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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狼与白色道路

作者:支仓冻砂 字数:17175 更新:2024-02-22 19:51:47

<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0/28/109890/146587.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p>

<p>差不多在十二、十三岁时离开贫穷偏僻的故乡后,就以徒弟身份跟着师父行动。</p>

<p>在那之后,就一直以商人身份持续过着旅行生活。</p>

<p>虽然和师父两人之旅的时间比较长,但偶尔也会遇到一起旅行的人们。</p>

<p>有时会一起旅行两、三天后暂时别离,等到过了一星期后又忽然会合,有时会一起旅行一、两个月,等到开始熟知对方的惊涛骇浪旅行生活时,却在没能尽兴的状况下别离。</p>

<p>这般经历在旅行生活中很平常,而在城镇生活时绝对无法体验到的稀奇事情,也当然可能发生。就连在城镇里必须向对方行跪拜礼的高贵人士,在旅途上相遇时,地位也会变得平等,并成为一起取暖共度一晚的同伴。</p>

<p>因为这样,所以一辈子在同一座城镇生活的人,总会以异样眼光看待过着旅行生活的人,而他们会有这般心情,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尤其是在所有居民都是从出生时就彼此认识的偏僻村落,村民们对于旅人的反应特别强烈。</p>

<p>有时候村民们会挥舞长度快要超出身高的大镰刀,像在追赶盗贼似地追赶旅人。不过,多数人都会以友善态度迎接旅人。尤其是在村落里地位崇高的人如果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态度更是友善。</p>

<p>老实说,令人感到困扰的,就是被这种人逮住的时候。</p>

<p>一个长时间过着旅行生活的老经验旅人,在某晚投宿的旅馆遇到资历尚浅的旅人时,会分享有趣的故事。</p>

<p>每次故事的开始,主角总会受到如迎接国王般的典型欢迎方式。</p>

<p>「哎呀呀呀!」</p>

<p>某天罗伦斯来到路过的村落想要讨一些水,于是他向在附近田里工作的人搭腔后,得到了这样的回应——</p>

<p>对方一看见罗伦斯出现,便惊讶得像是看见出征后就音讯全无的儿子回来了一样,立刻露出满脸笑容,用沾满泥巴的手抓住罗伦斯的手。</p>

<p>那是一名年纪颇大的男子,脸晒得黝黑发亮,笑起来就像用泥巴捏成的人偶。而且,男子的眼神如小孩子般闪闪发光。</p>

<p>受欢迎当然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但过去的经验告诉罗伦斯有可能会难以脱身。</p>

<p>「那个……我想要分一点水……」</p>

<p>「不急、不急。」男子以笑脸轻松闪过罗伦斯的询问。</p>

<p>然后,男子以强大的力道打算把罗伦斯拉进家中。</p>

<p>罗伦斯事后才得知男子是这座村落的村长,如果被这种人倒出酒来款待,就别想离开了。</p>

<p>这种人会反复劝酒直到访客喝下酒为止,然后用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气势,不停询问旅行的话题,就算访客已经筋疲力尽了,还是会被摇起来,并要求继续说下去。</p>

<p>其态度就像在说「只要听到旅行的话题,自己就能够变成一只拥有翅膀的小鸟飞出去旅行」一样。</p>

<p>每次在旅途上遇到这种人时,罗伦斯总会说出当地的领主名字,然后假装是领主的御用商人,以便顺利逃过对方的纠缠。但是,罗伦斯今天没有这么做。正确来说,应该是罗伦斯没办法这么做。</p>

<p>理应在马车上等待的旅伴,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到了罗伦斯身边。</p>

<p>「不可以喔。」</p>

<p>说着,旅伴像在责怪似地轻轻打了一下村长的手。</p>

<p>虽然罗伦斯不确定旅伴是不是真的在责怪,但打了村长的手后,旅伴以平常不会表现出来的极度认真表情,抓住罗伦斯没有被村长拉住的手。</p>

<p>虽然这画面很像生母和养母在互抢儿子的片段,但此刻其中一方是个男子。</p>

<p>旅伴虽是外表看起来很美丽的女孩,但罗伦斯不得不叹息。</p>

<p>年长者总会语重心长地告诉罗伦斯,要小心戴着兜帽的女孩,如这些长辈所说,旅伴的兜帽底下确实藏了秘密。</p>

<p>这名女孩名为赫萝,她只要张开嘴巴,就会看见有些过尖的雪白犬牙。</p>

<p>女孩因为奇妙的因缘际会而与罗伦斯一起旅行,但她的真实身份是一只能够轻松一口吞下人类的巨狼。</p>

<p>「这是咱的。」</p>

<p>然后,赫萝这么说。</p>

<p>如修女装扮的兜帽底下,可看见如贵族般的美丽亚麻色长发。</p>

<p>村长直直注视着赫萝的脸,但赫萝以带有红色、宛若宝石的琥珀色眼睛,极其严肃地与其对上了眼。</p>

<p>村长和赫萝互抢着罗伦斯的手,两人的手的粗细度和光滑度截然不同。</p>

<p>「还给咱好吗?」</p>

<p>赫萝微微倾着头,显得悲伤地说道。</p>

<p>这时,村长总算像是被解开了魔咒似地回过神来。</p>

<p>「啊!我真是太失礼了。」</p>

<p>村长急忙松开了手。</p>

<p>在四周田里工作的村民们,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模样看了过来,在他们的眼里,肯定会觉得开朗又纯真的村长可能又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所以被旅行修女责骂。</p>

<p>「谢谢。」</p>

<p>然而,赫萝这么说完后,以实在不符合修女作风的低俗动作,抱住了罗伦斯重获自由的手。</p>

<p>以一个男人来说,罗伦斯并不讨厌被这样对待,但赫萝会在人前做出这般举动时,一定有所企图。</p>

<p>与赫萝初相遇时,罗伦斯会因为无法判定赫萝是真心还是假意而心跳加速,但最近已经不会了。就是在两人独处的安静旅馆房间里,罗伦斯也能够冷静地分辨出赫萝是否出自真心。</p>

<p>罗伦斯轻轻叹了口气,因为他完全识破了赫萝的意图。</p>

<p>「对了,汝找这个人有什么事吗?咱们来此只是想要分一点水而已……是不是这家伙有所冒犯?」</p>

<p>赫萝话才说完,便刻意挺高身子,轻轻打了一下罗伦斯的头说:「不可以喔。」</p>

<p>「这家伙真是不受教。咱不知道叮咛过多少遍,要这家伙凡事都要抱着诚意去面对……」</p>

<p>虽不知道赫萝去哪里学来了这些教训人的话语,但赫萝以平常不会有的清澈声音说得煞有其事。到了这年纪,还能够听到他人以柔和话语沉静地责骂自己,让罗伦斯感觉还不错。但是,罗伦斯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p>

<p>「不、不!不是这样子的。真的不是!」</p>

<p>总算掌握到眼前这两人的权力关系后,村长慌张地插嘴说道。</p>

<p>村长并非对着罗伦斯,而是以仿佛就快跪拜下来似的态度对着赫萝做说明。</p>

<p>「我们是在这种乡下村落生活的小村民,所以很希望能够和两位说说话。」</p>

<p>「唔?说说话?」</p>

<p>「是的!敝人虽不才,但是这座村落的村长,也负责帮助村民们增广见闻。所以,很希望能够听听旅人朋友们跟我们分享在外地见闻到的事情。」</p>

<p>如果说赫萝是个说谎脸不红心不惊的人,眼前这位村长就是看见有旅人经过村落旁,就会把对方带进家里,然后满足自己好奇心的人。</p>

<p>罗伦斯没见过态度如此谦卑,却又如此厚脸皮的村长。</p>

<p>罗伦斯不用猜也知道村长平常都和哪些人说话。</p>

<p>无庸置疑地,应该都是一些像罗伦斯一样想要抄近路的蛮横商人们。</p>

<p>从对方的说话方式和用字遣词,很容易就能够知道对方受到哪种人的影响。</p>

<p>「嗯……咱们俩确实是旅人。咱们的旅途可远了。咱们从南方来到这里,并准备前往一切仿佛结冻了似的北方。当然了,旅途上咱们身陷生命烛光就快被吹熄的暴风雨之中时,因伟大光芒而获救的经验,已不是一、两次的事情。」</p>

<p>赫萝动作夸张地说道,还不忘比手画脚地加上动作。</p>

<p>赫萝肯定是把专门在城镇聚集小孩子或好奇心旺盛的悠哉大人们,然后做表演的吟游诗人那一招拿来现学现卖。赫萝除了拥有足以被称为贤狼的聪明头脑之外,还拥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所以做出这般举动显得出奇地合适,而这也是她最令人害怕的地方。</p>

<p>「喔~喔~该怎么说呢……意思是说,两位是被传说中的生物,或是被粗犷英勇的骑士大人搭救吗?」</p>

<p>「嗯?嗯,咱们确实也是有过属于这一类的经验……嗯……不过,说了汝可能也不会相信呗……」</p>

<p>「哇啊~~~~……」</p>

<p>虽然罗伦斯会一直提醒自己要成为一个正经的商人,但也不是从来没有利用过他人的无知。尤其是在缺乏资讯的偏僻村落,这还算是常有的事情。但是,眼前的互动还是会</p><p>罗伦斯满脸通红。</p>

<p>只要是为了不算罪过的谎言,不管是多么诙谐的一场戏,赫萝都能够做出完美演出。</p>

<p>「糟糕,说太多了。对了,汝啊,分到水了吗?」</p>

<p>赫萝在罗伦斯耳边低声说道,刻意表现出在说秘密的样子。</p>

<p>赫萝已经演到了这般地步,罗伦斯如果没有配合演出,谁知道事后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p>

<p>如果是为了商谈,罗伦斯对自己的演技非常有信心,但如果是商谈以外的事情,罗伦斯觉得自己算是胆小又容易紧张的人。</p>

<p>罗伦斯静静地用力吸入一大口气,让腹部带有力量。</p>

<p>「……还没分到水。不过,动作得快一点……」</p>

<p>罗伦斯尽力思考后,挤出了这些话。这时,赫萝看似有所不满地瞪着罗伦斯。</p>

<p>罗伦斯一副仿佛在说「神啊!请赦免我的罪过」似的模样,别开脸说:</p>

<p>「不只没水,就连酒也许久未沾……」</p>

<p>在这瞬间,一道就是在睡梦中也会察觉到的热烈视线,从罗伦斯别开脸的相反方向投来。</p>

<p>投来视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村长。村长的眼神几乎就像一个看见被囚禁的公主,而试图求爱的骑士。</p>

<p>「什么?如果是这样的状况,两位怎么不早点说出来呢?」</p>

<p>赫萝在兜帽底下藏着呈三角形尖起、威风凛凛的狼耳朵,村长的大嗓门让她差点跳了起来。村长想必是为了在辽阔的田里,确切发出指示让村民们工作,而练出了大嗓门。凭赫萝那么敏锐的听觉,肯定吓了一大跳。</p>

<p>看得出来赫萝在兜帽底下拼命地想要镇静下来。</p>

<p>看见这般模样的赫萝后,罗伦斯不禁心想「既然赫萝都做到这般地步了,就配合她吧」,而心生近似死心的情绪。</p>

<p>罗伦斯越过赫萝向村长搭腔:</p>

<p>「您的意思是?」</p>

<p>村长露出再灿烂不过的笑容这么说:</p>

<p>「请两位务必到我家里坐坐!我会为两位准备最上等的酒!」</p>

<p>害怕大音量的赫萝,露出拼命在忍耐耳鸣的表情。而赫萝就这么带着痛苦表情抬头看向罗伦斯说道:</p>

<p>「这真是……多么慷慨的提议啊……」</p>

<p>然后,赫萝一副要博命演出的模样,做了一次短短的深呼吸后,回过头看向村长。</p>

<p>此刻的赫萝一心一意地想着要喝酒。</p>

<p>「咱们肯定是受到了神明的庇佑。」</p>

<p>赫萝本身就是像神明的存在,她根本不把教会所说的神明看在眼里。</p>

<p>虽然觉得赫萝真是个令人头痛的家伙,但罗伦斯告诉自己或许应该学习赫萝那为了达到目的,彻底勇往直前的态度。</p>

<p>总而言之,罗伦斯两人以旅行话题成功换得了一场在村落的酒席。</p>

<p>话说回来,本来就不该在半路上多收集不必要的资讯。</p>

<p>当初为了抄近路,所以向擦身而过的旅行石匠打听了途中会经过的村落状况。</p>

<p>那位石匠似乎是在这一带的村落巡回,并专门修理小型石桥的桥架或石臼,偶尔也会去城镇负责重新铺砌石板路,所以分享了各式各样的详细资讯。</p>

<p>对方感觉是个好好先生的工匠,而且应该是出于亲切心吧。</p>

<p>虽然有些装模作样,但石匠还是热心地分享了一个资讯。这个资讯就是,听说村落附近有一股清澈的泉水,而在那里酿出来的酒非常好喝。</p>

<p>工匠还说,因为领主不可能放着领民酿造出来的好酒不管,所以无论是酿造技术还是被酿造出来的酒,都很少有机会在世面出现。</p>

<p>工匠说自己有一次被当地的领主叫去,并接下针对已经半倒塌的水井,整齐地重新砌上石板的修理工作时,领主就拿出秘藏的酒作为报酬。</p>

<p>对于当时的感动,石匠形容那秘藏的酒散发出仿佛不存在这世上的芳醇香气,而且有着会让太阳穴阵阵发麻的浓厚味道。赫萝在这世上的乐趣,有九成比例都放在饭和酒上,所以石匠描述这话题描述到一半时,长袍底下的尾巴就一直不停在甩动。</p>

<p>更何况,最近罗伦斯的荷包袋口也放得很松,停留城镇时总会忍不住让赫萝吃当地名产,或该城镇评价最高的料理。如果不想为了野狗而伤脑筋,不管看见野狗有多么饥肠辘辘,都绝对不可以喂东西给野狗吃;这或许是人们会教育小孩子的第一个观念。</p>

<p>然而,罗伦斯就像个不受教的小孩一样,只要看见赫萝露出饥肠辘辘的表情,就会忍不住想要让赫萝吃各种好吃的食物。到最后,如同野狗会从山上或森林来到镇上骚扰人们一样,吃过好吃料理的美味后,赫萝就会使出各种招数让罗伦斯伤脑筋。</p>

<p>一旦吃过好吃料理的美味后,就会想要吃更多一样的美食,下次也会想要吃更多更好吃的食物。罗伦斯明明预料得到赫萝一定会变成这样,却还是忍不住松开荷包。</p>

<p>所以,罗伦斯压根儿就不可能驾驭得了赫萝。</p>

<p>「嗯。然后,就在那瞬间,远处传来了勇猛的狼叫声。那声音听起来简直就像胜利的欢呼声呐……」</p>

<p>赫萝余韵十足地说道,最后四周充溢了感叹的叹息声。</p>

<p>所有人听故事听得入神,连手上的酒都忘了喝。</p>

<p>「狼只成群地冲下沼泽,并蜂拥直奔山谷。结果侵入山谷的盗贼们什么也没抢到手,就仓皇而逃。留在原地的净是一些住在谷底的村民。」</p>

<p>「那、那不就变成满是狼群的山谷?」</p>

<p>「虽然是赶走了盗贼,但这下子不就……你说对不对?」</p>

<p>「对、对啊。就算不再有盗贼,也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是好是坏。」</p>

<p>村民们异口同声地说着。</p>

<p>某天盗贼袭击了位于谷底的村落,村落在得不到支援的孤立状态中,在即将饱受摧残之际,狼群来袭了。</p>

<p>虽然这故事听起来未免太过巧合,但似乎没有任何人起疑。</p>

<p>「那,后来呢?结局是……」</p>

<p>一名村民着急地询问。</p>

<p>虽然人们经常会以「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来形容村民,但事实上村民只是拥有性质不同于与城镇居民的知识,其实有时候村民们对于外面世界的了解,比城镇居民有深度多了。</p>

<p>像是对于熊或狼等会直接伤害人类的动物,更是如此。</p>

<p>村民们知道狼绝对不会习惯于人群。</p>

<p>不过,正因为如此,村民们才会更期待见到这样的结局。</p>

<p>「谷底的村民们也抱着跟汝等同样的想法。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对,一个不好的话,狼群可能比盗贼更恶劣。毕竟狼群是说话也说不通的对象。」</p>

<p>赫萝在脸上浮现残酷的笑容说道,村民们全都害怕得发抖起来。</p>

<p>村民们必须面对摧毁一切的残酷狂风,或是应付只能用神明在发怒来形容的冰雹,一路来肯定走过无数辛酸日子。</p>

<p>如同对着狂风或冰雹祷告也不会有效果一样,只要亲眼目睹过不仅会啃噬稻穗,连住家或人类也照样啃噬的蝗虫过境,就会深刻体会到向人类以外的存在求救是多么无意义的事情,哪怕对方是同样长了眼睛和嘴巴的存在也一样。</p>

<p>那些生物眼里看不见任何东西,哪怕对象是人类或其他什么存在,都只会顺着自己的食欲和本能去打倒对方;只要体验过一次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就一辈子也忘不了。</p>

<p>所谓的狼,就是屈居这类生物顶点的存在。</p>

<p>所有人都紧张地屏息凝视。</p>

<p>赫萝缓缓舔了一口酒后,开口说:</p>

<p>「不过,一匹狼前进到了排排而站的村民面前。那是一匹夹杂着灰毛的老狼,而村长曾经看过这匹狼。」</p>

<p>「是被救过的那只狼啊!」</p>

<p>一名兴奋过头的村民大叫后,被另一名村民打了一下头。</p>

<p>不过,结局再明显不过了,而大家也都期待见到这样的结局。</p>

<p>绝对不会习惯于人群的狼竟会没有忘记过去的恩情,而帮助村落脱离危机。</p>

<p>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遥远地方就有可能发生。</p>

<p>村民们不是在追寻佳话,而是在追寻这样的可能性。</p>

<p>「最后村民们奉上仅剩的盐渍肉而度过了难关。不过,村民们并没有因此被饿死。毕竟狼群不会吃稻穗。所以,村落也勉强熬过了那一年的冬天。」</p>

<p>「哇啊~……」</p>

<p>在场所有男女,当然还有小孩子们也都听得入神。</p>

<p>在旅馆听人家说故事听久了,大概就能够分辨出什么故事是骗人的,什么又是真实故事。不过,在这里就连会分享骗人故事的人都很少。</p>

<p>赫萝已经说了七、八则这类的故事。其中有几则故事是和罗伦斯</p><p>一起被卷入的故事,也有几则是罗伦斯也没听过的故事。</p>

<p>这里是一座拥有优质泉水,并一桶接着一桶把泉水变成美酒的村落,所以每次赫萝只要一说「已经想不到故事可说了」,手中的酒杯就会被倒进满满的酒。</p>

<p>所以,其中有几则或许是瞎扯出来的故事。</p>

<p>「再来呢?还有吗?还有其他这类的故事吗?」</p>

<p>「不!别说这种故事了,不如说说英雄故事吧!就是跟战争有关的故事,这种故事不是到处都会发生吗?」</p>

<p>「我比较想听和教会有关的故事耶。我想听听巡礼者的故事。听说贝朗地区的大教会里有圣母,这是真的吗?」</p>

<p>村民一个接着一个地提出要求。</p>

<p>说到村长也好不到哪里去,比起教训村民们的厚脸皮表现,村长似乎更忙于用削得尖细的石头,在树皮卷轴上刻下赫萝描述的故事。</p>

<p>「嗯~可是,真的是想不出故事了……」</p>

<p>赫萝一副感到困扰的模样一边笑笑,一边说道,但村民们当然不可能放过她。</p>

<p>「喂!酒好像喝得还不够,还不快倒酒!」</p>

<p>「来!别客气!连神明也会允许我们喝酒啊。而且,两位难得来到这里,就把你们知道的故事全告诉我们吧!」</p>

<p>姑且不论料理,这里的酒确实如石匠所说,好喝极了。</p>

<p>平常赫萝似乎也会为罗伦斯的荷包担心,但现在只要肯说故事,村民就会愿意拿出无止境的酒来请她,所以没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地方。</p>

<p>赫萝毫不客气地大口大口喝下酒后,就会变得更饶舌地再说出各种故事。</p>

<p>不过,赫萝的酒量并非没有极限,故事的点子也没有多得如春天的蒲公英一样数不清。更何况如果因为宿醉而身体不舒服,就会影响明天以后的行程。</p>

<p>就算没有叮咛,相信赫萝也明白这些道理,但不知道怎么搞的,在被吵着要听故事的村民团团包围下,赫萝迟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p>

<p>而且,赫萝表现出虽知道差不多该离开,却难以起身的感觉。</p>

<p>赫萝肯定已经真的没有故事可说,喝下肚的酒也可能已经喝不出味道来了。</p>

<p>罗伦斯在人群最外围眺望着赫萝,然后有些迟疑地在思考应该怎么做。正常来想,现在应该立刻出面阻止,并说着「请明天再来收听」把赫萝带回窝里。然后,等明天到了后,就不了了之地赶紧出发就好。</p>

<p>这或许是很自私又冷漠的意见,但身为旅人如果不这么冷淡,就很难继续走下去。</p>

<p>问题是,如果赫萝有什么其他想法,而现在硬是拉开赫萝的话,就可能造成反效果。赫萝并非如外表般的柔弱女子,其内在有一部分的倔强个性,足以与被宠坏的公主匹敌。</p>

<p>罗伦斯这么思考时,忽然和赫萝四眼相交。</p>

<p>赫萝虽不至于发出像在说「拜托救咱」似的眼神,但也有近似的感觉。</p>

<p>赫萝似乎领悟到光凭自己的力量,已无法逃离村民围成的圈子。</p>

<p>罗伦斯感到疲惫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子。</p>

<p>「真的很抱歉。」</p>

<p>罗伦斯拨开就快挤扁赫萝的村民们走进去后,霎时破坏了气氛。</p>

<p>罗伦斯忍不住暗自抱怨起赫萝硬要他当坏人。</p>

<p>异口同声的村民们激动地要求赫萝继续说下去,但这时村长出面制止了村民。</p>

<p>虽然村长是个纯真又好奇心旺盛得像个小孩的人,但应该尽责时还是会善尽职责。</p>

<p>村民们虽然显得有所不满,但还是闭上嘴巴,目送罗伦斯搀着赫萝离开酒宴。</p>

<p>一名女孩手持动物油的油灯,为罗伦斯两人带路。</p>

<p>罗伦斯两人被带到了位于村长家旁、用来储存村民们一整年粮食的大仓库。</p>

<p>比起村民的住处,这栋共用仓库盖得更加气派且坚固。不过,在多数村落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p>

<p>仓库里似乎是在仓促之下做了准备,可看见一张用绳子捆绑住麦杆后,再铺上麻布的床铺。罗伦斯知道或许是村民们的贴心举动,但忍不住想问怎么只准备一张床?</p>

<p>罗伦斯面带笑容地拿出一枚价值不算高的银币给女孩,并道了谢。</p>

<p>女孩收下银币后,便毕恭毕敬地关上大门离去。罗伦斯脑中不禁浮现了女孩欣喜雀跃地跑回家的身影。</p>

<p>「你怎么喝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打算离席呢?」</p>

<p>罗伦斯让赫萝躺在麦杆做成的床铺上后,看见月光从用来让空气循环的天窗照射进来,并正好照在赫萝的上腹部位置。</p>

<p>罗伦斯因此看不清楚赫萝的表情,但感觉得出来赫萝露出嫌烦的表情。</p>

<p>「真是的……」</p>

<p>罗伦斯说道。或许是说了太多话,赫萝干渴地咳了一声,然后从喉咙深处轻轻发出呻吟声。</p>

<p>「……水。」</p>

<p>然后,罗伦斯等到了这样的回应。</p>

<p>「……乖乖等着。」</p>

<p>罗伦斯心想,就算以挖苦口吻做出回应,也不算罪过吧。</p>

<p>就算可以喝到再多免费的酒,也不应该那么胡闹,这样简直就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p>

<p>罗伦斯夹杂着叹息声环视仓库一圈,但没找到水壶。</p>

<p>村落平常应该很少有机会让旅人过夜,所以村民们似乎没有设想得这么周全。</p>

<p>「没看到水壶啊。等一下,我去取水来。」</p>

<p>说罢,罗伦斯准备离开床铺的那一刻——</p>

<p>「咱也……」</p>

<p>说着,赫萝抓住了罗伦斯的裤子。</p>

<p>赫萝平常喝醉酒一躺上床后,除非到隔天中午绝对不可能起床,今天难得看到她会这样。</p>

<p>「说太多话了……脸好烫。这附近有清澈的小河呗?」</p>

<p>赫萝被那么多村民推挤,又喝了酒,确实会想要洗把脸吧。</p>

<p>罗伦斯让赫萝搭着肩,然后走出仓库。</p>

<p>「呼……」</p>

<p>走出仓库后,赫萝一副总算喘过气来的模样叹了口气。</p>

<p>赫萝的个性,原本就是只要人们有求于她,尽管嘴上抱怨,还是会高兴地忍不住卯足劲回应人们。</p>

<p>赫萝应该已经醉意很深了,但还是很慷慨地和村民们分享。</p>

<p>「不过,你们看起来很愉快的样子就是了。」</p>

<p>虽然脚步有些摇摇晃晃,但赫萝似乎没有喝得那么醉,还能够自己好好走路。</p>

<p>或许赫萝本来就能够自己好好走路,只是故意假装喝醉而已。</p>

<p>每次为了某件事情努力过后,赫萝总会显得很难为情的样子。</p>

<p>赫萝假装喝醉是为了掩饰难为情的可能性很高。</p>

<p>「……噗哈!」</p>

<p>两人穿过宁静的乡村小道来到小河后,赫萝用冰冷的清水洗了脸。</p>

<p>在公主用水洗脸并滋润喉咙的这段时间,身为男仆的罗伦斯一直在后方用一只手抓住赫萝的头发,另一只手扶着赫萝。</p>

<p>喝了相当大量的水后,赫萝一副仿佛在说「喝够了」似的模样抬起头,于是罗伦斯帮赫萝挺起身体。</p>

<p>然后,罗伦斯用事先挂在腰上的毛巾帮赫萝擦脸,接着顺便也帮她擦了双手。</p>

<p>虽然没有半句道谢话语,但赫萝一站起来,就立刻牵住罗伦斯的手。</p>

<p>赫萝表现出仿佛在说「这样就够了呗?」似的态度,而罗伦斯在被牵住手后,事实上也没得抱怨了。</p>

<p>「不过呐。」</p>

<p>「嗯?」</p>

<p>从小河通往仓库的小路直直向前延伸,其宽度正好足够两人并肩而行。</p>

<p>月光笼罩下,罗伦斯与赫萝两人一起踱步时,听到赫萝缓缓开口说:</p>

<p>「咱没料到村民们会那么缠人。不过,咱很勉强地没有露出马脚就是了……」</p>

<p>赫萝停顿下来做了一次呼吸后,显得难为情地笑笑说:</p>

<p>「说到一半时,咱忍不住害怕了起来。」</p>

<p>罗伦斯有些意外地心想,原来赫萝也有害怕的时候。</p>

<p>「人类比较可怕。不管是狼或熊,只要吃饱肚子就满足了。但是,人类会一直、一直无限度地要求。尤其是对不具形体的东西,更是如此。」</p>

<p>虽然赫萝一副受不了的模样说道,但侧脸看起来显得有些开心。</p>

<p>赫萝有一部分应该是抱着自我反省的心态吧。</p>

<p>「如果你能够随时记住这点,我会很感激。」</p>

<p>「唔。」</p>

<p>赫萝虽然露出不悦表情,但没有从罗伦斯身上离开,反而是用头顶了一下罗伦斯的手臂。</p>

<p>「不过,汝啊。」</p>

<p>「嗯?」</p>

<p>「不知道那些家伙是在期待咱什么?」</p>

<p>看见赫萝的侧脸不像在开玩笑,罗伦斯思考了一下子后,回答说:</p>

<p>「还能有什么……当然是……」</p>

<p>「咱当然知道那些家伙是想听到有趣的故事。咱不是这个意思。」</p>

<p>赫萝的不耐烦音调中带着刺</p><p>。</p>

<p>酒精作用下,赫萝的情感起伏似乎变得很大。</p>

<p>「咱不是这个意思……咱说的故事,并不是真的有趣到能够让他们那么认真聆听呗?还是说,咱说的故事真的那么有趣吗?当中有几则故事……根本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p>

<p>罗伦斯略带着苦笑心想「果然有骗人的故事」,但也大概能够理解赫萝想表达的意思。</p>

<p>毕竟村民们缠着她的态度,简直可以用至死方休来形容。</p>

<p>比起听故事的乐趣,村民们的态度甚至有种能够「多打听出一些故事更重要」的感觉。</p>

<p>对赫萝来说,这肯定是会让她吓傻了眼的事情。</p>

<p>尽管已经喝醉酒也找不到话题可说,赫萝仍然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或许这是因为村民们表现出令人无法理解的拼命态度,让赫萝吓得双脚失去力量也说不定。</p>

<p>不过,罗伦斯很快地在心中准备好了简单的答案。</p>

<p>这答案单纯得如果直接说出来,有可能会惹火赫萝。</p>

<p>所以,罗伦斯打算加一些点缀,让内容更像答案一些,但却不知道要从何开口。</p>

<p>罗伦斯死心地先以一句「简单来说」为开场白,然后接续说:</p>

<p>「因为他们是村民。」</p>

<p>这句话听起来肯定很像隐居贤者会给的坏心眼答案。</p>

<p>赫萝臭着脸抬头仰望罗伦斯。</p>

<p>其实,罗伦斯还挺喜欢看见有些生气而露出不悦表情的赫萝。</p>

<p>不过,亲切的村民们只准备了一张麦杆床铺。</p>

<p>罗伦斯不想睡在硬邦邦的地上,所以这么说:</p>

<p>「这条路。」</p>

<p>罗伦斯指着两人正在步行前进的道路。</p>

<p>这条平整道路从小河延伸出来,途中经过几间住家和村长住处,最后通往仓库。</p>

<p>「应该是村落里最平整的道路。」</p>

<p>赫萝先回头看看后方,再看看前方,最后看向罗伦斯,露出「那又怎样?」的怀疑眼神。</p>

<p>「刚才一路走来,你没发现什么吗?」</p>

<p>听到罗伦斯的询问后,赫萝的表情变得更加诧异。赫萝深锁着眉头,看起来甚至像在生气。</p>

<p>因为罗伦斯也不觉得赫萝会想出正确答案,所以在赫萝当真发怒之前,赶紧说出正确答案:</p>

<p>「这条路的宽度正好适合两个人牵手一起走路。」</p>

<p>「……唔?」</p>

<p>「从小河一路走到终点。」</p>

<p>因为赫萝的外表实在不像大人,加上赫萝是依偎在罗伦斯身上走路,所以还不至于占满整个路宽。</p>

<p>尽管如此,赫萝还是对罗伦斯的发言表示赞同。</p>

<p>「不过,如果是两辆马车要交会,就会太过狭窄,事实上应该是在田里的那条道路会比较宽敞吧。」</p>

<p>有时候村落正因为位在偏僻地区,所以在铺设道路用来搬运麦杆束、农作物或家畜时,会保留宽敞的路宽。</p>

<p>「尽管如此,每一座村落用来串连住户的这类道路,还是只有像这条路一样不宽不窄的宽度。这是有原因的。」</p>

<p>「嗯……?」</p>

<p>虽然赫萝没有再表现出不悦态度,但似乎隐约透露出「汝最好给一个有趣一点答案」的气氛。</p>

<p>不过,罗伦斯不大在意地笑笑说:</p>

<p>「只要走走看,就会知道答案。而这个答案也会是你那个问题的答案。」</p>

<p>「嗯……」</p>

<p>既然汝都这么说了,就走走看呗。</p>

<p>赫萝叹了口气表现出这般心情后,与罗伦斯两人悠哉地走在路上。</p>

<p>因为此刻是寒冷冬季,所以看不到青蛙,也听不到虫叫声。</p>

<p>眼前的光景一片宁静,并且让人觉得接下来的路程也会如此宁静。</p>

<p>感受着只存在相连手掌心之间的温暖下,在没有其他岔路可行的单纯道路上直直前进。</p>

<p>这里是一座罗伦斯也不知道名字的村落,所以面积也不是那么大。</p>

<p>两人一下子就到达了道路终点。</p>

<p>到达终点时,赫萝稍微加重力道握住罗伦斯的手。</p>

<p>「这就是答案。」</p>

<p>说着,罗伦斯看向身旁的赫萝。</p>

<p>赫萝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并且直直注视着道路终点。</p>

<p>「虽然这座村落的出发点是小河,但依村落不同,有时候可能会是水井。总之,就是从有水的地方出发,然后到达这里。现在你知道这条道路为何会设计成不宽不窄的宽度了吧?」</p>

<p>虽说可看见月亮高挂天空,但这里毕竟不是会刻意在半夜里前来的地方。</p>

<p>眼前是村落的墓地,也是村民们的人生终点。</p>

<p>「这宽度用来扛棺材正好,是么?」</p>

<p>「没错。先在小河为出生婴儿洗第一次澡,死后则会抵达这条道路的终点。大白天里,从小河就可以直直看到这里来。村民们的人生没有转角,也没有岔路。他们出生和死亡的地点老早就被决定了。所以,他们才会想要知道外面的世界。」</p>

<p>外面的世界有不有趣,根本是次要问题。</p>

<p>赫萝轻轻抚摸围起墓地的栅栏木桩,然后吐出一道又细又长的白色气息。</p>

<p>「这样你能理解了吧?」</p>

<p>赫萝点了点头。</p>

<p>点了点头后,赫萝露出感到伤脑筋的表情笑笑说:</p>

<p>「早知道就多说一些故事。」</p>

<p>赫萝依旧是如此地温柔。</p>

<p>「不过,嗯……」</p>

<p>赫萝抬高下巴,环视了不算宽敞的墓地一圈后,微微倾着头接续说:</p>

<p>「对多数人来说,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实呗。」</p>

<p>「是啊,正因为如此,旅行商人才可能做成生意。」</p>

<p>听到罗伦斯的回应后,赫萝笑着说:「的确。」</p>

<p>「不过,世上真的有太多咱们不懂的事情。这次咱又多学会了一件事。」</p>

<p>赫萝刻意说得快活,然后松开罗伦斯的手,并当场转过身子。</p>

<p>「那么,现在谜题解开了,该回去了呗?咱的醉意都快退去了。」</p>

<p>「我赞成。而且,明天还多的是时间……」</p>

<p>罗伦斯停顿了好一会儿后,重新握紧赫萝一度松开的手,把话说了下去:</p>

<p>「我们的旅途还没结束呢。」</p>

<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0/28/109890/146588.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p>

<p>只要旅途还没结束,就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p>

<p>不管开心的、悲伤的或痛苦的事情,都有可能在旅途上遭遇。</p>

<p>不过,只要有一条足够让两人牵手同行的道路不断延伸,就能够继续往前行。</p>

<p>赫萝抬头仰望罗伦斯,并微微嘟起唇形美丽的嘴巴笑笑。</p>

<p>然后,赫萝抬高下巴并露出满足笑容说:「嗯。」</p>

<p>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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