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序章

瑟弥法那尔大陆的首都──赛耶斯。

那是过去以「瑟弥法那尔王国」之名，统治这个大陆的王家居住的城市。

然而，因为国家被其应保护的民众推翻，王家走上灭亡之路。

而国民们的领导者是来自隔壁大陆的一位女性。

「瑟弥法那尔王国」原本是「恩德雷希亚王国」的藩国。

但在王家的独裁统治之下，这里国土荒废且治安混乱，前来视察的那位女性目睹此一惨状，决定与对王家心怀不满的众多贵族一同起义。

而拥有如此经历的救国英雄──身为公会现任总帅的欧因克•R•雅琪米亚，向全城宣布了某件事情。

『明天正午，我将在市中心的旧王城前面宣布重要事项，希望大家都能前去集合。』

令人讶异的是，听到这句话后，目前人在这座都市的人，有将近九成都跑到王城前方的广场，直到大街上塞满了人。

『根本没办法走到城堡前面。』『这样就听不到她要宣布的重要事项了。』当居民开始如此抱怨时，那东西突然出现了。

众所期盼的人物──欧因克•R•雅琪米亚的身影，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大小投影在王城旁边发生了「某个重大事件」的斗技场上空。

「突然把大家叫来，各位依然愿意赏光聚集在此，我着实感激不尽。我是欧因克•R•雅琪米亚。各位现在看到的东西，是能即时映照出我身影的魔导具投射而出的。」

日前已经在七星杯上发表过的新技术消除了居民们心中的不安。

但他们心中也同时浮现出「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告诉全体居民的事情又是什么？」这样的疑惑。不过，有些人早就知道了。他们知道「发生在七星杯上的那个可怕事件」。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瑟弥法那尔大陆的丰收之神──七星前导龙被某人击败了。现场应该有人亲眼见到那一幕吧。」

过去被大英雄──「解放者伊久造•吉田」亲手解放，帮助农作物丰收且让国家变得富足的丰收之神，这位民众信仰的对象遭到了攻击，这是完全足以令这块土地上的居民感到惊愕的行径，大家当然都会希望得知详细的情况。

而英雄用令人意想不到的方法回应了大家的期望。

「听着！住在这块土地上的全体居民！」

……没错，那就是让击败七星的家伙亲自与大家诉说──

§§§

那人身上具备所有罕见的魔族特异器官，看上去就像是个「魔王」。

但居民们的喧哗声之所以变大，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与过去害这个国家衰退的王族同类的魔族，在这个地方引发了可怕的事件。』

没错，知晓过去悲惨历史的人们，在那人身上看到了过去王族的幻影。

「你们憎恨危害七星，在这片土地再次展开双翼威吓众生的我吗？」

男子像是在挑衅众人般如此说道。

那种言行仿佛是要把自己的行为昭告天下一样。而身为英雄的欧因克率领的公会却不打算逮捕那人，只是静观其变的样子让居民们感到困惑。

「我听从解放者伊久造•吉田的遗愿，这次才会痛下杀手。」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居民们的怒火终于爆发。

伊久造•吉田是在过去解放七星，帮助人民脱离贫困生活的大英雄。这次事件的起因就是他的心愿──男子的这种说词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但是，令居民们感到讶异的人物突然出现，让他们心中的激情降温了。

「各位会生气也很正常，因为七星是爷爷亲手解放的，他的遗言却是要人『杀掉七星』，这种事一般人都不会相信，我也不敢相信。」

那人就是在负责治理这块大陆的议员之中担任议长的年轻女性。

她正是过去那位大英雄的亲孙女──伊露•吉田。

「我听说祖父临死前还有所挂念，可是我跟父亲直到最后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令他放不下心，因为他只留下了一封写着奇妙暗号的信。不过，这个人成功解读那封信，听到了祖父最后的心愿。」

这些话与事实真相有所不同，但总之结果就是这名男子──凯冯听到了伊久造的心愿。

而居民们的怒火也在不知不觉间转变为「那个心愿是什么」的疑惑。

仿佛像是事先设计好的一样，居民的想法受到诱导，就连原本听不下去的魔王风貌的男子的话语，都愿意静静倾听。

「英雄伊久造被迫面对终极的抉择。」

男子开口说出大英雄的遗志与愿望。

「据说七星过去曾是邪恶的存在，所以才被古代的人们封印。但是，后来有人说七星变得不再邪恶，变成会带来丰收的存在，才因此得到解放，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七星只是先把我们人类养肥，等待再次享用大餐的时刻到来。」

居民们只觉得他在「胡言乱语」，看起来完全不相信他的话。

他们心想──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伊久造大人又为何要解放七星」？

「但他选择接受未来或许会降临的灾厄，解放了七星。」

民众一副再次要爆发不满的样子，但他们还来不及爆发，男子就用强硬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明天或许就有孩子饿死！不需要等到未来，现在这瞬间或许就有许多人因为贫穷而死！而他无论如何都想拯救这个掠夺与斗争从未止息，土地与人心都贫瘠不堪的国家。」

然后他做出结论，告诉大家那个终极的抉择到底是什么。

「总有一天会降临的灾厄，或是明天可能就会没命的人们，他被迫选择其中之一……而他选择了你们的明天。即使未来将会有巨大的考验等待着你们……」

听完大英雄的心愿、心中的纠葛与真相后，居民们陷入沉默。

他们是在推敲那些话的真实性，还是在遥想英雄心中的苦恼，答案就连安排这场集会的人──也就是凯冯与他的伙伴们都不得而知。没错，这是一场豪赌。一次同时对数十万人发表谈话的「集会」，这在这世界是一种史无前例的尝试。

这次的作战有着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发展成群众暴动的风险。但如果什么都不做，这次的重大事件也肯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引起暴动。

凯冯等人也意外地被迫面对终极的抉择。

但现场在这时吹起了顺风──这座城市目前聚集着许多来自大陆各地的人。

有人说，从孤独中拯救我们的母亲，还跟她一起踏上旅程的人不可能是坏人。

有人说，那个女孩保护城镇免于灾难，她的同伴不可能会说谎。

有人说，我相信打倒恶劣领主，从苛政中拯救我们的那位大人。

那些都是自男子来到这块大陆后走过的旅程中诞生的话语。

正因为他曾经与居民们进行交流，并且为了他们行动，才能得到这样的信任。

这阵顺风、波纹，逐渐扩散到周围，融合在一起，驱散人们心中的疑惑。

……依然对男子的这些话存疑的人已经几乎不存在了。

仿佛看准了现场气氛改变的时机，虚像消失不见，只剩下声音响彻周围。

就在这时，一道渺小的人影出现在斗技场上方。跟刚才不一样，那不是虚像，而是真实的人物。演讲完毕的魔王在众人面前现身了。

但事情还没结束。并非虚像的巨像从男子的脚底下出现。

那是只要起身，头就会从斗技场探出的庞然大物，而且那家伙身上还覆盖着金色的鳞片。

……没错，那就是据说被男子击败了的七星，也是戴着丰收之神面具的邪恶存在。

「七星啊，你能保证自己会作为丰收之神，为人们带来安宁与丰收，与人类共存吗？」

面对男子的问题，不会说人话的龙只是低下了头。

这毫无疑问是这拥有压倒性力量的存在臣服于魔王的最好证据。

看到这比任何人的任何话语都还要有说服力的光景，众人心中的疑惑彻底消失了。

然后，居民们发现一个事实。男子的成果超越了英雄的心愿。

他并没有杀掉七星，而是让七星做出与人类共存的保证。

在众人齐声欢呼的同时，龙（七星）展开巨大的翅膀，缓缓飞向天空。

背上还载着它的新主人，那个实现了英雄愿望的「不像英雄的男子（魔王）」。

「很好，凯尼希，到那座山后面变回原来的样子，然后就安静着地吧。」

『遵命。请问我刚才有做错动作吗？』

「你做得很完美。话说回来，你能变回原本的样子真是太好了呢。」

『我的力量比以前更强大了。现在的我甚至能把您送到那个光彩夺目的太阳之上。』

「拜托你别这么做。那太危险了，我可不准。」

此外，得到七星肉体的这头龙似乎也是策划了这次集会的共犯。

§§§

「好耶！阿凯，你这次也很帅喔！」

「真的很棒。那种真心祈求众人幸福，同时兼具威严与温柔的模样──」

「啊啊～我听不到！我听不到！」

其实我原本打算在离开这块大陆之前，都要把魔王模式封印起来的。

在亚尔维斯发生的一切，其实早就让我受够了。可是，这次我不得不这么做，因此才会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到不行，只得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双腿不停乱踢……尽管我已经老大不小了。

在那之后，我在远离城市的山里变回原来的样子，跟在那里待命的集会相关人士，也就是欧因克的直属部下会合，被他们载回这座城市。

只不过，我让凯尼希直接回去维持附近的治安……不，正确来说是管理地盘才对。

我要凯尼希今后继续留在这里，以丰收之神的身分与人们一起生活。

让它在收成的季节现身，这本来应该是不必要的演出，但想到那也许可以起到安定人心的效果，我最后还是决定这么做了。

更重要的是，在接下来要去的「萨迪斯」大陆上，可没有我们的后盾。

我们不能把外表显眼的凯尼希带去那种地方。

它本人（龙）也说了「就算分隔两地，我依然是主人的第三只翅膀。如果您有需要，我随时都会赶到。」这种令人高兴的话，同意了这个决定。养育出这样的乖孩子，我这个爸爸也很开心。

总之，这样我的工作就结束了。我今天要躲在房间里，好好治疗心里的创伤。那个……露耶女士，请你别把枕头丢向我乱踢的脚，让我把枕头踢开好吗？

就在这时，无视于想要闭门不出的我，房里响起了敲门声。

「来了，请稍等一下。」

透过猫眼确认了门外后，蕾斯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嗯，看来是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阿凯，那个……那位青年……好像是炼来拜访了。」

「你说什么？没想到他会直接过来……我来应付他吧。」

虽然不久前欧因克才说过「我猜他会直接去找你」，但我没想到他会今天过来……看来他很想吃咖哩。不，我只是开玩笑的。

「阿炼老弟，欢迎你来。」

「那个……能不能陪我聊聊？」

看起来比平时稍微老实一些的他偷偷瞄了屋内一眼后，小声对我这么说。

他应该是想商量不想被人听到的事情吧。尤其是被某位双眼闪闪发亮、好奇心旺盛的精灵小姐，以及某位用温柔的眼神观察着我们的大姊姊听到。

「没问题，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他应该早就决定好目的地了吧。跟着步伐坚定的他走了一段路后，我们来到直到最近都还充满人潮，但现在变得很安静的地方。

「训练设施啊……这里现在确实没什么人，是个适合密谈的地方。」

「……凯冯，你应该明白我的目的不是聊天吧？」

「嗯，这我明白。」

「凯冯，算我求你，我非得再跟你打一场不可，否则我无法继续前进。」

并非出自敌意或是好奇心，他露出非常纯粹的眼神，向我低下了头。

这名男子过去曾被大人们利用，向我发起挑战──但现在的他从失意的谷底爬出，踏出全新的一步，并且希望再次向我挑战。

「我听到你的演讲了，我想那些话应该并非全是真相。不过，我觉得你并没有说谎。所以，我不想让因为错误的理由向你发出的挑战变成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战。所以……拜托你，我知道没能遵守约定的我没资格说这种话──」

「如果你得到优胜，我们就再打一场。但大会都停办了，这个约定当然也无效。」

听到我这么说的瞬间，他一脸懊悔地低下头……拜托你听我把话说完。

「换句话说，你并没有打破约定，你只是个真挚地想要跟我再次交手的男人。」

「！那……那你愿意跟我打一场吗！」

「不好意思，魔王模式还在封印中。但我最近都用这副模样在做训练，应该变得比我们上次交手时还要强了。」

我带着面露喜色的他走进训练设施。

就跟我们马上就要踏上旅程一样，他们也要踏上旅程了。就算来场饯别之战……应该也无妨吧？

§§§

「啊……对了，我要去公会柜台处理一些事情。」

「哎呀，是有人叫你过去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当上瑟弥法那尔小姐，还拿到后冠了吗？可是，我不确定我们明年这个时期会不会在这里，才想趁现在归还后冠。要是没有那东西，应该也没办法举办选美大赛吧？」

「原来如此。虽然明年也想再来，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后冠还回去比较好。」

阿凯出去后没多久，露耶就像是突然想起这件事般，从床上爬起来这么说。

我们还在旅行，没人可以保证明年必定会回到这里。

目送她离开后，在这个一个人独处过于宽广的房间里，我思考着该如何打发时间。

结果敲门声很快就再次响起……应该不是露耶回来了吧？

「来了，请问是哪位？」

「蕾斯，是我。」

声音的主人是欧因克小姐。怎么办？阿凯现在不在房里……先请她进来再说吧。

「打扰了。冯冯……哎呀，难道他出去了吗？」

「对，他出去了。刚才炼过来找他，然后他们就一起……」

「原来如此……算了，反正我只是来做事后报告，这其实不成问题。」

她在沙发上坐下，大大地叹了口气。

她看起来很累……在那场演讲结束后，她一直四处奔走，忙着向其他议员与相关人士解释这次的事情。

像是思考自己该用什么话告诉对方「我也打从一开始就发现七星的不对劲了」之类的。她似乎是把气温升高与农作物收成时期改变，还有这场收获祭时期错乱的理由结合在一起，好不容易才蒙混过关。

「如果有多余的时间，你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就这么办吧……光是今天一天，就让我耗费了好几年份的心力……」

「真是辛苦你了……我马上去泡红茶。」

就算时间不长，也应该让她好好休息。在一起度过下午茶时光的同时，我也能有效活用这段空闲的时间。呵呵，如果有两个人的话，这房间就不会太大了。

「对了，我差点就忘了。蕾斯，你的公会阶级正式升到S级了。其实我本来是打算把你升到跟露耶和凯冯一样的SS级，但这件事很难只由这块大陆上的分部长们做决定……真是万分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因为我本来就没抱着那么高的期望……」

「你能这么说真是帮了大忙。只是……SS级的特权跟我刚才给你的卡片，很快就要变得毫无意义了……」

虽然还能像这样开玩笑，但她的口气中带有一丝阴影，那副模样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冒险者公会……因为这个组织实在离我们太近，才让我不小心忘记了某个事实。那就是──这个组织只存在于恩德雷希亚大陆和瑟弥法那尔大陆。

换句话说，这代表我们将会失去她这位公会总帅的后援以及公会干部这个地位赋予我们的权力。

在此同时……还代表她将不得不与阿凯离别。

……这让人感到迷惘，也让人感到不安。可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应该也不对吧？

「欧因克小姐，七星杯的优胜者是我……是这样没错吧？」

「对，就是这么回事。公会也准备正式把你登记为优胜者了。」

「那我就放心了。那……就算我行使优胜者的权利，应该也没问题吧？」

「权利……啊，你是说可以挑战白银级的权利吗？可是，你自己也已经升上S级，变成白银级冒险者了──」

「不，我想挑战的不是白银级冒险者。我想……能够跟我对等战斗的其他白银级冒险者恐怕不多，所以我想挑战更上一级的人。」

这可不是我自以为是，在这次的大会中，我确实把实力提升到下一个阶段了。所以，我已经对结果十分满意，或许没必要继续斗争了。可是，不是身为战士，而是身为一个女人的我──

「……那你想要挑战谁，『光辉女帝』蕾斯•瑞斯特？」

我不是向一位朋友，而是向身为公会总帅与战争英雄的她如此说道。

「我想要挑战的人是……『救国圣女』欧因克•R•雅琪米亚。」

§§§

她肯定会有所行动。

女人的直觉是这么告诉我的。她毫无疑问会对我露出獠牙。

如果是身为我的朋友，而且跟我一样位居上位，习惯深入推敲别人想法的她，肯定会这么做。

只要想到这场战斗结束后，会有什么结局在等待着我，我就感到畏惧。

然而……这也同时令我感激不已。

我们搭乘魔车来到都市外面那个不久前还是预赛会场的遗迹，在已经变成草原的那个地方下车。

「这里是……真教人惊讶，那座迷宫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认为这件事跟雨滴的奇迹……也就是蕾妮小姐有关。」

「原来如此。而且看来就算迷宫不见了，效果也依然存在。」

没错，我们会选择在这个地方战斗，就是因为能得到「把对肉体造成的伤害转换为对精神力与体力的损害」这个效果。

照理来说，在举办七星杯前后的期间，这个地方都会被封锁，但这次算是特例。

如果是在这个地方，就不会伤害到彼此……可以认真地打一场。

「那……本人欧因克•R•雅琪米亚接下来就要回应蕾斯•瑞斯特的要求，接受这场一对一认真对决的挑战。你没问题吗？」

「是的，麻烦你了。」

太阳开始西沉，把草原染成深橘色。现在正好介于黑夜与白昼之间。

我看向她优雅伫立着，理应被称作是即将到来的夜晚的支配者的身影。

不知道那是新买的衣服还是她原本的工作服。她穿着随风飘逸的红色礼服，手上还拿着弓的样子，不可思议地跟这个地方非常搭调。

我也跟她一样拿出自己的武器，同时思考这场战斗的意义。

她想要挑战。

为了今后能站在那两人身旁，她想要挑战实力与那两人相近的我。

此外──正因为她跟我是「同类」，所以才想帮我解脱吧。

我一边把箭搭上弦，一边摆出架式。

虽然这不是魔弓……不是那把我自愿让给她的魔弓……

可是，这把弓也是我跟他并肩作战时使用的重要伙伴。

在瞄准彼此的同时，我抛出最后的问题。

「蕾斯，这不是场正式对决。不过，照理来说这是场必须准备奖品的战斗。如果赢得这一战，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我想要你替我实现一个愿望。」

「呵呵，这奖品还真是可怕……我答应你。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不管那是什么，我都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她肯定会帮我解脱，对我说出「要我放弃他」这个愿望。

明明就算她不这么做，我也早就放弃了，但她肯定是认为这样他们就能毫无顾虑地踏上旅程，而我也能放心替他们送行。

呵呵，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我会化为最后的高墙，阻挡你们的去路。

而且……其实我也有点不甘心。我要认真面对这场挑战。

「放马过来吧，蕾斯！你要挑战的人，是神隶期最强的弓箭手。面对在真正意义上得到那个时代的一切的我，你能打到什么地步呢！」

我一边看着存放在道具箱里，可说是用之不尽的最高级道具，一边如此说道。

……你就拚尽全力吧。因为你挑战的人，是有别于凯冯的另一种最强。

§§§

「蕾妮•里涅雅利斯，还麻烦你替我准备这种地方，真是不好意思。」

「别客气，毕竟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的要求……需要帮他疗伤吗？」

「不，应该不用。反正本来就没有留下外伤，再说……他好像已经醒来了。」

这里是术式之中。在可说是虚拟世界的斗技场上，我唤了倒在地上的青年。

阿炼老弟──他是过去曾经向我挑战，并且被我击败的对手，而我们两个又打了一场。

我已经跟那时候不一样了。我用这副身体不断战斗，还做了许多训练，早就把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拉大到无法与他好好打上一场的地步。

更何况这里没有别人，我没理由像对付里谢尔时那样保留实力。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只是……想见识一下顶点罢了。见识这个世界的顶点。」

「阿炼老弟，你是对的，我肯定是这个世界最强的人。再次向我挑战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可是，至少这样我就能放眼未来，往前迈进。」

「……是吗？那你也要踏上旅程对吧？」

「嗯。我想在这个大陆上旅行一段时间看看。然后……我应该会回到恩德雷希亚吧。」

说不定他也早就隐约察觉七星是不该解放的存在。

但他依然露出愉快的表情，告诉我他会往前迈进。

没错，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能让人这么做的地方。

如果要人只为了某个既定的使命过活，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广大，也太过自由了……

「你明年也来参加大会吧。如果这次你能拿出成果，我就请你吃咖哩。」

「……我都忘记这件事了。可恶，要等明年才吃得到了吗？」

「不过，我已经调配好香料了。我会先把成品交给公会，说不定你能在公会直营的餐厅吃到。」

「真的吗！……不过，魔王特制咖哩实在令人感兴趣……」

我目送一边说着不远将来的事情，一边先一步走出这个空间的他离去。

当我回过神时，原本应该是斗技场的地方，突然变成了类似图书馆的地方，蕾妮•里涅雅利斯也在椅子上坐下，静静地注视着某样东西。

「我要再次向你道谢。还有，这表示我还有什么理由必须留在这里吗？」

「呵呵，是啊。这也是为了顺便争取一点时间……」

「什么意思？让我回去有什么不妥吗？」

「……呵呵，就算你现在回去，也只能一个人间闲没事做。你今天看起来很累，最好在这里喝杯茶再走。」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谢谢你的好意了。」

我顺便从这些数量惊人的藏书中拿出一本书名令我有些在意的书。

《世界珍稀食材材～独眼鳗与假昆布～》……嗯，真令人感兴趣。

正当我拿着这本书，准备走向桌子时，我听到细微的呢喃。

「……我也是女人，自然也想帮助她们。」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蕾妮•里涅雅利斯？」

「请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稍微想起以前的事情罢了。」

注视着水晶球般的东西的她如此应付我，还拿了红茶给我喝。

既然她不愿意告诉我，就表示那不是我该知道的事情吧。

对这位既难搞又神秘的朋友有某种程度的理解的我就只是静静地读著书。

过了不久后，她突然向我搭话。

「假设有一种拥有压倒性数量优势的长射程兵器……」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这是战争的话题吗？」

「对，就某种意义来说。如果要对付那种兵器，你觉得需要什么兵器？」

嗯……她是指机关枪那种武器的同时射击吗？

说到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就让人联想到武器一字排开的光景。

「数量优势与长射程啊……那就用射程更长的武器，单方面发动攻击不就好了吗？」

我能想到的，大概就是能从超远距离发动攻击的反器材步枪吧。

「……对，你答对了。那恐怕就是最佳的，也是唯一的攻略法吧。」

「我答对了吗？那就好。我不知道你在看什么，但别打太过可怕的主意喔。要是这里的训练所出现那种兵器，大家就太可怜了。」

「呵呵呵，我并没有那种打算……看来似乎分出胜负了呢。」

「你从刚才就在看什么啊？难道还有其他人在使用这间训练所吗？」

「就是这么回事。好啦……既然已经争取到足够时间了，如果你想回去的话，就随时跟我说一声吧。你不嫌弃的话，那本书也能让你带回去。」

「真的可以吗？这本图鉴挺有意思的，之后我要好好细读。」

离开之前，马上就要离开这座都市的我再次向她道谢。

虽然相遇的方式很特别，但我间接欠了她很大的人情。

我想给她某种有形的谢礼，可是……

「谢礼？那就……请你明年再来吧。因为你未来的命运，实在很难算是平顺。」

「我怎么莫名其妙被你读心，还被宣告了可怕的未来？真是的……」

「最后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那女孩（露耶小姐）的发饰其实是两个一组的。如果你们发现发饰的另一半──请务必要弄到手。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拿到。」

「你这建议有些可怕，不过我明白了。我之前就想要找到另一半了。」

拥有神明般的力量，存在于术式内部，跟神一样的蕾妮•里涅雅利斯。

向这位不可思议又有种莫名魅力的朋友道别后，我离开那个地方。

§§§

尽管心中懊悔、悲伤、嫉妒，我却依然感到自负。

『拥有跟他同等的立场与实力，跟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人毫无疑问是我。』

那些回忆与这份实力是我最后剩下的一点骨气。正因为如此，我不打算把胜利让给她。

可是，我打算在取得胜利后，主动对她这么说：

『我会放弃他的，请你们三个人得到幸福。』

然而──我为什么会跪在地上？

「……分出胜负了。虽然你配合了我的实力，但赢家依然是我。」

「奇怪……你使出的招数，我明明全都知道……」

「……没错。就跟阿凯一样，神隶期出生的所有人似乎都对各种招数了如指掌。同样都是弓箭手，虽然我现在是魔弓斗士，但我的战技应该也都被你看穿了。」

没错，根据我过去的经验与知识，包含「魔弓斗士固有的战技」在内，她所有招数的射程、效果与攻击轨迹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原本就想得到她所使用的那把魔弓，所以事先做过调查。

不过……因为他想让第三个角色使用，跑去找寻那把魔弓，我才选择退让。

毕竟就算得到那把魔弓，我也不打算特地去转职。

可是，当战斗发展到看不见彼此身影的长距离战时，奇怪的现象发生了。

超出我估计的攻击接二连三飞来，而我的攻击开始射不到她。

我知道招式的性能会因为个人的技术而改变。可是，那种变化大到令人无法想像。

就算我用了一些药品努力支撑，也想不到可以改善局面的方法。

我当然能拿出她还没学会的最强招式扭转战局。

也能用可以造成伤害的最高级魔术道具对付她。

可是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我相信自己那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实力，不允许自己依靠那种可说是犯规的力量。

「……蕾斯，我觉得单方面知道对手的底细，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犯规的，但看来你也使用了我不知道的犯规能力吧？」

我握住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她顺势亮出自己的手给我看。

戴在她左手食指上的东西，是有些不适合她的厚重盔甲戒指。

「这是阿凯以前给我的东西，具有能延伸攻击射程的效果。」

「……我认输了。我在双重意义上彻底输了。我的优势在于数量，也就是说，几乎都是依靠物品的力量，当然赢不过比我的收藏品更好的东西。」

这让我有些嫉妒。我输给了他送她的礼物。

不过，这也让我有种可以理解，抑或是做出了了断的感觉。

我深深地叹气，然后──在听她说出愿望之前，主动说出她的愿望。

「我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我会放弃的，我会止住对凯冯的心意。呵呵，其实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有希望。」

出于反抗心理与死不认输的精神，我率先说出这句话。

就在这一瞬间，我头一次近距离看到她真心生气的表情。

那是因愤怒与同等的悲伤而扭曲的表情。我看不出那种表情所代表的意义，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心中万分困惑。

「──！我向你挑战，才不是为了让你说那种话！」

「……那到底是为什么？你应该早就发现了，我依然对他──」

「不是这样的。欧因克小姐，难道你不懂吗？」

她默默注视着我的眼睛。

那双清澈的酒红色瞳孔映照出我有些呆滞的脸孔。

这让我觉得有些丢脸，于是我也板起脸孔，反过来注视她的眼睛。

她想让我说些什么？她又在想些什么？在我们四目相对，揣测彼此想法的过程中，我不自觉地说出对她……不，是对她们抱持的想法。

「「我……」」

她也在同样的时间点说出跟我一模一样的话语。

在对此感到惊讶的同时，我觉得必须在此时此刻说出自己的心情，便接着说了下去。

「「我很羡慕你。」」

不可思议的是，就连我们接着说出来的话都完全一样。在苦笑的同时，我让她先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我非常羡慕你，因为你能让阿凯露出不会对其他人露出的表情。你认识我跟露耶所不认识的他，这甚至令我感到嫉妒……」

那是我能感到的些许优越感造成的感情。

也是我唯一被允许拥有的优势。而她说那让她很羡慕。

她也未免太贪心了……不过，在爱上某人的时候，那是理所当然会产生的感情。

可是……如果要这么说的话，我才是贪心的人。受到仿佛水坝溃堤般满溢而出的情感所催促，我像是要反驳她般坦承一切。

「我才羡慕你们两个。你们能让他露出绝对不会对我露出的表情，这让我羡慕得不得了。你们能站在我一直找寻的人身边，跟他一起并肩前行，也让我羡慕得不得了。」

停不下来。我想停也停不下来。我心中的所有想法还有深藏的心意全都脱口而出了。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他要出现在露耶身边！一直在找他的人明明就是我！我不是在等他出现，也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过活！我相信他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一直都在寻找他的下落，可是……为什么！」

真是……丑陋。我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全都摊开在她面前了──

§§§

面对她那悲痛的叫喊与叹息，我只能默默承受。

那是一种渴望。没错，我们跟她没有任何不同……不，别说是没有不同了，照理来说，她才是应该得到回报的人，我这时才总算发现这个事实。

露耶不晓得他的存在，只是在孤独中默默忍耐。

我隐约记得他的存在，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来接我，一直都在等待。

然而──欧因克小姐则是相信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用自己的双腿到处找他。

……我无意退让。可是，如果只有她没得到回报，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让这样的她隐藏这份心意，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

你该是站在公平且对等的立场……跟我们竞争的人才对。

「……欧因克小姐，我今天向你挑战，是为了拜托你完成某件事情。」

「是这样……没错呢。那你有什么要求？像我这种丑陋的家伙……能为你做些什么？」

「请让我推一把放下英雄身分，就只是个普通女人的你吧……欧因克小姐，请你在离别之前向他……向阿凯告白吧。」

我非常清楚，没把心意说出口就与心上人分别的女性最后会有什么下场。

因为我看过许多那种女人。因为职业的关系，我看过好几个没能成就恋情，只能被时间与立场拆散恋情的女儿……

心是一种生物。如果把生物关在狭窄的地方，当然会死掉。

她将来肯定会走在艰难的道路上，以英雄的身分领导国家吧。

可是……那应该不是一条能够怀抱死掉的心前进的简单路途。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让她知道死掉的心终会腐败，进而侵蚀肉体。

「欧因克小姐，请你向阿凯告白。要是你错过这次机会，将来绝对会后悔。」

「……即使明知会被拒绝，你也要我去做吗？你这要求还真是残酷。」

「就立场上来说，我不能说『那可不一定』。可是……这是必要的事情。」

因为我觉得当我们下次造访这里，肯定会有某些事情已经改变。

因为我觉得他的内心会变得完全没有能让其他人进入的空间。

我和露耶肯定会填满他的心，得到他的所有宠爱与信赖。

现在的我敢这么说。这可不是我自以为是，我们的感情就是这么坚定。

所以，她应该趁我们还能平等竞争的时候说出自己的心意才对。

「……你是为了让我放下英雄身分，变回一个普通女人才向我挑战是吗？」

「对，因为我们应该公平对等地竞争。」

「……你真的很残酷……但也是个同样温柔的人。」

当我回过神时，头上已经变成一片星空。在这样的光景中，她露出略显寂寞，又有些害羞的表情。

此时的她看起来总算变成了一个普通女人，让我感到有些开心。

她不是英雄，就只是跟我们爱着同一个人的，一个恋爱中的普通女人。

「……欧因克小姐，我终于觉得自己成为你真正的朋友了。」

「是啊……如果把我在原来世界度过的岁月，跟在这个世界度过的岁月加起来……呵呵，就跟你在这个世界醒来后度过的岁月几乎一样呢。我们是同年纪的朋友喔。」

「呜……请你别再说了。我一直努力不去想自己的年龄……」

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缓和，有些温暖的风温柔地吹过草原。

然后，我跟她一起度过了这个下定决心的夜晚──

§§§

「我回来了。」

「啊，欢迎回来！嗯？那本书是？」

「我刚好想读点书就拿回来了。对了，蕾斯怎么不在？」

回到房间后，似乎正在进一步改造（？）并调整之前那把剑的露耶冲了过来，迅速拿走我手上的书翻阅起来。

「啊，你听我说喔。公会的人刚才拿了一封蕾斯写的信过来，上面写说她今天要住在欧因克那里。真好，我也想去朋友家过夜。只有我一个人看家，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是喔……？毕竟蕾斯在这次大会中公开了自己的身分，欧因克应该也有些公会的事情要找她吧？」

「啊……这么说来，大会的解说员好像有说过呢，好像是什么光辉女帝对吧？」

也就是说，我今天要久违地跟她两人独处了。那晚餐该怎么办呢？

「啊，我刚才去公会办事时，他们已经请我吃过晚餐了。」

「你说……什么……那我就一个人孤单地吃之前做好的三明治吧……」

我随便解决掉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次一个人吃的晚餐。

隔天吃完早餐后，蕾斯回来了……小猪仔不知为何也跟她在一起。

「这么早过来没问题吗？你现在应该忙得要死吧？」

「是啊。不过，我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说，才会先过来约时间。」

欧因克莫名地充满干劲，向我靠了过来。

怎么回事？我做错什么了吗？是昨天演讲的事情吗？

「冯冯，我今晚有秘密要说，你一个人来这个地方吧。」

「那个地方有规定服装，关于服装的问题，你可以找我商量。」

「嗯……是这张地图上的地方吗？感觉好正式啊……那件事有那么重要吗？」

「嗯，非常重要。顺便告诉你，我会拿出最棒的大餐等你，敬请期待。」

把地图交给我后，欧因克就顺势转身离开房间了。

……怎么回事？小猪仔看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难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今天换成阿凯不在家啊……真好，有美味的大餐可以吃。我不能一起去吗？蕾斯，你觉得呢？」

「她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跟阿凯说，今天还是算了吧。为了补偿你，我们一起去她昨天告诉我的美味餐厅吧。」

「真的吗！这座城镇太大了，我一直找不到好吃的餐厅，这真是帮了大忙。那我今天就跟蕾斯一起出门吧。阿凯，记得买礼物回来喔。」

「了解。蕾斯，你好像知道些什么，难道那也是秘密吗？」

「呵呵，你答对了。服装该怎么办呢？总不能穿跟前几天的晚宴一样的衣服……我记得之前为了摆摊，买了不少衣服对吧？」

「是啊，我买了不少类似燕尾服的衣服。你等一下可以帮我挑衣服吗？」

「没问题。呵呵，我会帮你做最棒的打扮。」

「啊，我当然也要帮忙喔，饰品的部分就交给我吧。」

露耶女士，拜托你把手上的独角仙发饰放下。

那东西不是已经送给多森的女儿了吗？难道还有备用品吗？

于是，决定好我今晚要穿的衣服后，在日正当中时，露耶与蕾斯就出门去街上了。

我们原本就打算明天启程离开这里，在最后让两个女生出去逛街购物也不错。送她们两人离开后，独自留下来的我决定安静地在房里打发时间。

「拿到的书马上就派上用场了啊……」

我默默地翻著书，但思绪却慢慢飘到欧因克刚才的样子上。

……对了，启程离开这里，就等于是要跟她离别。

这可说是我们两人的最后一夜。既然如此──我也差不多该好好做个了断了。

在没有别人的房间里，我独自下定决心。

在连翻书声都逐渐听不见的静寂中，我也安静地离开房间。

下楼来到大厅后，公会职员也正好到了，对方把我带到停在外面的魔车上，上车后我还没说要去哪里，魔车就静静地出发了。

既然一开始就准备好车子，不就没必要给我地图了吗？

当我眺望着车外的景色时，魔车改变前进的方向，开往我还没走过的街道。

那是条稍微偏离中央行政区，魔导具的灯光比其他地方稍亮的街道。

这里不是红灯区，而是喧嚣与优雅夹杂在一起的不可思议之地。

难道这里是以上流阶级为客群的高级红灯区吗？

路上行人都穿着仿佛要去参加派对般的高级衣服。

道路两旁的店家也隐约给人一种美感。

没多久后，魔车在一栋特别大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谢谢。」

我来到一栋仿佛电影情节即将上演般，有如白色神殿的建筑物。

看不到类似招牌的东西，就只有一位疑似服务生的男子静静地伫立在那栋建筑物门口。我走过去向他搭话。

「欢迎您今天大驾光临，这里是会员制餐厅『永恒之绊』。」

「晚安，我跟人约好在这里见面──」

「是的，我知道这件事。本店今天已经被包下了，请跟我来。」

在那位服务生的带领之下，我走进这栋建筑物。

有别于奢华的外观，内部装潢较为朴素，这点令我怀有好感。我一边想着这种事情一边前进，但摆饰在走廊的一幅画，让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这幅画是……」

「这是我们老板欧因克大人委托知名画家完成的作品。本餐厅的所有摆饰品，都是欧因克大人亲自安排的。」

……那幅画肯定是她勉强画家，把她想像中的光景画出来的成品吧。

那幅画所描绘的是──在游戏时代，大家都还不是很强大，还在摸索的过程中享受游戏时，角色们聚在一起的景象。

上面有胖嘟嘟的欧因克，还有被画成小女孩的达利亚。

还有身高跟达利亚差不多的白发剑士修因，还有表情有些惹人厌，把一头黑发绑成马尾的年轻男子咕～喵。

以及在我旁边笑着的桃色头发年轻女性艾儿。

……我想起来了，这是露耶与蕾斯还没出生时的景象。

我还没弄到魔王全套装备，大家也还不是一流玩家，这是我们最早期真正的模样。

「这幅画的标题是？」

「『重来』。」

我压抑着涌上胸口的情感，再次迈出脚步，往她身边走去。

§§§

Kaivon：你好，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攻略前面的地图？

Oink：(́・ω・`)好喔！兰兰是后卫，前卫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Kaivon：原来是只猪啊……

Oink：(́・ω・`)猪有什么问题吗？Oink oink。

我记得这就是我跟这家伙的初次对话。

在我头一次造访，当时还没几个人到得了的地方。

如果是跟我这个重度游戏废人一样，有本事来到这里的人，那跟对方组队应该也不错。我怀着这种想法向她搭话，这就是我们认识的契机，但我没想到居然会跟她发展成这种关

系──

「欢迎光临。感想如何？这里跟恩德雷希亚的那间餐厅一样，都是由我经营的餐厅。」

「晚安。你的品味还不错。我看到途中那幅画了。」

「那是我靠着自己的记忆和话语，好不容易才请人画出来的作品。虽然对画家提出了许多不合理的要求，但应该有那个价值吧？」

「画中的背景是这间店，换句话说，你希望大家总有一天能聚在这里对吧？」

我跟那天一时兴起主动攀谈的人臭味相投，加入了同一个团队。

然后，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因果，我们在这个异世界以真人的身分碰面。

这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莫名感慨良多，想到之后的事情就觉得寂寞。

难道是因为刚才看到的那幅画吗？我怎么会觉得这么心痛？

在我被带进的房间里，她静静地伫立着。

她并没有穿着平时的制服，也不是类似男装的礼服，而是一件晚礼服。

头发漂亮地盘了起来，淡金色的发夹闪闪发光。

也许是因为灯光的缘故，我看不出那件晚礼服的颜色。既像是橘色，又像是白色，光泽鲜艳到可怕的地步，甚至让滑顺的布料看起来像液体。

「那……请先容我说句风趣的客套话吧。欧因克，你好漂亮。」

「你这没办法诚实称赞别人的害羞鬼使出浑身解数的赞美，我确实收下了。」

「呵呵，明白就好。那你觉得我怎么样？这身打扮挺适合我的吧？」

「嗯，非常适合。我是会诚实称赞别人的人。」

我们会彼此互亏。

会跟我这样说话的人，世界上就只有她一个。

只有既聪明又深思熟虑，跟我一样了解我这个人的她。

我静静地走向她，轻轻拉出她要坐的椅子。

「谢谢你。」

「你不怕我在你要坐下的前一刻把椅子拉走吗？」

「你不是会在这种场合开玩笑的人。」

「哈哈，是这样吗？」

确认她坐下后，我也跟着入座。

坐在桌子对面的她看起来有些妖艳，是因为这里的气氛吗？

还是说──是因为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

我重新打起精神，观察她的模样……突然有种既视感。

然后我立刻想到原因。对了，上次也是这样呢。

「真令人怀念，明明只过了半年左右……」

「是啊。我们重逢那天，也是像这样两个人吃饭。」

「不过，跟那时候比起来，我的立场改变了不少。」

「不，就算头衔与处境改变了，你这个人也肯定不会改变。」

她突然用蕴含强烈意志的声音这么说。

仿佛在拜托我「从今以后也不要改变」一样，这让我感觉到──在她心目中，我会离开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没错……你说得对。我永远不会改变，我会一直做个桀骜不驯的人，走自己的路。

不管敌人是谁都会加以排除，对同伴无止境地好，而且──

「我永远不会改变，永远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你的同伴。」

「……嗯，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

……我都知道。如果顺序改变，我肯定也会跟你一样。

她想说出口的话肯定是──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她正准备说出接下来的话，嘴唇微微颤抖。

那双略带红色且有些湿润的黑眼睛，还有看向我的视线，都在如实告诉我她想说的话是什么。

「──我们的关系能不能更进一步？你愿不愿意作我人生的伴侣？」

「……我这么说可能很奇怪，但应该有更好的说法吧？」

「这也怪不得我吧？其实我本来是想等这份感情自然消失的。可是，那种事八成不会发生，我肯定会永远爱着你。」

「……为什么反而是在解释的时候来个直球告白啊？这样我会不好意思吧？」

我早就知道了。自从我们两人重逢，一起度过那一晚后就知道了。

听到她那种「把找到我当成首要目的」的说法，再怎么迟钝的人都会察觉。可是，因为她之前一直隐藏着那份感情，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我认为直到她改变心意的那一刻，我们的关系肯定都会一直维持不变。

在游戏时代，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的生存之道与说话方式，全都让我很喜欢。

可是，跟她重逢的时候，我的心早已──

「……欧因克，你告白的时机真是差到极点了。」

「我也这么觉得。我至今依然会在脑海中模拟在其他时间点向你告白的情况，而我得到的结论是……看来，当你出现在露耶身边的那一瞬间，命运就已经决定了。」

「……如果我们在游戏时代曾在现实中见面，并且像这样实际交谈的话，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呵呵，你说得对。我也有自信掳获你的心。」

她说得一派轻松，但那种表情底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感情？

是近乎绝望？还是拚命压抑着激情？

「欧因克……不好意思，我必须继续前进才行。」

「嗯，我知道。因为你绝对不会改变。这是为了让我继续前进的必要仪式。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不管我说什么，也都无法在你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完全正确。居然在最后一刻打下特大号的楔子，你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呵呵……请你一定要让她们两个得到幸福。我是个贪心的人，没办法把不能独占的东西留在身边，无论如何都会想要排除情敌。」

其实我也想只爱一个人就好。

然而，蕾斯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变得太过重要，让我变得很难只爱露耶一人。

我只能将错就错，把她们两人都当成自己的家人看待。

而这种情感总有一天会填满我的心，彻底消除能让别人踏进的空间。

很遗憾，我知道自己在处理感情问题时非常笨拙。

而她选择在我的心还有空隙的时候，把自己的存在塞了进来。

明知道不会有结果，为了让自己在将来能够不带遗憾与后悔继续走自己的道路，她还是选择了要这么做。

「我们先把这个话题摆到一边吧，料理差不多要送来了。」

「……也对。」

我们一边吃着送上来的料理，一边安静地闲聊。

像是「这种食材是在那个地方拿到的。」、「为了得到这份食谱，我跑了好几趟才学会。」等等。

或是「这份料理做得真是用心。」、「好厉害，我不知道还有这种料理。」、「吓了我一跳。」等等。

这些可不是客套话。在发自内心感到愉快的同时，我们的餐会继续进行着。

我一边把餐后的葡萄酒含在嘴里，静静地沉浸在余韵中，一边想着该怎么把至今一直放在心上，想要告诉她的心意说出来。

「……真希望这种时光能永远持续下去，我脑海中自然浮现出这句话了。」

「好平凡的感想，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

正在谈笑的表情仿佛一瞬间被抹去，她小声说出了这句话。

我们两人都知道。一旦酒杯空了，这段快乐的时光，还有我们至今的关系，都会宣告结束。

「欧因克……谢谢你。」

「呜！……你是为了什么向我道谢？」

我对她的感情全都浓缩在这短短一句话里。

可是，就是因为觉得不说出来不行，我才会头一次下定决心，想要直接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别人。

「谢谢你来找我。谢谢你没有放弃。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

「……这些全都是感谢不是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因为我心中对你的感谢，就是累积了这么多。

虽然我总是摆出那种态度，但我无论何时都很感谢你。

「谢谢你总是帮助我。谢谢你助我一臂之力……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告诉我。」

涌上心头的情感根本停不下来。对她的感激之情满溢而出。

我真的非常感谢她，同时还感到无比光荣。

她居然喜欢我长达三十年的时间，寻求着我这种无可救药的家伙。

视野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只要稍微动一下眼皮，眼泪就会流下来。

「为什么是你哭？想哭的人应该是被甩掉的我才对。」

「你就乖乖接受我的感谢吧。我会一辈子感谢你的，请你就此高抬贵手吧。」

「……如果你的心有一部分今后也能被我独占……那我就答应你吧。这就是我得到的成果，这样我也算是夺走了你一部分的心。」

「……是啊，夺取明明就是我的专利，却被你彻底夺走了一部分的心。我最好的朋友跟最重要的恩人，从今以后也毫无疑问是你。」

这肯定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即使如此，我还是拱手交给了她。

我们至今的关系就此结束了。

从今以后，我会把她当成恩人与最棒的朋友，放在心上继续前进。

从今以后……即使我们分隔两地，我也会永远思念着你──

§§§

命运之夜结束，我们搭上了从商业区运河出发的船。

搭这艘船可以比走陆路还要快抵达港口城市，在收获祭结束的这段时期，乘客自然非常多。欧因克可能是想送我们一份饯别礼，替我们安排了贵族专用的船。

话虽如此，这只不过是艘客船，不会开到外海去。也就是说，我们得在港口城市另外找船……不过，开往隔壁大陆的船应该不难找到才对。

「可惜欧因克没办法来送行……她果然很辛苦吧。」

「是啊……因为这个大陆的未来就取决于她在这里的工作表现。」

「嗯，所以她才会安排这艘船，代她做最后的送行吧。」

船驶离码头，汽笛声震撼着耳膜。

虽然还没有要离开这个大陆，但我和她们两人都深深理解──这次出航代表着真正意义上的离别。所以，我们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逐渐远去的城市。

就在这时，我看见一道人影冲到码头。

「怎么偏偏是你来送行啊！多森！」

「吵死了！阿凯先生，我可不管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你一定要再回来喔！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被提拔成公会的教官了！」

「真的假的！太棒了！这样你的生活就不成问题了吧！」

「是啊！你们也要好好保重！明年绝对要再来喔！」

虽然这种离别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样，但感觉还算可以。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呵呵，阿凯也交到朋友了，真是太好了呢。」

「是啊。呵呵，那我们明年就非得回来不可了。」

「嗯，也对。还得准备很多礼物给大家才行。」

于是，我离开来到这个世界后造访的第二个大陆的核心都市。

真的很感谢你过去所做的一切。向人在都市中央的她献上感谢后，我们便踏上旅程。

第八卷 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