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白与黑的相克第五章

当对战虚拟角色「Silver Crow」的双脚碰上对战空间的地面那一瞬间，春雪让身体转动一圈，查看四周状况。

是夜晚。

墨色的天空中看不见一颗星星，却有几道探照灯似的光垂直上冲，照亮了厚重的云层。这些光源所在的建筑物群，全都有著蓝黑色金属光泽，墙上爬满了像是巨大刀刃的装饰。地面被形状复杂的地砖覆盖得密不透风，完全看不到植物。

「……魔……」

春雪正要开口，一阵极为吵闹的引擎声，以及更加吵闹的叫声，打断了春雪要说的话。

「Hey Hey He──y！竟然是『魔都』，这可相当Good Choice啊！至少比起『沙漠』或『大海』已经是Giga Oking啦──！」

「老大，Oking是什么的咧？」

「不会吧，这点英文连欧利我也懂啊！就是『OK』啊，老大！」

「哎呀，根本就直接OK的意思的咧！」

「………………」

春雪不由得思考停滞了两秒钟左右，然后才连连摇头，重新查看状况。

空间属性就如这位「老大」所说，是「魔都」。在正规对战与领土战争中，都会是夜晚，建筑物坚固得几乎可以当作无法破坏，但并没有毒液、虫子、地洞之类棘手的机关存在。

现在位置在两条宽广道路交错的路口正中央，春雪的前方耸立著彷佛要刺穿夜空的高层大厦，后方则有著本来多半是高架快速道路与铁路的钢铁空中回廊并列。

四周存在的人影，就只有在稍远处展开这段搞笑短剧风对话的三人组。黑暗星云的领土进攻团队应该总计有十八名，但视野内找不到其他团员。

该不会是因为震荡宇宙的防守团队只有四个人，所以进攻团队也被削减成同样的人数……春雪想到这里，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弱势这种情形，会从等级高者优先被选拔，所以不可能跳过8级的枫子与Pard小姐，选上6级的春雪。视野上方的体力计量表区，只在左上显示春雪等四人的部分，右上完全空白。

春雪走向三人组，想找他们商量这个难以理解的状况。

「Ash兄，请问一下……」

春雪这么一喊，跨坐在抢眼美式机车上的Ash Roller就用双手的食指指向他大喊：

「Hey，终于要到Book Number啦，臭乌鸦！」

「B……Book Number？那是什么？」

「喂喂我们认识这么Long了，你应该要Uand啊！Book是『本』，Number是『番』，合起来就Of course是『本番』啊！」（注：日文中「本」是书本，「番」是番号，「本番」指重头戏）

「……这绝对Wrong得离谱……──不对，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了！怎么好像只有我们四个人在，而且也看不到其他同伴和敌方的计量表，这会是什么情形呢？」

换作是平常的模式，Ash会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异状，大声嚷嚷「真的Really？」。但这次不一样。他伸出食指转啊转的，骷髅面罩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Crow，我看这是你的大规模领土战争First体验吧？」

「那……那还用说。黑暗星云以前的人数都只有个位数。」

「OKOK～小乌，欧利，讲解给这个初学者乌鸦听。」

「了解的咧！」

Bush Utan很有精神地答应Ash的吩咐，用大猩猩似的右手，在大猩猩似的胸膛上用力一拍，走到春雪身前。

「这个啊，Crow兄，参加者合计二十人以上的大规模领土战争，规则有点不一样的咧。起始布阵会拆成各三、四个人的小队，我方和敌人的计量表，也都改成只会显示出已经接近的人的哩。」

Utan说完，换站在身旁的Olive Glove，让一身有著水润光泽的浓绿色装甲反射出大楼的光线，补充说明：

「可是不必慌张。双方团队分别配置在东西或南北端的情形还是一样的，所以除了我们以外的人，应该也已经出现在这附近。只要朝中央移动，迟早就可以会合。」

「原……原来如此……Giga Thank你们的讲解……」

春雪先朝他们一鞠躬，然后问出一件无论如何就是好奇的事。

「倒是Olive兄，之前遇到你的时候，你的第一人称是欧雷（注：日文中的「俺」，是比较粗犷的自称）吧……？什么时候改成『欧利』了……？」

「欧啦啦，原来你发现啦？」

Olive在线条单纯的椭圆形面罩上露出明快的笑容，点了点头：

「该怎么说，欧利比起老大跟小乌，特色不是很薄弱吗？会被ISS套件侵蚀得比小乌还深，我想这可能就是理由。以后我打算让自己愈来愈有特色！」

「原……原来如此……我懂了……」

春雪再度点头，眼前算是将状况掌握完毕，再度朝四周看了一圈。

听他们一说才想起，记得作战前的简报中，就曾听到「如果出现在和其他团员不一样的地方，就一路占领路上看到的『据点』，一步步朝中央前进。」他本以为不会发生这种情形，但看来一开始得要由这四个人一起行动了。

「那，我们赶快移动吧，Ash兄。」

春雪说著就要踏出脚步，但Ash双手抱胸，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

「别这么急，Crow，你先Deep Breath一下试试看。」

「咦……好……好的……」

听他用难得说对的英语吩咐，春雪也不敢说不要。他再度站直，挺直腰杆，和Utan与Glove一起摊开双手，深深吸气，再慢慢呼气。其间Ash仍以镇定的声调说下去：

「……我和小乌还有欧利，全都被寄生ISS套件，弄得Giga Terribel。可是，我们不惜转投军团也要参加这次任务，绝对不是只因为想对加速研究社那些家伙来一场Revenge。」

「………………」

骷髅骑士正视继续深呼吸的春雪，继续这段独白。

「我，就只是喜欢对战。当然我也有很多目标……但比起为了什么而打，只要一场一场的对战打得火热Heat，那就够了。But要是让研究社那些家伙为所欲为，很快的就会再也没办法好好打一场对战啦……如果你们黑暗星云这些人为了保护我喜欢的东西而战，我又怎么可以袖手旁观？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可是啊……」

Ash的下一句话，深深穿进春雪不知不觉间连深呼吸都忘了的胸中。

「我在这里，也不打算跟自己妥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打算把什么仇啊恨的，带进对战里面。我就只是要打得热血沸腾……Are You Uand？」

「…………是，我非常明白了。」

春雪用力点点头，回答说：

「重要的是，不要被我们和加速研究社之间的恩怨绑住，要在这个战场上把自己的一切燃烧殆尽……不可以忘记这点，对吧？」

「Good Answer啊臭乌鸦！」

Ash缩回了食指，改为竖起大拇指，Utan与Olive也都用力握紧右拳。

没错，这既是重大的任务，同时也是BRAIN BURST的领土战争。既然如此，即使不能像Ash那样纯粹享受对战乐趣，也只要脚踏实地，仔细看清楚四周，像平常那样好好去打就行了。仔细想想，现在不就连他们自己是出现在港区第三战区的哪里，都还搞不清楚吗？

「首先，我去弄清楚现在位置！」

春雪大喊一声，跑向最靠近的高层大楼。大楼本身太坚固，无法轻易破坏，但围绕大楼用地的铁栅栏，应该就还有办法。

「喝……呀！」

春雪以三连踢，踢倒了绵延十公尺以上的黑色钢铁栅栏，把必杀技计量表累积了三％左右，就张开背上的翅膀。接著猛力一跳，同时振动金属翼片，一口气上升到三十公尺左右的高度。

他一边悬停，一边往四周扫视一圈，看见高架快速道路与铁路的另一侧，有著宽广的运河，更过去则有著想必是海洋的黝黑水面，更远处则可以看见海埔新生地中耸立著有如魔王城堡一般的宫殿与大型的摩天轮，更有一座像是一整串巨枪的桥。

那块海埔新生地是台场，桥是彩虹大桥。这也就表示，现在他们的所在地是港区第三战区的东南端。

这时必杀技计量表即将耗尽，于是春雪开始滑翔下降。在即将下到地面之际用掉最后的一点推力，轻巧地下到地上，大喊：

「我知道了，这里是天王洲岛的北侧一点的地方！」

春雪一边在脑海中展开事先背起来的地图，一边指向西方。

「往这边过去就是品川车站，再过去就是战区正中央！」

「好啊！那我们『Rough Valley Rollers Plus 1』队，作战开始！」

Ash大声催动引擎空转，Utan与Olive也齐声答应：「Roger！」

…………咦，这个队名已经确定了吗？

春雪一边这么想，一边也只能慢了半拍地喊出：「Roger！」

***

小田切累／Megenta Scissor，并没有领土战争的经验。

她今天才首次参加所谓的军团，说来也是当然，但为了不因为自己是初学者而扯大家后腿，她已经事先针对规则与各种技法做过扎实的预习。

所谓的领土战争，说穿了就是争抢「据点（Foothold）」。

据点外观像是飘在空中的金属环，能够为站在环内的对战虚拟角色充填必杀技计量表。但要开启充填功能，就必须先行「占领」，而要占领，就必须待在金属环下方连续三十秒。

三十秒听起来很短，实际上却极为漫长，这是为累与Chocolate等人讲解领土战争的Sky Raker等人说过的。的确，要在四周没有任何障碍物的地方抵挡敌人的猛攻，还持续站立三十秒，光想像就觉得很辛苦。凭装甲薄弱的Magenta Scissor，多半无法胜任占领的工作。

既然如此，累的工作，就是好好保护负责占领的虚拟角色。要做好这项工作，势必得从开战初期，就毫不吝惜地动用她平常极力避免使用的特殊能力。

──今天可要靠你了。

就在她心中暗自这么说著，摸著配挂在两边腰间的一对大型小刀时……

「──果然这附近似乎没有一个人在啊。」

高大的近战型虚拟角色── Pile一边说著这句话，一边小跑步接近过来。在累身旁四处张望的娇小防御型虚拟角色Lime Bell，歪了歪那像是巫婆戴的尖帽回答：

「分散布阵好像散得挺开的啊。既然这样，就按照计画，就由我们三个朝中央前进吧。」

「嗯，也对。」

Pile点头答应，接著累人也短短回了一句：「了解。」

他们三人出现的地点，就在港区第三战区的东北部，百合海鸥线芝浦埠头车站的附近。只要沿著眼前的道路往西行进一公里左右，就会碰上JR的铁路，越过铁路就是战区正中央。相信敌人也差不多已经开始移动，所以他们非得在最重要的「要塞据点（Stronghold）」被敌人抢走之前，就先赶到中央不可。

他们排成由 Pile带头的三角形队形，开始在无人的干线道路上奔跑。「魔都」阴暗、宁静又清洁，所以是累喜欢的空间属性之一，但铺了地砖的坚硬地面，会让脚步声很响，说来也的确是个棘手的缺点。

听著Pile踩得铿锵作响的脚步声，以及Bell很有节奏感的规律脚步声，累心中忽然涌起以往也曾数次感觉过的疑问，或者说是兴趣，于是开口问起：

「我可以趁现在，先问个问题吗？」

「请请请，问什么都行！」

累朝身旁答得爽快的「时钟魔女（Watch Witch）」看了一眼，问出一个直接的问题。

「你跟Pile，在现实世界是不是在交往？」

这句话才一出口，跑在前面的 Pile就脚下一个打滑，「喔哇哇哇哇」地猛力挥动双手，好不容易才找回平衡；相对的，Bell则乍看之下若无其事地动著双脚，沉吟著说：「竟然来这招～～～～」

Bell先用她猫一般的镜头眼，一瞬间看了Pile的背影一眼，然后反问：

「Magenta姊为什么这么觉得？」

「呃……」

的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她回溯自己的思路，回答：

「……看著现实世界的你们，隐约觉得……吧。还有，对战虚拟角色的外型。」

「虚拟角色的外型？明明没有任何共通点耶？」

「哎呀，有啊。」

累嘻嘻一笑，然后指了指装备在Bell左手的手摇铃。

「你和Pile都一样，不都有一只手装备了大型的强化外装，轮廓也左右不对称（Asymmetry）吗？看起来就很搭呢。」

「竟……竟然来这招……」

Bell再度沉吟，轻轻摇响了先前似乎固定住的内侧击锤。她一边倾听这尾音不绝的小小铃声，一边以平静的声音喃喃说道：

「嗯～……说得正确一点，是曾经交往过，吧。可是……连这曾经，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因为我，都没能好好看著小拓……」

Pile跑在前面的高大背影微微一晃，但他只默默动著双脚奔跑。

「……记得你们和Crow，是儿时玩伴？」

这次的问题，让Bell立刻点头。

「嗯，没错。几乎是从刚出生就认识了。」

「那，比我和Avo还长了……待在身边这么久，却还有看不到的东西吗……」

「这不是看交情多久，也不是看物理距离多近……最近我是这么想。」

Bell抬头看了看累，露出小小的，透出了些许哀戚神色的笑容。

「想说一直待在很近的地方，反而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也许就会搞不清楚自己拥有的东西，其实到底有多么脆弱而宝贵。所以，我真的很感谢BRAIN BURST。因为这个游戏把我和小拓、小春快要瓦解的圈子，再次接了起来。当然加速世界也可能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要是黑雪公主学姊把游戏破关，说不定就会结束；也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会长大成人，再也不加速。可是，正因为是这样，我才想好好保护现在这个地方的东西……保护黑暗星云，很多的朋友，还有加速世界本身。我是这么想的。」

这是累和Lime Bell──仓嶋千百合认识以来，听她说过最长的一番话，而她的意志深深透进累的心里。

累曾经试图利用ISS套件，破坏加速世界既有的秩序。但她之所以这么做，起初的希望也是想保护。她想保护像Avocado Avoider这样，就只是被人压榨点数而消失的弱小超频连线者。她想改变世界，让那些生来没有帅气外表、强力招式或强化外装的人们，也能堂堂正正活下去。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累才会寻求强大的力量。

但她的行为，犯了双重的过错。

ISS套件并不是那种能矫正对战虚拟角色强弱差距的东西，而是一种会对包括累在内的装备者精神进行污染，无限自我繁殖的邪恶寄生生物。

至于另一个过错就更大了……累长年来甚至从未怀疑过，自己盲目试图矫正的差距与不公平，是否真正存在于加速世界之中。

她之所以能察觉到这一点，是因为在无限制中立空间，和Black Lotus与Silver Crow交手过──更重要的是，因为看了Chocolat Puppeteer和Avocado Avoider的对战。

Avocado对战时的表现，远比累意料中更勇敢、更顽强，更了不起。对战本身虽然被叫停的累判定为Avocado技术性KO，但要是让他们继续打下去，说不定真能有个万一，反败为胜。

没错……认定Avocado Avoider是个只能遭人压榨的弱者的，就是累自己。Avocado有他自己的坚强、自尊，以及潜在能力。虽说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法天真得相信「同等级同潜能原则」，但既然Avocado Avoider有著想变强的意志……而除了累以外，也还有许多伙伴能锻炼、引导Avocado，和他一起欢笑，并肩作战，那么也许有一天，他将能够打赢Chocolat、打赢Silver Crow，又或者是能够打赢累。唯有这个可能性，是累或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否定的，而且既然有这个可能性存在，累这次就得保护这个自己曾经想毁掉的世界。

「……也对……我也有个梦想，不，是有了个梦想。」

累这么一说，Lime Bell就将一对大大的镜头眼朝她直视过来。累承接她强而有力的视线，说道：

「我要去找世田谷战区那些被我害得下场凄惨的超频连线者……Melon Splitter、Terracotta Bowl、Mud Halibut、Hay Psychidae、Honey Bee、Butter Bar、Almond Ur、Taupe Mole、Pimento Aer Guppy、 eadow Sheep，以及Avocado Avoider，一一对他们好好道歉，如果能够得到他们的原谅……这次，我想为了找出快乐的事情，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好主意！」

Lime Bell立刻回答，露出大而开朗的笑容说：

「把他们也邀进团来，然后把世田谷从第二到第四战区都一口气占下来，做出领土宣言就好了。虽然也许长城会来攻打，不过我们也会好好帮忙防守的！」

「到时候，就拜托了。」

累听著Bell说得天真的未来蓝图，苦笑之余点了点头。她一开始问的问题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继续追问下去就太焚琴煮鹤了，现在就先当作是这么回事吧。

跑在前面的 Pile背影中，透出了一种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让累觉得有些滑稽，再度露出微笑。不知不觉间，南北纵贯对战空间的钢铁轨道群，已经出现在前方。

***

「……我说啊卡西，大规模领土战争的分散开战，分组不是随机的吗？」

「三兽士」Thistle Pore的问题，由Cassis Moose摇动巨大的角回答：

「不对，我记得不是完全随机。会根据过往的对战履历、以及现实世界所在地等因素加权，然后进行分组……记得应该是如此。」

「啊～原来如此啊。既然是这样，我们会分在同一组也就有道理了。」

Thistle让夜风吹动背上的毛皮点了点头，美早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抬头看了看「魔都」昏暗的天空。

对美早而言，两军参加者超过二十人的大规模领土战争，已经是久违的经验。仔细想想，也许从当年仍由初代红之王所率领的日珥当中打过两三场后，就不曾再打过了。尽管事先预测到系统会将双方人马拆成小组，但没料到距离会远得即使凭Blood Leopard强化过的视觉，也无法发现其他伙伴。

「Pard，要怎么办？去找同伴，还是往中央去？」

被Thistle问起，她想了一秒后做出决定。

「中央。我想比敌方先掌握住要塞。」

「好，K！」

「了解。」

Thistle与Cassis同时回答，三人从高架快速道路底下穿过，开始往西奔跑。

虽说魔都空间中可以破坏的物件很少，但对高等级玩家而言就未必如此。宽广的道路两旁有著成排的石柱与铁栅栏，美早用双手尖锐的爪子，Cassis用起重机似的巨大双角，Thistle用缩起身体的高速旋转冲撞，各自把沿途的这些物件全部粉碎。

三人的必杀技计量表累积到一定程度后，同时呼喊：

「『变形（Shape ge）』！」

三个虚拟角色笼罩在光芒中，美早变成强健的豹，Cassis变成雄壮的驼鹿，而Thistle则变成敏捷的豪猪。三只野兽以比先前增加三成的速度，飞驰在深夜的道路上。

这场领土战争里，美早等人定位上固然算是帮手，但绝非事不关己的顾问。要说到与白之团，不，是与加速研究社之间的过节，美早比起黑之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十天前的中城大楼攻略作战中，美早誓言永远保护的仁子──红之王Scarlet Rain，就在眼前被Black Vice绑走，尽管追上去闯进了研究社的大本营，却未能破坏Vice的远距离心念「八面隔绝（Octohedral Isolation）」，红之王的强化外装「无敌号（Invincible）」足足有四个零件夺走，乃是她的奇耻大辱。

后来虽然靠著Silver Crow的大力协助，抢回了三个零件，但背部推进器仍然掌握在敌人手上。而且这推进器还被他们把透过ISS套件累积起来的大量负面心念灌注进去，变质为「灾祸之铠MarkⅡ」，白之王White os甚至将之形容为「宝贵的希望」。

今天，一定要抢回来，还要把加速研究社与白之王的图谋咬得粉碎。

「……咕噜！」

美早不知不觉间从喉头发出猛兽的低吼，更加强而有力地蹬向地面。

***

「呜哇哇～好黑喔～好硬喔～好可怕喔～」

结芽──Plum Flipper一边软绵绵地捶打黝黑的铁柱，一边说著丧气话，圣实──Mint Mitten就从背后傻眼地说道：

「我说你喔，很黑的属性也不止这个吧。而且这柱子看起来就那么硬，我们哪有可能打得坏啦。」

「可是～必杀技计量表空著，人家就会不安嘛。」

「结芽，不，我是说Plum，所以我才会从平常就叫你也多练练格斗技啊。射梅干籽也是没什么不好啦，可是对战最基本还是要靠拳打脚踢……」

「才不是梅干籽！是Plum Seed！」

「你根本就只是换成英文吧！」

再默默听下去，不知道会吵到什么时候，志帆子只好叹著气插了嘴：

「好啦，你们两个，我们差不多该移动了。」

「咦……不等Crow他们吗，Choco？」

听圣实这么说，她以要挥开心中迷惘与恐惧的力道点点头。「是啊。我想，我们出现的位置，多半离对战空间中央最近……既然这样，这就是比敌人先抢下要塞据点的好机会！」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说不定碰上敌人时，就只有我们几个……」

这次换结芽说出不安的心声，但志帆子立刻断定：

「到时候再说！要是从开打前就自己吓自己，本来打得赢的仗也会打不赢！」

「这丫头，昨天单打对战打赢了，就嚣张起来了吶。」

圣实还在嘀咕，但随即用带著大手套的双手互击，点了点头。

「不过也是啦，说机会也的确是机会。结芽，港区第三战区的正中央，就在这前面不远的地方，没错吧？」

「大概吧。我想应该就在那栋车站大楼过去一点。」

结芽以符合远距型特色的纤细右手，指了指耸立在南侧的一栋黑黝黝的大楼。

她们三人出现的地点，是在配合二○二○年东京奥运而开业的山手线高轮站月台。当然建筑物本身是配合魔都的意象而变成黑色科幻风格，但铺了地砖的月台底下，有著银色的铁轨反射出苍白的光。

三人相视点头，跳下月台后，蹦蹦跳跳地越过刀刃般尖锐的铁轨，来到与铁轨并行的第一京滨道路上。

单向三线道的宽广国道另一头，也有著大型高楼林立，而在这些大楼后头可以看见一团微微摇曳的蓝光。那团光多半就是──

「要塞据点……吧。很近啊。」

圣实轻声说完，志帆子与结芽也默默点头。

目前周围没有其他超频连线者在场的迹象，视野右上方也并未显示敌方的体力计量表。

「……好～就由我们先去占领要塞，守到Crow他们追上为止。」

志帆子以压低的声音指挥两人，再度开始奔跑。

Chocolat Puppeteer5级，Mint与Plum4级，恐怕是这个战场上战力最低的一组人马，但只要能够占领要塞据点，她不认为她们会轻易落败。

既然据点能够持续充填必杀技计量表，照理说也就能够无限创造出巧克力制的自动战斗人偶「巧克人（ChoPet）」。再加上圣实的接近战与结芽的远程攻击，理应能够架设出无法轻易攻破的防御阵地。

但相反的，要是据点先被敌方占领，只凭她们三人接近，就是自杀行为。到时候也就只能乖乖撤退，等待同伴抵达。

也就是说，她们必须尽可能迅速，并尽可能安静地抵达。

三人尽可能压低踩上坚硬地面的脚步声，穿越了国道，从大楼与大楼之间继续往西穿梭。

很快的，去路上就渐渐能够看见一片茂密的森林。这些树木也有著金属光泽，枝叶就像武器一样尖锐。

就在这森林的中央，耸立著一栋邪教神殿般阴森的建筑物。

像是由无数巨人的剑排成的墙壁与屋顶，到处都架起蓝色的营火不祥地摇曳。四周也排列出无数尖锐铁柱，威吓著入侵者。如果换成是其他游戏，气氛会让人觉得这里是头目级怪兽的居所。

「……不知道那栋建筑物，在现实世界是什么……？」

圣实这么一说，博学的结芽就回答：

「大概是泉岳寺吧……有赤穗浪士坟墓的那里……」

「呜恶，要是吉良上野介的鬼魂跑出来该怎么办？」

「我说你喔，他是被赤穗浪士诛杀的人啦。」

要是放著不管，她们又会开始平常的那种一搭一唱，于是志帆子清了清嗓子打断她们，说道：

「现在敌人可比鬼要可怕啊。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敌人存在？」

「目前没有。」

「应该没事。」

听到两人的回答，志帆子点头回道：

「那我们走吧。」

一边从道路踏入森林，一边瞥向视野上方的倒数读秒，发现时间很快地已经过了三分钟。

港区第三战区东西向约有三公里长，也就是说从地图边缘到这泉岳寺，约有一点五公里。如果一路占据途中的据点前进，那么不管动作多快，应该都得花上四五分钟。除非有其他小组像志帆子她们这样，因为某种巧合而被配置在中央附近，否则应该有时间去占领据点。

她们在金属物件般的树林下小跑步行进，很快地穿出树林，视野变得开阔。

阴森的神殿前方，有个边长约三十公尺的正方形广场，正中央有个同样是方形的祭坛。

这个比地面高了五十公分左右的祭坛上，有著刻有复杂纹路的金属环飘浮在正中央。这种一边发出低沉震动声与蓝色磷光，一边慢慢旋转的金属环，正是领土战空间里，只有正中央设有唯一一处的「要塞据点」。据点内还没有人。

「漂亮，我们最先来！」

圣实小声欢呼，就要冲上去，志帆子反射性地就想拉住她，但又打消主意，自己也跑出了森林。在这种状况下，不太可能有敌人埋伏。若是敌人先抵达，应该无论如何都会试图占领据点才对。

她跟著冲刺的圣实穿过广场，来到祭坛。三人迅速相视点头，同时跳上祭坛，踏进了画在金属环正下方的魔法阵状图样。

紧接著，金属环光芒更增，转速也变快，而且环的周围还显示出三个数位读秒，显示【30】的数字。这些数字开始在哔哔声中，每一秒都在减少。一旦数字归零，就完成了占领。

「快点，快点！」

圣实抬头看著数字踱步，这次志帆子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头，用力转向前方。

「就是因为在数才会觉得慢！还不如警戒四周！」

「知道了啦。」

圣实点点头，望向广场西侧。东边已经有结芽在警戒，所以志帆子注视南方。北边是无法破坏的神殿，所以不用担心从这个方向遭到攻击。

眼睛虽然警戒著四周，但还是忍不住配合哔哔作响的音效，在心中默数读秒。二十三……二十二……二十……

就如Sky Raker在事前讲解中所说，短短的三十秒漫长得不像真的。她困在一种彷佛随时都会有敌方集团，从南边入口或东西两侧森林现身的预感，呼吸变得很浅。十五……十四……十三……

──也许还是应该照结芽说的，先累积必杀技计量表才对。但要是刚才这么做，就会晚两分钟来到这里……

就在她一边想著这样的念头，一边正要数到终于只剩个位数的数字时……

志帆子察觉到不知不觉间，脚下已经被一种白色的雾气吞没。

圣实与结芽也同时低头看了看地面，「这搞什么？」「是雾……？」两人出声惊呼。然而魔都空间中并没有这样的地形效果。雾气从三人的背后涌来，流往南方。

三人对看一眼，慢慢转向北方。

结果发现本来是泉岳寺正堂的漆黑神殿，不知不觉间已经被纯白的冰霜覆盖住。雾气流过整个神殿，沿著地面前进。也就是说，这并非只是雾气，而是寒气。钢铁的神殿已经完全结冰了。

倒数读秒归零，头上的金属环发出格外强烈的光芒。

以及地面剧烈震动，整个神殿窜出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痕，几乎是在同时。

紧接著，本以为无法破坏的钢铁神殿，化为无数碎片瓦解了。轰隆巨响再度撼动地面，让看得哑口无言的三人脚步踉跄。志帆子和她们手牵著手，惊险地避免跌倒，而等她注意到这个物体时，已经用力握住了圣实与结芽的手。

瓦解的神殿后，有人……不，是有东西站著。

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对战虚拟角色。原因很简单，因为实在太巨大了。身高，不，应该说体高接近三公尺，全长多半更是加倍。极端前倾的体型更接近野兽而不是人类，圆木般的双手接地。头部完全是肉食兽的形状，双肩与额头合计有四根冲天长角，而且臀部还有长长的尾巴延伸出来。

包住全身的重装甲就像冰一样苍白，长著牙齿的嘴有寒气化为白雾泄出。想来就是那只野兽让神殿完全结冰，然后用身体冲撞而造成倒塌。

「…………是……是公敌……吗……？」

结芽以沙哑的声音开口，圣实微微摇头。

「不可能吧……要知道，这里是领土战争空间耶……」

「可是，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对战虚拟角色……」

结芽这句话，让圣实也无法进一步反驳。志帆子虽然觉得不可能，但也说不出话来。

就志帆子所知，单体最大的虚拟角色，是昨天才刚打过的Avocado Avoider，但他的身高也只有两公尺半。相较之下，这只白色巨兽要是站立起来，多半会有五公尺高。这样的体型直逼野兽级（Wild），不，是直逼巨兽级（Beast）。如果真的是巨兽级公敌，等级4、4、5的三个人，想必一击就会被击溃。

但就在这个时候──

白色野兽的双眼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同时志帆子的视野右上方，显示出一条新的体力计量表。

体力是不用说，连必杀技都全满的计量表下方，一排单纯的字体发出雪白的光芒。

【GLACIER　BEHEMOTH】。旁边则是──【LV8】。

「──那是敌人的超频连线者！Plum、Mint，准备应战！」

志帆子一喊，圣实与结芽也立刻摆好架式。但两人的双脚都在频频发抖。这也怪不得她们。8级这样的等级，就是当今加速世界中实质上的最高等级。对三人而言，这种对手与大型公敌也差不了多少。不，考虑到即使逃跑也没无法把敌人拖出这个据点，威胁性或许比公敌还高。

然而，若是要在这里白白把刚占领的据点奉送给敌人，那当初又何必志愿担任领土战争的团员……不，是何必要加入黑暗星云。即使打不赢，至少也要争取时间，等其他同伴赶上。

她还查看了一下己方三人的计量表。尽管透过据点金属环的效果，让三人的必杀技计量表正缓缓增加，但离集满还很遥远。相较之下，敌方的计量表则因为破坏了整座神殿所以已经集满。与其等集气而被对方以必杀技先发制人，还不如主动攻击──

志帆子瞬间想到这里，深深吸一口气，准备叫出「巧克人」。

但她尚未喊出招式名称，白色的巨兽就高高跃起。

巨兽以令人感觉不出重量的强有力动作，越过大堆断垣残壁，就在志帆子等人座镇的据点北侧著地，同时动起了巨龙般的嘴。

「哎呀呀……几位小姐是生面孔啊。」

「「说……说话了！」」

圣实与结芽同时呼喊，巨兽虚拟角色那长著小刀般利牙的嘴就浮现出像是苦笑的表情。

「不不不，我当然会说话了。还没打过招呼呢。我是震荡宇宙旗下，『七矮星』的『Glacier Behemoth』……别名『喷嚏精（Sneezy）』，又叫『哈巴谷（Habakkuk）』。见过各位小姐了。」

「「Seve……」」

圣实与结芽正要再度喊叫，志帆子立刻用双手食指的第二指节用力顶在她们背上转，让她们闭上嘴后，回应对方的招呼：

「可……可真要谢谢你这么有礼貌。我叫作Chocolat Puppeteer。这位是Mint Mitten，这位是Plum Flipper。以后请多指教了。」

尽管生硬之余仍勉强挤出了像样的声音，但志帆子内心其实和她们两人一样，满心只想哀嚎。

Glacier Behemoth。这个名字，确实写在黑雪公主发给他们的震荡宇宙团员名单之中。而且不是寻常团员，还是干部集团「七矮星」之一。既然是白之团的干部，认为此人在寥寥无几的8级玩家之中更是最强的几个，应该是错不了的。

自称是Glacier Behemoth的超频连线者，从高处俯视拚了命留在原地不逃走的三人，镜头眼发出苍白的光芒。

「唔唔……这几个名字倒是有听过。记得是世田谷方面一个小规模军团的各位？军团名称……是叫作Petit Pocket吗……？」

「是Petie Paquet！」

志帆子忍不住出声订正，巨兽听了后点点头。

「没错没错，的确是这样。那么这Petit Paquet的各位，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那还用说！」

这次换圣实大喊，但志帆子再度以指节按压她的腹部侧面旋转，让她闭嘴。

──这个人知道Petit Paquet的团名，却不知道我们已经转投黑暗星云！

既然如此，这时就应该让对方误会下去。她深深吸一口气，坚毅地回答：

「是啊，想也知道！我们也不能一直都当无根军团，所以决定先找最强军团试试我们的本领，在正式打进领土战争之前壮壮声势！」

听了这番话，Behemoth虽然怀疑地眯起眼睛，但仍再度轻轻点头。

「哦哦？可真有上进心，但坦白说这是找麻烦。我们现在正进行一项很重要的作战……不过也罢，这件事就别提了。既然是这样……」

Behemoth嘀咕了几句后，仰望夜空。

「──『冷冻光线（geal Ray）』。」

突然喊出招式名称过后，从Behemoth额头长出的两根犄角当中，左侧犄角发出了蓝色的光芒，让志帆子等人全身一僵，但这道淡蓝色的光线是往正上方发射，穿破了遥远上空的云层，照得该处反射出蓝光几秒钟后就消失了。

「……那是在做什么？」

圣实悄声问起，结芽回答：

「多半是对同伙打信号。就不知道是叫人来这里，还是……」

如果是召集同伙，那么志帆子等人的性命就有如风中残烛。

但Behemoth将脸转回来后，先一副没辙的模样摇摇头，然后以仍然和外表不符合的温和口气说：

「那么我就奉陪各位过个几招吧。这么说是有点自称自赞，但有机会和平常不会参加防卫战的『七矮星』打，是非常宝贵的经验。还请各位务必好好吸收，作为今后成长的基石。」

「──那可真要谢谢你……了！」

志帆子大喊的同时，双手朝正后方伸出。

必杀技计量表已经在谈话期间充填完毕，她就把这些全部用掉──

「『可可涌泉（Cocoa Fountain）』！」

虽然志帆子看不见，但在要塞据点后方，应该已经出现一个最大规模的巧克力池。然而既然这么暗，从Behemoth的位置，应该也会被地面颜色干扰而忽略巧克力池。但话说回来，巧克力池终究只是前提招式，在空了的必杀技计量表再度集满之前，就非得靠圣实与结芽努力挺住不可。

看到志帆子的动作，圣实与结芽也展开行动。

首先结芽伸出左手，从她左手腕的球状装甲，又弹出了两个小球。这两个以Y字状曲柄和手腕相连的物体，就是Plum Flipper的主武器弹弓。她以右手拉紧连接两个小球的橡皮，弹座（Holder）部分就发出一层红紫色的光芒。

「『氰化氢弹（ide Shot）』！」结芽在喊出招式名称的同时，射出了光弹。公敌级的巨大身躯就在短短十公尺外静止不动，光弹自然不会射偏，命中了左肩的装甲。结芽并不就此住手，而是连续呼喊同一个招式名称，持续发射光弹。

在她身旁的圣实则用力握紧装备了大型手套的右手，举起笼罩著薄荷蓝光芒的拳头，喊出招式名称：

「『薄荷醇拳（Menthol Blow）』！」

从沉腰架式打出空拳的右手，发出通透的薄荷色拳形斗气，同样命中了Behemoth。同色的光芒笼罩住他巨大的身躯。

Glacier Behemoth不格不避，让两人的必杀技在自己身上完全打个正著，但体力计量表几乎没有减损。但这也在意料之中。因为她们两人所用的并不是以造成损伤为目的的物理攻击招式，而是使上了弱化（Debuff）敌人的缠字诀。

结芽的光弹在苍白装甲上打出的五个弹痕，开始冒出淡蓝色的烟。「氰化氢弹」是让打进敌人装甲上的子弹──圣实所说的梅干籽──发生氰化氢毒气，造成持续性的毒伤害；而圣实的「薄荷醇拳」则是制造强烈凉感的错觉来定住敌人的动作。

Behemoth被毒气笼罩住，体力计量表开始渐渐减少。但巨兽丝毫不慌不忙，以从容不迫的口气说：

「哦哦？施展Debuff而不是用单纯的伤害技能，的确是相当不错的判断。而且用的还是不必贯穿装甲的毒气攻击，就更是聪明了。可是……」

巨兽转动长著巨大双角的头，瞪向圣实。

「这女孩的寒气，不，应该说是凉感攻击？不管怎么说，这可不太聪明。不管是从名称还是外表，应该都明显看得出我是冰系的对战虚拟角色吧？就凭这点凉感，对我来说就像清风拂体……」

说著举起雄健的右前脚，重重踏出一步。距离剩下八公尺。

圣实被敌人批评却不气馁，反唇相讥：

「哼，刚才只是牛刀小试！你就试试看挨了这招还能不能动！」

这次她握住左拳，摆好架式。

「──『冰素猛击（I Strike）』！」

剩下足足七成的必杀技计量表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远比先前更为强烈的光芒，笼罩住了拳头。

把薄荷叶中所含的薄荷醇涂在皮肤上，就会觉得冰凉，并不是因为实际温度下降，而是皮肤表面的冷感受器受到刺激。人类已经发现一千种以上有著同类作用的凉感物质，而其中最强的就是称为「冰素（I）」的化合物，有著高达薄荷醇两百倍的凉感作用。以前志帆子挨到圣实冠上这个名称的4级必杀技时，就因为太过冰冷，全身发抖，完全不能动弹。

从圣实的左手发出的这光看就觉得非常冰冷的幻影拳头，Behemoth用厚实的胸部装甲去承接。

一笼罩在这钻石尘般的无数细小光底中，巨大的身躯就突然一抖。

「喔……哦哦？这可真……有点冷啊。」

就连Behemoth，对冰素的凉感似乎也不能只当清风拂体，说话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但问题是在于圣实的凉感攻击，并没有实质的攻击力。即使用寒冷定住敌人，若无法趁机进攻就没有意义。结芽的毒气攻击固然有效，但也不知道是对方原本的防御力高还是体力值高，计量表减损的程度还不到五％。

「好……来吧！」

圣实鼓舞自己似的呼喊，从据点环跳了出去。

圣实果敢地对8级的对手展开接近战，而结芽也为了掩护她，拿起弹弓连射。另一头的志帆子也用掉重新充填到一半的必杀技计量表，走了下一步棋。

「──『创造傀儡（Puppet Make）』！」

噗通几声响中，从祭坛后方的巧克力池里接连跳出来的，就是她期盼已久的「巧克人」。这一口气出现四只的巧克力制自动战斗人偶，从左右追过志帆子与结芽，扑向Behemoth。

「巧克人，支援Mint！」

巧克人在志帆子的指挥下兵分两路，从侧面攻击Behemoth巨大的身躯。圣实则走中路，接连使出在道场练出的拳击与脚踢。

看来就连8级玩家，也不想不闪不格地硬吃这多重攻击，用长了凶恶钩爪的双手想把圣实扫开，但冰素的寒气与瞄准颜面攻击的弹弓攻击，以及从左右刁钻地动个不停的巧克人，让他无法好好瞄准目标。圣实身手敏捷，以舞蹈般的动作一边闪避Behemoth的攻击，一边精确地予以反击。

志帆子自己也属于近战型，所以满心想冲上去参加攻击，但现在应该要将占领据点的好处发挥到极限。只要能够再叫出四只巧克人，相信也就会渐渐产生以消耗战打倒这个超强敌的胜算。

圣实拚命累积打击，好不容易把对方的体力削减了一成左右，就在这时──

「……哎呀呀，这可了不得……还真不能以为各位是弱小军团呢。进战、远攻、间接，队形相当平衡呢。」

Behemoth一边举起左手，不让结芽的弹弓攻击射中颜面，一边说出这样的话。圣实立刻回答：

「嘿，还早呢！我会让你再挨一发冰素，让你再也讲不出大话！」

Glacier Behemoth迅速退后，俯视举起左拳的圣实。

接著以令人觉得彷佛温度微微下降的声调宣告：

「不不不，资料我已经收集够了。而且再玩下去，就会被我的同伴骂。我差不多要结束这场打斗了。」

接著苍白的巨兽让厚实的胸部涨起，深深吸一口气，朝眼前的地面吹了出去。

当志帆子注意到他呼出的气息，包含了比圣实的「冰素猛击」浓密许多倍的钻石尘时，已经大喊出声：

「Mint！巧克人！快退……」

然而还是来不及。

被气息拂过的地面，发出破裂似的声响，结起纯白的冰。冻结区转眼间不断扩大，吞没了四只巧克人与圣实的脚，还在继续扩大。

「巧克，你快逃！」

身旁的结芽大喊，猛力将志帆子往后方一推。下一瞬间，纯白的寒气淹没到了据点环，连结芽也被定住。

「呜……！」

志帆子咬紧牙关，反覆后滚翻逃向祭坛南侧。但她却在那儿，被自己创造出来的巧克力池绊住，当场摔倒。尽管赶紧站起，但已经被寒气追上，双脚连著巧克力池一起结冰。

寒气总算停止扩大，但白色的冻结区直径足足达到二十公尺。志帆子与结芽只是双脚被冻结，但站在Behemoth身前的圣实，则直到胸口都被白色冰霜覆盖住，四只巧克人更是全身都完全冻结。

这种冻结攻击的威力极为惊人，但问题是在于Glacier Behemoth单纯只是呼出一口气，既未喊出招式名称，也并未消耗必杀技计量表。也就是说，这是……

「心…………心念……？」

志帆子以沙哑的嗓音惊呼，远处的Behemoth就耸了耸长了犄角的双肩。

「哎呀哎呀，冤枉啊。『七矮星』当中最绅士的我，怎么会在领土战争……况且还是对你们几位娇滴滴的女性型角色动用心念呢？这是常态发动特殊能力，叫作『冰狱的叹息（Sigh of Cocytus）』。至少还请记住这一点啊。」

冰的巨兽这么宣告完，就露出利牙微微一笑。

「那么那么……Petit Paquet的各位，Nice Fight。」

巨大的身躯往右一弯曲──

紧接著就以强烈的力道，往反方向旋转。蓄积的力道毫不保留地传递到长尾巴上，呼啸生风地往周围扫过，先将四只结冰的巧克人粉碎成焦褐色的碎片，再继续直逼动弹不得的圣实而来。

「敏敏──！」

圣实似乎听见志帆子下意识中叫出她绰号的呼声，强行举起结冰的双手，摆出防御架式。

下一瞬间，圣实被尾巴打了个正著，整个人被从地面掀起，以强烈的势头飞起，就这么重重撞上站在据点环内的结芽，但势头依然不停，两个人的身体交缠在一起，一路飞向志帆子。

志帆子的双脚已经连著巧克力池一起结冰，既不可能闪避，而她也不打算闪避。她张开双手想接住两人，但一阵几乎把意识从虚拟身体中撞出去的强烈冲击，让她的脚被从巧克力池中剥离，整个背部重重摔在地上。

「呜…………」

志帆子呻吟著勉力站起，刚查看到两人的情形，立刻倒抽一口气。

圣实似乎暂时失去了意识，所受的损伤极为严重。她格挡尾巴攻击的双手装甲已经完全被破坏，露出了灰色的虚拟人体，胸部与头部的装甲也满是凄惨的裂痕。

结芽的损伤要浅一些，但承受圣实撞击的胸部装甲上有著很深的裂痕，固定在左手的弹弓也连根被折断。

剩下的体力计量表，是志帆子七成、结芽四成，圣实一成──

Glacier Behemoth只是尾巴一扫，也就是说只是一次普通攻击，就完全破坏四只巧克人，还对分别是4级与5级的三名超频连线者造成重大损伤，他却似乎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缓缓起身说道：

「哎呀哎呀，我本来打算用打撞球的要领，一招连环解决你们三位……是各位小姐的防守似乎意外地高竿吗？非常对不起，我下一招就会确实了结你们，还请各位留在原地不要动。」

Behemoth以始终殷勤的口吻做出处决宣告后，低头用额头上的巨大犄角瞄准她们三人。

多半是打算用先前拿来对同伴打信号的光线攻击，来给她们最后一击吧。圣实与结芽的意识尚未恢复，所以非得由志帆子带她们两人退避不可。然而或许是因为受到了一口气让体力计量表减少足足三成的损伤，虚拟身体不听使唤。她左手抱圣实，右手抱结芽，试著站起，双脚却只频频发抖。

Behemoth的犄角开始笼罩著一层苍白的磷光。巨龙般的嘴动了动，心平气和地念出招式名称：

「『冷冻光线』。」

巨兽头部长出的其中一只犄角，产生十字状的光芒，苍白的光线朝三人迸射而出──

唰。

随著这么一声响，有人从空中猛然下降，拦在志帆子与Behemoth之间。

这个在强烈的蓝光中浮现出来的黑色轮廓，大大张开了形状有如无数剑刃般尖锐的双翼。

「……Crow……」

志帆子的说话声，遭到被Behemoth的光线命中有翼轮廓时发生的冲击声掩盖。

插手的人──Silver Crow试图以交叉在胸前的双手防御蓝色的光线。但转眼间就有细小的冰粒飞散在四周，把脚下的地面逐渐冻得雪白。记得geal这个英文单字的意思是「冰冻」。也就是说那是冷冻光线，无论是否用双手格挡，虚拟角色应该都会结冰。

「──Crow，你快逃！不要管我们！」

志帆子不顾一切地呼喊。他是黑暗星云，不，是加速世界唯一的飞行型虚拟角色，乃是进攻团队的枢纽。绝不能让他在这么早期的阶段，就为了保护战力只能充充数的志帆子等人而退场。

但Crow不动。他稳稳踏住双脚，双翼散出银色的光彩，抵抗冷冻光线的压力。

「唔……喔喔喔…………！」

紧绷的呼喝声传进志帆子的耳里，但双脚已经被厚实的冰膜覆盖住。眼看头盔、双肩，甚至连两片翅膀，都发出硬质的霹啪响，一路往末端结冰──

就在这时。

一阵坚硬的金属声响中，覆盖Silver Crow下臂外侧的金属装甲，往左右大大分离开来。

志帆子以为是装甲遭到破坏，但她猜错了。分离开来的装甲内，挺出了水晶般透明的零件，吸收Behemoth的蓝色光线。Silver Crow将所有能量都化为双手上的光球后……

「喔喔喔喔────！」

在大吼声中把交叉的双手举向正上方，接著瞄准远处的Glacier Behemoth。

滋啪──！

空气剧烈震动，苍白的光线从Crow的双手射出，在Behemoth身上打个正著。

「什么……这是…………！」

Behemoth低声惊呼，试图往后方跳开，但这时他的双手双脚都已经被冻结在地面上。多半是因为对低温抗性很高，体力计量表并未减损多少，但似乎无法连冻结效果都取消，巨大的身躯转眼间就被冰山吞没到肩膀高度。

反射光线攻击──志帆子曾就近看过完全一样的现象。

那是在上个月月底，在无限制中立空间的世田谷战区，第一次碰到Silver Crow时的情形。志帆子等人的朋友──小兽级（Lesser）公敌「熔岩色石榴石兽（Lava Carbuncle）」小克，发射出热线后，Crow故意让热线射中自己，然后用双手反射出去，当时是射中了还受到ISS套件侵蚀的Avocado Avoider。

这「光学传导（Optical du）」特殊能力，Crow是当时才第一次练出──也就是学会到现在还过不到一个月，如今他却已经把这个能力磨练到足以反射高等级玩家的必杀技。

Silver Crow几乎毫发无伤地反射了冷冻光线后，闭上双手装甲，恢复原状，同时慢慢起身。

Behemoth认出他的模样，瞪大了双眼大喊：

「这模样……你是黑暗星云的Silver Crow！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还用说？」

Crow低声回答，右手笔直指向结冰的Behemoth，正要喊下去。

「是来把你们的……」

但接下来的话却被广场后方吵闹的引擎声盖过，谁也没听见。

回头一看，一辆造型充满无谓尖刺的机车，正从泉岳寺南门冲进来。骑在车上的是个戴著骷髅头盔的对战虚拟角色，身后勉强硬载著一个像是猿猴的虚拟角色，以及另一个显得油亮的虚拟角色。是前几天才在领土战争中首次与志帆子等人碰面的Ash Roller、Bush Utan与Olive Glove。

「Hey Hey He────y！」

Ash浮夸地甩尾滑胎，停在志帆子等人身边，然后大喊：

「久等啦！But既然大爷们来了，这个据点就Never让给你们！那边那个大只的，你打伤我同伴，我可会Million倍奉还！」

「…………这个人还是那么吵闹……」

「吵得我都醒了啦。」

圣实与结芽不知不觉间恢复了意识，在志帆子怀里开了口。

「你……你们两个，都还好吗？」

志帆子赶紧问起伤势，两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没事没事……不过好不甘心啊，完全被痛宰了。」

听圣实这么说，结芽伸出手去，轻轻摸著她碎裂的手部装甲。

「嗯嗯，敏敏好努力。Nice Fight。」

「要说这个的话，你们两个都非常努力。」

志帆子轻声说完，扶著两人站起。机车上的Ash朝她们瞥了一眼，用大拇指打信号要她们退下。三人点点头，再度退到南门附近。不能参加接下来才正要开始的领土战争重头戏，固然令她们遗憾，但现在最优先的是活下去。只要继续留在战场上，应该还会有轮到她们表现的机会。

志帆子来到耸立在门前的大树下停步，注视著Silver Crow的背影。

平常明明不怎么靠得住，但到了关键时刻一定会从天而降来救她们的白银虚拟角色，背影一反常态地显得高大。

***

Glacier Behemoth。

名列白之团干部集团「七矮星」的高等级玩家。

明明被春雪以「光学传导」特殊能力反射回来的冷冻光线，照得巨大的身躯有七成都结了一层冰，那极冻风暴似的资料压却连丝毫要淡去的迹象都没有。光是这样对峙，都觉得手脚似乎从前端开始发麻。

但春雪抗拒压力往前进，踏入了Chocolat Puppeteer她们帮忙占领的要塞据点。微微有些温暖的光芒笼罩住全身，必杀技计量表得到了充填。

Chocolat她们的贡献还不只如此。Behemoth的体力计量表，在春雪插手以前，就减少了一成以上。面对防卫方团队实质上的最强成员，Chocolat她们有多么拚命抗战……光是看著她们浑身是伤的模样，就足以痛切感受到。

──谢谢你们，int、Plum。你们帮忙拿下了要塞据点所争取到的优势，我一定会好好发挥。

春雪对退下的三人投出这样的思念，抬头看向巨大的四足兽型虚拟角色。

对看惯了Pard小姐「野兽模式」的春雪而言，兽型的外型本身并不稀奇。但即使黑雪公主发给众人的档案中也写到此人「总之就是很大只」，这令人叹为观止的大小还是令他一时间难以置信。这种巨大感与重量感，直逼完全展开强化外装（无敌号）的Scarlet Rain。

即使从正面展开格斗战，多半也会被他以厚实的装甲与双手凶恶的钩爪轻易击败。要进攻就要从侧面或后方……为此就必须先以速度打乱对方的步调。

春雪一边等待必杀技计量表充填，一边想著这样的念头，被冰封的巨兽就动起了他长著尖锐牙齿的嘴。从中流出的，是与凶悍外表不搭调的殷勤美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由于状况特殊，我就省略招呼了，Silver Crow，你并不是从黑暗星云转投到Petit Paquet吧？」

「对。」

春雪简短的回答，Behemoth就点了两次头。

「唔唔，也就是说正好相反……是Petit Paquet投奔黑暗星云了是吧。这可被那几位小姐给算计了……」

Behemoth灵活地以巨龙般的嘴苦笑了几声后，微微压低了声调说：

「虽然比预料中要早了些……但这么说来，终于来了是吧？黑之王为了对和我们白之王长年来的恩怨做个了断，率领了所有战力，来挑战震荡宇宙……我这么想没错吧？」

──一点儿也不错！

春雪差点脱口就要喊出这句话，但还是先闭上嘴。

Behemoth的台词说得非常有模有样，但内容却让他觉得不认同。他先深呼吸一次，让脑袋冷却之后，以镇定的声调回答：

「……长年来的恩怨？我们不是为了这种装模作样的理由。是因为你们白之团暗地里偷偷摸摸做些下三滥的勾当，我们才来阻止你们……就只是这样。」

Behemoth一听，双眸暴现出冰刃般的光芒。

「哦哦？……暗地里偷偷摸摸做些下三滥的勾当？这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我们几时做过这样的事了？」

「从一开始就是了。从有加速世界以来，一直都是。」

春雪脑海中闪现e Fal与Saffron Blossom令人悲伤的命运。他已经连敬语都不想用，忿忿地撂话：

「拿你们白之团来当幌子的加速研究社，从以前就一再图谋不轨，让许多超频连线者受苦。『灾祸之铠』、『后门程式』、『ISS套件』……这些全都是你们做出来的好事。『下三滥的勾当』根本还不够形容呢……一点都不够。」

「……………………」

到了这个时候，这头饶舌得与外表不搭调的巨兽终于闭上了嘴。

彷佛想听懂这番话似的，全身唯一能动的头深深点了又点。接著闭上双眼，呼出长长一口气……

忽然间，封住Glacier Behemoth巨大身躯的整座厚实冰山，变得白蒙蒙的一片。春雪猜到，是一瞬间窜出了无数细小的裂痕。紧接著，冰块就像从内部爆炸似的往四面八方飞散，其中有不少残骸都像炮弹似的飞向据点环之内。

「…………！」

春雪不及细想，摆出架式，用双手击落较大的冰块。但仍有几片小型的冰块碎片打在装甲表面，微微削减了体力计量表。

Behemoth从冰霜的拘束中解放出来，先前支撑著上半身的双手离开了地面，带得全身洒落细小的冰粒站立起来。这一直立起来，高度超过五公尺，头部没入黑暗之中，只看得见一双镜头眼发出苍白的光芒。

「…………我想也是…………当然是了……」

从遥远高处洒下的声音，就像极冻的冷风一样冷冰冰的。

「你们这些天真的超频连线者什么都不知道，终究也就只能有这样的认知啊──可是，你们迟早也会在不久的将来知道。知道这BRAIN BURST 2039，是多么冷酷而无情的东西。相较之下，灾祸之铠和ISS套件，还算找得到出路了。毕竟那是一种支付代价来得到力量的公正交易……」

「……你说那叫公正……？」

春雪本来差点被Behemoth人立起来的巨大身躯震慑住，但一股发自丹田的怒气吹开了恐惧。

「别胡说八道了！你们就只是在掠夺、玩弄别人！」

「即使真是这样……有力量的人掠夺没有力量的人，这才是支配所有加速世界的绝对铁则。你们不也是靠力量来掠夺这个战区的吗？」

Behemoth右脚踏上沉重的一步。

春雪反射性地就想让左脚后退，但鼓起斗志停在据点环的中央，喊了回去：

「我们不是为了掠夺！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拿回被你们抢走的东西！」

「那我就连你的这种觉悟都夺走吧。话说完了……我就先要你们四个从对战空间退场！」

Behemoth维持直立姿势，高高举起了右手。

「Ash兄，麻烦你们确保据点跟支援！」

春雪朝后方的三人组一喊，自己也蹬地而起。

Behemoth那光是爪子就像开山刀一样长的手，闪著蓝光划破空气挥下。要是被打个正著，春雪的这场领土战争也许就会当场结束。

但春雪在前冲之外还加上了翅膀的推力，一口气冲上前去。

他是第一次独自和有著这种巨大身躯的对战虚拟角色战斗，但若把强化外装也算进去，他曾经与更巨大的对手打过。二十天前，在距离这泉岳寺不远的加速研究社大本营，与春雪等人展开死斗的「灾祸之铠MarkⅡ」，就是个身高足足达到六公尺的怪物，还会从双手主炮发射威力惊人的虚无属性心念雷射，但也有过由于身躯巨大而对超高速连击应付不来的场面。

这点Behemoth应该也是一样的。他要用速度打乱敌人的步调，从中找出胜机。「上……啊！」

春雪大喊一声，再加大了翅膀的推力，这时五根钩爪中的一根，微微掠过了他的左翼，擦出了小小的火花。

春雪一边感觉后方传来爆炸般的冲击波，一边对Behemoth的左脚赏了一记卯足浑身力道的「螺旋踢（Spiral Kick）」。

这种将左右翅膀分开控制，让身体成椎状高速旋转而使出的踢法，在Silver Crow的近战打击招式中有著顶级的威力。唯一曾毫发无伤挡下这一踢的，就只有拥有特殊软质装甲的Avocado Avoider。无论Behemoth的装甲多么厚实，既然双方都是对战虚拟角色，那就不可能不管用。

春雪怀著这样的确信而踢出的一脚，在对方那怕不有三十公分粗的左脚脚胫上踢个正著，让苍白的装甲上产生了蜘蛛网状的龟裂。还剩下九成的体力计量表，有了少但确实的减损。

就这么继续攻击同一个地方，完全破坏装甲，对内部的虚拟人体造成重大损伤。等对方无法敏捷行动之后，再由Ash等人以远程攻击乘胜追击──

春雪一边拟定这样的计画一边著地，立刻就要用拳头追击对方的左脚胫，但感觉到有东西从右侧的死角直逼而来，赶紧往后跳开。从眼前通过的是一条巨大的尾巴，长著冰柱般尖刺的尾巴重重打在地上，击碎了魔都空间坚硬的地砖。

春雪用翅膀做出后跳，拉开距离，正要估算再度钻进脚下的时机。

然而──

「咦……？」

春雪看见短短几秒钟前才用螺旋踢踢个正著的Behemoth左脚装甲，裂痕从末端开始慢慢消失，不由得惊呼出声。

「装……装甲的损伤……自己修好了……？」

「就是这么回事。亏你这么努力，真是过意不去呢。」

Behemoth回过身来，黑暗中浮现的镜头眼剽悍地眨了眨。

「──我的装甲，拥有在低温环境下自动修复的能力。也就是说，和这『冰狱的叹息』特殊能力相辅相成……」

Behemoth朝自己的脚下吹了一口气，让附近的温度瞬间降低，钻石尘闪闪发光地飘落。裂痕的修复速度变得更快，转眼间就愈来愈小。

「……就能无限修复损伤。像你这样的格斗型，可以说最不适合跟我打了。」

「…………你的外号『哈巴谷』就是从这里取的吗？」

听春雪沙哑地说出这句话，巨兽高高兴兴地回应：「喔喔，真亏你知道。」

哈巴谷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英国所策划的「冰山航空母舰」计画名称。内容是用巨大的冰打造成船体，在内部架设大量的冷却装置，如此一来即使受创，也只要洒水就能结冰而恢复……而这梦幻的计画理所当然地胎死腹中了。

尽管冰山航空母舰未能实现，但被拿这个计画名称取了外号的Glacire Behemoth，就如他本人所说，面对打击招式几乎可说是无敌。要攻略这个敌手，就必须动用火焰系的攻击，而且半吊子的火焰多半抵销不了他那极低温的寒气。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从日珥多找些火焰攻击手参加进攻团队。春雪陷入这种消极的思考，再度抬头看向Behemoth巨大的身躯，结果──

他注意到肩膀与胸部厚实的装甲上，存在著几个小小的凹洞。

由于位置与排列都是随机，想来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造型。多半是Chocolat她们……十之八九就是Plum Flipper用远程攻击（弹弓）打出的凹洞吧。所以裂痕会被修复、消失，但坑洞本身并不会完全填补起来。

也就是说，Behemoth的装甲修复能力，即使能修好损伤，却无法把缺损的质量复原……？

当春雪想到这里，听到左后方传来叫他的声音。

「喂，臭乌鸦！」

在据点等待的Ash Roller多半忍不住了，但他们三人的必杀技计量表尚未全满。春雪迅速举起左手，传达「你们再等一下」的意思后，张开双脚，压低姿势。

Behemoth见状，也沉重地踏出几乎修复完毕的左脚，轻声说道：

「哎呀哎呀，你不打算向同伴求助，就是要跟我继续一对一？很有志气……可是记取教训也是很重要的喔。」

尽管以一敌四，Behemoth那可恨的从容态度却没有要消失的迹象。相信对于身为8级玩家的他而言，这样的状况也的确还跟在玩耍没有两样。觉得只要稍稍拿出真本事，等级6、6、5、5的四个人，轻而易举就能击溃，而他也的确是真正有实力，这种老神在在的想法也就并非傲慢，但这当中终究有著可乘之机。

──仆人，你还等什么？赶快教训教训那个大家伙。

明明并未精神连线，但春雪觉得听见梅丹佐这么催促的声音，小小点了点头。

机会顶多只能制造出一次。非倒打得对方失去从容与冷静，和Ash等人串连成组合攻击不可。

「教训我当然有记取。」

春雪短短地回答完，手碰左腰，接著大喊：

「『辉明剑（Lucid Blade）』，著装！」

银色的光汇集在腰间，一边画出笔直的线条，一边化为实体。

春雪在一周前，与拓武同时升上6级后，系统提出了四种升级奖励给他。

先前已经连续选过四次的「强化飞行特殊能力」。

把双手手指化为小型导向飞弹射出的必杀技必杀技「Digit Pursuit」。

能暂时大幅提升对实体弹抗性的必杀技「Bullet Proof」。

以及剑型的强化外装「Lucid Blade」。

以往春雪几乎都毫不犹豫地一再选择强化飞行能力，但只有这次，他就是无法轻易决定。

背上的银翼，是Silver Crow最大的武器，也是他的存在理由。是春雪想飞的强烈愿望，创造出了这个对战虚拟角色，也创造出了这对银翼。此后春雪一心只追求更高、更快，一再选择强化这项特殊能力。

他丝毫不觉得这样是错的。以往也有过很多场战斗，都是只要Crow的飞行能力稍有不足就会打输。

但达到6级，也就是离高等级玩家只差一步的现在，就产生了一种念头，怀疑只想著「自己」真的好吗？

为了自己的翅膀，为了自己的速度。春雪一再追求这些，却有许多……真的有著许许多多的人们帮助他，引导他，与他并肩作战。可是接下来，他希望自己也能为了别人而战。为此他想增加「做得到的事」。这样的心意，让春雪选择了取得新的力量。

强化外装「辉明剑」──也就是选择了剑。

Glacire Behemoth看见在春雪左腰间物件化的武器，一副受不了的模样摇了摇头。

「哎呀哎呀……Silver Crow，我本来还听说你的武器就只有翅膀和双手双脚呢，没想到竟然用剑……这是升级奖励吗？还是从商店买来的？」

「…………」

春雪不想再奉陪Behemoth的饶舌，默默握住剑柄，发出唰的一声高亢的声响拔了出来。

就如剑名中的辉（Lucid）字所示，是整把剑都与Silver Crow装甲有著同样银色的双刃直剑。虽然剑身稍细，但剑身与剑柄都比标准的单手剑稍长一些。在据点环的蓝光照耀下，就像镜子一样光滑的刀刃反射出清澈的光芒。

Behemoth看见春雪将他的新伙伴举在中段，再度开导似的说了：

「BRAIN BURST里，剑是最单纯的强化外装，也正因为这样，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用得好的。自古以来就有许多超频连线者，只因为帅气这个理由，就用升级奖励来取得，或是投注大量的点数来买剑。但这些人几乎都没能把剑用好，就这么消失了……」

相信Behemoth说这几句话并不是揶揄，而是身为老资格玩家的切身体认。

的确，现实世界中的春雪是不用说了，加速世界的Silver Crow也几乎毫无握剑的经验。相较之下，Glacier Behemoth过去曾与许多用剑的对手打过，相信也熟知如何应付。不止实力差距原本就很明显，知识与经验也是远远不如。

可是──可是。

春雪高高举起右手握住的剑，将重心往前移。

看到他这种摆明了要当头直劈似的动作，Behemoth再度轻轻摇了摇头，右手手掌向上，前后摆动手指。

放马过来，我一招就了结你……这个举动几乎让春雪觉得听见他这么说。要是贸然来个敢死冲锋，几乎肯定会应验。

可是。

──不必害怕，仆人，你有我。

脑海中再次传来梅丹佐的幻声，接著还觉得听见了以前曾经待在春雪心中的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与敌人的间距约为十二公尺。要出剑劈砍还太远了些，但春雪脚一蹬地，往前跑了起来。

Behemoth一副根本不需要动的模样，从噘起的嘴呼出一口气。

包含了冰雪结晶的极低温寒气涌来。要是碰到这股寒气，四肢与翅膀多半会立刻冻结，就这么动弹不得。

但就在短短几小时前，春雪才在中野战区经验过了类似的「气体攻击」，那就是Iodierilizer的优碘攻击。既然如此，相信同样的对应方式也会管用。

──就是现在！

就在寒气直逼到眼前的瞬间，春雪将高举的剑改为反手握持，往地面一插。魔都空间的地面铺了超硬质的地砖，连Silver Crow的手刀也很难刺穿，但辉明剑锋锐到了极点的剑尖，深深刺入地砖缝隙约十公分深。

春雪以剑为支点，让背上的翅膀全力进行反向喷射。

寒气被这股推力一搧，瞬间逆流、扩散，让Behemoth的身影模糊。而对方当然应该也变得看不清楚春雪。

「唔……！」

Behemoth发出吼声，听得出他正为了吐出更多寒气而深深吸一口气。

这一瞬间，春雪拔出剑，猛力蹬地，往斜上方飞起。

他做出把剩下的必杀技计量表全部耗尽的觉悟，以极限速度冲刺。整个人一瞬间穿破扩散的寒气，逼向Behemoth巨大的身躯。

他把先前一直只用右手握住的辉明剑，用双手高高举起，把所有的能力都集中到剑身……

「喔喔喔！」

接著发出雄壮的吼声，使出浑身解数，一剑劈了下去。

春雪与Silver Crow，都没有用剑战斗过的经验。

但「第六代e Disaster」不一样。

受「灾祸之铠」寄生时，春雪就自由自在地驾驭作为主武器的大剑，和绿之团的「铁拳」Iron Pound与「绝对防御（Invulnerable）」Green Grandee，甚至和「绝对切断」Black Lotus也打过一场。

大剑与灾祸之铠，一起被他封印在无限制中立空间的角落，但当时的记忆……纵横挥舞巨大长剑战斗的感觉，仍然留在春雪身上。

──「野兽」！把你的力量……再借给我一次！

春雪在内心深处对以前的战友呼喊，同时挥动新的爱剑往下一劈。

「唔嗯！」

相对的Glacier Behemoth也以过人的反应转动头部，以额头长出的巨大犄角之一，迎击春雪的剑。

当双方锋锐的尖端剧烈碰撞的瞬间，响起了一种像是大质量金属块互撞的高频冲击巨响，剧烈撼动了整个空间。

Silver Crow的翅膀发生的推力，与Behemoth巨大身躯挤出的肌力，全都集中在极小的一个点上相互抗衡，让空间白炽化。只要一瞬间拚输，这股均衡就会瓦解，解放出来的能量多半就会对Silver Crow造成足以当场毙命的损伤。

「呜……呜！喔、喔……！」

春雪卯足全身力量，想把剑硬砍下去。

「唔、呜、呜、唔……！」

但Behemoth也以显得坚不可摧的犄角把剑往回推。

视野左上方，春雪靠据点环充填到的必杀技计量表正迅速减少。剩下五秒……四秒……

就在这时。

春雪脑海中响起了既不是梅丹佐也不是「野兽」的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不要用力量把力量推回去。

──加速世界的剑技不需要力量。无论多么坚硬的事物，都有著可以切断的「纹理」。要感觉出纹理，把刀刃凑上去……来。

这时春雪双手微微一动，辉明剑的剑刃滑进了Behemoth的犄角约有一公厘的一半当中的一半。

下一瞬间。

铿的一声清脆声响响起，春雪的剑往正下方劈了下去。

剎那间的寂静与停滞。

Behemoth巨大犄角从前端到底部窜出一条直线光轨，然后往左右分离──紧接著，就像从内部爆炸一样，化为无数碎片四散。

春雪用剩下的少许必杀技计量表往后冲刺，然后再度降落在距离Behemoth十公尺以上的位置。

绞尽精神力的反作用力，让他差点膝盖一软，但他还是勉强踏稳脚步，毫不松懈地举剑戒备，仰望静止不动的巨兽。

额头上长出的两根犄角当中，由春雪看去是右侧的犄角，已经连根消灭。破损面的龟裂在徐徐修复，但缺损的部分本身，似乎果然无法复原。

Behemoth举起左手，摸了摸犄角的断面，用苍白的镜头眼睥睨春雪，忍不住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刚才的剑路……Silver Crow，你，难不成…………」

「难不成……什么？」

春雪反问，但巨兽并不立刻回答，放下左手后和右手一起碰上地面，回到四足兽的型态。

「……不，请你不要在意。而且，可以玩玩的时间似乎也差不多结束了。」

「…………正合我意。」

春雪这么回答，重新举好剑，但Behemoth双手不离地面，灵活地耸了耸肩膀。

「和你之间的胜负，就留待下次机会吧。毕竟这再怎么说也是领土战争……我不能再让伙伴们陪我玩下去了。」

Behemoth，就将剩下的右侧犄角朝像天空──

「『溶解光线（Dissolve Ray）』。」

只见他随口念出招式名称，接著从犄角发射红色的光线。

遮住魔都天空的漆黑云层，反射出几秒钟的红光，光芒随即消失。

就只是这样，什么都没发生。

不对──

春雪忽然间觉得背上窜过一股强烈的恶寒。

和Behemoth发出的寒气不同。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一种比寒气更冰冷，就像剃刀一样锋锐的压力。

「…………臭乌鸦。」

Ash Roller在据点内将必杀技计量表充填完毕后，一反常态地小声叫了春雪一声。到了这个时候，春雪也已经注意到了。

要塞据点广场──现实世界中的泉岳寺──西侧耸立的一栋大型建筑物屋顶上，出现了好几个人影。每个人影都远比Behemoth小，散发出来的资料压强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感觉就像整个空间都因此而微微扭曲。

Behemoth所发射的红色光线，多半就是要同伴集合的信号。也就是说，他们就是震荡宇宙港区第三战区防卫团队的本队。

Behemoth朝后方瞥了一眼，剽悍地露出微笑。只要那当中有任何一人下到战场来，胜机就会完全消失。

春雪被这样的预感所吞没，呆呆站在原地，然而──

「…………臭乌鸦。」

听Ash又叫了自己一声，正要回答「我知道！」时，这次却从反方向传来另一种压力，笼罩住了春雪。

明明密度差不多高，却完全不觉得冰冷。不但不冰冷，更是一种赋予春雪勇气，让他恢复斗志的，火焰似的斗气。

春雪立刻转过身去，看见的是三三五五排在泉岳寺东侧大楼群屋顶上。即使只看融入夜色中的朦胧轮廓，春雪仍然立刻看出每一个人是谁。

是Sky Raker与Ardor Maiden， Pile与Blood Leopard等人，占领完了后方的据点，赶了上来。

剩下的时间，有二十分钟又几秒。

接下来终于就是领土战争的重头戏。

春雪深深吸气，用力蓄积在丹田，然后强而有力地重新举好爱剑。辉明剑的剑刃似乎反映出春雪的斗志，发出了更加耀眼的光芒。

对峙的双方团队发出的斗气，以广场正中央为界线而相互抗衡。一旦达到临界点，就会展开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决战。

视野上方中央的倒数读秒显示1205、1204……一步步朝「那一刻」减少──

一阵轻柔的风吹过。

震荡宇宙方面发出的寒气，与黑暗星云方面发出的热气，都被这股微风缓缓吹散。

春雪就像受到一股力量吸引，转头看向泉岳寺的北侧。

就在双方阵营对峙的中间点，盖有唯一一栋细长的大楼。这栋大楼的屋顶上也有人。

春雪不认得这个娇小的轮廓。既然认不出，照理说就是敌人，但Glacier

Behemoth也狐疑地仰望。

又是一阵风吹过。

有著微微花香的微风吹过整个空间，吹响了钢铁树木的叶子。接著……

站在细长大楼屋顶上的超频连线者，全身迸出鲜明的桃红色光芒，升上天空。

不是必杀技的光影特效，而是照亮整个空间的强烈光芒。

「…………心念的……过剩光（Overray）……？」

春雪以战栗的声音这么一说。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是在追认他所说的话──

一个甜美，却又带著点落寞的嗓音，回荡在空间中。

「──『范式瓦解（Paradigm Breakdown）』。」

淡桃红色的光辉急遽扩散，笼罩住了一切。

第二十卷 白与黑的相克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