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883/142469/165118.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p>
<p>打开了门，只见白色古董椅上，一个纤细手臂抱着本厚厚旧书的妖精正哭泣着。</p>
<p>咦？我是转生异世界了吗？</p>
<p>可以肯定的是，我来到了校园里管弦社所有的音乐厅。</p>
<p>担任管弦社指挥的是理事长的儿子悠人学长，因为看中了我的“特长”，他经常委托我做些麻烦事。</p>
<p>“结不是很胜任这份工作嘛？”</p>
<p>学园王子每次都用着看起来很贵的茶杯优雅地喝着红茶，爽快地对我这么说。</p>
<p>我可不记得自己是在打工。</p>
<p>唉，毕竟我有时也会拜托悠人学长，姑且算是互惠互利，所以我也就放弃抵抗了，虽然不是没有被迫工作的感觉……</p>
<p>这一天，我被悠人学长叫了过来。</p>
<p>放学后，希望你能来音乐厅最顶层的画室一趟。</p>
<p>平时都是到悠人学长当作私人间用的贵宾室去，这回怎么是画室？</p>
<p>听悠人学长和其他同学说，最顶层有一间画室，那是悠人学长的母亲姬仓理事长用来画画的房间，本来是禁止进入的。</p>
<p>“我会和前台联系的，你坐电梯上去，在那里等我。”</p>
<p>悠人学长留言道。</p>
<p>圣条学园的音乐厅竟然还有接待处。经营学园的姬仓集团特别富有，管弦社本身不仅培养出了很多有名的音乐家，而且各界的实力人士都有校友，音乐厅正是由他们资助建成的，实在令人吃惊。当中赞助力度最大的无疑是姬仓家族，其统帅出于传统代代都在管弦社担任指挥。</p>
<p>据说悠人学长的母亲也是一位指挥，现在悠人学长继承了这个位置。</p>
<p>来自普通双职工家庭的我，并不清楚这其中的意义。</p>
<p>总之，放学后到音乐厅接待处告知了悠人学长的话。</p>
<p>“是的，收到了来访通知。请坐电梯到最上层，从正门进去就是。”</p>
<p>第一次去的顶楼非常安静，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有警卫赶来？我警惕地轻轻敲了门。</p>
<p>“打扰了。”</p>
<p>我小声说道，转动门把手。</p>
<p>澄澈的阳光从门缝洒出，可以见到里面的样子。</p>
<p>墙上挂有大量裱框的画和素描，下面还摆有盖着布的画架。</p>
<p>书架前是一张古典风格的白色椅子。</p>
<p>那上面坐着一个皮肤白皙，有着纤弱而梦幻的身材的女生，胸前抱着本厚重陈旧的青色硬皮书，正低着头，泪珠从垂下的眼睛里簌簌落下。</p>
<p>妖精？</p>
<p>阳光透过了波浪型的长发，白皙的皮肤也微微泛着光，纤细的身体仿佛被这阵光包裹着。我突然想到，</p>
<p>妖精在哭泣。</p>
<p>门打开了，妖精那浸湿的眼睛向我望来，连瞳孔的颜色都是淡淡的虚幻。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稍稍胆怯地屏息问道：</p>
<p>“是，是谁？”</p>
<p>樱花贝般的唇中，发出微弱的声音。</p>
<p>我突然回过神来，</p>
<p>“不，我不是什么怪人。悠人学长让我过来这。”</p>
<p>妖精又小声说：</p>
<p>“哥哥吗……”</p>
<p>哥哥？</p>
<p>也就是说，她是悠人学长的妹妹？</p>
<p>这么说来，悠人学长好像是有个在上初中的妹妹，不过并不是同一个父亲，在白羽女子学院上学，是所有名的女子学校。</p>
<p>她穿的是连衣裙的制服，上面是羽状的校徽。嗯，不会错的。</p>
<p>“呃，你是悠人学长的妹妹吗？”</p>
<p>我问道，一直盯着我的她客气地回答：</p>
<p>“是，是的。难道……你是结吗？”</p>
<p>她说了我的名字。</p>
<p>突然被妖精般的美少女叫到名字，我的心脏猛然一跳。夜长姬不在这真是太好了。</p>
<p>前几天我被误认作是妻科同学的男友，之后还装作是在交往的样子，夜长姬并没有原谅我，也不许我碰她。</p>
<p>今天早上，</p>
<p>——夜长姬，我去学校了。</p>
<p>我这么一说，她满不在乎。</p>
<p>——呸。</p>
<p>被这么回应。</p>
<p>要是夜长姬在这的话，不必说又会发出怨念，“结，又这么花心……要交多少个情人呢……诅咒你。”</p>
<p>我感到有些不安，眨巴着眼睛，心神不定提声问道：</p>
<p>“诶？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p>
<p>她或许解除了警戒，表情也变得和悦起来，但还有点害羞地静静说道：</p>
<p>“哥哥……会给我讲关于结的事情。说不定……初次见面，我是姬仓萤。”</p>
<p>她向我打了招呼。</p>
<p>小萤——名字也很可爱。</p>
<p>悠人学长是怎么说我的呢？</p>
<p>小个子，戴着副眼镜，不安分，像仓鼠一样？</p>
<p>所以见到我就认出来了？</p>
<p>不不不，不要这么悲观。</p>
<p>而且，她那怯生生的眼神里充满着对我的善意。一定是说了结是个可靠的人吧。</p>
<p>“我是榎木结，一直以来承蒙悠人学长的照顾了。”</p>
<p>“不，听说哥哥才是经常得到你的帮助。”</p>
<p>现在我对悠人学长的好感度一下子提高了。</p>
<p>两人就这样低头行礼——咦？不过，她刚才是在哭吧？</p>
<p>那本青色的沉甸甸的书现在也紧紧抱在胸前。</p>
<p>晶莹剔透的脸上还留有泪痕，睫毛尖上也带着宝石般的泪珠。</p>
<p>怎么办？</p>
<p>问一下吗？</p>
<p>我犹豫着终于开了口：</p>
<p>“那个……你为什么在哭呢？发生什么事了吗？”</p>
<p>小萤的肩膀晃了晃，睫上的泪珠一下子掉到了脸颊上。</p>
<p>“这是因为……”</p>
<p>她慌忙用一只手擦了擦眼泪，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小声、笨拙地说：</p>
<p>“读了这本书……感到有点激动……”</p>
<p>就这么咕哝着。</p>
<p>但这听起来像是借口。</p>
<p>因为小萤并没有打开书——而且，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很是为难。</p>
<p>“……请不要对哥哥说，不好意思……”</p>
<p>甚至特意拜托我。</p>
<p>就在小萤用那雪白的手紧紧抓住书低下头时，悠人学长来了。</p>
<p>“萤，你来了吗？”</p>
<p>“嗯……嗯。”</p>
<p>“正好。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学校一年级的榎木结，就是经常提起的那位。结，这是我妹妹萤，白羽女子学院初中部的三年级学生。”</p>
<p>“哥哥来之前，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结，就和哥哥说的一样。”</p>
<p>小萤故意地一笑。</p>
<p>“那我……该回去了。我只是顺道过来一下。”</p>
<p>她把抱在手中沉甸甸的书放回摆满画册和外文书的架上。</p>
<p>“结，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先告辞了。”</p>
<p>说完，她又轻轻低下了头，轻轻摇晃着波浪长发，静静走出房间去。</p>
<p>我目送着她的背影。</p>
<p>“结，你觉得萤怎么样？”</p>
<p>悠人学长用试探的口气问道。</p>
<p>看表情也非常认真，难道是暗示着我什么？不要对我可爱的妹妹有过多想法。悠人学长是妹控？</p>
<p>“呃，应该说不愧是悠人学长的妹妹，是非常出众的美少女，很有气质。但我已经有了夜长姬——”</p>
<p>“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萤确实很可爱，性格也温柔谨慎，没有什么缺点。”</p>
<p>他夸耀了一番后，又严肃地问：</p>
<p>“照结来看，萤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p>
<p>脑中浮现出小萤抱着书哭泣的样子，心跳也突然加速。</p>
<p>虽然你对我说不要告诉你哥哥——</p>
<p>“其实，我刚来的时候，你妹妹正坐在椅子上抱着书在哭。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只是因为读了书，心情有些不好。”</p>
<p>悠人学长皱起眉头，叹了口气。</p>
<p>“是吗……”</p>
<p>他先是低下头，紧抿嘴唇，然后又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p>
<p>“那时候，你有没有听到什么？”</p>
<p>自懂事起，不知为何我能听到书声，还可以和他们说话。</p>
<p>悠人学长知道我的这种技能。</p>
<p>所以，今天才会邀请我来这间画室，听了悠人学长接下来的话，我明白了。</p>
<p>“萤可能因为书患了病。”</p>
<p>◇ ◇ ◇</p>
<p>因书患病。</p>
<p>被书本吸引、束缚，甚至被书中人物所同化，采取与书中人物相同的行动——处于这种状态的人，我们称之为罹患者。</p>
<p>症状由轻到重的有很多不同，但大部分都能从这种状态中解放出来。</p>
<p>而太过于深入书中世界的罹患者，在书本受影响的同时，也会走向毁灭性的和猎奇的行为。</p>
<p>我和悠人学长都知道有这样严重的罹患者。</p>
<p>那是我与夜长姬相遇的契机，常人无法理</p><p>解、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p>
<p>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甚至支配了病原的书，在屋子里弄得满是鲜血。</p>
<p>虽然很少有像她这样如此严重的罹患者，但在第一学期，若迫因为图书室的书患了病做出奇怪行为，至今还记忆犹新。</p>
<p>若迫现在虽然很正常，但曾经他扒下了管弦社学长的制服，大喊大叫在走廊里奔跑，爬上屋顶的水塔，非常危险。</p>
<p>那时候，我和悠人学长都担心若迫会不会松手摔下去，捏了一把汗。</p>
<p>“萤最近的样子很怪。没有点精神，经常脸色阴沉。这间画室是妈妈用的，萤也喜欢画画，从小就来这里。但是，大概从初二的秋天开始吧……她经常和学校的朋友出门，画室也不怎么来了。但是上个月开始她在画室度过的时间多了起来……”</p>
<p>大概是在画画吧，悠人学长想，可是在画室里看到的小萤总是沉着脸在思考什么。</p>
<p>如我所见，悠人学长也看到了小萤在画室里偷偷哭泣的样子。</p>
<p>问她为什么，她只是搪塞说读书哭了。</p>
<p>“之前，我在萤的房间垃圾桶里发现被扔掉的素描本，封面被用素描铅笔画了个大叉，本上的画纸也被撕破丢掉了。”</p>
<p>萤的性格很温和，对画材非常珍惜。</p>
<p>“我很在意，就把被撕掉的画拼在一起看，结果发现是妈妈和她的再婚对象挽着胳膊并排的画。”</p>
<p>悠人学长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痛苦表情。</p>
<p>说到悠人学长的母亲，就是那个指挥社原指挥，现在是姬仓集团的会长，也是我们学园的理事长。</p>
<p>我曾好几次见过她在台上说话的样子，身材高挑匀称，是与日本人不同的华丽美女，她在高中三年级时怀了悠人学长，第二年生下了他。据说当时悠人学长的父亲是其他学校的二年级学生，两人并没有登记结婚。</p>
<p>——我爸到现在还是个无业游民，和姬仓的家风怎么都格格不入。</p>
<p>悠人学长谈及父亲的时候，总是有些辛辣。</p>
<p>小萤的爸爸比妈妈年长很多，作为工作上的伙伴也是很有能力的人。</p>
<p>那个父亲去年夏天去世了，前些天，母亲结了第二次婚。这次的对象是长期支持着母亲的秘书。</p>
<p>“在结和若迫被怀疑偷东西的时候，去书店接你们的就是高见泽先生，他是我母亲的再婚对象。”</p>
<p>如此爽快地说道，那位穿着西装很像英国绅士的人，就是新爸爸吗？我吃了一惊。</p>
<p>更让我吃惊的，他的母亲正在待产，悠人学长直截了当告诉我，她又要生弟弟或妹妹了。</p>
<p>悠人学长就这么微笑着悠然说道。姬仓这样与众不同的资本家庭，就是这样的吗，我突然间想到。</p>
<p>但是，小萤把母亲和高见泽先生的画撕掉，难道是她不像悠人学长那样坦然接受两人的婚事吗。</p>
<p>“萤的父亲保先生去世时，萤很失落，那时候她一直在画保先生的画……还哭着说画得不好。后来她变得开朗，好像也交到了朋友，我也就放心了。”</p>
<p>悠人学长的表情越来越苦涩。</p>
<p>对无业的父亲和再婚的母亲还算从容，但对妹妹萤就不这样了。</p>
<p>担心的不得了的感觉。</p>
<p>我总结了一下悠人学长的话。</p>
<p>“也就是说，悠人学长怀疑，是不是因为母亲的再婚和生子，小萤才因为书患了病？”</p>
<p>“啊啊……前些时候她也在画室里抱着书在嘀咕什么，那时只有萤一个人，但又好像在和谁说话一样，真给她吓到了。之前萤哭的时候，抱的也是同一本书。所以我想该让结来了。”</p>
<p>“书是这本吗？我借一下。”</p>
<p>我从书架上抽出刚才小萤放回去的书。</p>
<p>这是一本装帧精美的旧硬皮书，双手拿着也觉得很沉。青色的封面上，描绘着孤寂的荒野和枯槁的树木刮着暴风雨的样子。书名是英文的。</p>
<p>Wuthering Heights</p>
<p>“呃，ワ……ワウスリング……へイツ……”</p>
<p>（日式拼读——译注）</p>
<p>相比起我用日语使劲拼读，悠人学长的发音要更流畅。</p>
<p>“Wathering Hights……就是《呼啸山庄》。”</p>
<p>悠人学长说道。</p>
<p>“这是英国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唯一一部长篇小说，作为英语文学三大悲剧、世界十大小说之一。”</p>
<p>“啊，这本书我知道，以作者艾米莉出生长大的荒野为舞台的哥特式浪漫故事。富人家的小姐和孤儿的少年相恋，但小姐和人结婚时少年却失了踪，多年后少年富有归来，开始了复仇。”</p>
<p>小姐的名字是凯瑟琳，少年的名字叫希斯克利夫。</p>
<p>希斯克利夫夺取了凯瑟琳的娘家，甚至在凯瑟琳死后，让自己的儿子和凯瑟琳的女儿结婚，把财产归为己有。</p>
<p>“这本书妈妈经常在读，保先生去世时，萤也买了本来读。或许，从妈妈这本《呼啸山庄》，应该能知道萤发生了什么，能帮我问一下吗？”</p>
<p>悠人学长认真说道。</p>
<p>我也很在意那个妖精般的女孩哭得那么伤心的原因。</p>
<p>“我明白了。”</p>
<p>对着手中的沉甸甸的书，我先是笑着亲切招呼道：</p>
<p>“我是榎木结，能听见你们的声音。你能告诉我小萤在这里和你说了什么吗？我们也很担心小萤，想要帮助她。”</p>
<p>大部分的书都是健谈的，因为非常喜欢读者，所以只要跟他说话，他就会回应。但是，从我的这本青色封面的书，听不到任何声音。</p>
<p>咦？</p>
<p>我又试着叫了一次，这时，手边传来风的吼声。</p>
<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883/142469/165119.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p>
<p>仿佛有股冷风吹过面庞，厚厚的旧书传来时时传出声音。</p>
<p>这是，女人声音？</p>
<p>非常有力。</p>
<p>有点尖锐。</p>
<p>既像意志坚强的成年女性，又像是少女。</p>
<p>声音如同是荒野上吹过的风。</p>
<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883/142469/165120.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p>
<p>“诶，诶，等等。”</p>
<p>“结，怎么了？这本书果然病了吗？”</p>
<p>人会因书患病，书因人也是如此。</p>
<p>双方互相影响，感染逐渐扩大。</p>
<p>见我着急，悠人学长表情变得严峻。</p>
<p>“不，还好……只是，”</p>
<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883/142469/165121.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p>
<p>“啊啊，真是的。”</p>
<p>“结。”</p>
<p>悠人学长也着急了起来。</p>
<p>我对这昏暗的封面喊道：</p>
<p>“拜托了！请用日语！アイ キャンノット スピーク イングリッシュ！”</p>
<p>（I cannot speak English! ——译注）</p>
<p>三十分钟后——</p>
<p>“呃，チェーソン，チェーソン……不，チェーソル？チェーレ？ユード ノー ニートゥー ラ，ライク，キャリン？”</p>
<p>我费力听着书中传来的话。</p>
<p>悠人学长站在我旁边，准备翻译我念的单词，不过他眉间的皱纹是越来越深。</p>
<p>“结……简直是在听完全不懂的念佛一样。”</p>
<p>“我也是。”</p>
<p>“不过话说回来，结的英语没想到这么差。”</p>
<p>“只要懂日语，就能读到一辈子都读不完的日文书，对我来说这就够了。所以我喜欢读日文书。唔——又来了，チェーソン，チェレソン？啊啊——”</p>
<p>这是本英文书，所以不是用日语说话。</p>
<p>不过就算是外文书，只要在日本接触了日语，自然也能说一些，和会一点日语的外文书交谈，也是件愉快的事。</p>
<p>欸，你是法国来的吗？俄罗斯？是台湾来的。唔，本来日语书都是逆向进口的，和书店和图书馆的外文书聊着国际话题，我的英语课本也是用日语交谈的。</p>
<p>但这本书是只会说英语呢，还是只想说英语，现在我听着这些丝毫不懂的话，左耳进右耳出。</p>
<p>正因为不懂日语，转述的我也</p><p>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悠人学长对此只能哑然。</p>
<p>本以为结在书的方面是全能的，如今暴露了这样的弱点，这让自认为是书的伙伴、专家的我很是尴尬。</p>
<p>——妈妈的外婆是爱尔兰人。虽然妈妈是在日本长大的，但她似乎认为英语是自己的根，书是读外文的，在家也会和家人用英语交流。保先生的眼睛是蓝色的，好像是英国混血，所以萤是有着一半英国血统吧？这么说来，萤在这里抱着《呼啸山庄》自言自语的时候，用的也是英语。</p>
<p>我绝不喜欢每天用英语交流的家庭，不是出生在姬仓家真是太好了。不，要是出生在姬仓家，现在的我英语也会说得很流利吗？悠人学长可是会七国语言。</p>
<p>小萤一个人时用英语说的话，希望你能从头告诉我。</p>
<p>而且，架上摆的其他书和画册，都是英文、法文、西班牙文、中文等等，真让我头痛。好不容易找到本日文的《万叶集》，听到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的声音。</p>
<p>“对不起啊，我的英语也不好，中文的话，多少还有办法……萤小姐最近时时来这儿，不过不像以前那样画着画，而是拿着本《呼啸山庄》什么的，坐在那张椅子上，沉着脸在自言自语。那《呼啸山庄》好像也对萤小姐说了什么，萤小姐和那位都用日语说话，但说了些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哦。”</p>
<p>啊，日语的话就放心了。</p>
<p>但到头来，还是不知道小萤在房间里说了什么话，还有《呼啸山庄》对小萤说了些什么。</p>
<p>“总之，我觉得这不像是患病。其他的书也没有共鸣的迹象，虽是这么说，但大家都在用着本国的语言，所以我不能十分确定。如果是患病产生共鸣的话，周围应该会更加骚动，我脑中也会有回响。”</p>
<p>因此，小萤和《呼啸山庄》——声音很女性化，我就叫她凯瑟琳吧——我认为并没有患病。</p>
<p>“是吗……谢谢你，结。我会和萤再谈一下的。妈妈再婚的高见泽先生在我们俩出生前就一直支持着她，萤也说了，‘如果是高见泽先生的话，我觉得也挺好的。’‘妈妈一直都是勇往直前，真是了不起。’不过我想，内心……还是很复杂的吧……我觉得妈妈好像忘记了保先生。”</p>
<p>悠人学长犹豫地叹了口气。</p>
<p>“我试着读下日文版的《呼啸山庄》，说不定能有一点启发。”</p>
<p>“啊，那拜托了。还有，你最好再提高一下英语能力。我来教你，从明天开始，午休时你到贵宾室来，我会准备在家也能做的教材的。”</p>
<p>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话我没能说出口。</p>
<p>唔——</p>
<p>◇ ◇ ◇</p>
<p>回家路上。</p>
<p>赶在闭馆之前，我到社区的图书馆查了下《呼啸山庄》，发现有一本杰出电影台词全集。这是黑白时代上映的《呼啸山庄》的英文台词，旁边还附有日文翻译。光滑的封面上，印刷的是在不平的岩石上被风吹着，一对男女表情满足地靠在一起的黑白画像。</p>
<p>这一定是电影中的场景吧。</p>
<p>饰演希斯克利夫的英国著名演员劳伦斯·奥利弗，凯瑟琳则是由曼尔·奥勃朗饰演。</p>
<p>就连无字幕的DVD都配有，真是太好了，我借了一份回家。</p>
<p>“我回来了，夜长姬。”</p>
<p>“……结又带别的女人来了……完全没有反省……转圈舞之刑……诅咒你从脚开始腐烂……到最后只剩为了读到我的眼球……只有眼球也在转个不停，诅咒你诅咒你……”</p>
<p>床边的蕾丝手帕上放着本花色封面的书，上面有一位稚气未脱的大小姐，正冷冷的看着我，小声嘟囔道。</p>
<p>啊，还在生气。</p>
<p>本来今天早上心情好点，还期待着今晚能不能给我翻一下呢。</p>
<p>夜长姬不喜欢我碰其他的书，更不许我带进房间里去。</p>
<p>黑暗模式全开，诅咒个不停的话，《呼啸山庄》台词集想必也会吓到不行吧。</p>
<p>“嗯，你很像希斯克利夫哇！他也对小时候欺负自己的凯瑟莉哥哥辛德利和凯瑟莉丈夫埃德加有极深的复仇之心，逼到家破人亡，到死也穷追不舍。简直像荒原上肆虐的风暴一样危险，就是集结满怨念的男人啊！”</p>
<p>恰恰相反，她对此抱有很浓的亲切感。</p>
<p>如此奔放豁达，自由大胆地说着话——简直就像是在荒野上和希斯克利夫嬉戏的的少女凯瑟琳，就叫她凯西吧。</p>
<p>夜长姬被说成是执念极深，穷追不舍到绝境的人，</p>
<p>“……讨厌的书，讨厌的女人……”</p>
<p>用阴暗的声音嘟囔着。</p>
<p>“夜长姬，我有点事，抱歉，我今天要去姐姐的房间。你不喜欢我在这里读其他书吧？”</p>
<p>“！”</p>
<p>夜长姬一时语塞。</p>
<p>“……唔唔唔……呜呜呜……啊……”</p>
<p>纠结了好一阵后，</p>
<p>“随……随便你……噗。”</p>
<p>感觉她不像平时那般硬气，嘟哝了几句后，她沉默了下来。</p>
<p>啊，现在的“噗”还是好可爱，最棒了。</p>
<p>“真的对不起，夜长姬。为了补偿，明天休息来约会吧。”</p>
<p>“……唔……唔……”</p>
<p>没有说不要。</p>
<p>那好，明天约会。</p>
<p>关上房门，我稍稍有些兴奋地走向姐姐的房间，把凯西从包里拿了出来。</p>
<p>“和她关系很好，深爱着对方呢，就像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一样。”</p>
<p>她满是热情地向我搭话道。</p>
<p>“我最喜欢浪漫了。尤其是灵魂间相互吸引接触，摩擦出火花，命中注定的爱情！在图书馆得到了我，啊，就像是在那对中学生情侣的她面前，出现了和男友完全不同的男人，并抢走了她，男友最终变成了复仇的恶魔，要将这新男友逼向绝境。又像那小声吵架的情侣，女友拿起菜刀胡乱砍过去，然扔进锅里煮着吃。还是说像先前借走奥斯卡·王尔德的《莎乐美》的那个女生，对那有纯净眼睛的牧师先生有热烈的恋情，定是在考虑着怎么把牧师的脖子割下来亲吻。想到这些，真是兴奋得受不了啊。”</p>
<p>难道，你对我和夜长姬有这种猎奇的想象吗？</p>
<p>就像夜长姬持续一晚上诅咒你，诅咒你一样，此时我的后背起了鸡皮疙瘩。</p>
<p>唔……毕竟想象是自由的，凯西看起来也很开心。</p>
<p>但是，我们不要想象这些了！</p>
<p>我进到姐姐的房间，架上的书都亲切地打起招呼。</p>
<p>“哎呀，是新人。”</p>
<p>“你好。”</p>
<p>在北海道读医科的姐姐，只有过年才回家里来。所以这间空着的房间，我用来读夜长姬以外的书。</p>
<p>而我个人的书也偷偷藏在阿姐的书架上。</p>
<p>——花心……</p>
<p>怎么说呢，感觉好像听到了那充满稚气的小声嘟囔，不不不，我爱的只有夜长姬，我在心中辩解道。</p>
<p>我把DVD放进了从房间带来的笔记本里，一边放着一边翻看凯西。</p>
<p>关于电影的解说。</p>
<p>小说和电影的不同处。</p>
<p>关于作者艾米莉·勃朗特。</p>
<p>还有演员的介绍页，非常全面易懂，想读正文的期待越来越高了。</p>
<p>凯西按我翻页的速度给我解说着。</p>
<p>“我是一对男女灵魂之间相互吸引呼唤的究极爱情故事。原作中，希斯克利夫过于偏执的性格让他大放异彩，吸引力众多读者，而著名导演惠勒和天才编剧本·赫特则将其改编成充满激情的悲恋故事。最终这部电影得到大众的好评，以及获得八项奥斯卡提名哟。”</p>
<p>翻开了书页，就像屏幕上播放着黑白的正片一样，正文开始了。</p>
<p>虽然知道大致的故事梗概，但一读起来，我就被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这两人之强，以及他们的关系之深所征服。</p>
<p>因病去世的凯瑟琳，成为亡灵回到了希斯克利夫的宅邸，敲了敲门。</p>
<p>Heathcliff. Let me in. Let me in.</p>
<p>希斯克利夫，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吧。</p>
<p>I'm lost on the moors. It's Cathy.</p>
<p>我在荒原上迷路啦。我是凯茜。</p>
<p>希斯克利夫得知凯瑟琳的亡灵出现了，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跑到窗户前，对着狂风大作的黑夜大声呼喊。</p>
<p>Cathy, Cathy. Come in! Cathy, come back to me. Oh, Cathy, do come. Oh, do once more.</p>
<p>凯茜，凯茜。进来吧！凯茜，回到我身边。噢 ，凯</p><p>茜，来呀。啊，再来一回吧。</p>
<p>Oh, my heart's darling. Cathy! My own,my... Cathy?</p>
<p>啊，我的心肝。凯茜！我的，我的…凯茜？</p>
<p>希斯克利夫跑出刮着暴风雨的屋外，这让客人洛克伍德大吃一惊，问道打算去哪里，管家艾伦回答说。</p>
<p>是她在呼叫，所以他追着去了荒野。</p>
<p>洛克伍德认为希斯克利夫有问题。简直像个疯子，吓得浑身发抖。</p>
<p>艾伦开始讲述关于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的故事，时间回到四十年前——凯瑟琳的父亲把在利物浦捡到的男孩带回家去的时候。</p>
<p>可怜的孤儿少年和宅邸的大小姐有了命运般的相遇，彼此在荒野上互相嬉戏，萌生了爱情。</p>
<p>嗯……这是少女漫画中才有的王道式浪漫啊。</p>
<p>之后，举止品味与粗俗的希斯克利夫截然相反的富家绅士埃德加·林顿登场，期间向凯瑟琳求婚的过程也颇为惊险。</p>
<p>和埃德加结婚的话，自己会成为本地的最了不起的女人。凯瑟琳对艾伦说，和希斯克利夫结婚只会变得落魄。</p>
<p>尽管如此，凯瑟琳灵魂所追求的，也只有希斯克利夫一个人。</p>
<p>I don't think I belong in heaven, Ellen.</p>
<p>我想自己不配在天堂里，艾伦。</p>
<p>凯瑟琳说梦见被天使带到了天堂去，但是觉得不像是自己家而哭得很伤心，那班天使大怒，把自己扔到了呼啸山庄高地上的荒原中心。</p>
<p>接着高兴地哭醒过来了。</p>
<p>和埃德加结婚，像在天堂一样没有缘分。</p>
<p>然后，就是对希斯克利夫情感的激动表露。</p>
<p>Whatever our souls are made of, his and mine are the same.</p>
<p>不论我们的灵魂是什么做成，他的和我的是一模一样。</p>
<p>My one thought in living is Heathcliff. Ellen...I am Heathcliff.</p>
<p>我活着为的只有希斯克利夫。艾伦…我就是希斯克利夫。</p>
<p>真是令人窒息的灵魂告白。</p>
<p>我感到喉咙干渴，翻开了下一页。</p>
<p>电脑屏幕上，凯瑟琳也在向艾伦呼喊着，这是最精彩的一幕。</p>
<p>希斯克利夫只听到凯瑟琳说，和他结婚会降低自身价值，便失踪了去。</p>
<p>凯瑟琳和埃德加结婚，生下了女儿，她凯瑟琳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和母亲一样叫凯瑟琳。</p>
<p>虽然在电影中，有关小女儿的故事被删去，但凯西还是生动地讲述了她的故事。</p>
<p>“这孩子也叫凯茜，和妈妈凯瑟琳一模一样。继承了妈妈好胜勇敢的地方，但同时她也是一个有着爸爸遗传的聪明的好孩子。”</p>
<p>在小说中，成为富人回到呼啸山庄的希斯克利夫，诱惑了埃德加的妹妹伊莎贝拉并和她结婚后，筹划让凯瑟琳的女儿凯茜和伊莎贝拉生下的自己的儿子两人结婚，这在电影中也被删去。</p>
<p>电影选择更加鲜明描绘了因思念希斯克利夫而苦恼的凯瑟琳，以及孜孜不倦追求凯瑟琳的希斯克利夫的形象，患病的凯瑟琳最终在希斯克利夫的怀中断气。</p>
<p>对这样的凯瑟琳，希斯克利夫变成亡灵纠缠，不去天堂，而在荒野中徘徊着，大声疾呼要永远和自己在一起。</p>
<p>多么强烈的爱情。</p>
<p>到这里，场景回到了开头的当下。</p>
<p>来到宅邸的医生说，他看见希斯克利夫和一个女人一起走在雪地里。</p>
<p>他俩挽着胳膊，打招呼却没有回应。雪而里只留下了希斯克利夫的脚印。</p>
<p>希斯克利夫死了吗？洛克伍德问道，艾伦回答说：</p>
<p>No, not dead,</p>
<p>不，他没死。</p>
<p>He's with her. They've only just begun to live.</p>
<p>他们两个在一起，现在才开始活着。</p>
<p>出现了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向着岩石在雪中行走的画面后，电影结束了。</p>
<p>我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憋了很久终于呼了出来。</p>
<p>“哈——故事太厉害了。这么有激情的故事，竟然是一个生活在远离都市的偏僻地方的女性写的，不受人委托而是一个人写稿。一定是对这个故事有强烈的感情吧。”</p>
<p>所以不得不写。</p>
<p>像是被什么附体了。</p>
<p>“是啊。据说艾米莉在关系最好的哥哥去世时，为了缅怀追忆，曾经光着脚走到墓地去。她是那种不在意旁人眼光的坚强女性。”</p>
<p>据说《呼啸山庄》在出版之初就遭到了严厉批评。根本不能理解这样的故事人物，实在不寻常。</p>
<p>“但是，对于这些评价，艾米莉在死前是微笑着听的。就像是清楚后世的评价——虽然我是这么写的，但我觉得艾米莉并没有在意他人的评价。她一定对自己的作品非常自信。”</p>
<p>凯西好像很喜欢作者艾米莉，之后又把艾米莉的故事讲给我听，我点点头听着时想到了小萤。</p>
<p>画有大叉的素描本。</p>
<p>被撕碎的母亲和她的再婚对象的画。</p>
<p>在画室哭泣的小萤，抱着那本沉甸甸的青色封面，英文版《呼啸山庄》，用英语喃喃自语……</p>
<p>为什么是《呼啸山庄》呢？</p>
<p>有人学长说小萤是个温柔稳重的孩子。</p>
<p>我和她说话时，也是这样的印象。</p>
<p>无论是热情感性的凯瑟琳，还是燃烧着复仇之心的希斯克利夫，两人都与之毫不相干。</p>
<p>那本书里，小萤在寻求什么呢。</p>
<p>而且，那本荒野上的啸风一样诉说着的书，究竟在说些什么呢？</p>
<p>DVD又再放了一遍。</p>
<p>我一边回想起在画室里听到的凯瑟琳所说的，一边细心听着传来的话语。</p>
<p>◇ ◇ ◇</p>
<p>第二天。</p>
<p>是和夜长姬久违的约会。</p>
<p>看了三遍DVD后，我眼睛充血在姐姐的桌上趴着，一觉醒来头发乱糟糟地回到房间，夜长姬说：</p>
<p>“……别用摸过其他书的手来碰我。”</p>
<p>“你不想和回来的我约会吗？”</p>
<p>我问道。</p>
<p>“唔——”</p>
<p>她就这么可爱地呻吟着，之后嘟囔道：</p>
<p>“……去洗澡……洗干净后……怎样……都好。”</p>
<p>啊，恋人真是可爱。</p>
<p>虽然困得昏昏沉沉，但还是一下子精神起来了。</p>
<p>“嗯，我去洗个澡，你等一下。”</p>
<p>笑着这么说，我哼着歌走向了浴室。</p>
<p>啊，太好了。</p>
<p>终于能和夜长姬和好了。</p>
<p>冲了个澡，吃了迟来的早饭后，我稍微打扮了一下，把夜长姬放进上衣口袋里去。</p>
<p>这件上衣口袋很大，衬里也很柔软，是夜长姬喜欢的。而且白色围巾也很好地映衬夜长姬的花色封面，所以在这个季节夜长姬和我出门时，总会说：</p>
<p>“结……系上围巾。白色的那条。”</p>
<p>上衣内搭的也是夜长姬的青色。</p>
<p>“像情侣装吧？”</p>
<p>听我这么一说，</p>
<p>“……结染上了我的颜色……和结很般配……”</p>
<p>她像是很开心地小声称赞道。</p>
<p>面对恋人的魅力，我的也放松了下来。</p>
<p>首先是在金桂飘香的公园里散步，小声聊着天，坐在长椅上翻阅书本。</p>
<p>好久没这样了，夜长姬似乎很紧张，她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我的手触碰她，我也脸颊发热，心跳得厉害。</p>
<p>就在指尖触到微微发黄的书页之前，夜长姬似乎已经屏吸到了极限。</p>
<p>“……”</p>
<p>她轻叹了口气，声音颤抖着，似乎有些害羞，这份的可爱直让人心跳加速。</p>
<p>轻轻翻着薄薄的书页，翻过来……翻过来……在到达正文之前，夜长姬不知多少次发出了甜蜜的叹息。</p>
<p>我的手指也开始发热。</p>
<p>慢慢花时间阅读开头。</p>
<p>偶尔用手摩擦书的边角。</p>
<p>“……结，会留印的……所以……不要这样。”</p>
<p>声音比平时要弱，带着令人陶醉般的甜美。</p>
<p>“嗯，抱歉……不过，但是再稍微一点，好久没这样了。”</p>
<p>“……”</p>
<p>仿佛要忍住不出声似的，屏吸的样子真的很可爱。</p>
<p>阳光从染了色的林木间洒落下来，风也很轻柔。</p>
<p>啊啊……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在这么舒服的地方，翻着最喜欢的书……好幸福啊……</p>
<p>度过这短暂</p><p>而充实的时间后，前往下一个目的地。</p>
<p>听说夜长姬还像在公园里，但是在外面翻对夜长姬的身体不好，我也要小心保护。</p>
<p>“回到家后，我还要再翻，这次要翻到天亮。”</p>
<p>放回口袋之前，我把嘴贴在封面上小声说。</p>
<p>“……结想的话。”</p>
<p>她用稚气的声音，嘟囔回道。</p>
<p>“嗯，接着就在家里，不过，这样约会还是很开心的！我在网上看到有卖可爱书皮的店。去那里看看吧。”</p>
<p>“……我讨厌书店，结会花心。”</p>
<p>“不是的哦，那家店好像是卖手工制作的午餐垫和围裙。那里的书皮也很可爱，我想给夜长姬穿上。”</p>
<p>“……不卖书？”</p>
<p>“嗯，好像是。”</p>
<p>“那还行。”</p>
<p>“好，就去吧！给夜长姬挑一个可爱书皮。”</p>
<p>我照着手机地图，在街上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家像藏起来的手工布制品店。</p>
<p>布制的挎包和手提袋似乎很受欢迎，一群初高中生模样的女生们边说着话边挑选。</p>
<p>男性客人只有我一个，这好吗。</p>
<p>庆幸的是，世人对我的评价是朴素而不显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优点。没有人会在意我吧。</p>
<p>况且口袋里还有夜长姬。</p>
<p>因为是和她一起进店里，所以完全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p>
<p>书皮就摆在里边的书架上。</p>
<p>种类和尺寸都比我想象的要丰富，而且这一带没有其他客人。</p>
<p>“哇，别犹豫了，这个也很可爱。这个也不错。唔，选哪个好呢？”</p>
<p>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再是和夜长姬商量着。</p>
<p>“这边和那边的，我要这边这个。”</p>
<p>“白色也很适合。”</p>
<p>“白色……会弄脏。而，而且……白色是结的颜色。”</p>
<p>“那么，就选和白色相衬的颜色吧。”</p>
<p>“……对面那个，樱花色的……”</p>
<p>“粉色啊。感觉和平时不一样，很新鲜呢。”</p>
<p>“结也……喜欢这个颜色吧？”</p>
<p>“嗯。”</p>
<p>摊开粉色的封皮，相比起可爱，更让人感受到女性特有的的清爽和高雅，这显得更加成熟。</p>
<p>“这个好。”</p>
<p>“那就这个吧，一定很适合你。”</p>
<p>我拿着粉色的封皮走到收银台。</p>
<p>“因为是送给女朋友的礼物，所以请系上丝带。”</p>
<p>我这么一说，收银员姐姐嫣然一笑。</p>
<p>“那得好好爱护了。她是你同学吗？”</p>
<p>“她比我小一点，很稳静也很可爱。”</p>
<p>姐姐越发眯起了眼睛。</p>
<p>夜长姬在口袋里说：</p>
<p>“结……聊天。”</p>
<p>在嘟囔着，但是听起来好像很开心，声音很甜。</p>
<p>除了丝带，姐姐还给我系上了朵花。</p>
<p>“她要是喜欢就好了。”</p>
<p>“这个是没有疑问的！谢谢！”</p>
<p>从店里出来时，肚子也饿了。</p>
<p>“我查了下女生想去约会的咖啡店，这附近正好有个地方，就去那里吧。把我送你的外套穿上，再稍微翻一下打扮的夜长姬就好了。”</p>
<p>“……我也想翻……”</p>
<p>红着脸，垂着眼睛回答的夜长姬形象在脑中浮现。</p>
<p>哇，以前夜长姬有过这样吗？礼物的威力可真是厉害。</p>
<p>回到大街上，走进目的的咖啡馆。</p>
<p>正好赶到午餐和下午茶高峰期的间隙，马上就坐到了位上。</p>
<p>嗯，是女生喜欢的，时尚干净的店。</p>
<p>看着整齐排列多蔬菜的健康料理照片的菜单表，试试这个烤蔬菜咖喱板吧，啊，不过约会时吃咖喱不好吧，有味道的话夜长姬会讨厌的。那就生春卷套装吧。还有馄饨汤……就这样想着，抬起头正要叫店员时，</p>
<p>咦，那个女生。</p>
<p>在离我和夜长姬的座位稍远一点的窗边座上，坐着四个女生。</p>
<p>每个女生的容貌、发型、服装都很有品位，中间坐着一个波浪长发女生。</p>
<p>她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纤细而有透明感，如同妖精一般。</p>
<p>“果然是小萤。”</p>
<p>话一出口，夜长姬就怒声说道：</p>
<p>“……约会还花心……不行！”</p>
<p>“不是的，你看，那不是悠人学长的妹妹吗？就是《呼啸山庄》的那个。长头发的女生就是小萤。”</p>
<p>我从口袋里拿出夜长姬，把封面对向窗边。</p>
<p>夜长姬裹着冷冰冰的空气，目不转睛盯着小萤看，突然，</p>
<p>“！”</p>
<p>屏住了呼吸。</p>
<p>怎么了？</p>
<p>好像很吃惊……</p>
<p>“……”</p>
<p>之后就突然沉默了下来。</p>
<p>“夜长姬，难道你知道小萤吗？”</p>
<p>“……”</p>
<p>夜长姬继续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惊恐地说道：</p>
<p>“……结，回口袋里去。”</p>
<p>她好像不想看见小萤。</p>
<p>为什么？</p>
<p>果然你认识小萤吗？</p>
<p>夜长姬到我这里之前，是在姬仓亲戚家的女生那里。我认识悠人学长也是再那个女生住的房子里，小萤拜访过也不奇怪。</p>
<p>那个时候夜长姬也许和小萤见过面。</p>
<p>但是，我不明白这么害怕的理由。不同于我那在北海道读医科的姐姐，小萤定是从小就很文静，不会撕书。</p>
<p>店员来点菜，我点了份生春卷，餐后一杯冰茶。</p>
<p>其实我想把书皮给夜长姬穿上的，但她好像不愿从口袋里出来。同时在意小萤的我，不由得视线转向了窗户。</p>
<p>是白羽女子学院的朋友吗？</p>
<p>休息日大家一起来玩吗？</p>
<p>小萤也很开心地笑着——咦？</p>
<p>此刻她尴尬地低下了头。</p>
<p>又马上笑了起来。</p>
<p>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的笑容很僵硬，有时还会浮现出几分阴郁……</p>
<p>难道说，和朋友关系不好……虽然大家看起来都像是好孩子，关系也很好，但实际上女生间的嫉妒可不容小视。小萤是姬仓集团会长的大小姐，就算在有钱人云集的大小姐学校里也很显眼吧。她本人也是美少女，也可能因嫉妒而被捉弄。</p>
<p>素描本上的大叉和被撕掉的画，说不定都是她们……</p>
<p>不，没有证据就怀疑是不对的。</p>
<p>但是，小萤又露出阴沉的表情……</p>
<p>“镜见子……”</p>
<p>口袋里传来的话，就像背上突然插了一根冰柱似的，我吓了一跳。</p>
<p>是夜长姬说的？</p>
<p>镜见子——这个名字，现在竟然从夜长姬口中说出来了。</p>
<p>面对屏住呼吸的我，夜长姬躲在口袋里头，一副恐惧的样子——担心地继续说道：</p>
<p>“镜见子……总是一副那样的表情……大家一起笑着说话的时候，突然……眼睛暗了下来……脸也变白了……”</p>
<p>这句话让我的后背更加发冷。</p>
<p>你说小萤的表情很像镜见子？这不是非常危险的征兆吗？</p>
<p>小萤应该还没有患病。</p>
<p>真的？</p>
<p>说不定已经病了。</p>
<p>生春卷套装被端了上来。坚果的辣味加上酱汁，看来味道很好，但我根本没工夫品尝。</p>
<p>我没有开动，只是往小萤看了看，只见一群高中生模样的男生也加入了进来。</p>
<p>诶？搭讪？</p>
<p>不，打招呼看起来好像是认识的，联谊？</p>
<p>小萤好像并不知道，一脸为难地对朋友说着什么。刚想站起来，就被人抓住了手。</p>
<p>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算是一种经验吧。</p>
<p>不过，白羽女子学院的大小姐也会参加联谊吗？这不违反校规吗？</p>
<p>对面的男生容貌、服饰都很讲究，像是名流少爷一样。</p>
<p>初中生联谊什么的太自大了，我不打算管这些，不过小萤看起来很痛苦。</p>
<p>好像开始了自我介绍，其他人都很热情，小萤也想跟着大家笑，但表情总是很僵硬。</p>
<p>一副想要回去的样子，视线悄悄移到了收银台的方向，手指再桌下紧紧缠着。</p>
<p>还有那张阴暗的脸。</p>
<p>——镜见子……总是一副那样的表情……</p>
<p>垂下的眼睛中，是逐渐失落的心情。</p>
<p>我拿起装有书皮的纸袋离开了座位，朝着小萤他们的桌子走去。</p>
<p>口袋里的夜长姬不安的小声道：“结……”</p>
<p>走上前去，小萤旁边的男生说道：“你紧张吗？是第一次？”“没事的，放松，放松。”正要把手放在她纤细的肩膀上，小萤吓了一跳，缩了缩身子。我开口了。</p>
<p>“打扰了。我是萤的哥哥，因为有急事，萤要先走一步。”</p>
<p>小萤正要喊出我的名字来，我用眼神阻止了她。</p>
<p>“走吧，萤。”</p>
<p>我微微一笑催促道。</p>
<p>“嗯，哥哥。”</p>
<p>小萤说着就站了起来。</p>
<p>在画室时，她很成熟地称呼悠人学长，但说不定在家是更亲昵。</p>
<p>（原文中的称呼分别的是兄さん和お兄ちゃ</p><p>ん——译注）</p>
<p>“抱歉，哥哥来接我了，我得回去。真的很抱歉。”</p>
<p>她拿起包，紧紧抱住我的胳膊。</p>
<p>“那我们先走一步，各位请便吧。”</p>
<p>笑着说道，我和小萤并肩离去。</p>
<p>在收银台付完自己和小萤那份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小萤朋友和联谊对象们的疑惑。</p>
<p>“欸？萤的哥哥不是英俊的学园王子吗？”</p>
<p>“我听在圣条学园的表姐说，他是个身材高大、华丽有气质的帅哥，在女生中很有人气。”</p>
<p>“而且他是姬仓集团的继承人，学业优秀，还在管弦社担任指挥，魅力十足。”</p>
<p>“我，我几年前，还在聚会上见过他，从远处看也很帅气显眼，很有气场。为什么现在看是那么普通，还戴着副眼镜？他个子不应该是很高吗？”</p>
<p>悠人学长的评价好像一股脑降低了……</p>
<p>算了，光是那个人的传闻，就已经够多的了。</p>
<p>“装作是你哥哥带你走，真是对不起。但我要不这样的话，估计会被人赶走。”</p>
<p>“不……我也……没听说是联谊……如果想回去的话……”</p>
<p>“嗯，我也是这么想的。”</p>
<p>出了店，我们在街上边走边谈。</p>
<p>听了我的指摘，小萤低下了头去。</p>
<p>“悠人学长很担心你，听说你最近不太好，是不是因为你妈妈再婚？”</p>
<p>“这，这……”</p>
<p>小萤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接着说道：</p>
<p>“听说小萤房间的垃圾箱里，扔了本画了大叉的素描本，还有撕得破烂的画纸。”</p>
<p>她吓了一跳。</p>
<p>“那个是！那个……画得并不是我想像的那样好，所以……”</p>
<p>虽然极力辩解，但最后还是变得小声，沉默起来，只是眉头紧锁，一脸为难地低下头。</p>
<p>“悠人学长说了，小萤很珍惜绘画工具，不是那种随意对待东西的孩子。”</p>
<p>“那种事……没有。”</p>
<p>走在旁边的小萤肩膀缩得更紧了。</p>
<p>听着这番对话的夜长姬，在想什么呢？</p>
<p>口袋里没有传出任何话语。</p>
<p>“那难道是被人撕了……小萤和朋友说话时好像很勉强，会不会是被人嫌弃骚扰了？”</p>
<p>我故意这么问道。</p>
<p>小萤转头看着我，用强烈的语气否认。</p>
<p>“不是的！我没有被人讨厌，我的朋友都是非常好的人！”</p>
<p>嗯，一定是吧。</p>
<p>我确信小萤并不是在学校受欺负。</p>
<p>虽说如此，小萤的烦恼和她的朋友也不是完全无关，只见她痛苦地垂下眼，满是羞愧和罪恶感地说道：</p>
<p>“不是大家，是我……我很奇怪。”</p>
<p>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雪白的脸颊上流下晶莹的泪珠。</p>
<p>◇ ◇ ◇</p>
<p>坐在公园长椅上，小萤断断续续告诉我，事情起因是去年夏天父亲去世了。</p>
<p>我在一旁，听者这不时简短的话语。</p>
<p>“爸爸活着的时候……我是个很好的孩子。有传言说爸爸是杀了人，夺取了公司……亲戚们聚在一起时，也总是听到不知从哪里传的爸爸的坏话……”</p>
<p>竟然和那种来历不明、满是嫌疑的男人结婚。</p>
<p>亲戚们皱着眉头这样说道，小萤担心自己要是做了坏事，爸爸会不会也被说坏话，说自己不愧是男人的孩子。</p>
<p>于是自然而然地，为了成为一个老实的好孩子而自制。</p>
<p>悠人学长的父亲则是一个年纪不小还没有工作，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人。悠人学长虽然很沮丧，但我觉得他是不是把父亲当反面教材，所以成为了优等生呢。话说，那个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也随心所以做了不少事。</p>
<p>妹妹小萤一定比悠人前辈更细腻认真吧。</p>
<p>“去年爸爸去世了，我觉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想改变自己。至今为止，我一直在妈妈的画室里画画，出门也都是和妈妈、哥哥一起……今后我要交更多的朋友，一起去玩，恋爱也……要试试看……如果我过得开心健康的话，爸爸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吧。”</p>
<p>交朋友暂且不说，为什么想要谈恋爱倒是个谜，或许女生就是这样想的。</p>
<p>变得积极的小萤，首先从交朋友开始的，一定有很多人想和小萤结交吧。很快在学校交了很多朋友，放学后和休息日都会和他们一起去玩。</p>
<p>“一开始我很投入……为了配合大家而竭尽全力。但是……渐渐地，变得很痛苦……和朋友们一起玩、聊天，我一点都不开心……”</p>
<p>仿佛在说“这是多么糟糕的事”，小萤苍白的脸僵住了，用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抓住了连衣裙。</p>
<p>“我的朋友真的都是很好的人。他们很温柔、很开朗，当我脸色不好的时候，他们会担心我，带我去好吃的冰淇淋店，还会邀请我去看戏和听音乐会……”</p>
<p>“但是，我并不享受这些。笑的时候，我也觉得脸僵硬很痛苦……我想，如果大家都知道我一点都不快乐，那该怎么办才好。”</p>
<p>“大家都不坏，只是我很奇怪。”</p>
<p>以父亲的去世为契机，小萤决定要结交朋友，好好过日子，但她现在已经厌倦了交往，甚至对这件事抱有罪恶感。</p>
<p>想像以前一样，在画室里悠闲地画画。</p>
<p>那样的话，心情就会平静愉快。</p>
<p>但是，多交朋友，好好相处，爸爸一定会安心的。</p>
<p>妈妈也是，哥哥也是……</p>
<p>就在这样想的时候，母亲决定再婚了。</p>
<p>而且据说母亲的肚子里还有小萤的新家人。</p>
<p>“高见泽先生是个非常优秀、出色的人……妈妈和高见泽结婚结婚，我真的很开心。我很期待有弟弟或妹妹，我也会好好疼爱的。”</p>
<p>“但是，我连和朋友普通交往的事都做不好，妈妈在爸爸去世后依然是那么有生气，不断地向前迈进——结婚生子——真的是发自内心地享受人生……我为什么不能像妈妈那样呢……”</p>
<p>在素描本上画的母亲和高见泽先生的画，据说是打算送给两人的。</p>
<p>可是，好久没画画了，完全画不好，好几张都不理想。</p>
<p>“我……真的，在做什么呢……和朋友在一起也只是痛苦，不快乐，现在就连画都画不出来了……”</p>
<p>满是哀伤和绝望，最终撕掉了画，在素描本上画了个大叉，扔进了垃圾桶，趴在床上失声痛哭。</p>
<p>小萤否定的不是妈妈和高见泽，而是小萤自己。</p>
<p>想到那时小萤的心情，我也着急得胸口直打颤。</p>
<p>不是这样的。</p>
<p>这并不是唯一什么“正确的事情”哦，小萤。</p>
<p>“妈妈那么优秀，那么闪耀、坚强，而我却谈不上恋爱，甚至连朋友都不能好好交往……明明想着和大家在一起会很开心，却越来越痛苦……”</p>
<p>我对抓着连衣裙的手颤抖着，泣声诉说的小萤说道：</p>
<p>“这样的话，小萤就不必勉强和学校的朋友一起玩了，一个人画画就好。”</p>
<p>口袋里的夜长姬吸了口气，小萤困惑地抬头看向我。</p>
<p>“可，可是……不和大家正常交往，一个人在家，只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样不好吧？”</p>
<p>“正常是什么？不同的人，“正常”和“不正常”的标准显然也不一样。所以，既不损害，也不否定他人的“正常”，小萤也可以说“正常”的不是吗？”</p>
<p>她那略微发蓝的眼睛在晃动。</p>
<p>“……真的？”</p>
<p>我想说的是，这样不过是自找无趣，比起和大家在一起感到难过，一个人待着更能安心快乐，那些认为是不好的事、不该做的事，对于一直否定自己的小萤，大概都可以去做。你并不差的，那样的自己也是可以接受的。</p>
<p>只不过是没能够肯定自己罢了。</p>
<p>所以，我笑了笑继续说道：</p>
<p>“嗯，小萤就是小萤就行了。”</p>
<p>小萤睁大了眼，目不转睛看着我。</p>
<p>“小萤比起和朋友一起玩，如果觉得一个人画画更幸福的话，那就是小萤的‘正常’吧。我呀，能听到书的声音。那样的事在其他人看来很奇怪吧？但是，这就是我的正常，是理所当然的。”</p>
<p>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花色的文库本，把封面对向了小萤。</p>
<p>“你看，这孩子就是我的恋人，非常漂亮非常可爱。虽然她爱吃醋，有时也不跟我说话，但还是让我心动，我很喜欢她。”</p>
<p>突然被拉出来介绍，夜长姬显得惊慌失措。</p>
<p>“啊……唔……唔……”</p>
<p>不停地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p>
<p>小萤也是一样，眼睛睁得太大，感觉</p><p>眼珠都快掉下来了。</p>
<p>“啊，呃……”</p>
<p>断断续续说了几句毫无意义的话后，</p>
<p>“那个……你，你好。”</p>
<p>表情凌乱地打了招呼。</p>
<p>啊，是个好孩子呢。</p>
<p>“她叫夜长姬。”</p>
<p>“夜，夜长姬……初次见面。”</p>
<p>小萤双手交叠在膝上，低头行礼。</p>
<p>“唔……”</p>
<p>夜长姬还是说不出话来。</p>
<p>小萤稍稍红脸，彬彬有礼打了招呼，夜长姬也不会觉得她和镜见子很像吧。</p>
<p>“夜长姬也向你问好。”</p>
<p>“不，我没说……”</p>
<p>小萤看着我说道：</p>
<p>“结原来和哥哥说的一样，哥哥也说过‘结可以和书说话’。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呢，原来是真的。”</p>
<p>“嗯，我是能听到书的声音。所以小萤，我会把画室的《呼啸山庄》的话告诉给你。”</p>
<p>◇ ◇ ◇</p>
<p>我给悠人学长发了消息，他马上回了电话来，之后我和小萤就去了圣条学园的音乐厅。</p>
<p>顶楼的画室上次来的时候还是白天，今天却被绚烂的黄昏染红了。</p>
<p>天花板的彩色玻璃射进来朱红色的光。</p>
<p>桌子上放着本青色封面的厚厚的书。</p>
<p>是悠人学长从书架上拿下来的吧。</p>
<p>我拿起沉甸甸的这本书，对着暴风雨下荒野的青色封面，笑了一笑，然后抬起了头。</p>
<p>悠人学长和小萤屏息看着我。</p>
<p>我会把画室的《呼啸山庄》的话告诉给你。</p>
<p>我对小萤这样说道。</p>
<p>悠人学长也告诉她，《呼啸山庄》想要传达什么。</p>
<p>为了把话传达给两人，所以来到了这里。</p>
<p>墙上挂有好几幅画，还有大量的素描。既有人物画，也有风景画。每幅的线条和颜色都很有力。</p>
<p>这种画风定是在诉说着画者强烈奔放的性格吧。</p>
<p>面对这着急的两人，我开口了。</p>
<p>“小萤在痛苦的时候来到这里，和妈妈的《呼啸山庄》说话，是因为这本书对小萤来说很特别吧？”</p>
<p>“你们的妈妈经常重读的书也是从悠人学长那里听说的，但这不只是理由吧？故事中的两个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和凯瑟林，小萤把死去的父亲重叠在了希斯克利夫身上，不是吗？”</p>
<p>小萤十分意外，而悠人学长则睁大了眼，嘴角扬了起来。</p>
<p>那一定是“正确答案”。</p>
<p>“悠人学长说，小萤你爸爸去世的时候，你也买了《呼啸山庄》来读。我想，这可能是在怀念酷似希斯克利夫的爸爸。”</p>
<p>摧毁两个家庭并占为己有的狂妄男人。说他像是在荒野中肆虐的风暴一样的反英雄，也许很失礼。</p>
<p>但是小萤痛苦地说，亲戚们都说父亲是杀了人后夺取公司，是个来历不明、疑点重重的人。</p>
<p>悠人学长说小萤的父亲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是母亲事业上的伙伴。</p>
<p>一定是非常聪明、工作能力很强的人吧。</p>
<p>这也让我想起了希斯克利夫。</p>
<p>我并没有见过小萤的父亲，也许和希斯克利夫重叠还有其他原因。</p>
<p>小萤用虚弱的声音说道：</p>
<p>“是的，就像结说的……我爸爸……像是希斯克利夫那样的人。”</p>
<p>可能是想起了父亲，她眉毛耷下，眼睛湿润。</p>
<p>虽然大家都说爸爸不好，但小萤一定是喜欢爸爸的。</p>
<p>为了不让爸爸再受指责，所以自己想要做个好孩子。而且为了不让在天堂的爸爸担心，决心要交朋友好好过日子。</p>
<p>“因为爸爸是希斯克利夫，所以小萤很崇拜和希斯克利夫热恋的凯瑟琳，自己也想谈恋爱吧？”</p>
<p>小萤这次很不好意思。</p>
<p>“是的。”</p>
<p>她回答道。</p>
<p>女生读了有关恋爱的书，常常梦想自己也能像这样去爱别人，像这样被人爱。</p>
<p>所以，小萤除了交朋友，还想谈恋爱。</p>
<p>为什么突然想要恋爱？想来定是这样的。</p>
<p>这一切牵涉到了《呼啸山庄》。</p>
<p>“可是，小萤连和朋友在一起都感到有压力，甚至对此有罪恶感，想到这样的自己还能恋爱吗？心情也越来越悲伤了吧。”</p>
<p>小萤的脸覆上了阴霾。又感叹地注视我说：</p>
<p>“是……的。为什么结那么了解我呢？简直像是魔法师一样。”</p>
<p>“因为小萤不是自己说过吗。妈妈是那么漂亮，那么闪耀、坚强，而自己不但谈不成恋爱，就连和朋友都不能正常交往……”</p>
<p>“小萤在爸爸去世后，感觉自己不能再这样止步不前。自己妈妈是又恋爱又结婚，还生了孩子，为什么不能像妈妈那样，你是这么说的吧。”</p>
<p>“啊……”</p>
<p>小萤小声嘟囔道，越发感到害羞。</p>
<p>“萤，妈妈是相当特殊的一类人，像妈妈那样的人实在是少数。”</p>
<p>悠人学长在一旁说道。</p>
<p>“嗯……”</p>
<p>这一点，小萤一定也明白吧。</p>
<p>妈妈是特别的，不可能成为妈妈那样的人。</p>
<p>尽管如此，看到如此闪耀的母亲，心中还是很悲伤吧。</p>
<p>在这间画室里，把妈妈的书抱在怀里。</p>
<p>“为什么我不能像妈妈那样呢？”</p>
<p>大概是这样问的吧。</p>
<p>妈妈就像是被希斯克利夫所爱的凯瑟林一样。</p>
<p>“小萤，悠人学长说的没错。这本《呼啸山庄》想告诉小萤的就是这个。”</p>
<p>红着脸、扭捏低着头的小萤，慢慢地把脸转向了我。我温柔注视着胆怯的眼睛，继续说道：</p>
<p>“这本书我称她作凯瑟琳，因为用的是英语，所以一开始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チェレソル，チェレソル，キャリン，キャリン，就像念佛一样在念道。”</p>
<p>“但是，读了《呼啸山庄》电影的日译台词集，和那孩子说了很多话，在DVD里听了很多遍演员们的台词……我终于明白了。”</p>
<p>“虽然不是完全理解，但我知道凯瑟琳最想告诉小萤的是什么。”</p>
<p>小萤微微喘着气，悠人学长也在听着我的话。</p>
<p>我把凯瑟琳摆到他们面前，笑了。</p>
<p>这时，一直沉默的凯瑟琳又开始重复那句话。</p>
<p>像是奔放成熟的女性。</p>
<p>像是天真无邪的少女。</p>
<p>这种变幻无常、随心所欲的声音，就像荒野上风的吼声一样雄浑！</p>
<p>“Chainless soul.”</p>
<p>“不羁的灵魂——チェインレスソウル。”</p>
<p>“You do not need to be like Catherine.”</p>
<p>“你不必像凯瑟琳那样。”</p>
<p>我和她的声音，在黄昏时分的画室里回响。</p>
<p>“《呼啸山庄》的作者艾米莉·勃朗特，是一个既像希斯克利夫，又像凯瑟林，坚强而孤独，比谁都渴望自由的人。艾米莉的诗作里就带有这些，台词集的凯西告诉了我。”</p>
<p>这些粗暴而又纯粹的话语，仿佛包含了艾米莉的一切，我慢慢背诵了出来。</p>
<p>财富我向来不太看重</p>
<p>爱情也被我视如草芥</p>
<p>人生的荣誉只是一场春梦</p>
<p>黎明一到便顷刻间消失</p>
<p>倘若我要祷告，唯有祈祷</p>
<p>还能让翕动嘴唇张口</p>
<p>让心灵淡泊，远离尘嚣</p>
<p>并且，予我绝对的自由</p>
<p>哦，当我飞驰的光阴临近末日</p>
<p>我全部的恳求只有一个</p>
<p>请赐予不羁的灵魂以勇气</p>
<p>去耐心穿越生与死的边界</p>
<p>你看，很棒吧！听得会不停地颤抖吧？凯西兴奋地说。</p>
<p>特别是最后的，“不羁的灵魂”的地方最让人发麻了。</p>
<p>听到这个的时候，啊，原来如此，那句不明所以的话的渐渐清楚了起来。</p>
<p>之后，小萤向我坦白了自己的烦恼，我终于明白了。</p>
<p>凯瑟琳想告诉小萤的是——</p>
<p>“小萤，无论是凯瑟琳还是你妈妈，你都不用成为她们，做你自己就行了。做自己想做的事，周围人觉得很孤单也好，看起来自己错了也好，不要被那种东西束缚！小萤，你有选择自己的自由！”</p>
<p>这样就可以了吧。</p>
<p>凯瑟琳是这样对小萤说的吧。</p>
<p>从我的手上传来的声音，变得平和起来。</p>
<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883/142469/165122.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p>
<p>听起来还是像在念佛。</p>
<p>但是感到温暖人心。</p>
<p>小萤双手在胸前紧抱，眼睛湿润地站着，悠人学长抱着她那单薄</p><p>的肩膀，说道：</p>
<p>“Chainless soul……你知道这是妈妈喜欢的话吗？虽然妈妈现在看起来比谁都自由，但是高见泽先生对我说过，在妈妈的爷爷还在世时，她就被姬仓家束缚着，有很多做不到的事，只是拼命断开锁链……年轻时的妈妈，一直渴望着chainless soul。就像现在的萤一样，妈妈也有过烦恼、焦躁、失落的时候哦。”</p>
<p>“……妈妈……吗？”</p>
<p>小萤一脸困惑地小声说道。</p>
<p>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p>
<p>如果妈妈也有过这样的话。</p>
<p>是这样想的吧，眼中浮现的情感在不停摇摆。</p>
<p>在我的怀中，沉甸甸的湛蓝色的书，用柔和的声音继续说着。</p>
<p>就像暴风雨之后从云间射进来的光一样，充满着祝福……</p>
<p>“这本书，一定也在看着小萤的妈妈吧？你一定也一直支持她挣脱枷锁，成为坚强自由的成熟女性吧？”</p>
<p>流淌的话语，即使小萤的妈妈和谁都听不见。</p>
<p>我在这。</p>
<p>我在看着你。</p>
<p>相信你的强大。</p>
<p>你要做你自己，自由地生活。</p>
<p>就这样，时而激烈，时而温柔，不停地说吧。</p>
<p>而且，继续温柔守护着小萤。</p>
<p>我把湛蓝色的书交给了小萤。</p>
<p>接过手的小萤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这次不是哭着脸，而是笑着对书说道：</p>
<p>“谢谢。我再也不怕孤单，不会被锁链束缚，拿出勇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p>
<p>这样闪耀的小萤，一定不会输给妈妈。</p>
<p>◇ ◇ ◇</p>
<p>小萤说要先回家去，我和悠人学长目送她离开。</p>
<p>小萤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说：</p>
<p>“我想起来了。爸爸去世后，我读了《呼啸山庄》，我想我不是想要凯瑟琳那样轰轰烈烈的恋爱，而是希望能像女儿凯西那样共度平静时光……”</p>
<p>台词集的凯西告诉我凯瑟琳的女儿和表哥哈里顿在一起后会变得幸福。《呼啸山庄》以两个相爱的年轻人的欢快场面结束，是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故事。</p>
<p>“虽然现在没有那样的从容，但总有一天……啊，当然，我也不是凯西，就按着自己的步调来吧。”</p>
<p>“嗯，还挺意外的。到那时候，会遇到喜欢的人哦。对朋友们，我想可以试着去传达一下小萤的心情。而且我觉得，既会有远离这样的小萤的人，也有能保持良好距离交往的人。小萤也要试一下，找到不会觉得难受的方式，过几天就能适应下来了。”</p>
<p>小萤乖乖地点了点头说是后，依旧睁大了眼睛看着我。</p>
<p>“……我以后还要像以前一样，到这里来画画。那样的话，结，你还会和我见面吗？我想和结说更多的话。”</p>
<p>“当然，随时都可以。”</p>
<p>“谢谢，我很期待。”</p>
<p>见她很开心很害羞地红着脸说着。</p>
<p>“那么，再会。”</p>
<p>说完就害羞地走了出去。</p>
<p>轻摆的波浪长发消失在门后。啊，果然像妖精啊。</p>
<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883/142469/165123.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p>
<p>小萤能打起精神来真是太好了，我松了一口气。这时，在我旁边的悠人学长倒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p>
<p>“原来如此……真没想到。嗯，我倒很欢迎你成为我妹夫。不过，要成为我们家的人的话，你必须能用英语进行日常对话。果然要进行特训啊。”</p>
<p>竟然说出这意想不到的话。</p>
<p>听到这话的夜长姬，开始冰冷地念道：</p>
<p>“……结……明明说和风美少女很萌……被姬仓的小女儿迷住了……还色迷迷的……花心……诅咒你，转舞之刑……唔，我不会让你和人类的女人结婚的……”</p>
<p>“不，日常说英语的家庭里，我是不可能进入的，何况我都有了夜长姬。喂，有在听吗？夜长姬？”</p>
<p>“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p>
<p>啊，进入黑暗模式了。</p>
<p>明明很期待今天晚上，尽情翻阅穿上我送的粉色书皮的夜长姬的。</p>
<p>也许是对我向悠人学长和夜长姬交替大声说话感到奇怪吧，画室书架上摆放着的书籍，在用各自国家的语言欢快地吵吵嚷嚷着。</p>
<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883/142469/165124.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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