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六章】

◆最终决战

与蝙蝠道别后的我们，再次由夏露驱车追踪SEED。考虑到那家伙会躲藏的地点，我们的搜索范围为阳光无法照进内部的建筑，并在斎川“左眼”的协助下，高效率地搜查着。

很快，我们来到了伫立于郊外的一片已经成为废墟的大型商店街。拆除作业现在还没有在进行，所有建筑都覆盖着大量植物，尽管是白天，室内却昏暗到必须要使用手电筒。我们穿梭其中，随后，在三层高的立体停车楼——与目标遭遇。

「……君塚，小心」

「嗯，斎川就交给你照顾了」

我让被SEED视作容器的斎川和夏凪一起退到后方。

「君塚桑……结束之后，记得一起看丧尸电影哦？」

「好，那你就趁现在完成高级会员注册吧」

和斎川开了下玩笑……之后我和夏露交换眼神，两人转向SEED。

「——来了么」

敌人就在这空荡荡的停车场内距离我们十几米远的地方。

不知道该形容是灰色还是银色的长发、超越了国籍与性别的无感情的淡漠神情中甚至透露出一丝庄严感，使见者心生畏惧感。

能够完整模仿人体构造的“原初之种”或许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自由复制出其他的有机物。他身上套上了一层轻薄的铠甲，不过或许是因为之前稍稍晒到了一点阳光，能明显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些裂痕。同时他还没有右耳，或许被铠甲遮住的部位也受到了一些损伤。

「为什么你们要战斗到这个地步？」

我正想将手伸向腰间，SEED那暗紫色的眼瞳盯住了我。

「如今究竟有何理由争斗？好好想想。难道就因为我是你们口中的仇敌？因为过去的因缘、同胞的死亡，为了雪恨才要在此了结。难道你们就为了这种感情决定战斗到底吗？」

难以理解。SEED以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那你是想说没有和我们战斗的打算？」

夏露没有放松警惕，手搭在刀柄上，猜测着敌人的意图，眯起双眼。

「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想的。在没有利益的战斗上消耗多余的精力，你不觉得这毫无意义吗？」

希耶丝塔的信上也写过类似的话。SEED并不热衷于战斗，只不过是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而指使部下制造事端而已。

「SEED，你到底是什么？」

我向敌人提出了这么一个抽象而又必须要了解清楚的问题。

「我所知道的你，是从宇宙中飞来的植物种子、天敌为太阳光、以及为了克服这一点在培育人类容器——仅此而已。你，到底是什么，究竟为何不惜侵略人类也要执着于生存本能？」

SEED听到这个事到如今显得有些多余的问题后，

「我坠落到这颗地球，是在五十多年前」

没有展现出敌意，说起了自己的来历。

就好像SEED希望能不发生战斗就此收场。

「包裹着能够忍受绝对零度到华氏一万度的外壳、作为“原初之种”在宇宙空间中漂流的时候，我在当时——受到几万光年远处的银河中发生的超新星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影响，不受控制地坠落到了这颗行星」

「就像陨石那样么……」

我想起之前在“SPES”研究所里见到的“原初之种”的模型。那看上去只有小石块般大小。从宇宙中飞来的“世界的危机”就这样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降落到了地球么。

「我所坠落的地方，是一片阴暗、寒冷、像是沙漠一样的不毛之地。之后很快，因为感受到了那份寒冷，我发现外壳已经有了破损」

恐怕是坠落的冲击造成的。SEED继续说道。

「即便如此，我还是顺着风不断移动。随后气温逐渐上升，同时周围明显变得明亮起来——而异变也就是在那时发生」

「——太阳」

身旁的夏露小声嘀咕道。

「“种子”明显开始迅速枯萎。但是只要离开这片不毛之地，或许就能远离那又高又远的光源体——这么想着，我以仅剩的一些外壳残片为盾，乘着风环游了世界」

「……然后就发现，在这颗星球上不存在藏身之所么」

一定也就是在那时，他在真正意义上萌发了意识——即生存本能。

「君塚，看那里」

夏露语气凝重地说道。我急忙注视敌人，他那只由蝙蝠赌上性命斩下的右耳，就好像水中浮起气泡一般，缓缓隆起。好像细胞在不断分裂，开始了再生。

「不久便得知天敌的名字叫太阳之后，我逐渐开始了解这颗星球的构造。知道了这个世界存在昼与夜的概念，存在狼、蝙蝠，以及变色龙等各式各样的生命。并且知道了——站在整个生态系统顶点、成为这颗星球的支配者的是人类」

……嗯，这之后的事应该就跟希耶丝塔的信和我在研究所里的所见所闻一样了。

SEED入侵至动物及人类的体内，研究其肉体构造。在不断收集样本的同时，掌握了拟态成为那些生物的能力。这份技术也推动了能够使器官觉醒的“种子”的发明……SEED统率着以类似扦插的技术诞生的克隆体和追求“种子”的力量而加入的人类，成立了“SPES”。

SEED为了克服阳光这一弱点而打算将人类肉体用作容器，但“原初之种”会吞噬人身上的养分，容器很快会迎来枯竭。为此必须要培养出能够适应“种子”的人类容器，所以建立了对外称作是孤儿院的实验设施，然后夏凪、希耶丝塔、艾莉希雅被选中。

「没错，我降落到这颗行星，至今已有五十年了。我终于有机会满足自身的生存本能了」

SEED将视线从我们身上移开，眺望着远方说道。

「但是，不知为何，我原本知晓的未来却没能实现。就在我的眼前，我同时失去了两个容器」

是希耶丝塔一手计划的。她和米娅一起布下陷阱、欺骗了SEED。

「因此现在，我也要问你们」

敌人的眼睛再度望向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不惜如此也要阻止我的目的？你们究竟有多正当的理由来妨碍我满足自身的生存本能？我并不打算毁灭人类这一种族。无法成为容器的人，只需要在不妨碍我的范围内生存就好。这样就能够共存了。但是，为何你们还要进行反抗？」

并非热衷于战斗的SEED话语中寻求着妥协。而这对我们来说，其实也是件好事。就算对手负伤了、在人数上我们占据优势，但也没法保证能打败连各位“调律者”都感到棘手的存在——取得最终胜利。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我并未掏出武器，就此向SEED回答道。

「我们不打算杀死你、不打算攻击你，也不打算否定你的生存本能。你为了延续生存所需要做的事，我们也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协助你。但是——」

我回过头去，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对SEED说道。

「斎川唯不能交给你。我们不会牺牲任何一位同伴」

无论是希耶丝塔，还是夏凪、夏洛特，或是其他人——都不会成为你的容器。牺牲某人来延续另一人的生存——这种做法我决不认同。这句话，也同样是在对如今已经亡故的名侦探说的。

「啊，是这样么」

SEED淡淡地说道。

「我终于明白我和你们人类之间为何会出现这么致命性的差别了」

「……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有种莫名的不妙预感。这家伙接下来将要说的话，或许会使双方之间出现决定性的矛盾，这样的直觉窜过全身。然而已经无法阻止了。SEED毫无怜悯地说道。

「你们人类，很早以前就已经从生态系统的顶点上坠落下来了，然而却还在拒绝成为高等存在的垫脚石，这有违自然界之理」

就和我们人类以其他动物为食来延续生存一样。SEED将人类用作容器亦是在遵从生存本能。此为自然界的新规则，这就是SEED的想法。

「你们人类在吃牛、猪、鸡时，会心怀罪恶感吗？会逐一对那些个体产生特殊的感情吗？与此同理。我对于将你们人类用作容器一事也不持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

夏露双眼一瞪，更为用力地握住了刀柄。

「意思是你对于成为你的垫脚石的事物不会抱有感谢之情？也不会在意那是谁、是哪个物种？」

「你们人类能分清牛或是猪个体之间的长相差异吗？」

SEED睁大着眼，喀啦啦地将头歪了一个夸张的角度。

「……啊，原来如此」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SEED并没有在对君塚君彦或是夏洛特·有坂·安德森这样的个人说话。就跟人类无法区分脚下爬动的蚂蚁的长相一样，SEED仅仅是将我们归纳进了人类这一庞大的种族之中。

正如一年前的伦敦，身为“人造人”的变色龙久久没能找到逃跑的夏凪（海拉）那样。以及明明同为“SPES”成员一起共事了一段较长的时间，时隔一年后，和夏凪再会时变色龙却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身份。

身为母体的SEED平时也理所当然地不会将人类视为一个个的个体。仅仅是专注于研究眼前的对象是否能成为自己的合格容器。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人类」

SEED说着，目不转睛地将我们四人视作一个集体。

「如果我们还是要反抗呢？」

「人类亦不会对家畜心怀怜悯」

嗯，说得没错。这一点我难以否定。

我从枪套中拔出马格南手枪，瞄准了敌人。

「是么。不过人类却是个意外顽强的种族」

◆路线X的结局

SEED的背后伸出数条“触手”，尖端指向了我们。

敌人依旧面无表情。同时，就和他自己说过的那样，为了避免消耗无谓的能量，恐怕他不会积极进攻。但是——在反击上就不一定了。

「夏凪和斎川躲到柱子后面！」

我背对着她们二人说道，和夏露一起站在了前线。

「计划是什么？」

夏露瞥了我一眼，搭话道。

「这个嘛，和之前一样」

「也就是没有对吧」

就和以往一样，我们开着玩笑进行战斗准备。但是，除开那空白的一年，我和夏露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不知能不能得到夸奖呢」

忽然，夏露较之以往，变得稍有些孩子气地说道。

这话并非在对在场任何人说。夏露所注视的，是伟大的名侦探的背影。

「我一定，是在羡慕君塚」

夏露仅仅望着前方，朝必须要打倒的敌人走去。我也配合着双手握紧枪，从另一方位走近SEED。

「追逐着Ma’am背影的我，和与Ma’am并肩前行的君塚。感觉这份差距一生都无法填补……因此我嫉妒着你」

但是。夏露继续说道。

「我却发现这样也没关系。——因为」

将金色长发绑成了一束的特工如迅风一般在战场上疾驰，回避着针对自己的几只“触手”，喊道。

「正因为在这个位置上，我才能守护Ma’am的背后！」

随后，夏洛特用金色的剑斩断袭来的“触手”，为了接近敌人，双脚开始蓄力——

「——！请等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斎川的那只“左眼”或许是看见了什么，她大声叫道。与此同时，地面出现了巨大的晃动。

「……地震？」

夏露也停下了脚步。

不，不对。这不是地震，这是——

「Surface of the Planet Exploding Seeds——我的“种子”，已经播撒在了这颗行星的各个角落」

SEED开口的瞬间，我们所在的停车场的墙上、地面冒出了大量荆棘。这座建筑从一开始就已在SEED的掌握之中。

「……该死！」

我朝着席卷而来的植物不断开火……可是，这样下去没完没了。而且同样有大量荆棘袭向斎川和夏凪。尽管握着燧发枪的夏凪勉强还能应付，但还不能熟练使用武器的斎川很快就被布满荆棘的植物包围了。

「唯！」

这时，最先摆脱纠缠的夏露前往救助斎川。

金色之剑舞动着斩落荆棘，夏露斩断所有植物后想要伸手救出同伴——就在这一瞬间。

「不行，夏露桑！」

那只“左眼”似乎又看到了什么，斎川一把推开了夏露。随后，

「——！」

SEED的“触手”从斎川颈旁的死角刺出。

「斎川！」

这个距离难以看清伤口深度……不过伤到的位置太糟糕了。从她的颈部右侧流出了鲜血。

「……咦，真是奇怪。明明曾用这力量成功帮助过蝙蝠桑……」

捂住脖子，斎川脸色苍白地勉强露出微笑说道。由她的“左眼”对战况进行的判断，比在场的其他人都更准确。然而这份判断却不一定能帮到斎川自身。

「唯……！」

就在夏露正想要再度赶往斎川身边的时候。斎川身边的地板塌陷……从楼下伸出大量藤条，宛如在吞噬一般，她甚至没时间留下话语，迅速消失在我们眼前。

「斎川……！」

「小唯！」

我和夏凪同时喊道。可是，我们的手已经无法触及同伴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后，率先决定好在如此战况下该做什么的夏洛特任由金发散乱，向SEED冲去。

「你们把那个容器称作同伴？明明完全无法守护好她，还有脸这么说」

不过让斎川受伤或许并非SEED本意，他以冷漠的眼神望向夏露。随即从SEED脊椎附近伸出的一只“触手”覆盖上钢铁一般的银色，突袭而至的夏露紧握金色的剑进行迎击。最终——

「……」

回过神来，夏露已被举到了半空。

继剑折断的声音之后，又传来某些东西被碾碎的声音。之后发出短促痛吟声的她，被鞭子一般的钢铁“触手”缠住了腹部——然后。

「人类还真是脆弱啊」

她就这样，撞开覆盖住建筑的植物，被扔到了立体停车楼外。

「……从这里到地面，有多少米呢？」

全身毛骨悚然，体温都下降了些许。

就算是夏露，在无法调整姿态的状态下从这样的高度摔倒地面——

「夏凪！快追上去！」

从我口中冒出的是很模糊的指示。甚至都难以判断出指的是追上斎川还是夏露。仅仅是在向名侦探发出拯救同伴这一单纯而又无比重要的委托。随后，我——

「SEED……！」

不等夏凪回应，我握着手枪，独自冲向SEED。多亏了夏露，碍事的枝条都被清除了。

「还剩两个么」

从SEED背后伸出的数只“触手”朝我袭来。

活用迄今为止的经验、思考能够造成致命伤的攻击，然后将子弹打入敌人咽喉。这就是我现在该做的事。

感受不到疼痛。这点伤，与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就这样，我盯住SEED，用右手握着通身漆黑的枪——

「没错。这就是生存本能在高涨的感觉」

传来敌人话语声的同时，我已经倒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不，已经不知道是地板冷还是我的身体在变冷了。似乎是迎面受到了敌人“触手”的一击，身体难以正常行动。不知是因为要害受击，还是因为血流过多。

「——这些事，都无所谓」

首先必须要站起来。

然后再次迈开双腿、破坏“原初之种”。因此，必须要催动现在这变得如铅块般沉重的身体。

「——动起来啊」

我深深知晓这一点。

但即使心里知道——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了。或是说，甚至连焦急这一感情都无法产生了。意识开始变得如此朦胧。

「——到此为止了么」

我做好赴死的觉悟，再次站了起来。

看见我站起来，SEED首次皱起了眉。

为什么还能站起来，答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让“种子”摄取了营养而得到了惊人的身体能力与回复能力，又或者是单纯的因为面对死亡而催生了大量的肾上腺素。

亦或是，是呢，

「因为希耶丝塔发过誓吧」

因为从未在我眼前流过泪的她，哭泣着发誓道——终有一天，会再次和我相见。所以在我和希耶丝塔在真正意义上再会之前，决不能死去。

「这就是我的，生存本能」

随后我颤抖着手，将枪口指向敌人。

「没事的」

这时，宛如能包容一切的柔软感触从身后传来。

无需回头也能知道——是夏凪。

夏凪渚从背后抱住了我。

「君塚还有要做的事吧？所以现在就稍微休息一下」

温柔的声音，像是催眠一般缓缓溶入大脑。我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却和自身意志相反地，变得沉重的眼皮阻止了我把话说出口。

「夏、凪……」

然后我倒了下去，就此沉眠的前一刻——听到赤色眼瞳中寄宿着火焰的少女对凶恶的敌人宣告道。

「世界之敌，就由名侦探来打倒」

◇侦探代行——夏凪渚

「这个人格也能使用我的“种子”的力量么」

稍隔了些距离的SEED冰冷地俯视着我说道。应该是看到我使用了海拉所说的“言灵”之力吧。

「原来你能区分出我的人格啊」

是因为这具身体是他亲手培养的品种（容器）吗。如果是这样，或许是在对多余的不良品种产生反感……瞎猜的。事到如今这些事都无所谓了。反正我都要和这个男人战斗。最后再看了眼君塚的睡颜，我将他安置在身后，站了起来。

「你把小唯带去了哪里？」

「为了制成正式的容器还需要做些准备」

SEED没有正面回答我的提问。可是这个回答，听上去好像小唯还活着。为了成为SEED的容器，应该是不能让肉体死亡的——那么，小唯一定还有救。

「你也打算来妨碍我吗」

看见我握住燧发枪，SEED淡淡地问道。

「我知道你的体内还沉睡有另外两个人格，而你还是不打算把她们叫出来就这样和我战斗吗？」

是在说海拉和希耶丝塔。这两人原本是SEED最有希望的容器候补。但是却经由希耶丝塔的策略，将两个人的意识集中在了这个身体里——结果，SEED同时失去了两个容器候补。

如果强行篡夺这具已经有着海拉和希耶丝塔这两个强烈的自我意识的身体，在外面的我这一容器很可能会坏掉。因此SEED放弃将这具身体用作容器。正因为这样——

「没错，由我来战斗。因为，如果我在此和海拉切换意识……你又会产生将这具身体用作容器的打算吧？」

没错，正因为内部沉睡着海拉和希耶丝塔这两个强力的意识，才能够阻止SEED意识的侵入。而我肯定没办法担起这一重任。所以我，只能在外面保护这个身体。

「即使战斗上会陷入不利、会出现死亡的风险，也决不成为我的容器，你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决不能让SEED得到容器。若是让他克服了唯一判明出来的阳光这一弱点，打倒SEED的可能性就会比现在更加令人绝望。所以这个身体决不能在此被SEED夺取——不过。

「你好像误会了一点」

我露出微笑说道。

如果是那位名侦探，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也一定会笑出来吧。

「我既不打算成为你的容器，也根本不打算去死」

我将燧发枪对准SEED扣下了扳机。或许该说是意料之中，在触及本体之前，子弹就已被敌人的“触手”挡下。但是——这就是我的目的。

「这样一来你的触手就再也无法攻击我」

希耶丝塔曾经也使用过这种含有自己血液的红色子弹——被击中的人无法违抗源主。也即是说，这么一来，SEED就无法攻击我……攻击我体内的心脏了。

「原来如此。在败给我之后，那个人类拿到了这种东西么」

SEED撤下了背后伸出的“触手”。

「但是那原本是为了防止同种族之间的争斗而重组我的基因后诞生的机制。对策还是有的」

SEED说道，“触手”朝我的头部袭来。

「……！」

“触手”的攻击击中了天花板，大型荧光灯落向我的位置。即使能勉强避开，破裂的玻璃碎片还是割伤了我的腿。

「……不瞄准我，而是以其他物件为目标么」

间接性地攻击我——这就是SEED的目的。

「原本不想消耗多余的能量，但是现在，已经成功拿到新的容器了。担负起作为父母的责任、」拔除掉不良品种后就撤退吧」

SEED语气平淡地说道，从背后伸出了共计四只“触手”——而它们又好像拥有各自的意识一般，扭动着抬起尖端，袭向我周围的天花板和墙壁。

「打不中我的」

我坚定地说道，躲避着落下的荧光灯和飞溅而来的支柱碎片。或许是多亏了海拉在那数年里一直使用着这具身体，又或是她现在也在和我一起战斗，我运用着远超常人的敏捷不断回避敌人的攻击。

「这是为了夏露」

一片烟尘之中，我钻空打出子弹。子弹命中了敌人的肩膀，和常人血液不同的绿色液体喷涌而出……然而敌人的表情仍没有一丝变化，以不自然的角度歪着头。

「打算向同族报仇吗？」

「夏露才不会因为那种程度的伤死去」

这么答道，我背靠着柱子调整呼吸。

「不过，说起报仇」

随后，我举起为了使装弹更容易而进行过改造的燧发枪，再次打出一发子弹，

「要让你尝尝艾莉希雅经受过的痛苦」

放低了姿态，冲向敌人。

「终究还是出于感情么」

「……好痛……！」

回过神来，我的脚下布满了枝条，上面的荆棘刺入了双腿。而就在我的动作被封住的时候，敌人的“触手”举起附近被遗弃的汽车，扔向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朝脚下的植物开枪，解除束缚后——

「动起来，我的脚！」

利用“言灵”命令自己，强行催动血流不止的双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勉强避开了巨大的铁块。

但是，很快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撞到墙上的车受到了严重破损，泄露的燃料被点燃。草木丛生的立体停车楼转眼间就被火焰覆盖。

「……都无所谓」

擦掉额上流下的汗水和鲜血，我自言自语道，继续装入弹药。这是我手上最后的弹药了。

该怎样才能打败这家伙呢。我至今为止都是靠心中澎湃的激情战斗过来的。而君塚也向我发出了那样的委托……可是这次的敌人根本没办法对话，说到底对方就连感情这一概念都不存在。面对这样的敌人，我到底能做什么。

「我最后再问一次」

而就在这时，就好像读出了我的想法一样，在这片被火焰围绕的战场上，SEED以冰冷的语气向我问道。

「为什么你们人类会如此拘泥于所谓的感情？为什么有时，比起作为生物最根源的欲望的生存本能，更优先选择基于感情的行动？」

并非为了满足单纯的求知欲，或许是SEED自降落到这颗行星以来一直怀抱着的疑问，他目不转睛地向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原来你不知道么」

明明有很多机会去了解。

我咬紧嘴唇，在大火中朝SEED喊道。

「艾莉希雅不顾危险也要保护我和希耶丝塔——这就是友情；海拉一直亲近于你，无论何时都尽心尽力——这就是衷情；小唯思念着父母，父母也将这独一无二的女儿视为最重要之人——这就是爱情；夏露继承死去的希耶丝塔的遗志，独自继续完成使命——这就是热情；阿尔伯特先生为了拯救妹妹，赌上了自己人生的一切——这就是亲情；而希耶丝塔将一切托付给君塚、我以及同伴们之后死去——这就是激情。这一切——全都是人类的感情，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这些感情的存在！」

这就是我现在能给出的，倾尽一切的答案。

「是么。虽然一丁点都无法理解，不过人类也同样不会把虫鸣声视作有含义的语言」

而SEED在这片烈火之中，依旧面色丝毫不改地说道。

「好了，基因重组完成。这样一来，我应该又能攻击你了」

SEED在战斗途中对自己进行基因操作……敌人的“触手”再度指向了我。而现在我的身后，君塚还在沉睡之中。容不得临阵脱逃。

「……」

在我刚才的话中，没有向SEED提起一个人。

身为我的搭档、助手的男生——君塚君彦。

他比其他人都更为重视希耶丝塔，即使要踏入对人类来说是禁忌的领域，也还是想要复活她——而关于这究竟是哪种感情，并不该由我在此点明。说不定，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能够正确形容那份感情的话语。

那么，就该由君塚在未来自己寻找。即使将手伸向禁忌、因此与世界为敌、或许还不得不和“调律者”们战斗——即便如此，君塚君彦也要复活希耶丝塔。也必将复活她。我敢断言。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找到了通往那一未来的路。

『这样好吗？』

忽然，我的脑海中回响起这么一道声音。

那是在两天前，在英国最高的钟塔上，能够预见未来的少女向我提出的疑问。

让君塚先行离开后我和她独处时，她告诉了我颠覆既定的命运、触及复活死者这一禁忌将会产生的相应的影响。

正如这个世界同一时期内只能存在一位拥有与“巫女”相称的资质的人，“名侦探”在这个世界上也可能只能存在一人。所以这之后，如果要实现复活希耶丝塔的未来，我——

「这样就好」

我回答着当时没能立即答复的问题。

「毕竟」

我被赋予的任务，

我此时此刻该完成的使命——

「——侦探代理」

从一年前起，就已经决定如此了。

「…………！」

忽然，SEED的“触手”贯穿了我的腹部。

「…………啊……」

未曾感受过的剧痛袭来、意识险些远去。“触手”拔出后，暗红色的鲜血发出啪嗒的响声滴落到地面上。受到这样的伤已经无药可救了吧——即便如此，

「跑起来，我的脚！」

我再次使用“言灵”之力，对自己的身体强硬地命令道。

跑起来，跑起来。

抛开那些疼痛，只管向前迈步。

「或许我不是你的对手！」

一直待在医院病床上的我甚至无法全力跑完一百米。但是现在，我有着还能够奔跑的双腿，有着必须要奔跑的理由。那么这双腿决不会止步。

「但是，终有一天会出现能够打倒你的存在！」

面向前方，挤出最后的力气，我对世界之敌宣誓道。随后，我以火焰和黑烟为掩护，握紧另一把武器而非燧发枪，朝敌人冲去。

「比如日本偶像用歌声感化你，或是金发特工用武力战胜你！」

那是我昨天在即将离开“SPES”据点的时候在实验设施里发现的，我的另一个搭档曾使用过的爱刀之一。默默拜托它借予我力量，我用力握紧了刀柄。

「又或者是一个身着夹克的不成器男生用俗气的话语说服你，也说不定会是白发名侦探用出人意料的奇策打倒你！」

距离敌人还有两米。我在黑烟的掩护下奔走——借助于海拉的力量，将赤红的佩刀斩向敌人的脖颈。

「我没机会看到那样的未来了——但我还是要说！你君临于这颗星球、战胜人类的未来将永远不会实现！」

然后迎来了我最后一战的结局。

「……还不够、么」

赤红的刀刃还差几厘米就能斩落敌人的头颅，却被同样化作剑刃的“触手”挡了下来——随后。

「连你也这样么，海拉」

朦胧的意识中，我听到SEED低声说了这么句话。

「碍事的来了」

SEED刚说完，远处就传来了直升机旋桨的声音。估计是援军——而SEED或许是因为成功达成了捕捉容器这一最大的目的，很快就消失离去了。

「……到此为止、了吧」

看来利用“言灵”欺骗大脑也是有限度的。双腿摇摇晃晃地，我不禁倒在了地上。

「君、塚……」

一片烈焰之中，我爬向倒在地上的君塚。

氧气变得稀薄、血液也流失过多。保持清醒、呼吸都变得很困难。但是，我还是倾尽全力将手……将指尖伸向他。

「谢、谢……」

我没能说完之后的话。

不过在最后，一直梦想着拥有自己的方向的我如今实现了愿望后，带着些许满足陷入了沉眠。

我的名字是渚。

侦探代理——夏凪渚。

接下侦探使命的我的遗志，又将托付给下一位继续战斗的人。

第四卷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