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学生会长的意见

第4章学生会长的意见

伸也走在穿堂上，瞥见在草丛里隐约可见的五角形布团后，停下了脚步。

——龟啦A梦?不对，那是一颗足球。

明明颜色、大小与圆形的外观都和乌龟不一样，却将足球误认成乌龟的甲壳。伸也揉了揉眼，担心自己的视觉是不是出了问题。

——不管是在学校或任何地方，我都会一直守护着伸也。

龟啦A梦曾经这么说过。

伸也心想，该不会有个乌龟布偶现在就在自己头上吧?

确认四周部没有人之后，他低声呼唤起来。

「龟啦A梦，你在吗?」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午休时昏昏欲睡的空气弥漫四周。

那次之后，有好几回他都试图要把乌龟丢掉。像是在神社奉献香油钱的地方把它丢进去，或是塞进垃圾袋里丢到垃圾回收站。不过，龟啦A梦总是会回到伸也的房间里变成布偶。

——要怎么做才能和那家伙分开呢?

——跟它说，对不起，我无法成为世界的王者吗……

「对不起……」

迎面一阵风吹了过来，有阵女孩的话声传进他耳里。

伸也吓得差点整个人跳了起来。

——这声音是……

在中庭喷水池的阴影下方，有人站在那里。那是一名女学生与一名男学生。他们之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像是在战争场面才会出现的气氛。男生压低声音说着话，看来像是在发牢骚。伸也蹑手蹑脚地接近他们。

「对不起……你是个很好的人……我、没有办法、那个……喜欢上你……对不起……呃，不是的，我并不是讨厌你……是、是我不好……我们当、当朋友、那个……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女学生是梨梨子，她正在低头道歉。由于另外一个男学生正好在树荫底下，看不清楚他的脸，不过衣服立领袖口的线条是蓝色的。所以一定是三年级生。

那是男生告白之后遭到拒绝的画面。

眼前的景象让伸也感到晴天霹雳。

虽然梨梨子的美貌隐藏在辫子和眼镜之下，但她仍是个美少女。不但个性温柔，身为学生会干部的她工作又很勤勉，根本找不到像她这么可爱的女孩了，不受男性欢迎才是怪事。

「哼!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那么认真干嘛，白——痴——!!谁会把你这种土气的人当作对象啊!又笨手笨脚的!」

那个三年级生对着梨梨子一阵痛骂之后，就往伸也的反方向迈步离开。可以瞥见他一路上频频用手背擦拭着眼角。

伸也之所以没有现身斥责，是因为那个男生的声音带着哭腔。那男生拚命虚张声势，其实是因为梨梨子的回答太过残酷，让他受到严重的打击。

如果女生当面说讨厌自己，或者有其它喜欢的人的话，自己也能放弃。但喜欢的女生却对自己说，并不讨厌你，但没有办法交往，不过还是可以当朋友。伸也认为，这种情况没有男生会不怒吼吧。由于过于愤怒和绝望，脱口说出刻薄的话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是一种酸葡萄心态。

身为男生的伸也可以了解对方的心情，所以他只能先躲起来。

——梨梨子，你真是个笨蛋。太过温柔，反而是一种残忍……

梨梨子忽然抬起头来，两人视线交会。

她正在哭泣。

——呜哇，好尴尬……

「哟、哟……」

伸也不晓得该做出什么举动比较好，结果只是举起手向她打招呼。

「你全都听到了?」

「呃、呃、那个……我、我不是在偷听……那个，一不小心就听到了……恩……你、你别在意啦!!」

「恩……我、我并不在意……因为那都是事实啊……我……很俗气……又笨手笨脚的……不过，听到别人告白说喜欢我，我真、真的很高兴，所以想说至、至少要向他道歉……我、真是个笨蛋……」

梨梨子露出微笑。

然而哭僵了的脸庞只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你不是笨蛋，是梨梨子太温柔了……」

梨梨子抱住伸也后，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伸也一阵心疼，一种似甜又苦的情感逐渐在心中蔓延。他觉得自己的心好痛，痛得快要承受不住了。虽然伸也想伸手拍抚她的背，但最后还是缓缓放下了停留在她背后的手。

——梨梨子，你是个美女喔，我很喜欢你。

——没有人像你这么温柔。

其实，他很想这么说。但是对刚才听见了梨梨子残酷回答的伸也来说，他没有勇气说出口，因为他痛切地明白那个男生的心情。

铃声响起，那是表示再过五分钟就开始上第五节的上课预备铃。

「对、对不起，谢谢你。」

梨梨子猛然后退，双颊泛红地低头行礼，头上的辫子也随着摇晃。

然后，她哒哒哒地跑向走廊。

伸也亦朝着教室迈开了脚步。

暖和的阳光照进放学后的学生会办公室，室内洋溢着温暖的气息。秋天的阳光没有盛夏时刺眼，感觉很柔和。

「副会长，我再为您倒一杯。」

新入会的女学生在伸也空空如也的杯子中倒入了红茶。

——啊，对了，副会长是指我啊……

他到现在还不习惯被别人叫副会长。

「谢谢你。」

伸也向她道谢后，停下翻阅帐簿的手，拿起装有红茶的杯子啜饮。

那是学生会代代傅承、拥有悠久历史的茶杯。杯缘的花边设计十分可爱，却不是刻意迎合女孩的喜好，反而给人高贵典雅的烕觉，价格必定很昂贵。

大吉岭红茶的香气钻入鼻腔之后，方才一直盯着数字看的那种疲倦感与僵硬感也因此获得舒解。一滴红茶滴落在报告用纸的便条上。

——理事长真的检查过吗?应该只是敷衍过去吧!内容怎么会有这么多错误呢?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吧?

帐簿里的数字很奇怪，有人私下窜改了吗?或者只是单纯写错了?

伸也冷汗直流，感觉再调查下去，就会得到某种惊人的结论，让他感到很害怕。

——石田所说的是真的吗?

他真想停下这种麻烦的工作，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与生俱来的逃避性格似乎又出现了。

「女垒队的那些女孩们不是集体感冒吗?听说是因为*诺罗病毒的关系喔。」（译注：一种引起非细菌性急性肠胃炎的病毒。）

「这样子啊?我听说是食物中毒啊……应该是被诅咒了吧——」

「什么诅咒?」「啊——我知道，是那个因为遭同学欺负而自杀的女孩下了诅咒吧?」

「讨厌啦，那种事情好恐怖喔——」

「你根本就不相信嘛。」

「被你看出来啦，啊哈哈——」

一年级的女孩们喝着红茶，开心地闲聊起来。

学生会办公室变成了喝茶聊天的场所。因为那些堆积如山的庶务作业已经结束，离学生会议开会也还有一段时间，而且没有任何需要赶工的重大事项。

女孩们的笑声此起彼落，气氛十分愉快。

虽然有希揶揄过学生会办公室跟后宫一样，但伸也在举办茶会的快乐女学生们身旁，只是低调地检查数字，他不禁想：这到底哪里像后宫了?

再加上今天梨梨子不在，数字兜不拢、眼睛又酸痛。他的心情郁闷透了。

「恩~~垒球社的女学生请假，原来也有因为诅咒或集体食物中毒的传闻啊，我是听说她们动用私刑耶。」

「那样子比较不妙吧!」

大约三个礼拜前，运动类社团的女学生们因为原因不明的身体不适而集体缺席。文化类社团与回家社的学生们依然生龙活虎。

只有体能优良的运动类社团的学生病倒，校园里谣言满天飞也是无可厚非，可是伸也对于女生爱聊八卦这点感到很厌烦。

「听说前副会长住院了呢。」

「啊——我知道!进了精神病院对吧?那个人本来看来就神经兮兮的，他会像这样用指尖推一下眼镜，然后眯起眼睛看人呢。」

「啊哈哈——你学得好像喔——」

——总觉得这种对话很让人不悦。

把因为精神过劳而住院的石田当成笑柄，让伸也觉得不太舒服。更何况那个精神过劳的原因，或许就是他造成的，更是让他无法再里面待下去。

伸也心想，听梨梨子脱口而出的情色幻想，比听那些女孩子们道人是非好太多了。凝视着因情色幻想暴走之后害羞而满脸通红的她，心里就觉得很快乐。

伸也拿出手机，迟疑了一会儿后便发了简讯给梨梨子。直接讲电话他会很害羞，但简讯的话就可以比较冷静。虽然伸也的妹妹也傅了好几通简讯给他，但与有希比起来，他觉得梨梨子比较重要。

【你今天不来学生会吗?】

对方迅速回讯。

伸也露出微笑，把简讯打开来看。

【我现在人在医院。】

【你生病了?】

【我来探望石田同学。石田同学还说，有希与伸也同学都曾经去探望他。虽然他说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话，不过谢谢你们去探望他!我也会打电话向有希道谢的。】

自从去过游乐园之后，梨梨子与有希两人的感情就变得很要好，大概是因为隐腐女有希在和梨梨子相处的时候，可以尽情地聊腐女话题，所以感到很开心吧!

——梨梨子去探望石田吗?……精神病院应该不是随便可以去探病的地方吧!

——说什么打电话道谢，感觉她好像是石田的亲人一样……

——不对，梨梨子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因为石田是学生会的伙伴又是同班同学啊，并不是因为石田对她很特别。

——话说回来，我对她来说也没有很特别吧!

思绪犹如陷入漩涡，让伸也内心五味杂陈。

——对了，试着用网路搜寻看看吧!

石田是在哪个留言版登载事情经过的呢?他又写了些什么?

伸也让手机连上网路，在搜寻引擎上输入『樱井坂』、『学生会』、『贪污』等词汇。但没有任何资料出现。

被手机的过滤功能给挡住了吗?

伸也又试着输入『饮水机』、『佣金』、『回扣』、『会长』『贪污』等等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关键字，都没能检索到符合的资料。

还是用电脑搜寻的话就会出现吧，但是……

——用绪方同学的电脑搜寻弹劾绪方同学贪污的网页，这不太好吧……

「恩——」

他双手在后脑勺交叉，身体向后仰，椅子的靠背发出叽叽声响。放到后方的手似乎碰到了具有弹性的物体。

「哎呀。」

「啊、抱歉……哇、哇啊，绪方同学!」

「日安，各位同学。」

瑠璃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可是压到橡胶球般的触感，依然残留在伸也的手掌上。这是……这触感是……

——我刚刚不小心碰到了绪方同学的胸部吧!

即使紧盯着自己的双手，手也不可能出声回答。

——我不是故意的喔!这是意外、意外!!

伸也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如果向她道歉的话感觉得有点怪怪的；如果找借口的话又很不干脆，所以他只能假装没这回事。

内心剧烈动摇的伸也，完全没察觉自己的手机放在帐簿上，而且手机萤幕上显示的还是搜寻引擎的画面。

伸也当然也不知道，瑠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搜寻的关键字、放在帐簿旁的计算机，以及报告用纸上写了数字的便条纸。

「会长说『日安』耶。哇——我第一次听见在校学生说这句话耶。果然是前千金小姐会的……会长，我现在去泡杯红茶给您。」

开着茶会的一年级生站起身，兴冲冲地准备泡红茶。

「欸、欸!绪方学姊。你知道吗?女垒社的人不是集体感冒吗?据说那是某个遭人欺负而自杀的女孩幽灵在作祟喔——」

「你们身为学生会成员，聊那些没有意义的的八卦成何体统?根本就没有什么幽灵存在。各位，你们是樱井坂高中学生会的成员，要抱持该具备的自尊，注意自己的言行喔。」

「是——」

「说得也是，学生会的前身还是千金小姐会呢——」

「伸也同学，为什么你还在看帐簿呢?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瑠璃用一如往常的爽朗语气发问。

看来瑠璃并不在意伸也刚才不小心摸到她胸部的事，于是他精神饱满地回答：

「我在想把记帐流程写成工作手册，所以一边看帐簿，一边思考。」

伸也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怀疑瑠璃贪污，所以才在检查帐簿。他悄悄地把写了数字的便条纸塞到帐簿下，然后关了手机放到口袋里。

瑠璃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发出亮光。她凝视着帐簿底下的便条纸，厌恶地皱起眉头。人气甚高的学生会长脸上掠过一抹阴影，表情显得十分阴沉。不过，那只有短短一瞬间而已，她立刻又变回平常开朗的笑脸。剧烈的心跳还没平复的伸也，完全没注意到瑠璃脸上的表情变化。

瑠璃坐在位子上，优雅地喝起了茶。

「哥?你在吗?」

有希突然探头进来。

「啊——果然在这里。我明明传简讯告诉你我今天当值日生会晚回家啊!?」

「抱歉。我没看。」

「果然如此!你太过分了。我之前就告诉过你，妈今天会去参加炎川清志的演唱会，叫你要早点回家啊。哥你不是要煮饭吗!?我可是完全不会作菜喔!?」

「啊啊，对、对喔……抱歉，我马上回去。」

伸也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早上妈妈才跟他说过的，但是他却忘得一干二净。伸也阖起帐簿并放回书架上。

「啊——你在检查帐簿啊!就算梨梨子说过这件事，你也不用那么老实真的去做那种事吧。梨梨子去探望石田同学，刚刚也打电话给我了喔。就算哥再怎么喜欢她，梨梨子根本就不把你放在心上啊!!」

伸也感觉像是有人在他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就算没看妹妹寄来的简讯还忘了约好要煮晚饭，全是自己的错，可是妹妹的尖锐口吻却让他很不快。

不愿被提起的事却在众人面前被说了出来。

瑠璃嘴角微扬，继续静静地喝着红茶，那些新入会的女学生们，像是觉得有趣似地彼此交换眼神。

他心里暗骂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妹妹，情绪因为愤怒而沸腾起来。

伸也拿起学生书包，也不等妹妹，直接一语不发地走出学生会办公室。

「哥、等一下，你怎么了啊?」

有希也察觉伸也脸上的神色不太对劲。

她慌张地紧跟上去，轻轻抓住哥哥的手臂。

伸也甩开妹妹的手。

「哎呀!」

或许是因为用力过猛吧，有希往后跌坐在地上。裙长极短的百折裙往上掀起，白皙的大腿曝露出来。

——这下糟了……

伸也做好了妹妹会激动地对自己咆哮的觉悟，身体僵硬地咬住下唇。

不论妹妹对自己说了什么，现在的伸也都很可能会对她挥拳相向，所以他用左手压住自己不停颤抖的右手。

然而，出乎伸也意料的是，有希在追上他之后，只是惊慌失措地道歉而已。

「对、对不起，哥!对不起!!」

她不是眨着妩媚的长睫毛抬头瞪他。而是拚命地道歉。

虽然放学后的走廊上人很少，不过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他们兴致盎然地旁观这两兄妹突然发生的争吵。

伸也回头瞥了妹妹一眼，随即快步走向楼梯口。妹妹则小跑步跟在他后头。

「我吃饱了。」

有希放下筷子。

在伸也沉默地动着筷子且有希拚命地想讨好他的氛围之下，这一顿奇妙的晚餐总算结束了。

「好好吃喔。哥、谢谢你。」

妹妹急忙地站到流理台边。

晚餐的菜色是冰箱里的盐烧鲑鱼切片，以及他们的妈妈出门之前做好的蔬菜炖锅。加上白饭与味噌汤。

伸也只是按下电锅开关、热味噌汤及把鲑鱼切片而已。这是谁都做得来的晚餐。不过，有希一直认为三餐都要由妈妈或哥哥处理，所以自己很少走进厨房料理。当然妈妈与伸也喜欢煮饭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

「我来洗碗!!哥你快去读书吧。」

总是理所当然地等着吃饭的妹妹，现在正拚命地洗着碗盘。

可能是鲜少发脾气、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的哥哥，突然之间沉默不语，让有希倍感压力吧!伸也知道妹妹正以过意不去的表情偷瞄自己，但他别开了视线，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

「你怎么啦?」

化身布偶的龟啦A梦忽然抬起子头。

伸也叹了口气。

「你又回来了啊……」

早上，伸也假装在拍打坐垫，若无其事地把它从窗户扔了下去。而且它还突然在半空中消失，让伸也因此松了口气，但是不知何时它竞又回来了。

原本伸也对龟啦A梦那种饲养宠物的感觉早已消失无踪，现在的它只是让人感到恶心又碍眼的存在。

「你别露出那么可伯的表情嘛。有希她做了什么吗?」

「你都听到了吗?」

「我都听见了。」

虽然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拚命将话忍住。

「平时呆头呆脑的哥哥，突然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有希一定也吓到了吧。」

「吵死了，快消失吧!」

正当他想一脚踹开龟啦A梦的瞬间，布偶忽然消失了。伸也的脚只踢到空气。

自从去探望副会长那天之后，龟啦A梦就不再隐藏自己的魔力。

「哼。」

伸也倒向床铺，把棉被盖在头上，天生的逃避性格又冒出来了。他想就这样忘掉一切，进入梦乡。

其实，伸也应该要与龟啦A梦面对面好好谈谈，跟它说自己完全不想征服世界，而且才能也不足以当世界之王，可是一切都麻烦透顶了。

不、不对，与其说是麻烦，倒不如说是害怕。

如果伸也真的说出口，那他就得见识到龟啦A梦的真面目。

他完全不想知道，想让所有的一切就这样暧昧不明下去。

在原本应该很平凡的日常生活里，发生一堆让人害怕的事，最后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世界早已失去平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伸也有着这样的预感。

检查帐簿也是。如果继续追查数字兜不拢的原因，就会揭发出骇人听闻的事实。即使不对梨梨子说自己喜欢她也没关系，因为如果她告诉自己，她对自己没有喜欢的感觉，但是也不讨厌。希望能够做朋友就好，那么自己也没有回答『好』的勇气。

不管是龟啦A梦、帐簿、梨梨子，一切都维持现状就好了。

伸也不想知道真正的事实，他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自己有多少事都是这样处理的呢?

突然，一阵紊乱的呼吸吹向耳际，散发香甜气息的物体抱住了伸也的背。

温暖的体温有着软绵绵的触感，柔顺光滑的黑发搔弄着伸也的脖子，娇小的双手抱住了伸也的腹部。紧贴在背上的两个圆形物体，该不会是乳房吧?如枕头般柔软、却又充满弹性地压着背部的物体，他想得到只有女性的胸部。

「恩……」

原来是某人钻进了被窝，从伸也的背后紧紧抱住他。伸也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

——梨梨子?不对!是有希!!

伸也猛然坐起上半身。

「哥……」

有希住一旁陪伴他睡觉。她穿着平常的便服，也就是T恤搭配迷你裙。

「抱歉，吵醒你了。」

有希连忙离开床铺，慌张地把凌乱的被子折好。

——你到底打算干嘛啊……?

伸也并没有问出口。

因为有希只是想让伸也开心一点罢了。

「哥、哥、对不起啦……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可是因为你在睡觉……所以……」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有希手足无措的辩解。

「喂。」

伸也没确认是谁打来的就接起了电话。

「伸也同学!我是绪方。梨梨子同学她出事了!!你现在马上过来!!我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拜托你了!」

话筒里传来瑠璃仓惶失措的声音，然后电话就突然断掉了。

——梨梨子同学她出事了!你现在马上过来!我在学生会办公室……

伸也打电话到梨梨子的手机。

可是手机在通话中无法连线，于是他不发一语地挂了电话。

尽管获得的情报很少，但伸也内心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梨梨子有情色幻想症。她曾经说过，在国中的时候，自己经常因此遭到同学的欺负。她看来就像是不会抵抗的乖乖牌，确实很容易成为别人欺负的目标。

在全是会长派人马的学生会办公室里，率直地说出自己不属于任何一边，还亲自去探望副会长……

新人会的女学生们又很爱八卦。而且，女生这种生物有时会因为时间和地点的缘故，个性会变得很残忍，在女生人数众多的樱井坂高中里，这也是偶尔可见的光景。

又或许是那个被梨梨子无情拒绝的男生正在欺负她。

让人不快的想象在脑海里不停翻搅。

伸也披上了外套，只拿了钱包塞到口袋里。

「哥、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喔!哥!刚才打来的电话说了什么?」

伸也没有回答。

不好的想象让他浑身发冷。

「哥、你不要生气啦。你要是一直那么生气的话，我会讨厌你的喔!」

听见妹妹快哭出来的声音，他只低声说出自己要去目的地。

「学生会办公室。」

「为什么你现在要去?明天不行吗?放学时间已经过很久了吧?你会被警卫抓住、被当成可疑人物喔。」

「梨梨子她好像发生了什么意外。」

「咦?」

有希一脸不明究理的表情转过头去。

「梨梨子她不是去探望石田同学吗?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家了吧。为什么她人会在学生会办公室?」

由于伸也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无法给出答案。

伸也头也不回地定出房间。

「等一下，哥，我也要去。啊——不过得先打电话给梨梨子才行!!我的手机放到哪儿去了……讨厌啦，手机打不通。我记得我把梨梨子家的电话抄在某张纸上的……」

妹妹的说话声不断从背后传来，但伸也人已经离开屋子，跨上了脚踏车。他死命地踩着踏板，在月光拂照的街道上疾速穿梭。

校门已经上了锁，于是伸也绕到后门，使用校方给学生会干部的钥匙开门进入学校。

夜幕之下的校园，呈现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样貌。在月光抚照下，朦胧地显现出桌子的阴影中，似乎隐藏着某种诡异的生物。

校园里四下无人，也没有任何声响。伸也不知道防盗设备有没有启动，不过倒是没看见警卫在校园里走动的身影。

四周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至少梨梨子不像发生了被人围殴之类的事。

伸也打开了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在没开灯的昏暗办公室的中央，一个悠然伫立的女孩回过头来。

是瑠璃。

不知是否因为月光的关系，学生会长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

「咦?咦?梨梨子她……?」

她凝视着伸也，然后紧咬下唇，突然脱下了身上的水手服。

一阵香甜气味飘散开来。那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混合了花香洗发乳与汗水的甜腻体香。

「请你抱我吧，伸也同学，我喜欢你。」

瑠璃拿着水手服的手抵在胸前，朝着伸也走了过来。

伸也慌张地别开目光。胸罩包覆着圆润的白皙乳房，那对眼睛来说是一种酷刑。她的腰身十分纤细，平坦的小腹上看得见细长的肚脐。

——骗人!骗人!这种事是骗人的。绪方同学她不可能喜欢我吧!?梨梨子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发不出声音来。如果发出声音，感觉好不容易压抑下来的欲望就会倾泄而出。

「我不够资格吗?」

瑠璃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

「我没有成为伸也恋人的资格吗?」

「不是这样……」

他以沙哑的声音否定。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喜欢的人明明是梨梨子……

「那么……我希望你能抱我。」

瑠璃让水手服掉落至地板上，手指探向深邃的双峰，缓缓解开内衣前方的钮扣。包覆在罩杯里的柔软乳房弹了出来。

伸也别过了脸，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瑠璃身上，竭力地发出声音。

「梨梨子她没事吗?」

「她不在这里。」

伸也安心下来之后，双脚差点瘫软无力。

梨梨子没有被人欺负。

「你、你骗了我?」

「是啊，我或许是骗了你吧。因为我希望你甩了梨梨子同学，然后喜欢上我。」

美人计这个字眼浮现在伸也脑海里。

但是，为什么瑠璃这样的女孩非得对自己施展美人计不可呢?

——啊、难不成……她发现了吗?

伸也回想起来。傍晚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时候，自己正在调查帐簿，当瑠璃问他时，自己骗她说是要做工作手册，可是当时她就看见便条纸了。

而且他的手机一直摆在旁边，搜寻引擎上又输入了『樱井坂』、『学生会长』、『回扣』之类的关键字。

她知道伸也正在调查关于贪污这件事。

「抱歉，我喜欢的人是梨梨子。虽然绪方同学你人很好，但我并不想跟你做那种事。」

伸也干脆地说道。

瑠璃静静地笑了，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大大的眼睛发出锐利的光芒。那是一张让人害怕的笑脸。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从你平常的态度我就知道你喜欢梨梨子了，所以我才把她当成诱饵叫你出来……那女孩那么俗气，她到底哪一点好?」

一阵嘎嘎嘎的金属声响起。

瑠璃从裙子口袋里拿出美工刀，把刀身全部推了出来。

美工刀的细薄刀片在月光中发出慑人的光芒。

瑠璃周围弥漫着寒冷的空气，宛如杀气般的紧张感笼罩在她身上。她以平静的语调继续说话：

「你要我刺头还是心脏?」

她静静举起握住美工刀的手。

学生会长的瞳孔收缩起来，变得像是两颗玻璃珠，伸也的脸庞就倒映在里头。他觉得呆滞地张大嘴巴的自己看起来真是愚蠢。

「我会刺在你喜欢的部位上喔。」

瑠璃脸上的表情犹如能剧面具，那是人有所觉悟时的冷静神情。笼罩现场的浓厚杀气，让她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

「我都不要!!」

「这样子啊，那我就刺腹部吧。」

瑠璃愈是冷静，就愈给人一种完全豁出去的感觉，气势十分骇人。

瑠璃唰一声手往下挥。

「去死吧!」

「呜哇!」

伸也连忙向后一跳，但外套衣领附近还是被划出一道斜长的缺口。

为了尽量不刺激瑠璃，伸也沿着墙壁缓缓移动。

「是因为帐簿吗?」

「没错，我刚才看到匿名留言板了。写得还真是详细呢!PO板的人是伸也同学吗?」

「不、不是，不是我。」

「那就是石田同学了吧!」

「……!你、你打算杀了石田吗?」

「没有人会理石田同学的。一个住进精神病院的人，他说的话有谁会相信呢?不过，我不能饶过伸也同学，因为你头脑太好了。」

「我头脑才不好呢!连成绩也没有多好啊……!!」

「可是，你注意到我的所作所为了吧?我完全没想过会被登在网路上……新闻媒体那边理事长似乎会压下来……不过这就会违反选罢法了。为什么法律会设计成连坐制度呢?这件事明明与爸爸无关……我从业者那里收取回拙的事，是绝对不能曝光的。」

——果然……!

帐簿上有窜改的痕迹，而且在细微的部分数字就是兜不拢。虽然她很巧妙地掩饰过去，但这种行为只能联想到贪污罪。

然而，伸也还是不敢相信，因为理事长甚至打了包票说帐簿没有问题，他还以为只是哪里弄错了。直到从瑠璃口中听到她说的话之后，伸也才觉得这就是真相。

「理事长也站在你那边吗!?」

「理事长会压下媒体的采访要求，是为了保护自己经营的高中，我也必须保护我自己跟爸爸才行……只不过拿了一点零用钱而已，那又怎么样了!居然会变成违反选罢法，这可攸关爸爸的政治生命呢……我要在高中以好成绩毕业进入好的大学，担任爷爷的机要秘书。等到了能参选的年龄，再继承爷爷和爸爸努力维持的势力、名声和财富……然后竞选议员。」

瑠璃喃喃自语，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着实令人害怕。

她挥舞着美工刀，仿佛把空气切开般发出咻咻的声响。

「呜!」

他避开了刀的前端。瑠璃的目标是伸也的腹部。虽然肚子被割一下也死不了，但伸也总觉得瑠璃的目光变得愈来愈奇怪，彷佛逐渐失去正常意识。

看起来好像每挥动一次美工刀，瑠璃的神志就跟着剥离似的。

学生会长边「咻、咻」地发出划破空气的声音，边左右挥舞着刀。即使裸露的胸部像果冻般摇晃，伸也还是没有任何亢奋的感觉。

他的手掌感觉到刺痛。

似乎是被美工刀的刀锋划到了。

伸也被逼到窗边。

背后是开着的窗户，手边也没有能当成武器的东西。

伸也心想，如果能抱过去压制住她的话，就能夺走她手上的刀吧?但是她裸着上半身，我不能那么做。

真的是必死无疑的情况。

「跳下去吧!就像跳水一样，从头先下去。男高中生从校舍窗户跳楼自杀之类的，不是常有的事吗?现在这种事连新闻版面都登不上呢!」

「为、为什么?不过是小钱而已吧?还给他们就好了吧?」

瑠璃倏地脸红，紧紧皱着眉头。

直到刚才还冷静地将伸也逼入绝境的瑠璃，现在则是怒气取代了杀气，支配着她。

「有还不了的理由吗?」

瑠璃没有回答。

如果能用视线杀人的话。现在就杀了你!瑠璃彷佛这么说似地怒瞪着伸也。

「我猜中啦……」

「你的反应真的很快呢，我原本还以为你是整天悠哉悠哉的笨蛋!!」

「这、这里是、三楼哟……就算跳下去，说、说不定还活着喔……唔!」

「那么，就由我来杀了你吧!」

瑠璃诡异地微笑，拿着美工刀比划了一下。

——不行了，我会被杀……!

伸也呐喊着。

「快来救我，龟啦A梦!」

但奇迹没有发生。

不需要它的时候老爱跑出来搅局，希望它现身时又死不出现。

「为什么!?明明说了要保护我的!!」

伸也往旁边跌了一跤，他正想逃跑时，美工刀的刀锋已经抵在腹部附近。一声廉价的铿锵声响起，似乎有什么物体掉到脚边。那是裂成了一半的百圆硬币。

「龟啦A梦……」

那是龟啦A梦给的魔法道具，一旦碎裂就会增加的百圆硬币。它还特别提醒，一天不能碎三次以上，要是碎三次以上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早上离开学校前弄碎三次，将三百圆零用放到钱包后就一直把硬币收在夹克口袋里，所以把它忘了。

而那个硬币现在又碎了。

「龟啦A梦，碎了……喂，快出来啊!龟啦A梦，救救我……你一直在旁边看着对吧?你说过你会一直守护着我对吧……」

刺中百圆硬币的美工刀飞起，在空中咻咻地回旋着，刺入壁面后才停了下来。像是射飞镖一样。

「哥!」

「伸也同学!」

「啪」的一声，灯亮了。学生会办公室霎时明亮了起来。

有希与梨梨子奔进学生会办公室，两人都穿着便服。

应该是有希打电话给梨梨子的。手机大概是因为瑠璃打电话过去而在通话中吧，这时有线电话反而派上用场。然后两人才一起过来赶到学生会办公室。

龟啦A梦飘浮在两人头上。

龟啦A梦的口中嗫嚅着咒文，像是唱着歌曲、念出诅咒，又像是咏唱经文一般，完全是异国的语言。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才来?

不过，伸也想说的话却被过度地放慢。

「乌……龟……诅……咒……」

——你施展乌龟诅咒是打算要怎样?

其它人望着地板并捣着嘴，好像没有注意到头上的龟啦A梦。

她们全都一副看见可怕东西的表情。

伸也忍不住也跟着看向地板的方向。

在那里的是不断增加的百圆硬币。

半月形的百圆硬币慢慢地变圆，变圆的硬币碎成两半后又各自变圆。

聘璃和伸也的脚逐渐被百圆硬币淹没。

不断增加的硬币看起来就像诡异的生物。

再以这种速度增生下去，不久学生会办公室就会被淹没，伸也和瑠璃也会被百圆硬币压到窒息。

龟啦A梦用它蓬松棉软的手旋转着胸前的王冠。再度咏诵起咒文。

地板出现仿佛银色镜子的东西，长方形的形状仿佛一道门。

百圆硬币像被吸收般落人闪着银光的镜面中。

伴随着沙沙沙、轰隆隆的声音，下起一场银色的雨。

硬币全部消失无踪，镜面余波犹存。

——啊，对了，它说过百圆硬币是一个护身符……

伸也抬头看向龟啦A梦。它用布偶短小的手拔出墙上的美工刀，朝镜面丢去。刀身发出银色光芒，「咻」一声在半空中画出弧线，然后被吸入镜中。

之后，镜面便突然消失。

门关上了。

不知为何，就是会觉得那是一道门。

那里只有地板，百圆硬币一个也不剩。

看似缓慢，但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

现在可以用平常的速度动作，乌龟诅咒已经失去效力。

「龟啦A梦……」

伸也望向上方，龟啦A梦已经不见踪影，似乎是在看地板的瞬间消失的。

——这家伙到底是……

戏法……魔术……对了，魔法，这难道不是魔法的领域吗?

凝滞的时间只有那么一瞬间。

此时，妹妹发出沙哑的叫声。

「什么?哥，那是什么?那个，是你的硬币魔术吧?」

「我在做梦吗?百圆硬币软绵绵地……不、不断增加……」

「梨梨子也看见了?」

「不、不过，消失了，对吧?」

梨梨子和有希互相看着对方。

伸也无法回答。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不可能回答得出来。

然而，被割裂的夹克与手上的痛楚，在在提醒他这些全都是事实。伸也脱下变得破破烂烂的外套，手掌的割伤在擦过袖子时隐隐发疼。刚刚他只顾奋力地逃命，没注意到右手早已布满数道细小的刀伤，现在正隐隐作痛。

「啊!绪方同学!」

有希发出悲鸣。

瑠璃像断了线的傀儡不支倒地。由于她白皙的背部太过耀眼，伸也把手中的夹克盖在她的身上。

「发生什么事!?刚刚有好大的声响……」

门突然打开，出现一名身穿蓝色制服和帽子的男性，手上还拿了亮着的手电筒。梨梨子尖叫一声。僵在原地。

——警官?不，是警卫。

——原来我们这所高中还有警卫在夜间巡逻啊?安全防护周全得让人意外……原来如此，前身不愧是贵族女校……

「呃……真抱歉，那个……」

伸也一时语塞，冷汗滑下背脊，彷佛快窒息似的心脏狂跳不已。瑠璃半裸着上半身，从警卫的角度而言，这个位置应该是看不见的死角才对，但是如果被发现那就完蛋了!

「是我不小心翻倒桌子的。发出好大的声音，吓我一跳。」

有希走近门口，发动自豪的招术「眼波似水、眼睫如扇的媚惑攻击」。

「咦?穿着便服?」

「是的，我回家吃饭，换了衣服才来的。准备学生会议很辛苦呢~」

「啊啊，这样啊?副会长能见伸也申请的教室使用许可只到十点，请注意时间喔。」

——绪方使用我的名字提出申请啊……

真是让人不禁惊叹瑠璃设想之周全。

「我知道了，还有一小时左右对吧?巡逻辛苦罗!」

「那么我先告辞了。」

有希向警卫行了个礼。

警卫关上了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恩……」

伸也感觉若下动静之后回头一看，瑠璃正撑起她的上半身。

裸露的乳房对眼睛来说太过刺激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

伸也离开了。

伸也在男生厕所里呼唤龟啦A梦。

「龟啦A梦!」没有回应。

「你在吧?快点出来。」

「你叫我吗?」

「砰」一声，只见龟啦A梦在半空中出现了。

「刚才那个，你做了什么?那个百圆硬币到底是什么?不是未来的道具吧?你曾说过那是神奇道具，意思不是魔法的道具吗?」

龟啦A梦无言。

伸也继续说着。以前故意不去厘清身边的一切，但现在他不能再模棱两可了。

「你说你是从未来远道而来的龟型机器人，那是在说谎吧?还说我是将成为世界之王的人，梦想是所向披靡地征服世界?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恶魔。」

伸也噗地笑出声。

「骗人的吧!哪有像你这种一脸呆样的恶魔!」

「谁骗你了?这个就是证据，你看!」

龟啦A梦抛出了银色物体。

那是百圆硬币，裂了四次就会无限增加的百圆硬币。

「这么麻烦的东西我才不要!」

「那是护身符，你拿着吧!它可是救过你的小命哟!」

「……说的也是。其它硬币呢?」

「从巷口拿来的东西，当然就丢回巷口去。」

「『巷口』是什么?」

「能通往各个世界的岔路。恩……这个嘛，简单来说，就像是时空黑洞的东西。不，那是灰色的，所以该说是时空灰洞吗?虽然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不过有小矮人住在那里，他们会收集、制作及修复魔法道具。」

「恩哼，是吗……算了，是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吗?你的接受度真大。」

「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伸也是很重要的人，我会保护你。」

龟啦A梦抬头挺胸地说着。

它脖子向后仰，挺起啤酒肚形状的腹部，那姿势除了「抬头挺胸」以外，没有其它表达方式。

镶嵌在胸口的王冠形饰品，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以前它变成乌龟布偶时被隐藏住了，所以伸也完全没注意到。那个胸前装饰的设计出乎意料地精细，看起来像是时钟或指南针之类的。

「那你就该早点出来啊!我差点被杀耶!」

「要成为世界之王的人，那种程度的危机应该要能自力脱逃才对，而且你身上还有护身符。」

伸也将手中的百圆硬币放入口袋。

「谢谢你的百圆硬币。不过能不能请你放弃那件世界之王的事啊?征服世界什么的，我还不够格。比起我这种浑浑噩噩过生活的家伙，还有很多耀眼的人吧?例如石田或绪方，你去附身在那种人身上岂不是更好?」

——终于能说出口。

伸也感觉清爽多了。

然而龟啦A梦却没有因为这样就退却。

「一旦发现你不适任，我会马上弃你而去，你尽管放心。」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啊哈哈哈哈。」

龟啦A梦突然消失。

外表明明是有着啤酒肚的乌龟布偶，其实是恶魔之类的不明生物。我居然被比在路旁纸箱中咽呜的流浪猫与来自未来的龟型机器人更麻烦的生物挑中了?

伸也空虚的笑声在洗手间里回荡着。

回到学生会办公室后，穿好水手服的瑠璃一脸呆滞地坐在椅子上，膝上放着装满水的茶杯。

穿着便服的有希与穿着水手服的梨梨子围绕在她身边。

「哔——」的声音响起：那是笛声水壶冒出蒸气的声音。

「啊，水好像沸腾了……绪方同学，杯子借我一下……我帮你倒茉莉花茶来。」

梨梨子殷勤地照顾着伸也。

注入红茶杯里的茉莉花茶闪耀着琥珀色光泽。这香气浓郁的花茶此伯爵茶还要逊色许多。

「请用……很烫，要小心喝……我多放了一些砂糖……想说喝点甜的东西，心情应该会平复下来。」

「梨梨子，谢谢你……伸也，对不起。」

从脱离虚脱状态的学生会长口中说出的，是感谢和道歉。

「好了啦，义没怎样。我也没受伤啊。」

掌心的割伤仍隐隐作痛，多亏梨梨子贴的OK绷，血已经止住，但OK绷的药力无法深入伤口内部。

「那个，绪方同学，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变成野兽的家兄压倒你，所以你才反击的对吧?」

有希用担心的口吻问着。

原来如此，看见裸着上半身的瑠璃挥舞美工刀，也难怪她会那么觉得。

伸也不禁苦笑。

「你的说法真过分，我就这么不受信任啊?」

「我说你啊，那只是为了缓和气氛说的，别当真好吗!?哥不是那种卑劣的男人，这点我最清楚了。再说，你也没有压倒绪方同学的能耐。」

妹妹「哼」一声抬高了下巴。

伸也心想，虽然我们两人都有点蠢，不过已经回复成平常的情况。不论是好是坏，我们都是兄妹。

梨梨子只是静静地以沉稳的笑容递茶。

她好像是在等待瑠璃自己开口说话。

「不是伸也的错，是我主动诱惑他的。」

「为什么做那种事?告诉我理由。绪方同学。你并不喜欢我哥吧?」

对于有希直截了当的问题，瑠璃只是面露苦笑。

「我喜欢伸也喔!……不过呢，是伙伴的那种喜欢，不是爱情。」

瑠璃吹了吹红茶，喝下一口后，她紧咬着嘴唇。

她思考了一阵子，不久终于开口：

「我用学生会的预算买了饮水机。」

「恩，故障不能用的那个嘛。」

「一开始的确是。」

那是大概一个半月前，文化祭结束后不久的事。

体育类社团的学生们要求的饮水器，自校友会学姊所经营的公司购入后，设置在社团教室附近。

「事后我才知道，饮水机加上安装的费用，是比定价高出两倍的价钱。」

「两倍?」

「为什么买那么贵的东西?我妈买电锅时，都到各个电器行找同类商品中最便宜的，最后还会和店员杀价。得到点数赠品时笑得好开心呢!」

有希丢出最基本的问题。

「是啊，我也应该要索取估价单才对，这么一来就不会碰到这种事了。」

从毕业学姊的公司购买用品，是学生会的传统。因为学姊为了母校会提供较其它了商价廉的商品，所以一直以来，学生会都不会向多家公司索取估价单比价挑选。

瑠璃也遵循这个传统。

施工顺利结束，费用也由学生会预算支付。

饮水机刚开始运作时很正常。

之后，业者送了饼干礼盒给学生会长。

学生会前身的校友会是个吃点心喝茶的组织，所以现在也常送点心来。

瑠璃毫不起疑地收下了点心，把饼干分给学生会的所有成员。

事情本来应该就此结束。然而盒底居然放了一叠厚厚的纸袋。里面装着三十张一万圆的钞票。

瑠璃慌张地和业者取得连系，询问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业者是这么说的：

「那是佣金。多亏您以高于定价两倍的金额买下饮水机，敝社才有如此利润。当然要将赚得的钱拿出一部分来答谢负责人，希望能藉此机会和您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

购入天价的饮水机，的确是瑠璃的失误，可说是给学生会带来损害，不过只要下次记得索取估价单，对价格敏感一点即可。

但如果从业者那里收取回扣，情况就不同了。「钱还回去就好了嘛!」

有希说。

「你说的没错，可是没办法还。业者说了：『受到某位大人物请托，无法接受退款。这事若公诸于世，我可不知道樱井坂的学生和您爸爸会怎么样哟!』」

「为何这里会出现绪方同学的爸爸?」

「因为正值市长选举。业者也说：『我会把收受的钱看作是收集选票的手段。』」

「对喔!我知道了，是连坐制。」

「哥。那是什么?用我懂的方式说给我听。」

「选举时，给钱拜托人家赐票是违反选罢法的。」

「为什么绪方同学还了钱，她爸爸就违反选罢法呢?」

「这叫连坐法。候选人的家人花钱买票的话，候选人就违反选罢法。」

「恩，这样啊，哥你真厉害!」

伸也心想，只不过是将刚才瑠璃不自觉说出口的话类推一下，就被妹妹以尊敬的眼神看待，这种感觉真好。

「违反选罢法会怎样呢?」

「当选无效以及五年内禁止参选，更糟的情况是入狱监禁。」

「会被警察逮捕!?」

从政治家沦为犯罪者，转变未免也太大了。对于站在悬崖边上努力避免坠落的瑠璃而言，伸也对帐和输入网站的行为犹如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

「不过用美工刀杀人，总觉得这种方法有点逊耶!」

「就是说啊，我想是因为看到网路留言版愣住时，刚好理事长打电话来，一时之间失去了理智。」

「网路留言版上PO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好像是石田PO上网的。理事长来电是说有媒体询问吧?理事长应该都解决了吧?」

「恩，她是那么说的。」

「向留言版版主提出删除请求就可以了，媒体部分就交给理事长。市长选举也已经结束，接下来和业者连络把钱还回去就行了。」

「关于那个。我连络不上业者，他们消失了。」

「消失?」

「恩，地址是假的。电话和传真也都不通。」

这种时候，体育类社团的学生发生了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因为使用饮水机的学生很多。瑠璃认为毒物是来自饮水机，故紧急将它停用。

这等同于把全校学生当成人质，瑠璃对此完全束手无策。

于是她只好窜改帐簿。

为了不让饮水机的异常高价太过引人注目。

不过，平时只负责决策的瑠璃窜改帐簿，结果帐簿上当然充满了破绽。伸也发现兜不拢的数字，就是瑠璃改过的部分。

「可是……理事长……看过帐簿……她说过……没有瑕疵，对吧?」

梨梨子问。有希说出她心里所想的事。

「理事长也许只是看个大概。毕竟二十分钟就检查好几次，一定没有检查总和。不然的话应该会花更多时间。哥，检查大概要花多久时间?」

「要是我的话，会花一星期以上的时间。」

伸也想起在游乐园里打算调查帐簿时，那种突如其来的不协调感。

当时还不清楚那是什么。

但现在他注意到，理事长敷衍了事地检查帐簿这件事很不寻常。

「理事长会不会是幕后黑手之一?」

「有可能，毕竟理事长也是校友会的学姊嘛……」

大家发出「恩——」的声音思考着。

百圆硬币的洪水被当作没看到；飞在半空的乌龟布偶，应该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吧?因为会被怀疑精神错乱的突发事件。所以想当作没事吧!

瑠璃皱眉站了起来。

双手紧紧握拳。

「你们不怪我吗!?我收受业者回扣、窜改帐簿、把错归在石田身上，还打算刺杀伸也哟!!」

「你只是上当了。」

「是啊，我也这么想。学校所有学生都被当作人质，又被威胁要以违反选罢法逮捕你爸爸。哥就随你高兴，你要大卸八块也没问题!」

「喂，有希，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哥耶!」

一直沉默不语的梨梨子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

「绪方同学……确实是有不对的地方……不过，更恶劣的是……做了过分的事的业者。」

「业者说是受到某人人物拜托的吧?」

「他们的目的说不定不是绪方你。而是绪方市长与绪方大臣喔?」

「这些与政治生命有关嘛!」

「明明被我拔刀相向，还把我不小心说漏的话听得很清楚嘛。伸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哥只是个笨蛋而已。」

「呵呵，讨厌……有希真是的……石田他又没做坏事……却病倒了，真是可怜……」

「石田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学生会该做的，是把佣金退还给业者。」

「就是啊，哥偶尔也会说出人话呢!」

「犯人是校友会的哪个学姊呢?没有办法把学姊们集合在学校里吗?」

「同学会?」

「不行，那样的话，我们无法参加。而且，如果是名人的话，开同学会之类的聚会，也只会在饭店的宴会厅举办。」

「只要由学生会来主导，然后在学校举办招待学姊的活动就可以了吧?」

「这么说也是。」

突然响起「砰」一声巨响。

瑠璃拍了桌面站起来。

原本无力失神的瞳孔闪烁起光辉。

她用手指拨开头发。

制服的乳房部分摇晃起来。

她的模样有股摄人心魄的美感。

「樱井坂高中今年正好创立满九十九周年。」

「嘿，这样啊……那就可以办活动了吧!」

「举办校园开放参观活动吧!」

第一卷 学生会长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