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章损失

凌晨十二点五十三分。

失井败斗的房间里正在举办庆功宴。

「也就是派堆吧！？」

「主、主人～别只是光喝香槟飮料就追了呀……呜咕！」

「好啦好啦，再多喝点呀，梅莉亚小姐。」

「受、受不鸟～真拿你没办划～……哎呀？已经空了……」

「好──再用一次《跑腿》吧！」

「跑腿……？那啥啊？」

「就是请神明跑腿啊……加点！立刻送来一箱香槟飮料！」

败斗抓著几张里尔纸钞，对著空气下订单。

纸钞立刻溶于空气之中，整箱香槟饮料随即出现在房间角落。

十二瓶装的箱子旁摆著一朵玫瑰。由于败斗多付了些里尔当小费，这大概是给他的特别招待吧。基层神明也很善解人意呢，真是一流的《跑腿》啊。

「主、主人～～花这摸多钱好吗……」

「哈哈哈！安啦安啦！从今天起我就是亿万富翁了～！」

败斗满脸通红，得意洋洋地望向另一头的角落。

那里散落著大量里尔纸钞，就算收进旅行袋里也有整整三袋，袋子前面还堆著好几叠一千万钞票。

「这到底有多少啊～？」

「嗯……至少有一亿五千万吧。」

「哇～好厉害喔～～」

虽然败斗直接报出了惊人的数字，但微醺的梅莉亚早已无法理解这个金额有多庞大。

「啊，对了，主人，你过来一下。」

梅莉亚并膝而坐，轻轻拍打旁边的位置。

「干嘛啦～？」往玻璃杯里倒满香槟飮料后，败斗遵照指示，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香槟飮料酒精浓度低于百分之一，即便未成年也能飮用。败斗其实是为胜利和发大财的氛围陶醉吧。

「嘿咻！」败斗坐到榻榻米上的同时，梅莉亚吆喝一声，抱著败斗的头直接带往自己腿上。

「那个……梅莉亚小姐？这到底是……？」

「是膝枕喔。」

「……呃？」

「青梅竹马的膝枕。」

「不，你是女仆吧？」，

败斗正经八百地吐槽，不过梅莉亚温热的掌心放到头顶上时，他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说是膝枕，笼议的却是吹弹可破的柔嫩大腿，而且有股混合肥皂和花香的甜美香气。大概是梅莉亚个子不高的关系，贫瘠的胸部完全贴到败斗身上。转过头去，内裤更是一览无遗……总之，男生的梦想都聚集在这里了。

（好棒……膝枕真是太棒了……！）

请别误会，失井败斗好歹也是健全的高中男生。

基本上他把赚钱摆在性欲之前，对于这种事情往往没什么反应，不过他毕竟还是男生。证据就是赚了一大笔钱后，如今他早已把钱的事情拋诸脑后，彻底沉溺于梅莉亚的美色和性欲之中。

「那个……谢谢你。」

「谢、谢什么？」

败斗不自觉地拔尖嗓音。

受到姿势的影响，总有种主从关系逆转的错觉。

「今天的《交易》……得知主人可能会死掉时，我真的非常害怕……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吧。要不是因为我说想跟主人在一起，你也不用冒这么大的危险……」

「………………」

「主人人真好。」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梅莉亚肯定很害羞吧。

轻抚败斗头顶的掌心变得更热了一些。

「我…………」

我人真的很好吗？

败斗差点直觉脱口回答『不是的』。

可是，他又无法解释采取那种行动是基于什么样的想法。

梅莉亚不是不重要，不过要说自己是因为重视、深爱著梅莉亚才想要努力赚钱，赌上性命对付敌人……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劲。败斗心情相当复杂，找不到适切的措辞形容这股心情。

败斗心想，这也莫可奈何啊。

现在也是这样。可以想睡就睡，吃饭吃到撑，住家很安全，房里还有个可爱的女孩子，而她对自己抱有好感，甚至愿意让自己躺在她腿上。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恐怕就是『人生的最终目标』吧。

可是败斗无法坦然表示喜悦。

因为失井败斗『已经失去了某些东西』──

「……我说梅莉亚啊～」

尽管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败斗还是想解开梅莉亚的误会。

所以他带著复杂的心情抬起头来，准备把心中的话说出口──不过这时，梅莉亚从上方用力地压住他。

「好、好丢脸，不要看我啦！」

「什么丢脸……好痛！喂，住手啦！！脖子有重要的血管呢──！！」

败斗本想起身，梅莉亚却硬生生把他给压下去。

脖子的关节弯成奇怪的角度。败斗自觉有性命之虞，便双手并用，打算靠蛮力起身。梅莉亚明白自己的臂力不敌败斗，于是使出了绝招。

「嘿、嘿──！」

「噗啊！？等、等一下！别用大腿夹我的脸啦！我是奶子星人，没有恋大腿癖！！」

「那从今天起，主人就是大腿星人（？）了！」

「你果然喝醉了吧！？住、住手啦！内裤！内裤都走光了！！」

「主人好色！可是现在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脸～！！」

「分明是你自己露给我看的耶！这个色鬼！！」

「人家是可爱女生啦！」

……最后当然是臂力占了上风的败斗获胜。

不过在那之前，他磨蹭了好几次梅莉亚柔嫩的大腿，瞄了好几眼内裤，差点忍不住心一横，直接吻向未成年少女的十八禁地带……尽管赢了比试，实际上却好像输了一样。

不愧是败者。欢迎来到大腿星。

「不行！把那些家伙也找来吧！」

「那些家伙，是指游部小姐和乘男先生吗～？」

缠斗告一段落后，梅莉亚又喝起了香槟飮料。

她满脸通红、衣著凌乱，这样下去，败斗的理性不晓得何时会崩坏。

「嗯……毕竟今后可能也要麻烦他们……」

这个醉鬼女仆……败斗恨恨地瞪了过去，同时抓了几十张一万里尔纸钞追加订单。

「把游部和乘男叫来这里。」虽然败斗对《跑腿》下了含糊不清的指示，但毕竟钱都掏出来了。偏爱有钱人的里尔之神发挥一流的跑腿工夫，把游部和乘男带到了这个房间。

「呜嘿嘿、呜嘿嘿，内裤、内裤♪……奇怪？」

「噗哈──！洗完澡后的牛奶果然好喝！……嗯？」

呈躺卧姿势的游部似乎正以高规格笔电更新『今日美少女』网站；赤身裸体的乘男则是手扠著腰，把瓶装牛奶一飮而尽。见周围的景象突然改变，两人感到相当困惑，而梅莉亚因为把乘男的裸体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大声惨叫。

「呀、呀啊────！」

「喔哇！？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梅莉亚姊姊大人正红著脸发出可爱的尖叫声，我看还是赶紧先来拍照……！呃，没有相机！？可恶，既然如此，只好用笔电附的简易镜头充数了──」

「收购，乘男的衣服。就选超中二的帅气款式。」

里尔之神回应败斗的要求，乘男身上立刻变出一套帅气无比的（中二）西装。「喔喔！」乘男见状兴奋不已，不过梅莉亚依然继续惨叫，丝毫没注意到乘男已经穿上了衣服。「游部闪光灯！游部闪光灯！」至于游部仍旧拍个不停，不到两坪半的破公寓里陷入一片混乱。

数十分钟后──

待败斗家摆脱混沌领域，重归往日的平静，大伙儿又重新举行了庆功宴。

「──那不是天大的危机吗！？所以败斗是怎么克服难关啊！？」

「我反过来利用了对手的《资产》特性。墨镜男《雷闪》的本质并非反击，而是逆转因果，扭曲现象。」

「一般反击装置都是等对手出招后再反弹攻击，《雷闪》却是在对手出招前发动同样的攻击呢～想好攻击方式，心中涌现『杀意』的瞬间，对手将立即毙命。就这个层面来看，《雷闪》确实挺方便的，只是既然启动条件是『杀意』，操作上必然会出现异常。」

「呃……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只要心里怀著『我要杀了你！』的念头，无论任何行动都会被事先看穿，哪怕行动本身并不是要杀害对方。反过来说，自杀也一样。」

「因为败斗先生自杀时想著『我要杀了你！』，导致《雷闪》出现操作异常。结果败斗先生还没自杀，《墨镜男》反倒先自杀了……可惜败斗先生的武器是麻醉枪，顶多只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

「原来败斗是利用敌人的能力战胜对方啊！呜哈哈！好热血啊！这主角光环已经足以洗刷『败者』和『败犬』的污名了吧！？」

「……这些都无所谓，我不能容许你让姊姊大人陷入危险之中。下次要是敢再这么做，我就不卖你情报了。」

听说乘男前阵子刚满二十岁，只见他打开一瓶※ZIMA来喝；游部则是配合视觉年龄，啜飮著热牛奶。小桌上摆满了败斗加点的拼盘。（编注：美国产的一款酒精饮料。）

「就是缩嘛～！我可是啪得要命呢～！」

「少啰嗦！要是你一开始就认真尽责，我也不必涉险赌命啊！况且《雷闪》又未必会发生操作异常，为此我还准备了其他作战计画──」

「好啦好啦！别吵了！大家喝吧！！」

「可是百合是女孩子，要睡得好才有健康的肤质──」

「收购，游部的睡意。顺便给游部完美的肤质。」

「这人什么都办得到吗！？」

魔石币的《跑腿》是一流的。

连一般花钱买不到的睡意和完美肤质都能备妥。败斗本想顺便消除乘男的睡意，他却嘻皮笑脸地说：「我本来就是夜猫子啦～～」

「不过真的好夸张啊，这边到底有多少啊，败斗？」

「不，其实我也还没仔细数过……梅莉亚，有空可以帮我数一下吗？」

「好哇～嗯……一张里尔……两张里尔…………呼呜～」

梅莉亚似乎醉得（？）很厉害，数钱数到一半就睡著了。「喂～醒醒啊～」败斗拍了拍梅莉亚的脸颊后，她才嘟哝著睁开眼睛。

原本还担心游部可能觊觎刚睡醒的梅莉亚，没想到游部一脸严肃地盯著成堆的钞票。

「……这里大概有三亿两千万里尔吧。」

「真的假的！赞耶，败斗！！」

「……姑且还是先问一下好了，败斗先生，这些钱真的都是从《墨镜男》手上抢来的吗？」

「是啊……」尽管震慑于难得正经的游部，败斗还是回答了。

游部重新望向成堆的里尔进行估算，然后打开手边的笔电再度确认情报。

「……金额对不起来。我的情报绝对不会有错。换句话说，我受败斗先生之托进行调查时，墨镜男──正确来说是银狼──他的现金持有额应该是九千多万才对。考虑到其他部下可能分别保管零散的小额现金，数字还可继续下修，差不多是七千万左右，可是这里却有三亿两千万……这太不自然了。」

「经你这么一说……」

没错，所以当初败斗才对梅莉亚坦言：「顺利的话，大概可以赚到七千万里尔。」

极度的紧张。命垂一线的生死交战。

战胜一切后，败斗发现得手的现金远比想像中多，不禁高举双手欢呼──不过冷静一想，情况明显很不对劲。

就算墨镜男的职务是《Cash stock》，手上又握有两项强大的资产，那也不过是几千万的事情。

保管上『亿』的钱实在太危险了。

那么墨镜男是碰巧拿著这么多钱？还是发生了某种突发状况──

「……总之，这笔钱还是尽快花掉得好，拥有这么多现金反而危险。看是要换成优质固定资产，还是筹画钜款的保全措施──呜呀啊！？」

严肃的气氛为之一变。游部突然发出了怪叫声。

仔细一看，只见睡昏头的梅莉亚从背后依偎著游部。

「呜喵～游部小接～……」

「姊、姊、姊姊大人！？啊呀，甜美的吐息竟然近在咫尺！而且背后还隐约传来柔软的触感和适中的温热！？喔噗啊啊啊啊啊！！！」

「啊，游部──────！！」

败斗原本想拉开梅莉亚，却已经来不及了。

游部的口鼻喷出鲜血，眼里流出血泪……脸上好像还冒出什么不该出现的体液，大部分的血都洒到了乘男头上。乘男伸出右手抹了抹溅到脸上的血，看著染成通红的掌心大叫：

「这、这啥鬼啊────！！！」

「怎么想都是游部的血吧！」

然而败斗的吐槽只是白搭。

「呜喔！」乘男看似崩溃地发出怪叫声。看来他又开始惯例的『即兴表演』了。

「对了，主人……请给我薪水。」

「你们这些家伙真是有够随兴的！」

游部口吐鲜血，浑身不断痉挛。

乘男以洒狗血的夸张语气说：「我的梦想就到此为止了吗……呜咳……」梅莉亚则是一直扯著败斗的手道：「给我钱～～」

败斗开始觉得很厌世，随便从钱包里拿出五百日圆硬币，塞进梅莉亚手中。

「这不是五百日圆吗！」

「少啰嗦！这个醉鬼女仆！你都给我扯后腿了，当然只值这些啊！而且你的失误还差点害死我耶！！」

「结果最后还是很顺利呀～好过分喔，至少给我『里尔』嘛～」

「不过……你看看这个一里尔硬币。」

「嗯～？」

「其实一里尔硬币跟五百日圆硬币一样大呢。」

「这有什么狗屁关系！不然好歹给我一里尔～～！」

众声喧哗，吵闹不已。

败斗的房间内呈现合乎庆功宴之名的热闹场面。

然而……也有人对这种状况反感。

具体来说就是附近邻居，以及接到投诉的房东。

为了抢夺败斗手中的一里尔硬币，梅莉亚死命地攀著他的脖子不放。当败斗拖著梅莉亚退到房门口时，外头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喂！败斗！你以为现在几点啊──！」

破公寓的房门被打开了，出现的人当然是房东加奈美大人。

此时加奈美大人看见了──

颜面出血，倒在地上的小学女生。（←案件）

穿著染血的奇装异服，痛苦地朝天花板伸手的青年。（←案件）

喝得酩酊大醉，依偎在男人身上的未成年女仆。（←大问题）

罪魁祸首的败者。（←死刑）

身兼神明、阎罗王和房东的加奈美大人面露灿笑，头冒青筋。

「…………有遗言想说吗？」

看著笑盈盈的加奈美，败斗沉默不语。

尽管知道只是白费力气，他还是悄悄地把硬币塞进加奈美手中。

「……这是什么？」

「……五百日圆。」「…………怒☆」

加奈美小姐似乎已经忍到极限了。

她把手里的硬币随手往后一扔，用力握紧拳头摆出战斗姿势。

「加奈美•Pretty Burst！！！！！」

「那不是正常人会用的招数吧！？」

下一个瞬间，不到两坪半的房间笼罩在闪光之中，败斗也失去了意识。

在如此残虐的惩罚下，作为贵重投资物件的房子却丝毫未损，著实令败斗惊惧不已。

◇

蓝紫色的光透进小窗。

一夜过去，到了庆功宴隔天早上。

虽然只过了几小时，但房东大人（阎罗王模式）的攻击威力非凡，败斗难得体验了深度睡眠。尽管只睡大约三、四个小时，醒来时却格外神清气爽，堪称近期之最。

「……这就是所谓的魔幻时光吗？」

夜晚与早晨的分界。

光与暗的交会。

朝阳淡淡地照进败斗的房间，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彷佛只有这里变成了异空间。

满脸通红的梅莉亚流著口水，倒在地上熟睡，可是游部和乘男却不见踪影。败斗往矮桌一看，那里留了一张字条，上头写著「承蒙你赞助两人份的回程计程车费了♡　你的游部♡」。败斗并没有什么不满，反正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

眼角余光处是巨额『里尔』。

「…………」

三亿两千万。

就算扣掉昨晚挥霍玩乐的份，应该也还有三亿多。简单换算成日圆的话，大约三百亿。常人一辈子的薪水估计为两亿日圆，所以差不多是一百五十人份。这么一大笔钱就在年仅十八岁的少年手中。

恐怕没有什么愿望是不能实现的吧。

未来的人生可以自由自在地一直玩下去了。

不仅能够瞬间移动到世界上任何想去的地方，说不定还能穿越过去和未来。

坐拥上百位美少女的后宫更是稀松平常。自己大可以独占全世界的美少女，将酒池肉林的极乐净土化为现实。

想买什么都买得到。物质上的名牌服饰手表就不用说了，人心、梦想、爱情、希望、幸福、自由──全都唾手可得。

这就是……人生的最终目标。

以前败斗曾将银狼形容为『人生胜利组』，然而败斗却凌驾其上。

也就是所谓的胜者。

没有什么愿望是无法实现的。他只需要紧握大叠钞票，订购自己想要的东西即可。

败斗默默地拾起一叠钞票。

他从中抽出一张呢喃著说：

「……收购，香菸。品牌是MEVIUS。还要打火机。」

《魔石币》之神立即顺从指示，为败斗带来了香菸和打火机。

败斗拆掉包装，取出一根菸用打火机点燃。不习惯的烟进入肺部时，败斗猛咳起来，这也难怪，毕竟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抽菸。

「……我在干嘛啊？」

败斗并没有继续摄取尼古丁，反倒注视著一味燃烧的香菸火光，低声自言自语。烟直直地升向天花板，让人联想到线香。

「吶，梅莉亚……你会用这种货币买什么呢？」

隔著摇曳的烟雾，败斗看著梅莉亚问道。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规律的呼吸声。

为了消弭心中挥之不去的愁闷，败斗把香菸按在矮桌上用力捻熄。

「先帮这麻烦的女仆还清贷款吧。」当败斗思索著如何挥霍钜款时──有人轻轻地敲了房门。

「…………是加奈美吗？」

加奈美可能对自己昨晚（应该说几个小时前）的所作所为感到过意不去，所以特地跑来探视吧──败斗这么心想，随意地把门打开，可是站在门后的不是加奈美，而是一位老绅士。

「您好。」

老绅士摘下看起来很正式的帽子，露出爽朗的笑容。

男人头发花白，脸颊削痩，身穿一看就知道很高级的晚礼服。虽然上了年纪，却不至于给人孱弱的印象。真要说的话，反倒像是人生胜利组。

「……有事吗？」

「请问是失井败斗先生吗？」

「我就是……」

「在下奉主人•救世真二大人之命而来。恕在下无礼，请容在下取您性命。」

「────啊？」

败斗反应不及。

老绅士的攻击单纯明快，毫无奇特之处。

对方只是从怀里掏出匕首，刺向败斗的心脏。以杀人的手段来说，这是最简单的方式。

只是能不能闪开又另当别论了。

败斗看见了。军用匕首笔直地刺进自己的左胸──恐怕是心脏的位置。

「恕在下冷酷无情，不过您也是《资产家》。既然杀了别人，迟早也会被别人杀死，对此您理当早有觉悟吧？」

睥睨著倒卧地面的败斗，老绅士脱下手套。匕首上肯定没留下任何指纹，只要败斗一死，完美犯罪就成立了。

「喂，别随便杀了我啊……！」

「……哎呀呀～」

「还有啊，虽然讲话听起来很客气，但你的表达方式有点奇怪呢……！八成原本是在下三流的家庭里出生长大，后来才勉强学会的吧……！太假啦！」

「奇怪了，在下确实刺中了心脏的位置啊？」

「这要怪你做事不够严谨。戴著手套避免留下指纹，手感当然会失准啊。」

败斗从自己胸前抽出匕首扔到一旁。

昨天击败墨镜男后就直接开起了庆功宴。别说换衣服了，败斗连澡都还没洗，身上依旧是学生服，所以内袋里──

「……原来真有人因为钞票捡回一命啊。钱简直棒呆了。」

说著说著，败斗从左边内袋里取出两叠一百万里尔纸钞。

虽然中间留下裂痕，但没有完全贯穿。

「……真令人意想不到，在下还有欠学习呢。既然如此──」

老绅士将手探进怀里，在那一瞬间──

败斗抢先展开行动。

「收购！『墙壁』！！！」

败斗没有任何迟疑。

他花掉紧握手中的两百万里尔。制造出隔绝玄关和内室的墙壁。不晓得是因为两百万花得值得，还是里尔的恶魔设想周到，眼前的墙壁由合金制成，显然十分坚固，厚度更多达十公分。墙壁彻底隔开房间，连一公厘的缝隙都没有。

不难想像敌人一定会利用《资产》发动攻击。

败斗迅速跑回室内抱起梅莉亚，并将装有钜款的旅行袋背在肩上，接著又从袋里抓出三叠钞票，扔向空中大喊：

「收购！距离！目的地，日本随便哪里！上空！」

订单内容含糊不清。

不过一旦花了三百万之多，哪怕态度傲慢，神依然会乖乖听命。

眨眼间，败斗和梅莉亚被拋到了昼夜交会的天空之中。

「哈呜……咦咦咦！？主主主、主人！这里到底是──啊呜呜！？」

「小心点！会咬到舌头的！」

败斗对醒来的梅莉亚大声叫道，同时拚命地动起脑袋。

（为什么……！？为什么会遇袭！？就算身怀钜款，现在《市场》又还没开放！杀了我也赚不到半毛钱啊──）

想著想著，败斗不禁为自己的无能咂舌。

这点敌人也相当清楚，想当然耳，一定考虑过后续该如何处理。

莫非敌人有办法在《政府》没收前把钱据为己有？又或者更单纯──

「对方拥有可以在其他时间进行交易的资产……『破坏规则的资产』吗……！？」

自己真是蠢得让人火大。

拥有高达三亿的钜款，当然会被其他资产家盯上，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照理说，通常都会雇用贴身保镳，或者购买强大的固定资产作为防身之用……败斗原本也打算趁《交易》前做好准备。

可是来不及了。

一切都太迟了。

坐拥庞大的现金，固定资产却维持在最低限度的傻瓜。

自己早已沦为这种人了。

「主、主人……！」

梅莉亚不安的语气让败斗回过神来。

仔细一看，地面正逐渐接近当中。

由于没系绑绳就玩起了高空弹跳，梅莉亚怕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了。

「呜……！收购！距离！目的地，美国！波士顿上空！」

败斗又朝空中扔出三百万，却没出现任何变化。

钞票并未溶于空中，反倒跟著败斗他们一起自由落下。

「主、主人！？这到底是……！？」

「啧……！不够吗……！！」

想成实际的计程车就很好理解了。

计程车的车资随乘车距离与时间而累加。《魔石币》的收费标准大致上也跟现实世界一样。也就是说，败斗他们已经搭著计程车从房里来到日本上空，如果要去更远的地方，势必得再额外付费。

「一个弄不好，也有可能白白花钱，却没出现任何变化。我们可真幸运呢。」

「那、那真是太好了……！」

梅莉亚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容。

看到那逗趣的表情，败斗忍不住噗哧一笑，稍微恢复冷静。

「喂！拿去吧！追加费用！！」

败斗又从包包里取出七叠一百万里尔钞票，用力扔向空中。

纸钞立即消散，两人被拋往夜色更深的天空。

「空中之旅好玩吗，梅莉亚？这种追逐昼夜交界的约会，常人可是一辈子都体验不到呢。」

「真、真是太罗曼蒂克了……有厕所就更好了……！」

「尽管尿吧，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

即便置身在这种情况下，败斗仍对面红耳赤的梅莉亚露出虚张声势的笑容，同时拚了命地动起脑袋。

最好的办法是取得强大的《固定资产》。

不过《固定资产》的买卖权基本上都掌握在《审核员》手中。偏偏那个魔女男出现的酒吧晚上六点之后才开，自己又不认识其他有势力的《审核员》。

还是去乘男的《个人商店》？

虽然那里没有强大又昂贵的《固定资产》，却随时备有堪用的二手货，找他一定足以应急。

（不，不行。落地后肯定会被逮住……！）

所以败斗才毫不犹豫地逃往『空中』。

对手是以正面强夺三亿的资产家。

地面的监视摄影机等等，一般用钱买得到的设备恐怕都被敌人掌握了。

这种时候找万事通游部商量的话，或许可以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和建议……可惜手机留在房里，只是就算带在身上，同样也会因此泄漏自己的所在位置。

（……走投无路了……！）

冷汗流过败斗的脸颊。

由于正在进行惊险刺激的无安全绳高空弹跳，冒出的冷汗并未向下滴落，反倒升向空中。

太阳从地平线彼端探出头来。

天色渐亮。

彷佛诉说著自己命不久矣。

靠《Tai》连续移动的话，情况只会愈来愈糟。下次指定目的地时，不晓得会被索讨两千万还是一亿。

况且敌人神通广大。假使不顾败斗的荷包，对方大可以用某种《资产》慢慢找出败斗的所在位置。

「主人。」

「…………干嘛？」

败斗下意识地发出泄愤般的低沉嗓音。

不过梅莉亚却面带微笑，丝毫不以为意。

然后她开口说：

「放弃那些钱吧。」

「──────啊？」

败斗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梅莉亚在说某种外语。

对败斗而言，这句话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虽然搞不太清楚状况，但我大概知道有人盯上了主人的钱，所以现在我们才会出现在空中吧？」

败斗无法回答。

过了一会儿，梅莉亚的言下之意才慢慢渗透进他的脑海中。

可是每个脑细胞都奋力地抗拒理解。

「就丢了那笔钱吧。如果不能丢的话，送给那个人也行，然后拜托他『饶我们一命』。」

「什么……！这怎么行……！！」

谁办得到啊──这句话败斗接不下去。

梅莉亚的主张合情合理。损失已经在所难免了。

既然如此，问题只剩损失该控制在什么程度，以及该选在什么时间点『停损』。

情况已经演变到这个阶段。

「可是……！怎么可以……！！好不容易才……！！」

败斗绝不是笨蛋。

如今他已彻底理解梅莉亚的主张，也确信那才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道理跟情感是两回事。费尽千辛万苦，甚至赌上性命……好不容易才获得那笔钜款，败斗的情感强烈地抗拒把它拱手让人。

每个资产家和投资家……必然都会抗拒苦恼。

这就是所谓的『停损』。

「钱再赚就有，可是一旦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别担心，梅莉亚会一直陪在主人身边。」

败斗紧抓著装钱的旅行袋，用力到手都泛白了。

梅莉亚轻轻把手叠在他手上。

败斗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失去钱是这么地痛苦。

痛得像是身体破了个大洞。

空虚得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半身。

「………………………………我知道了。」

败斗始终低著头。

他就这样做出了苦涩无比的决定。

然而那却是败斗持续败北的人生中……最英明的决定。

◇

「欢迎回来，失井败斗先生。」

败斗又额外多付钱，以《Tai》移动到游部就读的小学操场……不过老绅士却理所当然似地预先出现在那里。

如果是那个情报贩子的话，或许有可能察觉眼前的困境，主动伸出援手……然而这份微薄的期待彻底落空了。毕竟现在才一大清早，小学生根本还没起床。在这个有幸巧遇送报大叔的时段，不可能刚好有援军赶来支援。

无奈的现实就是败斗的日常。

「幸好你很快就想通了。我也不必动用资产，徒增无谓的支出。」

除了老绅士以外，操场上还站著另一位西装打扮的斯文男子。

虽然穿著深蓝色条纹西装外套，内搭却是休闲T恤。头发经过细心整理，左手戴著镶有钻石的手表。外表看起来像是个创业家，柔和的笑容显见其教养良好，年纪大约二十岁出头。

「我是救世真二。在日本里尔市场里，大概排名第二。」

「────唔！」

排名第二。

光是听到这句话，败斗就明白自己和敌人的战力天差地别。

就连那个银狼恐怕都挤不进前十名。

这样看来，第二名的资产家应该拥有数百亿，或者数千亿的总资产──

「我……想请求您一件事情。」

平常败斗总会嘲讽个几句，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连这都办不到。

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对别人下跪，如今败斗却趴在地上说著生疏的敬语，把装有纸钞的旅行袋全数推到救世面前。

「如您所见……《魔石币》全交给您了，所以……还请您饶我们一命。」

身旁的梅莉亚也一起低头请求。

「呵呵呵……挺不错的嘛，我最喜欢别人跪下来求我了，这能让我深刻感受到自己是『上面』的人。哎呀，感觉真棒，要不要乾脆网开一面饶你不死呢？」

说著说著，救世走向败斗。

来到败斗身旁时，救世提起脚上的皮鞋，踩向匍匐地面的败斗的头。

「呜……！？」

「哎呀？怎么啦？有什么不满吗？」

「…………唔！」

败斗差点就要抓狂了，不过他只能忍耐。

现在是攸关生死的时刻，任何尊严也无法取代性命。

「没错。下跪的时候，额头一定得紧贴著地面才行～」

败斗的额头被操场上的碎石划破，流出了鲜血。

即使如此，他依然继续跪在地上。

因果报应。自己做过的事情，终将回到自己身上。

败斗不经意地心想，过去被自己威胁恐吓，强取里尔时，那些资产家们肯定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少爷，时间差不多了……」

「啊啊，对了，这里是学校嘛。没办法了……那就在这上面签名吧。」

这么说完，救世把一张纸扔到败斗面前。

败斗对那张纸再熟悉也不过了。那是《魔纸》制的契约书，内容是败斗发誓将持有《资产》全数无偿转让给救世。

对于把自己的『钱』全部交给救世，败斗当然没有意见。

不过内文有点问题。

「……我有……一个请求。」

「嗯～？」

「这份契约书的用语……可以把『资产』的部分改成『现金』吗？那个，我完全没有《固定资产》，顶多就健康保险……」

没错，败斗持有的《资产》也包含了梅莉亚。

不过梅莉亚其实算负资产──说是《负债》也不为过。像救世这样的资产家，想必早已取得了败斗的『资产负债表』，应该很清楚败斗手上几乎没有任何《固定资产》。

照理说，救世不可能会想要身为《负债》的梅莉亚。

所以败斗以为对方一定会答应他的提议。

…………可是……

「嗯～我、拒、绝。」

听了救世的回答，败斗脸色一僵。

「呃，可是我真的……」

「嗯，我知道。你真的几乎没有任何《固定资产》。对你来说，有价值的《资产》顶多就健康保险，而且你也完全不瞭解那位少女的价值。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败斗无法理解救世的发言。

即使如此，败斗还是缓缓地抬起了头──可是救世的目光并非投向败斗，而是梅莉亚。

他彻底忽视三亿现金和契约书的存在，眼里就只有梅莉亚一个人。

「MERIA（梅莉亚） Make Elimination Reag Ior"s Arcadia──前往乐园的路程中协助排除阻碍者的装置，也就是能够实现所有幸福的究极资产。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败斗无法理解出自救世口中的震撼事实。

一头雾水的败斗茫然地望向梅莉亚……只见梅莉亚露出比自己还要错愕的表情……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哎呀～我找得好辛苦啊。日本排名前三的资产家好不容易集资买下了资产，却不晓得被谁给偷走了，不过这世界小得很，只要掌握资产突然增加的资产家，一下子就能找到了。」

「不会……吧……梅莉亚是《资产》……？」

「你刚得手的时候，她是不是没有立刻出现在你面前？她是反映主人欲望的镜子，想必需要时间探索你的需求吧。」

经救世这么一说，败斗回想起来。

的确，从停止时间的资产家手中抢夺《资产》时，惟独梅莉亚没有立即转移到自己名下。到了隔天早上，败斗才第一次见到她。《魔纸》或《魔石币》的效力会即时显现，这段时间的落差显然很异常。

「她穿得很有个性呢，这也是你的喜好吗？还是因为你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所以就这样继续维持上一个主人的状态呢？总之，至少性格和能力一定反映了你的愿望。」

救世这么说完，败斗脑海里闪过一些记忆片段。

败斗得手的钜款。

他之所以能够战胜墨镜男，难道不是因为有梅莉亚在吗？

哪怕失误连连，最后还是败斗收拾了对手。要是少了梅莉亚，他根本连这种机会都没有。

向加奈美介绍梅莉亚的时候也是。

才刚说梅莉亚是女仆，她就开始理所当然似地包办女仆的所有工作。

仔细一想，这太奇怪了。年仅十四岁的少女不可能打扫煮饭样样精通。

回想起来，梅莉亚刻意模仿青梅竹马的举动也是。

难道她不是在实现败斗『想要青梅竹马』的愿望吗？

刚才败斗经过挣扎后决定『停损』的时候也──

「骗人……我……我对梅莉亚……我……毁了梅莉亚的人格──」

「不是『人』格，她是《资产》喔。」

救世斩钉截铁地说。

不知不觉间，救世蹲到了梅莉亚身边。他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来，以食指抚摸梅莉亚形状姣好的下巴，把她当玩具似地确认触感。

「虽然她会自动找出所有者的欲望加以实现，不过这种究极资产还有更厉害的用法，那就是对她『下令』。即便要付出自己的性命，主人『下令』的瞬间，她也会如实执行『命令』，哪怕内容多么荒诞无稽……你知道吗？一个普通人的性命也能照亮城市好几天，何况她又是《魔石币》制成的《魔力》结晶，正可谓活生生的贤者之石，无与伦比的究极奴隶。」

被哈哈大笑的救世一摸，梅莉亚顿时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这也难怪。毕竟她突然得知自己不是人类，往后还要被这男人随心所欲地蹂躏，甚至夺去性命。

「……主、主人……」

败斗不明白……那动摇的眼神里激荡著什么样的情感。

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懂吧。

面对往后不得不为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奉献生命的现实，少女向一直以来不断伤害自己的人求救。

败斗不可能瞭解她的感受。

然而败斗倒是很清楚自己的心情。

他不禁讶异，自己体内还埋藏著如此剧烈的感情能量。

心中爆发怒火，身体热了起来。相反地，脑袋却变得愈来愈冷静。

「……喂，臭小鬼，把你的脏手拿开。」

「嗯～？」

救世一派从容地回过头来。

败斗右手按著流血的额头，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

「我可是比你年长呢。还有，你是不是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口气呢？搞不好你真的会死喔？」

「你听不懂日语吗？把你那连呕吐物都不如的脏手拿开！」

「…………」

救世依然带著异样的笑容起身。

身后的老绅士也将手探进怀里。

「……我说啊，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

「是啊，毕竟我听得懂日语啊。」

「喔～但你好像没有认清状况的能力呢。」

「这倒是不用担心。我在上面签名就好了吧？」

败斗捡起契约书签名。

他的思绪冷冽得有如极北冰河。

「……好了。」

梅莉亚万念倶灰似地垂下眼帘，同时，她的身影宛如海市蜃楼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老绅士的脚边，装有三亿里尔的旅行袋同样消失了。

「很好，这样就对了。败犬就该有败犬的样子，只要乖乖服从胜者就行了……濑马。」

「……是！」

「确认看看梅莉亚是否顺利转移到我资产名下。还有那三亿里尔。」

「遵命。」

名为濑马的老绅士从包包里取出一台从未见过的终端机，开始进行操作……那八成也是某种资产吧。

由于双方契约成立，如今救世明显疏于防备。要逃就趁现在。

可是逃走了又能怎样？

这下败斗真的身无分文了。别说参加《魔石币》的《交易》，《资产家》甚至只消动根指头就能杀了他。

「少、少爷！？」

濑马慌张地大声怪叫。

败斗见状，顿时宛如恶魔般勾起了嘴角。

「《梅莉亚》不在资产内！现金三亿里尔也是！！」

「……你说什么！？」

救世从濑马手中一把抢过终端机，拚命地进行操作，想必是在搜寻刚得手的《梅莉亚》吧。

可是，他怎么样都找不到。无论是能够实现所有愿望的究极资产，还是顺手接收的现金三亿里尔，在救世保有的资产里都没有出现过的迹象。

「这到底是……！！该死的家伙！！你做了什么！？」

「呵呵呵……！」

败斗带著恶魔般的笑容，把揉成一团的契约书扔向救世。

救世咂舌一声，捡起契约书检阅内容。

没问题。立誓用语不见任何疏漏之处，败斗也确实签名了。

可是──

「你竟然……把转让资产的人改掉了……！？」

契约书的第一行──

接收梅莉亚与现金三亿里尔的『甲方』。

『救世真二』的名字──被划了两杠，印上败斗的大拇指血印。

而修改过的指定对象是──『游部百合』。

「该死的浑蛋……这到底是……！？」

「成天在猴山山顶逍遥的公子哥应该不知道吧？契约书这玩意儿可以修正喔。只要有立约者的『修正章』。」

败斗以右手大拇指拭去额头流下的血。

急中生智。

正因为经常在《交易》中使用契约书，败斗才想得到这个奇招。

能够在关键时刻想出一举扭转情势的点子，是败斗为数不多的可取之处。

「少爷！经过确认，《梅莉亚》和三亿确实转移到失井败斗密切往来的《情报贩子》──游部百合名下！」

濑马取出黑色笔电进行操作，并向濑马回报。

那个万事通游部不可能疏于防范自己的相关资讯走漏，可是对方却轻易突破重围，可见那台笔电应该也是某种《资产》。

不过无所谓。就算拥有再厉害的《资产》，敌人也无法从败斗手中抢走梅莉亚。

如今梅莉亚已变成游部的资产。

想得到梅莉亚的话，只好去跟游部抢了。

「……你胆子挺大的嘛。我再问问你的名字吧。」

「失井败斗，兴趣是当败者。自出生至今从未赢过。」

「是吗……不过失败小弟，我很看好你呢。在关键时刻的应对能力、机智的头脑，以及付诸行动的胆识……如此卓越的人才，当败者实在太可惜了。」

「……多谢夸奖。」

「所以啊，我要杀了你。」

「────」

败斗的脖子窜起鸡皮疙瘩。

救世认真释出了杀气。

本以为和梅莉亚断绝关系就能逃过一劫……可是败斗的期望彻底落空了。

仔细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既然有人得知贵重《资产》的秘密，这种人绝不能留活口。

「为了向有可能跟胜者齐头并进的败者表示敬意──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资产》吧。」

救世以左手手指往单边眼皮按压一下。

左眼再度睁开时，眼里浮现奇妙的光纹。

「这叫《理论幸福值（Calculator）》。现在的我能看见所有『价值』。」

「价格吗……？」

「没错──好比这样。投资一百二十四万六千七百九十八里尔！」

剎那间，钢铁牢笼凭空出现，包围了败斗和救世。

立方体边长五公尺，铁板厚度一千公厘。要是没有天花板上采光用的小孔，甚至连空气都进不了这座牢笼。

「有钱人最重视『投资收益率』，也就是费用效率，或者说CP值。对你来说，后者应该比较好懂吧？」

「CP值……是指付出去的钱能获得多少吗？」

「没错。你好歹也用过《Tai》吧？每次移动时都给司机一大堆小费的话，未免也太不划算了。一定要给得恰到好处，分毫不差。」

败斗瞬间明白救世的言下之意。

里尔市场上排名第二的《资产家》──

握有钜款的男人──

这种人恐怕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吧。

既然如此，买什么最值得，又得花多少才行呢？

这男人需要的情报就只有这些了。

「为了限制你的自由，我花了最少的所需金额，让这座牢笼发挥最大的效果。这下你再也逃不了了。我的眼睛──『定价』绝不会出错。」

「……真的吗？现在我连《资产家》都不算，要杀我的话，用更简单的牢笼不就够了吗？」

「不，这已经是最低限度的最大效益了。要是舍不得花钱，难保你不会挣脱逃走……真令人感叹啊，就算你失去了所有财产，我还是得用这种设备才能困住你。」

救世接著追加下订，从空中抓出一把手枪。

那把手枪也是用最低成本换取最大效果的《资产》吧。败斗已经无计可施了。或许打一开始就没办法逃走也不一定。

不过这样也好。

（……的确，我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可是我确实争取到了时间。那个万事通游部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么大的骚动。有那强大的情搜能力，再加上军费三亿里尔，游部肯定愿意协助梅莉亚逃亡……！）

连自己的性命都在算计之中。

如今，败斗全神贯注地想著如何让梅莉亚顺利逃脱。

这或许……是他的忏悔也不一定。

为自私地毁了一个人而赎罪。

抑或是为不知不觉中获得的『某些东西』付出代价。

「……掰掰，失败小弟。」

救世将枪口朝向败斗。

他祈祷似地闭上双眼。

紧接著枪声响起──败斗本应就此永远失去性命。

「什……么……！？」

耳边传来救世惊愕的声音。

败斗不禁睁大眼睛。自己的身体依旧如常，可是眼前的视野却出现了变化。在败斗前方，肌肉壮硕的巨大胳膊牢牢抓住了救世的手枪。

「Hey，Loser少年！You也太容易放弃了吧！」

对方身穿褪色的牛仔衬衫和工作裤，原本削瘦的身体鼓起肌肉，把衣服许多地方都撑破了。一头白发反射阳光，瞬间看起来彷佛银发。

「银……狼……？」

「哈哈哈！没错！变成这副模样时，我就叫这个名字！」

见有人突然搅局，救世吓了一跳，赶紧放开手枪往后退开。

「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被失败小弟盯上的──」

「Yes！My name is Silver wolf！」

「莫名其妙……！看我把你抓住！定价！！」

救世睁大左眼。

他大概想买个牢笼困住银狼吧。

不过────

「什么……！？这怎么可能！三百九十五亿！？」

荒唐的金额令救世错愕不已。

「HAHAHA！好夸张啊！」

「那我就把你的头砍掉！一千万！！！」

救世下单的瞬间，银狼的头飞了出去。

见眼前冷不防地发生杀人案件，败斗惊恐得瞪大双眼。

然而……银狼连一滴血都没流。相对地，银狼的衣服皮肤都像玻璃工艺品般粉碎一地，然后他原本所在的地方……站著一位个头比平常的银狼还要小上两圈的妙龄女子。

「……哎呀～我很喜欢这套布偶装呢……」

女子身著奢华的红色礼服，直顺的长发垂落腰际，呈火焰般的红。她有著一副强势的上吊眼，以及倔强好胜的嘴角。女子咧嘴一笑，叼著从怀里取出的香菸。

「好久不见了，救世。」

「呜……！？为什么《赤红暴力》会出现在这里……！？」

「别这么冷漠嘛。我们不是共同出资的伙伴吗？」

看来赤红女子的身分地位与救世相当。

在茫然不解的败斗面前，救世明显露出了狼狈不堪的表情。

「好了，不好意思，这少年我带走啰。」

理所当然似地这么说完，女子随即转身背对里尔市场排名第二的男人。

她以外表无法想像的怪力揪起败斗的衣领，穿过不知何时出现在牢笼墙上的大洞，光明正大地准备离开。

「等、等一下！这家伙知道《梅莉亚》的存在和秘密喔！？」

「嗯～是喔？所以呢？那又怎样？」

「呜……！？所以我不能让你把他带走！」

救世的左眼绽放光芒。

那眼睛大概看得见世上一切的『价值』吧。想必救世一定正在找寻困住或杀害这位搅局者的最佳手段。

在穷途末路的绝境下，赤红女子发自内心鄙视救世似地嘲讽著说：

「我说救世啊，《交易》的精髓在于《资产》。不管拥有再多的钱，终究还是裸不了拥有真正《资产》的《资产家》……好比这样。」

下一个瞬间，赤红女子就像个想到如何捣蛋的小孩，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右手握拳朝地面一挥。

就只是这样而已。

诡异的是，这点小动作竟让小学操场完全陷入暴风之中。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击连带摧毁了用来困住败斗的牢笼。

在呼啸的暴风中，只听得见赤红女子畅快的笑声。

第一卷 第三章 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