日姐、西野先生的对话。</p>

<p>那个人给出的答案是，在梦想实现之前，一直追逐梦想。</p>

<p>如果是“参加地区预选比赛”，或者“参加企业队比赛”这样具体的目标，那我想我们的答案应该是一致的。</p>

<p>但现在，阳怀着的梦想，就像一个更抽象、更纯粹的愿望。</p>

<p>我的生存方式有没有错？</p>

<p>是的，听起来感觉就像这样。</p>

<p>“但是，正如谁也不能证明努力必然会有回报一样，努力必然不会有回报也是不能证明的。”</p>

<p>我突然站起来，呆呆地望着棒球队继续说道，</p>

<p>“如果每天多投一百个球，多练一些冲刺，就会变得更强，就有可能会赢，甚至有可能成为第一。如果是两百、三百呢？自己真的是努力也得不到回报的一方吗？”</p>

<p>我回头直视着阳，</p>

<p>“唯一能见证结论的人只有自己。就算一直以来大家都说不行，大家也不是阳。如果你这小东西真的想知道答案，就应该亲自去见证。”</p>

<p>我这样说着，扬起了嘴角。</p>

<p>阳稍稍有些惊讶之后，</p>

<p>“幸好问了你。”</p>

<p>挑衅般地回应了一个笑容，</p>

<p>“最合我口味了，我爱你哦。”</p>

<p>“先打败东堂舞再说这些恋爱话题吧。”</p>

<p>“那我就马上去。”</p>

<p>她就这样站起来，用拳头打在我的肩膀上。</p>

<p>“我也会战斗，千岁也不要逃跑。”</p>

<p>她留下了意味深长的话语，向体育馆走去。</p>

<p>——噔。</p>

<p>伴随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声音，一个特大界外球飞过棒球队高高的防球网。</p>

<p>站在击球位上的是作为主将投手、担任击球阵容主轴的男子。</p>

<p>我等球弹了一下，接住了那个球，用尽全力向球场投去。</p>

<p>＊</p>

<p>第二天午休，我、和希、海人还有阳一起溜出学校，来到附近的“蛸九”饭店。</p>

<p>正如从名字中也能想象到的那样，这是以章鱼烧和御好烧等东西为主的店铺，而我们是想来吃“巨型炒面学生餐”这个名字的超大碗炒面。</p>

<p>按规定吃不完就要罚款，也就是所谓的挑战菜单。</p>

<p>不过，食欲旺盛的高中男生，尤其是运动社团的人，一下子就吃光了，于是这单纯成了便宜又能填饱肚子的热门菜单。挑战者只限于高中生和大学生，说不定店里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p>

<p>顺便说一下，午休时间姑且禁止外出学校。</p>

<p>说是姑且，是因为这真的只是学生手册上的规则，几乎没有学生严格遵守。</p>

<p>因为小卖部和食堂很拥挤，所以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午饭的家伙很多，在那里和老师见面也没有受到过责备。</p>

<p>在外面吃饭是个灰色地带，但只要不惹麻烦就没事。再说，我也曾经被藏老师带来过，所以被骂的时候，我决定拿出他的名字挡一下。</p>

<p>总之，现在狭窄的店内只有吧台座位的几个人和坐在小上间的我们，没有其他客人。</p>

<p>顺便说一句，今天的提出者是海人。</p>

<p>我跟和希马上表示赞同，健太是被强迫来的。</p>

<p>原本阳计划照例进行午练，但是因为其他社员的要求，今天取消了。她说也想吃巨型炒面学生餐，然后被优空和七濑敬而远之地目送着离开了。</p>

<p>“阿姨，四份巨型炒面酱汁。”</p>

<p>海人向站在柜台里的名店老板打招呼。</p>

<p>“又来了？偶尔也点点别的东西啊。你们老点炒面，这生意没法做了。”</p>

<p>一个豪爽的声音回应道。</p>

<p>阿姨大概是七十年代中期的人，笔直的腰杆儿，整齐的短银发，豪放的性格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p>

<p>“有五个人吧，小姑娘来点什么？”</p>

<p>“我要学生炒面哦。”</p>

<p>“那么那边的瘦弱眼镜呢？”</p>

<p>大概是在说健太吧。</p>

<p>减肥已经完全成功，回到了不上学前的模样。</p>

<p>“呃，我要普通的炒面。”</p>

<p>“哎呀，年轻人太不像话了。吃巨型炒面吧。”</p>

<p>到底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吃这个啊，我不由得在心里吐槽道。</p>

<p>这么小、这么破旧的店之所以能永远不倒闭，大概也是因为阿姨的这种个性吧。</p>

<p>一边发牢骚说“生意没法做了”，一边对我、海人、和希这样的熟客默默地给予比普通的巨型炒面还要多的份量。</p>

<p>闲聊了一会儿，五个人的炒面全都端上来了。</p>

<p>顺便说一下，这里的炒面有一般的酱汁和独创的酱汁两种味道，在我周围的人当中后者很受欢迎。在辣味和甜味之间恰到好处的平衡让人欲罢不能。</p>

<p>“说起来，朔，你没有邀请夕湖吗？”</p>

<p>海人迅速啜着炒面说。</p>

<p>夕湖并不像优空和七濑那么在意卡路里，所以我试着打了声招呼，但因为一个非常简单的理由被拒绝了。</p>

<p>“因为牙齿会粘上青海苔，所以不要。”</p>

<p>听我这么一回答，四个男生的视线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p>

<p>“怎么了嘛。”</p>

<p>用一次性筷子提着大量的面条，阳说，</p>

<p>“这种事情用自来水随便漱口就行了吧。”</p>

<p>嘶溜嘶溜。</p>

<p>嗯，放心了。</p>

<p>“话说，”</p>

<p>一眨眼的工夫，海人吃了一半左右，</p>

<p>“健太有喜欢的人了吗？”</p>

<p>噗呼。</p>

<p>太唐突了，健太喷出了炒面。</p>

<p>“眼镜你在干什么啊！”</p>

<p>厨房卷纸从柜台里飞了过来。</p>

<p>我接住了它，把它塞给了还在呛着的健太。</p>

<p>他擦了擦桌子，一边用倒水，一边喝了几杯水才开口。</p>

<p>“突然怎么了啊，浅野。”</p>

<p>“你不用这么慌张吧。自从你回到学校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是，夏天是恋爱的季节，恋爱！！”</p>

<p>“是、是吗？”</p>

<p>“当然了！健太喜欢的动画之类的也是的吧？夏日祭典，烟花，游泳池和海。这么好的活动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去年暑假前也突然增加了很多情侣哦……”</p>

<p>海人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心情变得很难受，他按着眼角，抬头向上看。</p>

<p>和希插话了：</p>

<p>“不过，夏天结束时有不少人的恋爱也结束了。”</p>

<p>健太干巴巴地回应：</p>

<p>“都是自找的。”</p>

<p>“不过，他们只在占尽便宜这一点上毕业了。”</p>

<p>“灭了他们！”</p>

<p>你们最近关系不错啊。</p>

<p>“那么，怎么样，健太？”</p>

<p>海人旧话重提。</p>

<p>“那个，我不习惯谈论这种话题。”</p>

<p>“有什么嘛，都是些野汉子，没关系的吧？”</p>

<p>阳很快加进来：</p><p>“这里可也有女士啊。”</p>

<p>“嗯，你是说阿姨吗？”</p>

<p>“你啊，像小学男生那样的方式接触，一辈子都不受女生的欢迎哦。”</p>

<p>“这也太扎心了吧？！”</p>

<p>趁着海人和阳打闹的时候，健太应该是把想法整理好了吧。</p>

<p>健太怯生生地开口了：</p>

<p>“虽然我不知道该不该问，那个，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喜欢的人喜欢你的朋友，或者你的朋友和你喜欢的人好上了，大家会怎么做？”</p>

<p>场面顿时静止了下来。</p>

<p>不知是健太现在的烦恼，还是想起了和美姬她们的关系。</p>

<p>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意图也没有恶意的朴素的疑问。</p>

<p>这就是为什么开玩笑有点沉重，而且还不能开诚布公地说。</p>

<p>和希只是瞥了我一眼。我们的视线碰到了一起，他难得露出为难的表情。</p>

<p>阳低垂着眼睛望着桌子，仿佛要把什么东西塞进眼皮底下。</p>

<p>健太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气氛，比惊慌失措还要早一点打破沉默的就是海人。</p>

<p>“怎么了，健太，莫非你和我们是情敌？！写作情敌读作‘竞争对手’？还是读作‘战友’？”</p>

<p>“不、不是。”</p>

<p>“告诉我，你心心念念的人是谁？是内田吗？喂，难不成是阳吗？！”</p>

<p>“什♡么♡叫♡做难不成？山崎，你就是这么看待小阳的吗？”</p>

<p>抬起头来的阳巧妙地接过话。</p>

<p>“不不不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别担心，青海同学。”</p>

<p>“……抱歉山崎，这种反应太老土了挺伤人的。”</p>

<p>大家都大笑起来。</p>

<p>我，很高兴海人打破了僵局。</p>

<p>我，并不想把这个任务交给海人。</p>

<p>那恐怕被无意中略去不提的名字，就好像夕阳近黄昏之际孤独的跷跷板一样失去了方向，静静地伫立在原地。</p>

<p>“健太，我很单纯的。”</p>

<p>笑了一阵的海人说。</p>

<p>“我希望我喜欢的人回过头来看看我。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在一起，那就最棒了。但是如果能让对方最幸福的人不是自己，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我最重要的朋友，那我就不想勉强自己插足了。因为我喜欢他们在一起时的笑容。”</p>

<p>说完，他揉了揉鼻子“是不是有点恶心？”</p>

<p>“不，没有……”</p>

<p>也许是出乎意料的话，健太似乎有些不知所措。</p>

<p>遮羞似的嘻嘻一笑，海人继续说道。</p>

<p>“所以啊，即便如此我也想改变关系的那一刻，就是大家觉得是我这一方被给予了更多的笑容的那一刻啊。然后我就算打他们一顿也要横刀夺爱。”</p>

<p>阳开玩笑地说。</p>

<p>“我说啊，不是用力气，而是用魅力夺走吧。”</p>

<p>“女孩子不应该是被强壮的男人吸引的吗？”</p>

<p>“啊——好好好好。在狩猎的年代，可能会很受欢迎。”</p>

<p>“石器般的原始时代！？”</p>

<p>大家笑了一阵之后，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声自语：</p>

<p>“我不知道啊，这个。”</p>

<p>一次性筷子的末端，无所事事地收集着盘子一角残留的红生姜和细小的馅料。</p>

<p>“喜欢一个人，就想给那个人微笑，想保护那个人不受伤害，对方想哭的时候，就陪在对方身边。要是对方换做是别人就不行。我不想装出一副高尚的样子，说什么这不是我的职责。”</p>

<p>然后阳咧嘴一笑，</p>

<p>“我随口说说的。”</p>

<p>“阳很坚强啊。”</p>

<p>海人用温柔的眼神说。</p>

<p>从目前的气氛来看，这个话题大概就到此为止了。</p>

<p>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好的问题的健太，现在改变了话题。</p>

<p>“我不是在说浅野，只不过夏天的确是无条件地令人兴奋啊。总觉得有预感会发生什么美妙的事啊。虽然实际上我都是在一个空调很足的房间里碌碌无为地度过了……”</p>

<p>对此作出反应的是和希。</p>

<p>“怎么说呢，夏天是想向前迈进一步的季节。”</p>

<p>他轻轻摇了摇装有冰块的杯子。</p>

<p>“不仅限于恋爱，社团活动、学习、人生之类的也可以。不是吗？”</p>

<p>“哦，我有些明白了。”</p>

<p>阳这样回应，</p>

<p>“不是有‘一夏’这个说法吗？我没有意识到春天、秋天、冬天是怎样开始和结束的，只是觉得天气变冷了，天气变暖了，樱花好像盛开了这种程度而已。”</p>

<p>她喝了一口水润喉咙继续说，</p>

<p>“不过，只有夏天，好好地开始，好好地结束。所以，过了一个夏天，我觉得自己也应该有所改变。”</p>

<p>她说的这句话很有诗意。虽然有些失礼，但她说出这样诗意的话语是很稀奇的。</p>

<p>——夏天好好地开始，好好地结束。</p>

<p>说不定从去年开始，我就一直徘徊在漫无尽头的夏天里，所以一点儿也没有前进。</p>

<p>我突然想到这一点。</p>

<p>和希望着窗外喃喃自语。</p>

<p>“今年会有什么变化呢？”</p>

<p>风铃的纸条随风飘扬，奏出清脆透明的音色。</p>

<p>一个满头大汗的杯子在桌上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水池。</p>

<p>柜台里传来阿姨慵懒的哈欠声。</p>

<p>我看了一眼墙上发黄的挂钟，正要站起来，</p>

<p>——嘎啦嘎啦。</p>

<p>建得不好的门打开了。</p>

<p>“糟糕。”</p>

<p>坐在可以看到入口的位置上的阳的表情开始抽搐。</p>

<p>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偏偏是绵谷。</p>

<p>虽然我没有在体育馆遇到时那么慌张动摇，但我觉得大家应该要等着被说教了。</p>

<p>绵谷不管是在社团活动中还是在校内都对规则很挑剔。</p>

<p>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正当的信念，还是仅仅是为了找个理由大喊大叫，但他会惩罚那些违反规则的人。</p>

<p>在这种地方被骂总觉得对不起阿姨，我脑子这样清醒地想着。</p>

<p>“千岁，吗？”</p>

<p>但从绵谷口中吐出的却是出乎意料的细弱的声音。</p>

<p>“是的。”</p>

<p>总之我轻轻地低下头。</p>

<p>“你一定觉得，是我活该吧。”</p>

<p>“……你在说什么。”</p>

<p>听到我这么一问，他轻轻摇了摇头。</p>

<p>“没听说过就算了。老板娘，我还会再来的。”</p>

<p>他留下了这样一句话，轻轻地关上了门。</p>

<p>我从没见过教练那样的样子。</p>

<p>他总是皱着眉头，看起来很不高兴。</p>

<p>突然，我脑海中闪过一个挥之不去的选手登记簿。</p>

<p>“朔啊。”</p>

<p>阿姨叫我的名字。</p>

<p>“你还没有解开心里的纠结吗？”</p>

<p>“解不开的，肯定。”</p>

<p>我含糊地笑着回答。</p>

<p>“那个人啊，在你退出之后。”</p>

<p>哐的一声，餐具发出了凄凉的声音。</p>

<p>“每次来这里都胡吃海塞折磨自己啊。说是毁掉了一个有才能的选手。”</p>

<p>我内心一紧，回答道：</p>

<p>“我没打算被那个人毁掉。不管理由如何，决定退出的人是我。我倒不希望他沉浸在自怨自艾中。”</p>

<p>阿姨轻轻摇了摇头：</p>

<p>“大人也不</p><p>可能一直都是正确的大人，我只是想说这个而已。”</p>

<p>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找不到那个夏天的出口。</p>

<p>对着担心地看着我的现在的同伴们，我笑着说没事。</p>

<p>＊</p>

<p>“千岁，有人在叫你。”</p>

<p>不知为什么，我内心一团乱麻，就这样迎来了放学后。走出教室参加社团活动的阳马上返回来了。</p>

<p>“怎么，可爱的女孩子向我表白？”</p>

<p>我开了个玩笑，她用大拇指指了指门口：</p>

<p>“你喜欢这种粗放的光头？”</p>

<p>阳指示的是我以前的队友。</p>

<p>我条件反射般地寻找着佑介的身影，却找不到。</p>

<p>我背着背包说。</p>

<p>“受欢迎的男人真难办啊。”</p>

<p>走出教室，那里有八个人，除了一年级学生和佑介，棒球社的所有人都到齐了。</p>

<p>在非同寻常的气氛中，在走廊上走动的学生们不时回头一看。</p>

<p>“我有话要说。”</p>

<p>代表大家朝我搭话的是主将投手平野洋平。</p>

<p>“哟，平野。昨天看到你的自由击球了。你还是老样子习惯往左边拉啊。”</p>

<p>“朔……”</p>

<p>“你们这些令人怀念的面孔聚在一起是怎么了？我可不想参加那种满是男人的同学聚会。”</p>

<p>听我这么一说，平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p>

<p>“你啊，这种地方还是老样子啊。”</p>

<p>“那么，有什么话要说？难道连你们也要说出跟佑介一样的话来？”</p>

<p>平野垂下眼睛，咬紧嘴唇。</p>

<p>“……关于祐介的事。”</p>

<p>你一定觉得，是我活该吧。</p>

<p>没听说过就算了。</p>

<p>教练的话掠过我的脑海。</p>

<p>我有种不祥的预感。</p>

<p>“这里我冷静不下来，我们换个地方吧。”</p>

<p>我就这么说着开始走了起来。</p>

<p>阳毫不犹豫地并排在我身旁，这让我感到一丝安心。</p>

<p>＊</p>

<p>“痊愈……两个星期。”</p>

<p>我情不自禁地这样喃喃自语。</p>

<p>平野在晴朗的天空下宣布的消息是，佑介在周末的练习赛中受伤了。</p>

<p>“他和接球手交叉比赛中弄伤了脚踝。”</p>

<p>也就是说，作为跑者滑入本垒时擦过地面受伤。</p>

<p>棒球总是会受伤，两周的时间应该不会那么严重。只要休整一段时间，进行上半身肌肉训练就可以。</p>

<p>只是，现在。</p>

<p>他知道了我的想法，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预测到了。</p>

<p>平野懊恼地说：</p>

<p>“今年的第一轮比赛下周末，来不及了。”</p>

<p>“那个笨蛋在干什么啊……”</p>

<p>在比赛之前，是最需要注意伤病的时期。</p>

<p>更何况主场的交叉比赛是其风险极高的场面之一。因为是面临正式比赛的练习赛，所以没必要勉强。</p>

<p>不对，我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p>

<p>至少在棒球方面，他是一个永远真诚热情的家伙。</p>

<p>不是那种考虑后果就在眼前的瞬间偷懒的类型。也许，就算我是跑者也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吧。</p>

<p>以夏季甲子园为目标的机会在高中生活中只有三次。</p>

<p>对于去年没能参加比赛的佑介来说，这是一个发挥自己本领的机会。</p>

<p>“初战对手是？”</p>

<p>如果过了那关，第二轮比赛将在一周后进行。</p>

<p>包括痊愈后的调整应该还来得及。</p>

<p>平野扭曲着嘴唇：</p>

<p>“越高。”</p>

<p>“……可恶，那家伙连抽签的运气都那么不好吗。”</p>

<p>虽然在第一轮比赛中没有对上的第三号种子或第四号种子的高中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越高也就是越前高中是曾参加过甲子园比赛的公立老牌强校。有的年份，进入四强也不稀奇。</p>

<p>虽然最近给人的印象是受到击球手薄弱的困扰，但投手实力非常出色。</p>

<p>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p>

<p>在意这个也没用。</p>

<p>“我要不要带花束去探望一下？”</p>

<p>听我这么一说，平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p>

<p>“虽然耻辱，但还是拜托你了。朔，你能回到队里来吗？”</p>

<p>深深地鞠了一躬。</p>

<p>其他观察事态发展的人也纷纷效仿。</p>

<p>“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p>

<p>平野继续低着头：</p>

<p>“我知道。毫无疑问，这将是一场投手之间的比赛。当然，我一分也不想让对面得，但是没有四号佑介的话，我也得不到分。我希望得到朔的帮助。”</p>

<p>这正是刚才我所担心的。</p>

<p>平野是初中二年级时参加过北信越地方大赛的球队，而且还是主将。我记得第一次问他的时候，我问“你怎么会来这所高中？”他笑着说“这是我的台词啊”。</p>

<p>身高一米八的高个子，投出的快速球和纵向大幅度分裂的曲线球以及锋利的弧形曲线球要是能用出来，即使面对越高的投手也能平分秋色。</p>

<p>问题在于击球阵容。</p>

<p>平野去年夏天是四号，现在把四号让给佑介，他改打五号，不过说实话，他作为击球手的实力最多也就是中上。</p>

<p>一般来说，我之所以被任命在球队最有实力的击球手经常担任的第四棒打者，是由于我个人的任性被教练允许了。因为一直以来的规则是，在由于三振出局而交替进攻和防守方的棒球比赛中，最厉害的第四棒打者在第一回合必须轮转击球顺序，到第三棒去打，因为那与第一棒和第二棒相比，跑者停留的可能性更大。</p>

<p>当然，平野和其他人都在这一年里成长起来了，如果佑介不上场，想打败越高的话，说实话，我觉得相当困难。</p>

<p>“就算这样，已经一年没有参加实战的我，也没法轻易回来就取胜的。不要小看棒球啊。”</p>

<p>我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要疏远对方一样。</p>

<p>他肯定是从佑介那里听说的。</p>

<p>但是面对强敌投手的球就难赢了，更不用说还是一支投手能力出众的球队了。</p>

<p>尽管如此，平野还是坚持：</p>

<p>“因为你比谁都不小看棒球，所以拜托你了。”</p>

<p>“你们已经加入一年了吧？如果主力队员受伤了，就应该给那些努力训练的人一次机会，而不是让一个局外人加进去。”</p>

<p>“……我们终于习惯了硬式棒球了。当然对未来的成长抱有期待，但是我们还不到现在就能上场比赛的程度。”</p>

<p>谈话真是毫无进展啊。</p>

<p>我换了个角度，不经意地开口说：</p>

<p>“你们来找我，是佑介的指示吗？”</p>

<p>“不。”</p>

<p>平野终于抬起了头。</p>

<p>“他说绝对不要告诉朔，不然的话，你会因为别的理由烦恼，而不是考虑想不想再一次打棒球。”</p>

<p>“——！”</p>

<p>对于意料之外的回答，我不禁哑口无言。</p>

<p>“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来拜托你。这完全是我们的独断专行。”</p>

<p>平野再一次深深地低下了头。</p>

<p>“为那件事道歉，无论多少次我们都愿意。不，我知道也许已经太迟了。如果有什么条件的话，我们会全部接受，就这一次比赛也无所谓。我想给一起坚持了一年的佑介一个机会。求你了，帮帮我们吧。”</p>

<p>……我，我的回答是……。</p><p>我用尽全身力气握紧拳头。</p>

<p>“说——”</p>

<p>“嗯？”</p>

<p>“说什么漂亮话啊！！”</p>

<p>无法抑制的愤怒咆哮，从我身后轰然响起。</p>

<p>此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阳出现在我面前。</p>

<p>她一把揪住比自己高将近三十厘米的平原的胸脯，</p>

<p>“为什么千岁当初放弃的时候没有这么做啊！！”</p>

<p>喉咙发出撕裂的声音。</p>

<p>“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要是你们和他站在一边，千岁现在不就会和你们在一起打球了吗？”</p>

<p>“这……”</p>

<p>“如果你讨厌这家伙，甚至不想包庇他，也不想挽留他，我能理解。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绝对不要再扯上千岁！”</p>

<p>平野掸去了阳的手：</p>

<p>“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不懂棒球、没有和朔打过球的你懂什么！！”</p>

<p>“哎哟哎哟，我才不想懂啊，一帮没种的丧家犬的心情是什么样的。”</p>

<p>“！”</p>

<p>“去年夏天的比赛，你不是中途丧失了斗志吗？其他人也是。以这样弱小的球队面对强队，我们已经很努力了，像这样开始准备起借口。只有千岁真正直到最后都想要赢得比赛。”</p>

<p>“……我也以自己的方式拼了命。以当时的懊恼为动力，练习了一年。”</p>

<p>“啊，那你现在为什么在这里？说是佑介受伤了？如果你们坚持了一年的时间是真的，那就大声说出来啊，你们一定能弥补佑介受伤的不利条件的。你们居然连佑介最后的坚持都给毁掉了。”</p>

<p>阳盯着平野，仿佛听到了嘎吱嘎吱的瞪眼声音。</p>

<p>“比自己厉害的家伙跌落谷底的样子，满足你们渺小的自尊心了吗？”</p>

<p>我轻轻地把手搭在阳的肩膀上。</p>

<p>然后怀着十分的感激之情，说：</p>

<p>“对不起，我的想法没有改变。”</p>

<p>“……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时间。”</p>

<p>面对低着头往回走的背影，千岁喊了声“平野”。</p>

<p>“在击球手进行第二轮之前，不要让他们见到曲线球。对击球阵容感到不安的现在的越高，全力以赴的直球，再加上曲线球，就会发挥出色。当进入第三轮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投出曲线球。只要想办法抢到先机，适应对方投球方式的时候应该就能分出胜负了，要是你们比一年前成长了的话啊。”</p>

<p>“……小不点说得没错。看来我果然还是不怎么喜欢你。”</p>

<p>“我知道。我会咬手帕后悔的，你们上吧，甲子园。”</p>

<p>目送着同伴们竭尽全力假装游刃有余地走出屋顶，不知不觉间，我紧紧地握着阳的肩膀。</p>

<p>佑介的话像刺一样刺痛着我的胸口。</p>

<p>只有朔绝对不要告诉吗。</p>

<p>阳轻轻地把自己的手重叠在我的手上。</p>

<p>“千岁，今天你不能一个人回去。”</p>

<p>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图，默默地催促她说下去。</p>

<p>“等我社团活动结束。我有想带你去的地方。”</p>

<p>她说完松开手，把胳膊肘猛地捅向我的肚子就走了。</p>

<p>“痛啊，笨蛋。”</p>

<p>躺在地上仰望着的天空，呈现出的是让人想要逃走的夏日色彩。</p>

<p>＊</p>

<p>和社团活动结束的阳汇合约三十分钟后。</p>

<p>我们来到了足羽山。</p>

<p>虽说是山，但只要愿意，高中生放学回家的时间内也都能爬到顶，海拔大概只有一百米左右。</p>

<p>我们两人共骑着阳的平把自行车，到了一个陡峭的斜坡，我们并肩前行。</p>

<p>我们来到一个观景点，那里有停车场、一家小茶馆，还有一个临时派出所，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在使用。两张没有靠背的长方形长凳，可以让多人围坐，只要愿意就可以躺下。</p>

<p>这座山上还有自然历史博物馆和动物园，让我怀念起小时候和家人一起来过的情景。</p>

<p>时间一晃就过了晚上八点。</p>

<p>工作日的这个时间也不是经常有人光顾的地方。</p>

<p>茶馆好像早就关门了，除了我们，没有一个人。</p>

<p>电灯时明时暗地闪烁着。</p>

<p>坐在长椅上的阳把从自动售货机买来的罐装咖啡递给我，坐在我旁边。</p>

<p>“这里可以吧？”</p>

<p>我打开易拉罐，然后回答：</p>

<p>“好多年没来了。也许我是第一次来这里看夜景。”</p>

<p>“我呢，经常来。”</p>

<p>阳说着站了起来，把体重靠在不那么高的栏杆上，俯瞰整个街道。</p>

<p>“在社团活动中消沉的时候，有懊悔的想法的时候，有快要输给自己的时候……还有，有快看不见明天的时候。”</p>

<p>“阳也有这种时候啊。”</p>

<p>“以这个身高打篮球，当然了。从小就是这样，所以……”</p>

<p>她双手像喇叭一样放在嘴边。</p>

<p>“我就来这里大喊大叫。向着那一带的足羽川大喊，用尽全身的力气。就像对着海小海喊‘大笨蛋！’一样。”</p>

<p>“别对着河川撒气啊。去对着海说。”</p>

<p>虽然我知道她是拿着自己的姓开玩笑，但想象起来总觉得很有趣，我不禁说出了一句玩笑话。</p>

<p>“往上爬很辛苦吧？”</p>

<p>她回过头来继续说道，</p>

<p>“但幸运的是，我的朋友一直在帮我。直到现在，小七、小茜、小瑶，大家都不说抱怨的话。正如舞所说，我作为一名选手确实不够完美。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但是和她们在一起，我下次绝对不会输。”</p>

<p>阳坚定地说完，再次坐在我旁边，手在长椅上轻轻叠放在我的手上。</p>

<p>重叠的手无比的温暖。</p>

<p>“千岁，你还记得打赌的事吗？就是，黄昏的秋千。”</p>

<p>“失败的一方，总有一天要向胜利的一方倾诉心中的软弱吗？”</p>

<p>阳把手放在她自己的大腿上，凑得越来越近，填补我们之间的空隙。随着电灯的闪烁，两个影子忽暗忽暗，紧紧贴在一起。</p>

<p>然后她转向我——</p>

<p>“作为那天的胜利者，小阳命令你，现在就在这里倾诉出来！”</p>

<p>她咧嘴一笑。</p>

<p>喀啷，心中的弹珠转动了。</p>

<p>那是一直锁在玻璃瓶里的非常微弱的声音。</p>

<p>“没关系。”</p>

<p>阳紧握着我的手，温暖而温柔地继续说着，</p>

<p>“就算千岁哪天觉得难过了，我也一定会让你展露笑容。</p>

<p>如果你想哭了，我会陪伴在你身边，如果你发怒了，我会和你一起发怒。</p>

<p>没出息的时候我会安慰你，没办法重新振作的时候我会给你勇气的。”</p>

<p>——所以，说出来吧。</p>

<p>啊，果然很耀眼啊。</p>

<p>我一直一个人背负着的行李，她或许能替我分担。</p>

<p>说不定她能驱散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黑暗。</p>

<p>像太阳一样明亮而坚强的这个笑容，一定能做到。</p>

<p>＊</p>

<p>——去年四月。</p>

<p>藤志高中棒球社有十个一年级学生。</p>

<p>虽然全都是初中的软式棒球升上来的，但以我、佑介、平野为首，几乎都是主力队员。</p>

<p>第一次练习中自我介绍结束的时候，</p>

<p>“简直像做梦一样。这样的人员构成，说真的可以进击上位了。”</p>

<p>我还记得佑介这样说着，眼睛里闪着光。</p><p>“那就试试吧，搭档。”</p>

<p>我应该是这样回答的。</p>

<p>实际上，这样的成员聚集在棒球名不见经传的升学高中，让人觉得不可思议。</p>

<p>当然，和从县内外聚集有实力选手的强队私立大学相比，有很多不安因素，比如缺席三年后的候补席的薄弱。即便如此，只要明年迎来后年和新生加强强化措施，就能保证以弱胜强的潜力。</p>

<p>当时的三年级学生和我们那一代一样，只有十个人，人数不多，并不是一支强大的球队。</p>

<p>主将学长在高中之前一直没有当过投手，所以不难想象当时的比赛是多么艰苦。</p>

<p>二年级的学生一个也没有，这让我很吃惊，但听说原来八个学生全都退出了，我又感到更加吃惊了。</p>

<p>但是正式开始练习后，我很快就知道原因了。</p>

<p>担任教练的绵谷老师是现在很少见的食古不化的教练。</p>

<p>虽然没到训练过程中不让喝水的地步，但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看球员的眼光和方法是绝对正确的，所以他经常强迫球员改变位置和比赛风格。</p>

<p>如果稍有反驳，他就会像烈火一样大喊大叫，而且作为惩罚暂时不允许参加比赛也是家常便饭。</p>

<p>现在都这个时代了，球员出现失误还毫不在乎地一脚踢过来，而且还在比赛中在显眼的地方像杀鸡儆猴一样逼着大家冲刺和兔子跳。</p>

<p>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是为了向上而有必要的，要是这样就好了。</p>

<p>如果能让人相信这条路通往甲子园就好了。</p>

<p>但是他大部分都是让人无法接受的暴论和感情牵着鼻子走的无理取闹。</p>

<p>我们经常练习后聚集在公园、河岸边、八番、蛸九等地方，一边对教练发牢骚，一边还在谈着梦想。</p>

<p>“——朔，我们一起练习就知道了。你是真正有实力的。”</p>

<p>“怎么了，佑介，突然说得这么恶心。”</p>

<p>“听我说。如果朔在第三棒打者的位置上，即使对方是甲子园级的王牌打者，也不会被对方完全压制。我在福井只是个一般般的击球手，但至少在朔上垒的时候能接替第四棒的话我们两个人就能得分。然后接下来就由平野你来负责了。”</p>

<p>“好。虽然我作为击球手是二流选手，但作为投手，我觉得我的水平还是不错的。如果你们能成长到与顶级选手较量……你们会得分，我会负责收场。怎么样，朔？”</p>

<p>“真是最棒的使坏作战计划了，就这样上吧！”</p>

<p>到了五月底，进入六月的时候，我和佑介、平野三人已经成为了主力，也就是击球阵容的主轴。</p>

<p>第三棒，右外野千岁。</p>

<p>第四棒，一垒手江崎祐介。</p>

<p>第五棒，投手平野。</p>

<p>起初，教练是想把我安排在第四棒。</p>

<p>然后当时我提出了第三棒击球手最强说的理论，他自然是勃然大怒，所以我暂时没能参加比赛。不过，他最终还是同意了，或者是因为给我了点惩罚而满足了。最终就按照这个击球顺序定下来。</p>

<p>在我看来，佑介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强力击球手，平野的投球水平也很高。</p>

<p>我真心认为，如果三人组成一支球队，就可以向甲子园发起挑战。</p>

<p>——渐渐出现不和谐的时候是在六月中旬。</p>

<p>有一天，教练说要让平野掌握新的变化球。</p>

<p>“现在这样下去，真的不能和上面厉害的对手作战。如果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打败他们，就只能靠自己的技巧。使出的投球也改成以变化球为主体。”</p>

<p>加上之前积累的愤怒，我和佑介爆发了。</p>

<p>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跟教练对峙的：</p>

<p>“不管怎么想，平野的武器是高个子朝下扔的直球，还有漂亮的曲线球和滑行球，不是吗？首先要把这些磨练一番。”</p>

<p>佑介也紧接着说道：</p>

<p>“变化球主体对肩膀和肘部负担很大。如果要掌握它，在淡季花时间慢慢学习不是更好吗？至少，面对下个月的夏季预选赛，这不是现在该做的事情。”</p>

<p>“我是这支球队的教练！如果你们不服从我，可以马上退出！！”</p>

<p>““——！””</p>

<p>“你们以为自己在这个队里不可能不被派上场，太自大了吧？不管棒球打得多好，这里都不需要破坏和谐的选手。江崎你暂时不参加比赛。”</p>

<p>我情不自禁喊了出来：</p>

<p>“等一下，为什么只有佑介一个人。如果让他受到顶嘴的惩罚，那我也一样。”</p>

<p>“千岁我还是多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现在仍然给球队带来很大好处。据我判断，江崎没有那么大的价值。”</p>

<p>“怎么会……”</p>

<p>佑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

<p>在这场对话中，话题的当事人平野一次也没有开口。</p>

<p>——就这样迎来了夏季预选赛。</p>

<p>佑介被排除在参赛名单之外。</p>

<p>更确切地说，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只有代打出场。</p>

<p>很明显，这是惩罚的延伸。</p>

<p>第一轮比赛的对手是第四号种子队，北陆商业高中。这是县内有名的私立强势高中。从县外聘请的选手也很多，据说正规选手大部分从初中开始就在职业联赛和硬式联赛中打球。</p>

<p>第一场下半局，我打出个人本垒打，藤志高中领先。</p>

<p>比赛进行到第五场时，我们都以零比一领先。</p>

<p>虽然我在第二击球位单打、第三击球位连续三垒打和出垒，但是对方投手的水平实在是太高了，因此没能得到追加分。</p>

<p>比赛大幅扭转是在第六局。</p>

<p>自从对方击球手开始追着平野的球打之后的转眼之间——</p>

<p>一次失十二分。</p>

<p>虽然平野中途下场，但被替换上场的前主将投手三年级学生完全没能阻止对方的气势，继续挨对方单方面击打。</p>

<p>在第六局下半场，我以最后的固执打出第二个的个人本垒打之后，平野三振出局比赛结束。</p>

<p>十二比二，六场有效比赛，我们输了。</p>

<p>不由分说的完败。</p>

<p>我们是随处可见的被清理掉的弱队之一，这里成了梦想的终点。</p>

<p>“——有完没完啊！！”</p>

<p>比赛结束后，我逼近教练，</p>

<p>“那种无聊的惩罚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如果佑介是第四棒的话，上半场应该能得更多的分，那么比赛的节奏也会变的！”</p>

<p>教练平静地看着我：</p>

<p>“我是着眼于明年和后年。虽然结局是错失了好机会，但让平野记住新的变化球也是为了今后。你不是也切身体会到，高个子朝下扔的直球还有漂亮的曲线球和滑行球到底能不能行了吗？”</p>

<p>“这和佑介的事情不是两码事吗！”</p>

<p>我不由得加强了语气。</p>

<p>“别得寸进尺了！”</p>

<p>教练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来，</p>

<p>“如果当时你们没有顶嘴，只练习变化球，投得好的话，今天的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对于明年以后的发展，我需要好好警醒你一下扰乱团队和谐会导致怎样的后果。”</p>

<p>“——别开玩笑了！我们不是养成游戏里的棋子！！再说了，如果教练能够创造出重视球员个性和想法的环境，我就根本不会反驳了。扰乱队伍和谐的人是你吧！”</p>

<p>当我滔滔不绝地说时，教练似乎领悟了什么，露出了恶毒的笑容：</p>

<p>“面对北陆商业的主将投手，能打出四次有效击球、四个安打、两个本</p><p>垒打。嗯，难怪会这么得意。”</p>

<p>“才没有！我仅仅是直截了当地说让他上场打棒球而已。我是认真的。对你来说，这可能是漫长的教练生涯的一幕，但对我们来说，瞄准夏季甲子园的机会只有三次，而你却用这种方式把它变成这样。”</p>

<p>我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大喊道，</p>

<p>“佑介做错了什么吗！让那家伙全力打棒球不行吗！！”</p>

<p>教练像是放弃了一样，简短地抛下一句：</p>

<p>“——知道了，江崎回来。”</p>

<p>“不过，”他接着说道，</p>

<p>“我不需要任性妄为的山大王，已经不用你了。”</p>

<p>“——！”</p>

<p>接下来的一个半月，直到暑假结束，我好像在一个没有准备有出口的迷宫里游荡。</p>

<p>佑介在惩罚期间也参加了训练，虽然是作为替补击球手，但是在比赛中也出场，与他不同，我在球场上也不能接触球和球棒。</p>

<p>每一天每一天都是跑步、长距离冲刺和肌肉锻炼。</p>

<p>就算这样我也没有得到具体的指示。</p>

<p>教练只对我扔下一句话——</p>

<p>“不准参加团队训练。”</p>

<p>能做的只有基础训练。</p>

<p>整个暑假，队友们显而易见地发生了变化。</p>

<p>在教练的指示下，佑介荒废了长距离击打能力，而是将击球变得紧凑，使击球次数增加，平野正式开始练习变化球，姿势中丧失了豪爽感。</p>

<p>一开始是队友，尤其是变成替补的佑介，在训练后想要鼓励我：</p>

<p>“虽然我也很难过，但总有一天教练的心情也会好起来的。”</p>

<p>“不可能让朔那么厉害的选手就这样离开的。”</p>

<p>“换个角度想想，这也是一个重新打好基础的好机会。”</p>

<p>“让我们再次一起站在球场上吧，搭档。”</p>

<p>但是没有一个人像我一样直接向教练提议。</p>

<p>看到他们现在这副模样，我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p>

<p>没有人愿意成为下一个挨打的靶子。</p>

<p>渐渐地，大家都像对待脏东西一样不再靠近我了。</p>

<p>情况一点儿也没有改变，就这样迎来了八月的最后一天。</p>

<p>自从开始打棒球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度过如此漫长而痛苦的暑假。</p>

<p>想用尽全力击球，想从外野到捕手位尽情回垒，想扬起尘土在垒间奔跑。</p>

<p>说实话，我的内心早就快要折断了。</p>

<p>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在这种地方停下来。</p>

<p>我的同伴们都在等着我，我们发誓要一起冲击上位。</p>

<p>我想再次和大家一起站在球场上，这次是包括佑介在内的最佳阵容。</p>

<p>所以现在我要忍受不讲理，咬牙切齿，直到那一天来临。</p>

<p>就这样结束了社团活动，提前一步离开学校的我发现自己忘记了手套，回到了社团活动室。至少在练习外的时间想用手套来练习。</p>

<p>我站在门前的时候，突然传来平野的声音，于是我停下了开门的手。</p>

<p>“……对朔的惩罚示众，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p>

<p>让你担心了吗，我有些不安地想着。</p>

<p>就像我在看佑介受罚的时候有过的感觉一样，看的一方也不是什么好心情吧。</p>

<p>他们也一样在忍耐着，我想。</p>

<p>但接下来从平野口中说出的却是我连想都没想过的话。</p>

<p>“也许就这样下去会比较强。”</p>

<p>社团活动室里突然响起了笑声。</p>

<p>“没错！这样反而凝聚起来了。”</p>

<p>“只有那家伙的水平有点太不同了。以北陆商业为对手还能打出两个本垒打，真是……”</p>

<p>“说要以甲子园为目标的，只有千岁是认真的啊。”</p>

<p>“我们也姑且当成努力目标说出来了，不过那就是高中球员的常见口号而已。”</p>

<p>“说是目标，不如说是梦想，幻想啊。”</p>

<p>“刚开始的时候，教练也偏袒他。佑介不用，但是朔还是会继续用。”</p>

<p>“我觉得也是因为他太得意了。跟教练用那种语气说话实在是……”</p>

<p>“也许他比起四号，去三号更好呢。”</p>

<p>“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不过，就算那么热血，我们也只是普通的升学学校罢了。”</p>

<p>“要是他去私立的强队就好了呢。”</p>

<p>“听说实际上私立强队来邀请过好几次，不过他都拒了。”</p>

<p>“非要在弱小的队里以甲子园为目标？他以为是漫画吗？”</p>

<p>“以为自己能做到的，每个人都能做到吗？”</p>

<p>“天才是经常这样的。都不知道我可是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啊。”</p>

<p>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笑个不停。</p>

<p>一直沉默不语的佑介最后开口了。</p>

<p>“唉，受眷顾的人是不会明白不受眷顾的人的苦恼的。”</p>

<p>是吗，我这样想道。</p>

<p>我一不留神让球棒离手撞到了门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p>

<p>“朔？！”</p>

<p>佑介一下子打开门，九双不安的眼睛看着我。</p>

<p>啪的一声，我的内心传来了折断的声音。</p>

<p>听起来很廉价的，很轻的声音。</p>

<p>“打从一开始，这里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吗。”</p>

<p>第二天，我提交了退社申请。</p>

<p>教练什么都没说就收下了。</p>

<p>＊</p>

<p>我的故事结束了。</p>

<p>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小小夜景。</p>

<p>途中，阳一言不发，默默地握着我的手。</p>

<p>这是一直隐藏着的秘密，可一旦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p>

<p>我并没有期待说出来会变得轻松，但果然我的心里还是一点儿也不畅快。</p>

<p>只有痛苦的念头在盘旋。</p>

<p>阳听了之后会有什么感觉呢。</p>

<p>我偷偷地看了一眼旁边。</p>

<p>我希望她说点什么，却也不想听她说出任何一句。</p>

<p>这时——</p>

<p>“开什么……”</p>

<p>突然，一个手爪在我的手上竖起。</p>

<p>“开什么玩笑啊，千岁————————————！！”</p>

<p>一瞬间，我无法理解阳的怒吼。</p>

<p>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我的胸口，我才意识到那是针对自己的怒吼。</p>

<p>“教练确实很糟糕，弃你于不顾的队友也是同罪。</p>

<p>——但是，我比任何人都要对你更加生气！！”</p>

<p>面对着呆住的我，阳接着说，</p>

<p>“你不是将人生的一切都赌在这上面了吗？你不是最强的吗？不管别人说什么不负责任的话，你肯定知道，你自己付出了多少的吧！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扔掉啊！！”</p>

<p>“不是……轻易的啊。”</p>

<p>“去年夏天，我在预选赛中输给了芦高的舞，跌到了谷底，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打败大个子啊。从小时候开始，两人的差距就拉大了，不管我怎么挣扎，都觉得这个身高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战胜对方的。我已经都快彻底放弃了，说不定那时可能就是我的篮球终点了。”</p>

<p>阳的力量稍有松懈，</p>

<p>“在那时，我看了你的比赛。一开始给人的印象是，面对强队时击出本垒打、击出安打，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但是第六局，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怎么想比分都令人绝望，即便是外行人的我也根本看不到胜算。”</p><p>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p>

<p>“——千岁一直笑得很开心。”</p>

<p>“那绝对不是死心了的傻笑，而是从心底相信棒球是从这里开始的，将局面逆转过来让观众大吃一惊吧。我们能做到的。所有的灵魂都在鼓励他的同伴。对于那些早就死心的家伙，像是在说‘没关系’、‘你的球不那么容易被打中的’、‘自信地扔出去’、‘我会全力保护你’。”</p>

<p>一滴一滴的水珠顺着阳的脸颊滑落下来，</p>

<p>“那局的最后，你打出了本垒打。高高的，好像要飞到月亮上一样漂亮。”</p>

<p>她发出了扑哧扑哧的抽鼻子的声音。</p>

<p>“好像在告诉我不要放弃。热气上头也好，鲁莽向前冲也好，倔强也好冒失也好，别害怕，拿起属于你的东西来决斗，这就是你的子弹，如果你想抓住什么，就伸出你的手来。——所以我又站起来了，跑起来了，虽然今年又被舞打得落花流水，但我没有气馁。”</p>

<p>阳的拳头击中了我的胸膛。</p>

<p>“这样的你，是我第一次找到的真正的英雄！”</p>

<p>就好像我的整个灵魂都被打了一顿——</p>

<p>“你不该就这么灰头土脸地退场！！”</p>

<p>我胸口的芯一下子热了起来。</p>

<p>“教练发火了？那就把头磕在地上，道一百次歉！如果他不改变态度，就告诉学校，告诉教育委员会！如果还是不行，就转学！就算是最差的报复，我也原谅你！你的队友不是认真的吗？用你的热情，用你的表现，让他们相信你！直接给他们的脑袋来一拳告诉他们这不是梦！你啊——”</p>

<p>“根本没有必须放弃棒球的理由啊——————！！”</p>

<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770/139824/168591.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p>

<p>啊，对啊。</p>

<p>我不是要人安慰我，不是要人同情我，不是要人鼓励我去寻找新的能够醉心其中的事情。</p>

<p>我不是想怪罪于教练，我不是想责骂队友。</p>

<p>我，只是，只是。</p>

<p>——我只是希望有人能责骂那天逃走的软弱的自己。</p>

<p>“……呜。”</p>

<p>我发出了不成声的呜咽。</p>

<p>就在这一瞬间，阳一下子把我的头抱在胸前。</p>

<p>酸酸甜甜的汗水和海一样的止汗剂的香味，让我的鼻子深处隐隐作痛。</p>

<p>“好啊，千岁。我来陪你。”</p>

<p>然后——</p>

<p>“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p>

<p>我一直、一直、一直都想像这样大哭一场了。</p>

<p>＊</p>

<p>然后我们一起流了一辈子份的眼泪。</p>

<p>等我回过神来，阳的衬衫已经湿透了，我顺便擤了擤鼻子。</p>

<p>“好脏？！”</p>

<p>“笨蛋，我当然是装的。”</p>

<p>“可是，你真的流鼻涕了。”</p>

<p>“我堂堂一个美男子？！”</p>

<p>“骗你的——哟。”</p>

<p>她说着大笑起来。</p>

<p>已经筋疲力尽的我，踉踉跄跄地躺在长椅上。</p>

<p>旁边的阳也跟着一样。</p>

<p>不知是谁先的，我们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手。</p>

<p>这是一个穷酸的乡村观景台，但是天空中布满了星辰，就像有人把装满星辰的桶翻了过来一样。</p>

<p>“棒球社的事怎么办？”</p>

<p>她平静的问题回响在耳边。</p>

<p>“你希望我怎么做？”</p>

<p>“这样的你真讨厌。”</p>

<p>“说实话，我还在动摇。去年我吃尽了苦头，没能上场，佑介也一样。我想平野他们来向我低头也需要相当大的心理准备。所以如果说我不想帮他们，那是在撒谎。”</p>

<p>“这样的你，我最喜欢了。”</p>

<p>“都这样了还回去，我很怀疑能不能帮上忙。”</p>

<p>“又变成讨厌的你了。”</p>

<p>“我觉得如果我帮忙的话，赢得第一轮比赛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虽然我对那些家伙说要实战什么的，但是那个方法我是通过空挥球棒来弥补的，身体调整到随时都可以进入战斗状态。一周内我把自己训练得半死，手上的感觉也找回来了。”</p>

<p>“最喜欢你了。”</p>

<p>“但我还是想不通啊，阳。如果有人问我，能不能只为了佑介和平野他们全力挥棒，我觉得我不能。如果以这种程度的心情加入退出，感觉很对不起棒球。”</p>

<p>“最喜欢了。”</p>

<p>“再给我一两天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这是为了跟去年夏天好好做个了断。”</p>

<p>我紧紧地握住阳温暖的手。</p>

<p>深蓝色的天空中，闪烁的天津四、织女星、河鼓二。把它们连接在一起的线路，就像很久以前和邻居朋友一起玩过的没有二垒的三角棒球一样纯洁干净。</p>

<p>塑料彩色球棒和彩球，仅仅这样就好了。</p>

<p>“许个什么愿吧。”</p>

<p>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p>

<p>“怎么这么突然？”</p>

<p>“今天是七夕哦？”</p>

<p>啊，是吗，我这样想道。</p>

<p>小学的时候，我在纸条上写的愿望果然是“想成为职业棒球选手”啊。</p>

<p>“那么，祝阳能够像阳一样地走下去。”</p>

<p>听我这么一说，她马上忍不住地哧哧笑了。</p>

<p>“哇哇大哭之后也太耍帅了吧？那么，祝千岁能再打出一次本垒打，这样行吧？”</p>

<p>然后阳就像掩饰害羞一样继续说，</p>

<p>“把我们比作牛郎织女也不太搭呢。”</p>

<p>“看样子即使有我在，阳也不会放弃织布篮球呢。”</p>

<p>“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传球给你，让你来帮忙？”</p>

<p>“即使我们一年只能见一次面？”</p>

<p>“到那个时候就单挑吧。”</p>

<p>“忍受不了斯巴达式的牛郎星会想逃走的吧？”</p>

<p>“我的话，会游过银河去抓住他的呢。”</p>

<p>我一边苦笑着这过于贴合实际的台词，一边想着，如果牛郎和织女也能像这样手牵手度过一个温柔的夜晚就好了呢。</p>

<p>吱吱，咕噜噜。</p>

<p>到处都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虫子，舒服地叫着。</p>

<p>有时微弱的微风吹过，树木发痒似的摇晃着叶子。</p>

<p>我听到了乡村夜晚的声音。</p>

<p>我闻到了乡村夜晚的味道。</p>

<p>我本应远渡重洋的梦，不知何时滚落到了这个地方。</p>

<p>“哎，千岁。”</p>

<p>阳说，</p>

<p>“来接吻吧？”</p>

<p>我一下子扬起了嘴角，像是在模仿某人台词一样回应：</p>

<p>“这样的你真讨厌。”</p>

<p>阳偷笑了起来，就好像知道我会这么说似的：</p>

<p>“……我爱着这样的你哟。”</p>

<p>我没能说出感谢的话语啊。</p>

<p>但是，我不想说那么空洞的话。</p>

<p>总有一天我会好好回应你的。</p>

<p>现在，我就只去拥抱阳给我带来的温暖光芒吧。</p>

<p>为了不要再让内心空荡</p><p>荡的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