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死而复生的杀人魔 终章

<p>“鹰央老师！”</p>

<p>我猛地推开“家”的大门，高声叫道。“干嘛啊，吵死了”坐在电脑前面的鹰央转过头来。</p>

<p>“什么叫干嘛啊！您又跟鸿之池说了什么鬼话！？”</p>

<p>“鬼话？什么鬼话？”</p>

<p>“那个项圈！您是不是跟她说上个礼拜我给您带上铁项圈了？”</p>

<p>距离辻被捕已过了六天。自那以来，震撼整个日本的连环杀手被捕一事，便一直出现在各大综合新闻节目中，经久不衰。前几天樱井打来电话，说从辻的血液中采集的DNA与案发现场中采集到的样本匹配，确认了辻就是“夜半绞人魔”。樱井因违反专案组搜查方案，向鹰央请求协助，遭到了专案组组长及其他上司的强烈批判，然而念他逮捕了警视厅赌上威信追踪的犯人的功绩，最终功过相抵，没有受到处分。</p>

<p>案件得到解决，我们重新回到了日常的生活。今天是星期五，我照例在急救部完成了一天的值勤，沿着一楼的走廊走向电梯，这时碰巧赢面遇到了打卡下班的鸿之池。看到我，鸿之池的眼睛睁大了一瞬，但立刻极为明显地移开了目光。</p>

<p>平素喜欢找空子取乐的天敌没有主动纠缠算是好事，然而她的态度与平常差了太多。我犹豫了一瞬，但还是追了上去，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p>

<p>“哟。”</p>

<p>鸿之池回过头来，看到是我，表情立刻变得僵硬，同时略微向后挪了一小步。</p>

<p>“怎么了，你是不是在躲着我？”</p>

<p>“呃、那个……嗯。”</p>

<p>她支支吾吾，目光中带着一丝胆怯，以及略微的轻蔑。</p>

<p>“干嘛啊，我对你做了什么吗？”</p>

<p>难道是在报复我之前没有搭理她吗？我这样想着，然而鸿之池的回答却完全出乎我的预料。</p>

<p>“不是对我，是对鹰央老师……呃，我不是在评判您的性癖，这是您个人的自由。不过，鹰央老师好歹算是您的上司吧，您二位发展到不便言语的关系我自然很开心，或者说在计划之中非常欢迎，可……突然给她戴项圈，我想还是有点过了吧。”</p>

<p>听到冲击性的回答，我的思考一时陷入停滞。“搞那种刺激的游戏之前，还是把该走的程序都走了吧。”这样说完，鸿之池便离开了。</p>

<p>“您什么时候跟她说了项圈的事啊！？”我逼问鹰央。</p>

<p>“嗯？刚才小舞过来玩，看到我脖子上的伤痕有些在意，我就跟她解释说是你给我戴项圈的时候弄的。”</p>

<p>鹰央摸了摸自己的颈部。她被辻隔着项圈用绳子用力勒住脖子，留下了伤痕。现在比起事发时已经恢复了不少，但仍然留有鲜明的红色印记，看了令人心痛。</p>

<p>“您的解释也太随便了！您可别跟她讲那种事情啊。要是被她知道了，不出三天就要传遍整个医院了。”</p>

<p>“我又没说错吧。那个项圈我一个人没法戴上，所以叫你帮忙的嘛。”</p>

<p>“照您的解释，我就变成了给上司戴项圈取乐的变态啊。您快点跟鸿之池解释一下。”</p>

<p>“知道啦知道啦，等下周我见到小舞……”</p>

<p>“不行！现在就打电话！”</p>

<p>我猛地逼近鹰央说道。这要是隔一个周末，谣言百分之百会扩散到不可收拾的地步。</p>

<p>“……知道啦。等我看完这篇新闻就打电话，这总行了吧。”</p>

<p>“您在看什么新闻啊？”</p>

<p>我越过鹰央的肩膀，窥向显示器的画面。屏幕上是辻的照片，以及《夜半绞人魔 异常性欲者令人发指的简历》的硕大标题。继续阅读报道正文，只见尽是些由小道消息拼凑而成、刻意写得十分煽情的内容，不惜挖出他甚至是他的家人的种种隐私，没有任何节操和底线，看得我心中怒火蹿升。</p>

<p>“您干嘛看这种无聊的新闻？”</p>

<p>“就是因为无聊啊。如果是只针对辻一个人也罢了，竟然连他的家人也牵扯进来，而且写的全都是毫无根据的谣言，严重地损害了他们的名誉，实在是卑劣至极。”</p>

<p>鹰央紧握着拳头，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p>

<p>“这都是因为我让那个男人被捕了。都怪我，让他的妻子和孩子也被世人非难。”</p>

<p>有关辻的前妻和儿子的消息未被泄露，两人没有遇到媒体的围攻；然而辻与现任妻子居住的家则是连日遭到媒体的包围，无数记者朝她泼去没有任何顾忌和情面的问题。据樱井说，妻子已经带着孩子躲到了老家，然而连那儿也已遭到记者们的入侵。</p>

<p>“这不是鹰央老师您的过错。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如果放着辻不管，不知道还要死多少无辜的人。”</p>

<p>我竭尽全力为她辩护，然而她的表情依旧严峻。</p>

<p>“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事情，但这不等于说做了正确的事情就不用担负责任了。我采取了行动，后果就是辻的家人的隐私被这种下流的报道泄露，而且……辻肯定会被判死刑。”</p>

<p>“……且不说家人，辻他是罪有应得。”</p>

<p>“他确实是罪有应得。但，我间接地夺走了他的性命，这个事实不会改变。”</p>

<p>鹰央盯着屏幕上辻的照片。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p>

<p>“怪物……”她轻声嘟囔。“辻说了，我和他一样是个怪物。”</p>

<p>“那种人说的话，您不必当真。老师您怎么会是怪物呢。”</p>

<p>“这要看‘怪物’的定义是什么了。他的体内有两套DNA，生下来的时候就和别人不一样，所以说自己是‘怪物’。从这个角度看，我显然也是个怪物。我的超常智力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与生俱来的。而我使用我的能力，揭露了辻的犯罪事实，把他送上了断头台。”</p>

<p>“不是的！辻变成了怪物，是因为他利用自己有两套DNA的天生条件而肆意杀人。老师您的智力是一种才能，您没有滥用这个才能，绝对不是什么怪物！”</p>

<p>我试图说服鹰央，语气有些激动。鹰央转过头看向我，长叹了一口气。</p>

<p>“是啊。但是我害怕，害怕自己心里是不是也像辻那样，藏着一头‘真正的怪物’。”</p>

<p>“真正的怪物？”</p>

<p>“在这次案件里，我是真的拼了命地寻找凶手。解开谜题的瞬间，我感到很高兴，给辻设下陷阱的时候也很开心。我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他被捕判处死刑，可我还是忍不住感到快乐。总觉得，是我心中潜藏的怪物因为辻要被处死而开心。”</p>

<p>不是这样的。鹰央最关心的是不再让更多人惨遭毒手，所以才不顾自己的安危，拼命地揭开了“夜半绞人魔”的真实身份。她的心中不会有什么“怪物”。然而不等我开口，鹰央便继续无力地说道。</p>

<p>“如果我动用自己的知识和本领，我可以设计出比辻的更加精巧的犯罪计划。不只是让别人看不出是我作的案，甚至不会让人察觉犯罪已经发生。”</p>

<p>我紧紧抿着嘴，听着她的话。</p>

<p>“一般人的话，就算想杀人，也会因为考虑到事发被捕等犯案的后果，从而打消念头。但对我来说不存在这些困难。我可以设计并实施完美的犯罪。也就是说，一旦我的心中产生了犯罪的冲动，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那样的话，我也就和辻一样，变成‘真正的怪物’了。”</p>

<p>鹰央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原本娇小的身影显得更加柔弱了。</p>

<p>“不会的！”我向前探出身子，底气十足地说道。</p>

<p>“干、干嘛啊，吓我一跳。你凭什么敢那么说”鹰央惊得略往后仰去。</p><p>“因为我跟在您身边学习了一年。您和辻不一样，虽然多少有些小毛病，但总的来说是善良有同情心的人。”</p>

<p>这是我真实的想法。鹰央虽然因她独特的言行常常招致误会，但本质上是个好人。所以，她才会在意辻的家人，才会感受到责任的沉重。</p>

<p>“善、善良有同情心……！？”</p>

<p>鹰央指着自己，惊讶地问道。她的脸上似乎带上了一抹红晕，看来是罕见地害羞了。</p>

<p>“就算我有同情心，也不一定就不会恨别人吧。所以说……就是，呃……我不一定不会染指犯罪……”</p>

<p>啊，瞧她这个样子，百分之百是脸红了。看到鹰央难得一见的反应，我不由得扬起嘴角。</p>

<p>“放心吧。真到了那一天，我会拦住您的。”</p>

<p>“你？”</p>

<p>“是的。在这十个月内，我知道了，您的确是天才，不过意外地挺不靠谱的。就算您计划完美犯罪，我也能阻止您。”</p>

<p>鹰央盯着我看了数秒，然后低下头发出笑声，那笑声听起来有些释然。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脸上已不见了方才的不安，取而代之的是讥讽般的笑容。</p>

<p>“就凭你，拦得住我吗？别把人看扁了。”</p>

<p>“……您这坏人是当定了啊。”</p>

<p>我和鹰央四目相对，然后同时忍俊不禁。</p>

<p>“行啦，那待会儿等您没事了，可别忘了给鸿之池打电话解释清楚啊。”</p>

<p>听到我提醒，鹰央毫不掩饰地面露厌烦。</p>

<p>“真是麻烦啊。等明天不行吗？”</p>

<p>“不行！等到明天，那个消息就已经传出去千里远了！”</p>

<p>“有什么关系吗。就算你有特殊性癖的事被别人知道了，对我也没什么影响。”</p>

<p>……她或许真的没有同情心。我在心中悄悄修正对她的评价，同时加强语气说“别说没用的，快点打电话！”鹰央不满地鼓着脸颊，从手术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p>

<p>“行啦行啦，女人之间打电话，男人给我离远点。”</p>

<p>她仿佛驱赶蚊虫一般冲我摆摆手。“知道啦。”我回答道，穿过房间，坐到沙发上。</p>

<p>诚然，鹰央有着过人的才智，凭借她的头脑，想伤害他人轻而易举。但，她选择了成为一名医生，用自己的能力救治患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怪物呢。</p>

<p>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而要踏上不归路的话，就由我来阻止她吧。毕竟，我才是距离她最近的人。</p>

<p>我暗暗下定决心，看向正在打电话的鹰央。间接照明的柔和光线，微微照亮了她的面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