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叛乱瓦解

最深区域，市中心，戒严令下的街角。

平时是开放的商业设施，市民的休憩场所。由于先前的地震使得居住单位受损，市民们于是搭起简易帐篷作为临时的住所，暂时在此栖身避难。而在那之中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亡尖叫声响彻四周。

那不是物体，也不是人所发出来的声音，只是会撼动精神的波动。

犹如将音叉排在一起进行的知名共鸣实验──以炼素为媒介传来的精神波，从伫立在军队驻扎地的岩盘柱呈波纹状扩散，只花了不到一分钟便侵袭整个最深区域──

「难民营发出紧急求救讯号！古兰•玛丽亚旗下的少年兵部队变成孢子兽了！」

被配置在市区内，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少年兵。

他们纷纷「变异」成异样的怪物。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怪、怪物！是孢子兽！这些家伙全都遭到污染了……！」

「展开结界式！光是吸入这些家伙吐出来的气息、唾液，就会……呀啊！」

负责戒备的低阶骑士们惊声惨叫。

少年兵被孢子兽化。安装在他们体内的洗脑式──与古兰•玛丽亚的灵魂相连，将其当成半自律行动的「使魔」使唤的洗脑式，和死亡尖叫声产生「共振」后将其变成孢子兽。

其孢子兽化的程度为层级一到二，绝对算不上很强。

但是他们为世界带来的污染，挥发出来的细胞所释出的情报屑「末世之雪」，却确实污染了城市，污损了没有结界的文民，让层级一到二的孢子兽再次诞生。

「……确认层级二，大野鬼（大哥布林）出现！孢子兽入侵在戒严令下群聚的避难所，遭受污染的市民接连产生变化！」

「这、这种时候风纪委员长，天上院大人到哪里去了？快跟他联络！」

「我、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只知道他去执行极机密任务……难不成他逃跑了？」

「这里是统括学生会本部大楼的玄关前！救援，请求紧急救援！」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

一片混乱的通讯式，为天堂玫瑰和孩子们带来恐惧。

孢子兽无情地攻击蹂躏大人们、满怀傲慢与兴奋的少年少女，一个又一个地狩猎、杀害处于恐慌状态而无法有组织地做出反击的他们，甚至污染他们的尸体。

「没、没有效……？普通子弹无效！」

「不对！那不是孢子兽，他们会流血。如果是孢子兽，应该只会瓦解才对！」

「意思是……这些家伙……还活着……？」

名为肉身孢子兽的矛盾。

孢子兽是损坏的情报杂讯块，尽管外表是动物却不是生物。

然而，眼前的这个不同。在古兰•玛丽亚的命令下，将他们的大脑当作触媒，覆写、烧录在其肉体内的「孢子兽」……是会侵蚀啃噬肉体的模拟炼核武装！

──「塞伊格亚之子（Spawn）」。

「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孩子们的哀号、求救声，完全丧失指挥系统的大混乱。

最深区域的统制彻底崩坏，沦为受到混乱与恐慌支配的地狱。

†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亏我正在兴头上，真是的……真不识趣。」

「哈啊……哈啊……！居然整整半天都在色情按摩，你难道没别的事情可做吗？你这个叛乱者不要偷懒，给我好好地去叛乱啦！」

「少、少啰嗦！我可先声明，我绝对不是因为没被找去进攻中心（中层），才会闲闲没事做。逼你吐出情报是最优先事项，就只是这样而已！」

「这分明显然是你的兴趣！很抱歉，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你少浪费时间了！」

「唔……！从名字和下流的身体来看，以为你是个马上就会沉溺于性欲的色情女骑士，没想到如此难缠。难得有机会可以见到对方为保自尊而求死，结果居然无法实现……！」

「你真的很低级耶……要是没有成为骑士，你肯定会变成性犯罪者……」

「吵死人了。出了洋相，被那个男人逃走，现在至少得从你身上得到成果才行！否则会被古兰•玛丽亚责备……！虽然我是很希望受到惩罚啦……唔！」

拷问室里，响起对口相声般的对话。

经过长达半日、名义上是拷问的交手过招，桑亚浑身是汗、军服凌乱，至于身为拷问目标的卡秋雅则非但没有受半点伤，反而还逐渐复原。

「哼，竟敢口出狂言……算了，我去看看情况。」

「死亡尖叫声」也传到两人所在之处，逼得桑亚不得不抛下可疑的拷问器具和依然遭到拘束的卡秋雅，准备离开拷问室。

「等一下……我想事态应该非常严重，刚才那个是……」

「精神波，而且还是会引发精神干扰的类型。如果是意志脆弱的文民，甚至有可能产生心神丧失、混乱的状态异常效果……怎么？你以为那点程度就会让我们退缩吗？」

「我才没有期待那种事情哩。重点不是现象，『原因』才是问题所在！」

身经百战的直觉正在告诉她，刚才的精神波肯定是最坏的征兆。

（不过，进攻中心这件事也让人无法置若罔闻……！）

明明身为军事警察的首领，桑亚•沙嘉列文奇的保密意识却低落得惊人。

应该说，她的性格并不适合策划阴谋。身为「黑莲」的团长，专门执行内部监察和肮脏差事的军事警察负责人，这项重责大任她大概也扛得相当勉强吧。

那份庞大的压力使得人格扭曲……同时更加深层地扩大了可乘之机。

（话虽如此，要是这女孩稍微正常一点，我就没机会听说隆美尔成功逃脱的消息了……真是幸好。）

隆美尔逃脱的消息是在几个小时前传来。

他趁着守卫交班时逃脱，发现时已经不见人影……桑亚得知这件事之后即刻下令通缉，原以为她会就此离开，岂料她居然继续进行温和的拷问。

由于卡秋雅曾被人目睹在学园内和隆美尔在一起，因此「既然你们是朋友，一定知道他的去向」的说法确有根据，然而实际上怎么看都只是在进行色情拷问。

（话说回来，这女孩真的有经验吗？总觉得她好像没有经验……）

所谓的拷问，目的在于破坏尊严。

假使不能打击那人过去遵守的行为规范、精神的核心，使其顺从，那就没什么好谈了。卡秋雅原以为，桑亚会做出更加残酷狠毒的行为，结果却是如此。

「……你在逃避什么啊？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安？」

「啥？……什么？你、你说不安？我会不安？荒谬，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你的声音在发抖耶。只要你有意愿，明明可以做出更狠毒的事情来……可是你看起来却像是假借拷问的名义，在逃避非做不可的事情。」

就好像作业缴交期限迫在眉睫，却转头不去面对的劣等生。

哭着假装沉迷于不有趣的电玩游戏，可悲又不知所措的孩子。

「其实你有隐约感觉到了吧？感觉到现在的事态很奇怪。对于高揭让大人停止压榨孩子的正当理由发动叛乱，却拿孩子当作盾牌的自己感到困惑。」

「……闭、闭嘴！给我闭嘴！」

「那你就试着让我闭嘴啊。你要吻我吗？……来啊，你就试试看吧。」

见到卡秋雅把嘴唇往前噘，桑亚顿时红了脸颊。

「开、开什么玩笑！身为俘虏竟敢索讨我的初吻，看来巨乳果然很淫乱！你以为就凭那种色诱手段，能够打动我的心吗！」

「你果然连接吻的经验也没有……我大概明白了，桑亚•沙嘉列文奇。塑造出变态的形象来伪装掩饰自己，你到底要这样逃避到什么时候？」

胸口深处隐隐作痛。

其实卡秋雅同样也藉着塑造形象来掩饰自己，不坦率地持续逃避着。

（掩饰学生时代不坦率的我……孩子气又易怒的我。）

之所以到了这个岁数还持续伪装，是因为这样比较轻松。对于眼中没有自己的对象，她选择不去面对思慕对方的痛苦，但是为了继续爱着对方，她必须这样自我欺骗。

「你真是笨蛋。就算是笨蛋，至少也要把眼睛睁开！仔细看看现在的自己做了什么、正在做什么，然后好好地思考。你难道连这么做的勇气也没有吗？」

「瞧、瞧你说得一副很懂的样子……！事到如今，居然还摆出老师的姿态……！」

「我本来就是老师啊！不管是你，还是古兰•玛丽亚，在我眼中……在我眼中都是肩负下个世代的宝贝学生。然而，如今却……！」

卡秋雅并没有孩子气到会为了遭到背叛而哭泣。

可是正因为如此，受到控制的怒气更显强烈──狠狠地痛击桑亚。

「……我、我……我要服从古兰•玛丽亚。只要这么做就好，其他什么也不用去想。我只要想着色色的事情、快乐的事情就好……」

用颤抖的手、声音，像在反覆说服自己一般。

「她是我的主人……是让阴沉、软弱、愚蠢的仙杜瑞拉改变的魔法师……要是不穿上她的鞋子跳舞、不搭乘她的马车，我就只是脏兮兮的灰姑娘……！」

「你之所以会服从古兰•玛丽亚，是因为输给了她对吧？结果遭到父亲断绝关系、失去一切的你，就被伸出援手的她给洗脑了。」

「不对……不对、不对！是因为她说喜欢我！才不是你讲的那样！」

宛如一个渴求爱的孩子。

「给我闭嘴！你是俘虏！给我待在这里不准动，知道吗！」

「唔！」

用前所未有的凌厉眼神撂下这句话，桑亚•沙嘉列文奇用力拍打卡秋雅的胸部之后，就重重地踩响鞋跟，冲出拷问室。

也许是自己多心吧，目送她看似无精打采的背影，卡秋雅……

「……我是不是果然不适合当个教育工作者呢？……冬真。」

帮助不了一个有烦恼的学生。从刚才的对话可以确定，现在还来得及。

桑亚并没有被彻底洗脑。不晓得她是否连古兰•玛丽亚私底下残酷的一面也知道？不，她大概十之八九知道吧。因为尽管遭到洗脑，她依然守不住秘密。

「直率、不会说谎、心灵脆弱……哈哈，真的是一模一样呢。」

卡秋雅•维尔米欧尼流下泪来。

那是同情的眼泪，是为没出息的自己感到沉痛，然后──

「你不是冬真，桑亚也不是从前的我。」

但是即便如此，长久以来身为教育工作者的心依然在大声呐喊。

对于玩弄相信人的心、乘虚操控受伤的心，令人极度作呕的邪恶……！

「我绝对不原谅你……古兰•玛丽亚！」

†

「桑、桑亚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大事不好了！」

「咦？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是发生暴动，那就赶快镇压──」

「不只是暴动而已！市中心出现孢子兽？不对，感觉不太一样……总之，到处都是奇怪的怪物，现在已经陷入恐慌状态了！」

「啥？等等，你们先冷静下来，把重点说明给我听！」

一进到办公室，就被好几名部下团团围住的桑亚掌握了现况。

这是接收驻扎地司令官伍德曼准将的私人房间，仅设置了通讯机和部队指挥管制设备的临时办公室。然而，如今这里却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

从通讯机传来令人绝望的情报。少年兵受到古怪的「死亡尖叫声」，那个神秘的精神波影响后变身成可怕的孢子兽，不分敌我地展开杀戮。

「啥……？怎么可能有那种事！那些人可是古兰•玛丽亚的直属士兵耶！」

「不会有错！我们接收到紧急救援的请求，要、要出击吗？」

「等、等一下，等我先掌握状况再说。呃……这是什么啊……！」

凄惨的损害令她连话都说不出口。

众多的影片和战斗纪录中，清楚地映出有着绿眼的黑色触手怪物。

戒严令下的市中心，低阶骑士为保护没有防备的难民营而奋战。

部队在狩猎大人的途中，遭到化为怪物的同行少年兵攻击，结果全灭。以及离开市中心去攻击居住单位，接连破坏隔墙、屠杀家族的怪物身影……！

「这些家伙是什么东西？孢子兽？不对，可是看起来好像还活着……简直就像生物一样！课本里面没有教这种东西啊！」

「就是啊，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要怎么办才好？」

「你问我，我也……总之，赶快和统括学生会本部大楼联络！那里有负责留守的天上院和其他S级，只能交由那边去指挥……！」

话还没说完，桑亚便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似的赫然抬头。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我记得统括学生会大楼里……！」

「……也有少年兵，而且数量相当多。他们发出求救讯号后就失联了……」

「意、意思是已经沦陷了吗？天啊……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状况……！」

……砰！

桑亚用力拍打厚实的桌子，强硬地吸引周遭的目光。

周围尽是不成熟的低阶骑士，因此这个单纯的手法十分有效地让混乱瞬间停止。

「总之先维持现状。保护聚集在驻扎地的孩子和俘虏，是我们分队的任务。展开结界式，另外也分配武器给幼年兵，让他们自卫！告诉他们这是战斗配备，要开始实战了！」

「也、也要保护俘虏吗？」

「当然也要保护俘虏啊！人类本来就很稀少了，怎能让数量白白减少……！」

……嗡！

响起震动打断指示。

临时指挥所里设置的终端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萤幕上映出监视影像。

只见数百只触手，攀附在围绕驻扎地的结界和防御墙上。

见到那副害虫般的模样，生理上的厌恶感令桑亚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但是……！

「狂舞吧，『童话舞伶（Grimm Cinderella）』！」

「沙、沙嘉列文奇大人！」

「你们不要出去！怪物由我来迎击，你们去保护俘虏和幼年兵！」

「……是！」

穿上清纯的白礼服型炼核武装，桑亚•沙嘉列文奇动身出击。

那副以尖锐鞋跟在路上滑行的姿态，宛若一流的花式滑冰选手。她一面以优雅的姿态、仿佛在跳舞的流畅举止跨越障壁，一面紧抿双唇。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喀喀！

她做出与混乱思绪相反的流畅跳跃。注入位能和离心力，桑亚旋转着轻巧跳越基地的障壁……！

「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总之你们这群怪物是我的敌人！」

宛如一把充满生命力的长枪。

笔直伸长的大腿、小腿、趾尖合为一体，变成武器，深深刺入在墙壁另一头持续侵蚀，企图破坏结界的其中一头怪物的身躯！

「我要将你撕得粉碎！──『斩靴旋风（Toe Cyclone）』！」

啾噜……！

超级旋转。鞋跟的刀刃化为风暴，啾噜啾噜地将怪物的肉卷入粉碎！

假使现场有观众，说不定会忘了生命危险，为她送上掌声。

有如激烈舞动的杀戮陀螺，优雅的绞肉机。黑色触手被切得细碎，颜色令人毛骨悚然的血液喷溅。但是弯曲扭动的软体，却一副毫不在意地……！

「啥……？这家伙是怎么搞的？」

感受到刺入的脚沉重黏滞，甚至有种被吞进去的感觉，桑亚不禁大喊。

旋转动作变得迟缓，几乎要停顿下来。

如果是层级二程度的孢子兽，在她使出这招的当下早该被粉碎了。

然而这个肉体带有异样黏性的怪物，却对桑亚展开的术式有着异常的耐受性，在被半贯穿的状态下用绿色眼球瞪着她。

「噫……！住、住手！放开！放开我！……可恶的家伙！」

霎时，少女全身散发眩目光芒，笼罩在光线之中。

她释出光的属性式、强烈的炼素，从内部焚烧怪物。这个同时拥有强大除染效果、攻防一体的术式，照理说连层级三的孢子兽都能轻松烧毁。

但是……！

「噫！没、没效？不会吧，住手……黏黏滑滑的好恶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滑溜地爬过来的触手缠住大腿，朝裙子深处滑进去。

光芒理应可以烧毁孢子兽，可是漆黑怪物的肉拥有异样的耐受性，根本不把属性式的力量当一回事。炼素被弹开、受到防御的这种感觉，简直就像……！

（炼核武装？这个怪物简直就像……穿了炼核武装一样……！）

以轶事和文化遗产作为触媒的炼核武装，很难受到其他炼素的影响。

作为坚定存在被世界记录下来的过去，不会毁坏。历史的重量能够将不过是情报杂讯的污染物质消去、除染，甚至封杀孢子兽的抵抗。

然而这个怪物……却一副其存在有被刻划在历史中一般，对于魔法骑士的主攻击也就是释放炼素，足以击溃情报的情报有着极大的耐受性。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比自己跳进陷阱的猎物。

纯白礼服被黑色的肉缠绕，深埋其中。

第三卷 叛乱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