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卷 青华剑仙 第一章

<p>「20320930。」</p>

<p>下意识中喃喃念出的八个数字，摇动了春雪嘴巴底下几公分处的水面。水面出现小小的波纹，碰到浴槽内侧后消失。他挪动身体，把鼻子都泡到热水里，一边吐出泡泡一边思考。</p>

<p>──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数字吧。</p>

<p>这是他从以前就储存在记忆当中的数字。因为二〇三二年九月三十日，是春雪的剑之主兼「上辈」黑雪公主的生日。然而昨晚，这串数字的意义产生了永远不可逆的改变。就在春雪看到了列印在她雪白后颈肌肤上的紫色条码那一瞬间。</p>

<p>一个身心健全的国中二年级男生，一旦经历到和大自己一岁的女生一起泡澡这样的体验，照理说应该会有一两周摆脱不了某种形而下的冲动。然而深深烙印在春雪记忆中的，既不是隔着水汽目击到的优美裸体，也不是用沐浴海绵搓洗过的背部那柔韧的手感，而是黑雪公主令人震撼的告解。</p>

<p>──我不是从妈妈的肚子出生的。是把体外受精的胚胎放进人工子宫培养而成的所谓「机械小孩」。</p>

<p>──我还在人工子宫培养的阶段，就已经被戴上神经连结装置，施予了复制灵魂的处置。脖子上的条码，应该就是当时留下的纪录……这也就表示，我在灵魂层级上，和双亲没有任何关连。</p>

<p>黑雪公主和春雪面对面泡在热水里，告诉他这件事。</p>

<p>这番话令人震撼，但同时也有一点点让他想通。黑雪公主有时会做出无谋的举动──例如从暴冲的车下救了春雪时那种不顾自身安危的行动，说不定就是来自于她知道自己是机械小孩的认知。如果真是如此，那就非常令人悲伤。哪怕是从人工子宫出生，生而为人的存在意义也不应因此而有丝毫减损。黑雪公主无论在现实世界或加速世界都受到许多人爱戴，她是独一无二的。</p>

<p>昨天，刚听黑雪公主告解完，他自认已经用上所有话语把这些想法告诉她。但像现在这样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回想，就满心觉得说得根本不够。他应该一次又一次地反覆强调。强调自己是多么珍惜黑雪公主，多么感谢能够认识她。</p>

<p>春雪再度将叹息化为泡泡，用手指塞住双耳，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然后以仰躺的姿势将身体沉入热水之中。</p>

<p>有田家的浴室，以公寓大楼而言算是比较大的类型，浴槽的内尺寸也很大，所以纵向全长较短的春雪只要微微弯起膝盖，就能把全身泡进水里。水温设定得不太热，让皮肤与热水的界线变得含糊，空调装置的噪音也被遮住，只剩自己的血流在脑中回荡。</p>

<p>不知道待在人工子宫里头，是不是就像这种感觉？</p>

<p>当然了，黑雪公主再怎么厉害，多半也记不住出生前的事情，但听说也有个说法，认为人类会把所谓的胎内记忆，保留到大约两三岁大。如果黑雪公主的脑内最深处仍然保有些许人工子宫时期的记忆，他就希望尽可能去对这种感受理解与共鸣。</p>

<p>过了一会儿，春雪开始觉得难受，但仍然努力让身体泡在水里。直到再也撑不下去，才把头探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空气。</p>

<p>──我想变强。</p>

<p>春雪重复着深呼吸，在心中如此低喃。</p>

<p>自从成了超频连线者以来……搞不好是从更早更早之前，他就一直有着这样的愿望。但如今驱使春雪的渴望是深沉又剧烈，让他想大声喊出来。</p>

<p>不只是身为超频连线者的强，作为一个人，他也希望变得更强。强大到能够永远不让任何事物折磨心上人的心。</p>

<p>他右手穿出水面，高高举起，正想一拳捶在热水上，但在最后几公分停住。</p>

<p>急躁不会带来结果。要一步一步，做不到的话就半步半步，又或者哪怕一次只能前进一个小指头份，都要坚忍不拔地往前进。多得是要做的事情。不管在现实世界，还是加速世界。</p>

<p>「……学姊，我一定……」</p>

<p>春雪把接下来的话吞回胸中，起身走出了浴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