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2/2014/130521/148593.jpg" border="0" class="imagecontent"></p>
<p>1</p>
<p>那人仰头畅饮斟满的麦酒。</p>
<p>在领地绝对喝不起──但如今已经喝惯了的最高级风味顺着喉咙流下。</p>
<p>然后那人「噗哈」一声呼出飘散啤酒花香的气息,把还剩半杯的麦酒放到了桌上。换作是用惯了的木杯可以豪迈地往桌面一砸,但他可不想用陶杯这么做。</p>
<p>当然,这个酒杯就算摔破了也不用赔。这里是他的金主希尔玛•叙格那斯准备的酒馆,只要是与他同派系的贵族──或者是这些贵族带来的人──全都免费。</p>
<p>因为这是希尔玛对他这将来的大贵族──菲利浦•迪东•利尔•莫查拉斯男爵的早期投资。</p>
<p>所以他现在的谢意,将来回报就好,在那之前可以先欠着。</p>
<p>即使是眼下财力雄厚到菲利浦远远无法相比的希尔玛,终究仍只是个平民,面对权力只能低头。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拉拢身为贵族的菲利浦,也才会对成立派系提供全面协助。</p>
<p>这正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差距。</p>
<p>──身分差距。</p>
<p>只是,菲利浦就这样欠了她许多人情债。</p>
<p>菲利浦身为一个以知恩图报为傲的男人,很希望能早日爬上更高的地位。比起男爵地位能做到的事,希尔玛一定也希望有更高的贵族阶级供她利用。</p>
<p>然后,他希望能早早还清这个人情。</p>
<p>否则他就得永远对有所亏欠的希尔玛做某种程度的让步,想做什么事也全都得征求她的许可。</p>
<p>他希望行动能更自由,想在更多方面运用他的权力。</p>
<p>这就是菲利浦想要的。</p>
<p>然而──</p>
<p>「为什么都不成功!」</p>
<p>心里的声音不小心脱口而出,菲利浦环顾四周。</p>
<p>不同于庶民的酒馆,这里是用希尔玛的一幢宅第改造成的酒馆式设施,不会听见低级的喧闹声。因此他虽然没有大声嚷嚷,但周围如果有人的话还是会被听见。</p>
<p>确定没有人在注意他之后,他才放了心。</p>
<p>自己失败的消息被多数人知道绝不会带来好处。</p>
<p>没错──他失败了。</p>
<p>(该死的一群废物!)</p>
<p>菲利浦猛灌杯中物,藉以浇熄名为恼火的情绪。</p>
<p>他灌得太猛,些许麦酒从嘴角漏出,沿着喉咙弄湿衣服。</p>
<p>湿衣服贴在皮肤上的不快感受,害得他心情更糟。</p>
<p>一点都不顺利。</p>
<p>菲利浦气得龇牙咧嘴。</p>
<p>若是按照菲利浦当初的计画,如今领地内的生产量早已膨胀好几倍,领地所有百姓无不对自己这位新领主歌功颂德。就连周边领地的贵族们也赞赏他的成果,使菲利浦成为人们口中的明君。</p>
<p>谁知人算不如天算。</p>
<p>不但领地粮食生产量逐日下降,菲利浦走在村子里时,总觉得村民们都用轻蔑的眼光在看他。</p>
<p>(一群无礼的家伙!)</p>
<p>下贱村民面对自己这个莫查拉斯名门的继承人居然敢粗鲁无礼,简直不可原谅。搞不好那些村民是故意不认真干活,想让菲利浦失势。</p>
<p>有可能。</p>
<p>世上有很多蠢材嫉贤妒能,也不秤秤自己的斤两,只会嫉妒有才华的人,高声叫骂,以为这样能显得自己很了不起。</p>
<p>不,他不认为大家都是这种人,毕竟村民人数那么多。这么一来,或许还有别的原因──例如收受了近邻领主的好处,而刻意妨碍菲利浦的施政。</p>
<p>不能说绝无可能。</p>
<p>真要说起来,集中生产有赚头的产品当然能获得超高利润,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这应该是谁都明白的简单道理才对。把田地拿来栽种那些作物,一般粮食向商人购买即可。</p>
<p>但却总是有人找一堆借口反对。</p>
<p>(一群废物!也许我可以告诉希尔玛,让她处罚那些家伙?这么一来他们一定会为了我努力干活!况且我也得查清楚他们有没有背叛我这个领主!……不,等等。处罚村民这点小事或许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p>
<p>就用鞭子抽他们吧,像对待牛马那样。</p>
<p>(也是,没必要告诉希尔玛。继续接受希尔玛的恩情也不是很好……嗯──仔细想想,我已经受了希尔玛很多照顾,或许是该做点回报了……)</p>
<p>即将成为大贵族的自己要赖帐或是压榨希尔玛这个庶民,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是那种做法就跟土匪没两样,是自己这种高傲的贵族所不齿的行为。既然这样,现在能做多少回报就该做。</p>
<p>将来要是因为受的恩情太大而害自己内疚,变得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就糟了。</p>
<p>(问题在于该用何种形式报答她……)</p>
<p>若是村庄收益按照当初预定一口气暴增的话,还能从中拨出一些金钱做回报,可惜以目前来说办不到──不,是相当困难。</p>
<p>既然如此,是否应该让菲利浦初露头角的这个新兴派系,做些能给希尔玛带来好处的行动?</p>
<p>(可是……这个派系还没有完全受制于我……)</p>
<p>菲利浦隶属于这个新兴派系,一直以来都在加强各方关系。</p>
<p>慢慢地有越来越多人赞成由菲利浦担任这个派系的旗手,但还没获得所有贵族的理解。</p>
<p>希尔玛虽然也有进行支援,但年龄或地位等等的隔阂实在太深了。况且将立场颠倒过来想,菲利浦也的确能谅解其他贵族的心情。</p>
<p>一个年长伯爵与一个年轻男爵就算讲出一样的话,给人的说服力难免有差。只是菲利浦认为这样跟至今的──因循守旧的派系岂不是没两样?</p>
<p>既然特地隶属于新兴派系,就不能作为一个老旧过时的组织来行动,而是该吹起一股新风潮才是。所以像菲利浦这种勇于挑战新事物的人才适合担任领头羊。</p>
<p>(真是,尽是一些不明理的家伙。)</p>
<p>菲利浦喝酒消气的酒杯,不知不觉间空了。</p>
<p>「喂!再来一杯!」</p>
<p>「是,遵命。」</p>
<p>在这酒馆效力的像是女仆的女人正好经过,菲利浦命令她上酒。</p>
<p>女人深深一鞠躬后,用一种扭腰摆臀似的──让人不禁目不转睛的步履离去。可能因为衣服不太厚重的关系,隐约可以看出臀部的形状。</p>
<p>「嗯呵。」</p>
<p>诱人的翘臀自然很棒,而即刻听从自己的命令做事的模样,更是清楚表现出支配者与被支配者之间的关系,让菲利浦心情非常痛快。</p>
<p>菲利浦借用了两个这种感觉的女仆。</p>
<p>菲利浦可以对她们予取予求,而且不用付薪水。现在家里大小事全都交给她们俩打理。另外从管家到专用商人,也都是希尔玛为他安排。</p>
<p>菲利浦很想把家里的老佣人统统开除,全让自己的部下来做事,但父亲啰哩啰唆,让他死了这条心。是因为希尔玛愿意出钱,他才肯忍受父亲的任性,这要是让他自己掏腰包,他绝对会为了删减无用的人事费而逼他们辞职。</p>
<p>就在菲利浦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事情时,有个声音呼唤他:</p>
<p>「哦,这不是莫查拉斯男爵吗?究竟是怎么了,看您似乎不大高兴。」</p>
<p>菲利浦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位置,看到了两名贵族。</p>
<p>两人是在同一时期继承了爵位与领地,都是隶属这个派系的同志。他们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装了坚果类的小碟子。</p>
<p>「喔喔!这不是迪乐芬男爵与洛基尔伦男爵吗!」</p>
<p>迪乐芬男爵是个不起眼的瘦子,缺乏贵族特有的格调与威严。只有服装显示了他的身分,假如换成平民的衣服,想必没人会发现他是贵族社会的一员。就连现在这副模样,如果有人将他介绍为在喜剧里饰演贵族的戏子,菲利浦恐怕都会听信。</p>
<p>相较之下,洛基尔伦男爵的身形则十分魁梧。他体格健壮,虎背熊腰。虽然是个外表极具威吓感的男子,自我主张却不如外表来得强烈,坦白讲,菲利浦对他的印象是奴才而非主人。</p>
<p>这两人似乎领地相邻,时常可以看到他们一起行动。菲利浦当时觉得「怎么都不能像我这样独来独往」所以还有印象。</p>
<p>「我们可否与您同坐?」</p>
<p>「喔喔,请坐,请坐。」</p>
<p>跟在迪乐芬男爵后头,洛基尔伦男爵也轻轻点个头坐了下来。仿佛算准了时机一般,女人端着酒过来。</p>
<p>「来,让我们干杯!」</p>
<p>「乐意之至!」</p>
<p>据说干杯是藉由与对方用力碰杯的方式让酒互相混合,以证明酒中没有</p><p>下毒。菲利浦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把两人的酒杯撞得特别用力一点。</p>
<p>洒出来的酒稍微溅到了桌上。</p>
<p>「哎呀!」</p>
<p>看来迪乐芬男爵的衣服也不小心泼到了一点。</p>
<p>说成符合外表虽然失礼,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尽管是贵族式样,却不是很新。不,或许该说成历史悠久吧。就像是以前的菲利浦会穿的那种,看起来很像是别人穿过不要的。</p>
<p>菲利浦的胸中涌起哀怜之情。</p>
<p>如今菲利浦穿的衣服,是他请希尔玛订做的高级货。换言之,这就表示两人对希尔玛而言没有投资的价值。</p>
<p>一个人的将来发展性竟能造成这么大的处境差别;菲利浦一边体会到世事无常,一边问道:</p>
<p>「那么两位也是来这里喝酒的?」</p>
<p>「──是,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我们只不过是来喝酒,却没想到能够巧遇我们的莫查拉斯男爵,这可不能不上前问好了!是吧!」</p>
<p>「正是如此,莫查拉斯男爵。」</p>
<p>「不,不,请别说什么问好。我们难道不是处于相同立场,互相帮助的同志吗?」</p>
<p>「喔喔!像莫查拉斯男爵这样的大人物,居然对我们这种人说话这么客气!这真是太高兴了!是吧!」</p>
<p>「正是。不嫌弃的话,请用。」</p>
<p>洛基尔伦男爵迅速递出下酒零食。</p>
<p>「多谢,洛基尔伦男爵。」</p>
<p>「哎呀!莫查拉斯男爵,请别用这么生疏的方式称呼我们。您愿意就叫我维扬内,并叫他伊格吗?」</p>
<p>「好的,两位。那么你们也叫我菲利浦吧!」</p>
<p>三人欢笑畅饮麦酒。</p>
<p>「那么──菲利浦阁下,您究竟是怎么了?刚才看您似乎心情不好?」</p>
<p>「你说刚才吗?」菲利浦用灌酒灌得有点迟钝──没错,只是思考速度稍有迟钝的头脑回想起刚才的愤怒。「喔,我那是在为了一群无能之辈头痛。噢,无能之辈是指我领地内的那些平民。」</p>
<p>「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像菲利浦阁下这样贤明的人士,遇到那些无法理解自己想法的人,那种愤怒当然不是我们所能比的了!是吧?」</p>
<p>「正是。像菲利浦阁下这样聪明的人,会生气是当然的。」</p>
<p>得到两人的赞同,菲利浦大为感动。</p>
<p>他心想:还是同样身为贵族的人才了解我。他们必定也为了平民的冥顽不灵而烦恼不已。</p>
<p>「两位能体会我的心情吗!」</p>
<p>「是,可以体会!可以体会!我虽然不像菲利浦阁下这么辛苦,但也有过同样的心情。是吧?」</p>
<p>「正是──看来酒杯空了──喂,还不快为菲利浦阁下上酒!」</p>
<p>受到了呼唤,女人立刻把麦酒送到菲利浦面前。菲利浦拿起满满的一杯酒。</p>
<p>「来,让我们再次干杯!」</p>
<p>三人再次让酒杯相碰。</p>
<p>菲利浦把麦酒灌进喉咙里。</p>
<p>好酒。</p>
<p>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想必是因为跟能够理解自己辛劳的两名同志一起畅饮的关系。</p>
<p>由于菲利浦的立场近似于派系领导人,别人都对他有些敬而远之,没人跟他做朋友。所以他很高兴这两人主动与他交好,还忍不住跟他们勾肩搭背。</p>
<p>「哎呀,菲利浦阁下!您愿意跟我们勾肩搭背,真是太令人高兴了。可是,这样酒会洒出来的。还是先喝掉一点再──噢!」</p>
<p>看来又洒了一点出来。虽然是免费,但太浪费对希尔玛就不好意思了。</p>
<p>菲利浦松开勾肩搭背的手臂,咕嘟咕嘟地灌下麦酒。</p>
<p>「喔喔!真是名不虚传。看来阁下连酒量都大!是吧!」</p>
<p>「正是。不愧是菲利浦阁下。」</p>
<p>「噗哈~!不不,没有的事。只不过是与两位这样了不起的人物一同饮酒,让酒都变得更好喝了!」</p>
<p>「什么!什么!您说这话真是太让我们高兴了。对于不会喝酒的我们来说,阁下的好酒量着实令人赞叹!」</p>
<p>「哦,两位都不会喝酒吗?」</p>
<p>的确他们都还是第一杯,似乎没喝上几口。</p>
<p>「哎呀──其实正是如此。说来丢脸,老实讲,我们俩实在喝不出酒的好……是吧?」</p>
<p>「正是。但是在这种场合当中,不喝酒会破坏气氛。所以我们都只是浅尝两口。」</p>
<p>「讲到这点,像菲利浦阁下这样海量的男子汉真教我们羡慕。来,来,连我们的份也一起喝了吧。干了!」</p>
<p>在两人的劝酒之下,菲利浦一杯一杯地灌。</p>
<p>渐渐地,脑袋开始变得轻飘飘的,脸也开始火热发烫。</p>
<p>「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对了,刚才菲利浦阁下提到领土内的无能之辈让您伤透脑筋,但究竟是何事让您伤脑筋呢?」</p>
<p>「嗯?喔,是什么来着?我有讲过这种话吗?」</p>
<p>「有,阁下刚才是这么说的……看来您有点喝多了。不如我叫人上无酒精的饮料如何?你说是吧?」</p>
<p>「正是。菲利浦阁下,劝您还是喝点水吧?这里的水可没有苔藓味喔。」</p>
<p>「啊──不用,没事,没事。」用不着看镜子,从脸孔的发烫程度就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噢,说到我在伤脑筋对吧。我是在烦恼没钱,手头拮据。」</p>
<p>两人面面相觑。</p>
<p>「我们也是啊。是吧?」</p>
<p>「正是。我们的领地也不是很丰饶。」</p>
<p>「不,不是,不是这么回事!他们若是照我说的做,早就已经赚翻了。都怪他们懒洋洋的不肯做事,又借故推托反对我的指示!尽是些无能的东西!」</p>
<p>「喔喔!菲利浦阁下说得对!无能之辈太多一定让您备尝辛苦吧,我懂!顺便问一下──菲利浦阁下领土内的名产是?」</p>
<p>「目前除了农作物什么都没有,真是受够了。」</p>
<p>菲利浦有试着多方尝试,但还看不出结果。</p>
<p>「农作物啊……若是有特产品还好,没有的话……」</p>
<p>「毕竟一般来说农作物都不是很值钱。这是当然的。」</p>
<p>两名贵族感慨良深地说。</p>
<p>没错。所以才有必要栽种高价作物。也许不能立刻收成,还得调查能不能种得起来。但还是有必要为将来做投资。菲利浦这样下令,他们却找借口说现在没有余力栽培其他作物。</p>
<p>「再这样下去就只能期待王国内发生歉收,让农作物涨价啦!」</p>
<p>「自己的领地──」</p>
<p>伊格似乎想说什么,维扬内赏了他一记肘击。维扬内把脸凑向菲利浦,压低声音说了:</p>
<p>「是啊。只是即使发生歉收,价格也不见得会涨喔。阁下知道吗?目前王国内似乎从魔导国进来了相当廉价的粮食。因此今后,一般农作物的市价恐怕不会有大幅变动。除非有特别的──附加的价值,否则我想是卖不到好价钱的。」</p>
<p>「你说什么!」</p>
<p>「哎呀,菲利浦阁下,您太大声了。」</p>
<p>菲利浦急忙环顾四周,然后对维扬内小声问道:</p>
<p>「此话当真?」</p>
<p>「是。消息来源值得信赖──应该说在这王都之中,有一部分商人在议论此事,说是有大量粮食寄放在王都商人们的私有仓库中。又听说那些粮食可任由他们贩卖?不过似乎还是以魔导国的决定为优先就是了。」</p>
<p>「嗯?不是商人向魔导国进口粮食,在王国内贩卖,而是魔导国寄放的?」</p>
<p>「是。详细情形我不清楚,但听说粮食纯粹只是寄放,商人收取寄放费……或者应该说仓库租金?总之似乎是以这种名义收了点钱。」</p>
<p>「……仓库可以这么容易就出租吗?」</p>
<p>「是,一般来说应该有点困难,但阁下也知道,那个恶魔来袭时仓库区不是遇袭了吗?因此好像有很多仓库空了出来,仓库主人都乐于出租。所以,除非那些粮食销售一空,否则商人们是不会愿意提高价码的。就算我们想卖贵一点,不难想像他们一定会说『如果要涨价,那还不如买魔导国的粮食』……对了,阁下知道耶•兰提尔有座巨大粮仓吗?」</p>
<p>「呃,不,我不知道……」</p>
<p>「那是一座附加了『保存』魔法的巨大粮仓,粮食放进去能够防腐──就是魔法道具。至今每年我国与帝国交战时,都是从附近地区花时间筹措提供给十几万士兵的粮食。只是,花太多时间筹措会让粮食慢慢腐坏,而且有些时期难以筹措粮食;建造那座粮仓就是用来避免这个问题。那似乎不是能够搬运的魔法道具,所以就这么拱手让给了魔导国。换言之──魔导国可以在那里长年保存多余的农作物。」</p>
<p>「就算能长年保存好了,魔导国毕竟是只有耶•兰提尔一座都市的国家,不可能生产得了那么</p><p>多粮食。」</p>
<p>那些粮食就算流入王国,考虑到人口数量应该也只能达到稍稍跌价的效果。</p>
<p>「不,讲到这点,有个可信度极高的传闻指出,魔导国正在使用不死者耕耘广大的农地。因此粮食的生产量相当之大,即使只有一小块国土,生产量却似乎能与整个王国匹敌喔。的确仔细想想,不死者又不会累。只是想到那是不死者生产的粮食,可让人心里发毛就是了。」</p>
<p>「岂有此理?太奸诈了!」</p>
<p>菲利浦忍不住要开骂。自己努力要求领民做的事情做不到,魔导王那家伙却轻轻松松就做到了,让他无法容忍。魔导王应该也要像他一样吃苦才对。</p>
<p>还是说──自己也该采用不死者农法?</p>
<p>「话虽如此,还是有些不可信之处。虽说不死者能够不眠不休地干活,但是生产量能与整个王国匹敌也未免太……只是,粮食生产量相当大是事实,目前魔导国还对圣王国提供了粮食支援。」</p>
<p>「粮食支援?」</p>
<p>「是。名叫亚达巴沃的恶魔──就是在王都肆虐作乱过的那个,据说他在圣王国作恶为祸,造成现在粮食不足,于是魔导国就用寄放在王国商人那边的粮食援助他们。在我的领地内有装载大量粮食的运货马车队通过,因此这事绝对可信。」</p>
<p>「既然用在支援圣王国上面,那商人的仓库里应该没剩多少吧?」</p>
<p>「阁下说得是。只是为了预防歉收,仓库里一定会保有一定以上的储备量,况且我也不认为魔导国会把所有收成都拿去做粮援。」</p>
<p>这倒也是。要是换成菲利浦站在魔导王的立场,顶多也只会把摆久了或多余的粮食送去支援。</p>
<p>「正是。不过要是那么容易发生歉收的话,唔──」</p>
<p>「──所以期待气候变化或许有点不妥当。若是有更好的办法──能让魔导国的粮食见底的话,菲利浦阁下领内的收成想必也有机会卖个好价钱。话虽如此,但总不能为了让魔导国失去粮食就发动战争吧。」</p>
<p>无意间,菲利浦的脑袋灵光一闪。</p>
<p>首先即使发生歉收,农作物也只能卖到一定价钱──不值钱的前提条件是因为还有魔导国生产的粮食。那么,假如那些粮食没了呢?</p>
<p>答案只有一个。</p>
<p>农作物的价格会上涨。</p>
<p>那么下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让魔导国保有的农作物消失?</p>
<p>维扬内不是已经给了提示吗?</p>
<p>让魔导国的农业生产量下降就行了。可是,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凭菲利浦一人实在不可能闯进魔导国国内,放火烧毁田地。</p>
<p>既然如此──是否有办法可以夺走那些农作物?</p>
<p>想到这个答案的瞬间,一种如雷灌顶的冲击袭向了菲利浦。</p>
<p>抢夺外国物资──用常识来想,这是极其危险的行为。将来姑且不论,目前菲利浦还无法战胜一个国家。可是,魔导国对王国而言应该是敌国。毕竟国内有那么多民众死于战争,不把他们视为敌国才叫奇怪。既然如此,若能从那个敌国手中抢走粮食,岂不是大功一件?</p>
<p>如果是这种事情,王国高层应该也会站在菲利浦这边才是。说不定还会论功行赏,提升他的地位。</p>
<p>(……可行喔。搞不好这是个非常好的点子?)</p>
<p>只要能夺走魔导国的粮食,商人们说不定也会争相购买莫查拉斯领地的农产品。不只如此,再把抢得的魔导国农作物也卖了的话──</p>
<p>(这下可不只是一箭三雕了,真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计画……可是,要如何去抢?跟希尔玛商量一下雇用佣兵?不,那样不妥,用钱雇用的兵士不值得信赖。只有笨蛋才会留下让人威胁的把柄。)</p>
<p>这事还是该让领内兵士来做。兵士说的其实就是那些村民,不过菲利浦同时也思考了一下心中计划已久的专业士兵。比起毫无耕田以外经验的村民,他早就想用经过训练的士兵组成部队了。抢得的农作物用来当成士兵们的薪俸也不错。</p>
<p>(但即使如此,前往魔导国国内还是太危险了。)</p>
<p>菲利浦的领地离魔导国很远。考虑到行军所需的费用等等,着实不太可行。</p>
<p>(不,等等喔?……刚才他说过,魔导国的运货马车会行经他的领地。不如在那里下手如何?)</p>
<p>可是,一个人能袭击得了运货马车吗?就算动员村民也还是有限度。要人多势众才能让对方无心抵抗。</p>
<p>「两位愿意听我说吗?我有个好点子。」</p>
<p>「您说──好点子吗?」</p>
<p>「是的,好点子。」</p>
<p>菲利浦将脸凑向两人,把自己的好主意得意地讲给他们听。</p>
<p>●</p>
<p>「──啧!都不会道歉的啊。」</p>
<p>与菲利浦道别后,维扬内不屑地说。</p>
<p>这件被酒洒到的衣服原本是父亲穿的,质料与款式都很老旧。这是件稀奇的事。在准备正式进入社交界时,一般来说都得做件新衣服。</p>
<p>这是因为贵族是重视颜面的生物。服装当然也包括在内,穿这种衣服摆明了会被人瞧不起。但是,维扬内本来就处于贵族社会的底层,打肿脸充胖子又能收到多少效果?</p>
<p>反过来说,假如想得到上流权贵的庇护,这件衣服能够暗示对方自己是个渺小的存在,反倒可说很有用。这套衣服打个比方,就像在名为沙龙的舞台饰演弱小贵族角色所必需的戏服。在得到下一个角色之前得请它多帮忙才行。</p>
<p>所以被弄脏就糟了。</p>
<p>「正是。」</p>
<p>被身旁的人附和一句,维扬内半睁着眼瞪向说话的人。</p>
<p>「……不用再装了啦。」</p>
<p>声调很阴沉。给人的感觉差异之明显,大到刚才跟他们在一起的菲利浦若是听见,说不定会瞠目结舌的地步。</p>
<p>维扬内绝不是个活泼开朗的人,也不爱跟人说话。只不过是披上好几层外皮,拚命扮演刚才那个活泼又健谈的自己罢了。</p>
<p>朋友伊格知道维扬内的这种本性,脸上浮现苦笑。</p>
<p>「抱歉。我实在不擅长拍马屁,结果都丢给你去搞。」</p>
<p>至于伊格也变得跟刚才截然不同,口气粗鲁得不像贵族。</p>
<p>「呃,你如果真觉得过意不去就练习拍马屁啊。像我们这种低阶贵族要讨上头的欢心才能捡点好处。」</p>
<p>「日子真是不好过啊。还以为继承了爵位可以进入吃香喝辣的贵族社会咧……到处都是逢迎巴结、谄媚讨好,快被烦死了。」</p>
<p>「靠,你胡说什么啊……那些平民也一样啦。我是不知道哪边比较辛苦,但是要懂得谄媚讨好才能算是独当一面的成年人啦。」</p>
<p>「那我宁可别当什么成年人……真想回到挥动树枝说自己是屠龙英雄的那段时光。」</p>
<p>「回不去了啦,死心吧。总而言之,你也得练练马屁功才行。脑袋只有那点程度的家伙最适合练习喽。失败了也不会少块肉。」</p>
<p>换作是高阶贵族,或者是人生经验丰富之人──换个说法就是听惯了甜言蜜语的人,要非常有技巧才会有用。正因为如此,能累积经验时就得多练习。</p>
<p>「是吗……那下次见到那家伙时,我可得尽量加把劲了。」</p>
<p>「是啊,就这么做,就这么做。没有人不爱听好听话。如果对方表现出不愉快的态度,那表示你马屁拍得还不够好……伊格,我明白你不擅长。说好了你不擅长的部分由我帮忙,我不擅长的领域由你罩我。只是话虽如此,有弱点不克服还是会有危险。毕竟我也不见得能整天跟你混在一起。」</p>
<p>维扬内比别人聪明,但毫无运动神经。伊格则是正好相反。</p>
<p>如果两人都是同样的类型或许会产生竞争意识,不过两人都很庆幸没变成那样。一般来说领地相邻的领主不容易成为朋友,但由于他们原本算是三男或四男的立场,家里没有灌输他们家族纷争等等的观念,所以才能用轻松的心态来往。</p>
<p>况且最重要的是,两人莫名地投缘。</p>
<p>「就这么做吧……所以跟他说过话,你觉得呢?」</p>
<p>「糟透了。」</p>
<p>维扬内毫不犹豫地回答朋友的问题。</p>
<p>竟然是那种人日渐成为派系领袖,这种情况实在过度危险。</p>
<p>「不过正因为是那种货色,所以才能巧妙引诱上钩吧。」</p>
<p>「算是吧。」</p>
<p>这个派系老实讲,就像个垃圾堆。</p>
<p>有人是对领地经营不感兴趣,只想用贵族身分捞好处;有人就像非自愿地得到一把铁剑的小孩,被突如其来的沉重权势牵着鼻子走;有人明明至今一事无成,却不知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派</p><p>系里有太多这种无药可救的人──就连明白自己只是个平凡贵族的维扬内都懂的道理,他们却不懂。</p>
<p>或许该说正因为如此,整个派系有一个大问题。</p>
<p>「魔导国的食品储存在王都,这个状况很不乐观,因为听说售价由魔导国斟酌调整。想也知道他们一定会在王国作物歉收时趁机涨价。最糟的是有不少领主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陷阱乐观视之,将耕地转为栽种单价较高的作物。他们认为若是有个万一,只要跟魔导国购买稍微贵一点的粮食就能暂时充饥。」</p>
<p>这个派系有好几个领主抱持这种想法。维扬内试着拐弯抹角地说服他们了解其中的危险性,但却能隐约看出他们自认为不会有事的态度。他们一定会真的去做。</p>
<p>「……那场战争让国内失去了劳动人口。考虑到减少的人力该分配到哪里,我能体会他们急功近利的心情。」</p>
<p>基于人性──身为领导者,会想追求更大的利益是理所当然。</p>
<p>「话是这么说,但竟然想去抢夺魔导国运送中的农作物根本是疯了。不管是多白痴的人,应该都知道袭击高挂魔导国国旗的运货马车等于向该国宣战,将会面临严苛的报复行动吧?但那家伙却──等等?我们会不会是被坑了?」</p>
<p>说不定也有一种可能,是两人遭到巧妙利用了。只是,维扬内不懂那男人的目的是什么。这样想来,接受了那人的提议或许不算是错误决定。</p>
<p>「不,是你想太多了吧?就只是那家伙太白痴,什么都没想就跟我们提议吧?」</p>
<p>「喂喂喂。」维扬内苦笑起来。「你认为世上真有那种白痴──会没想到袭击运货马车的后果吗?」</p>
<p>「的确……你说的也有道理……」</p>
<p>再怎么说,贵族总不可能让一个连他们的基本常识都不懂的白痴继承家业。既然如此,菲利浦应该有其目的。但目的是什么?</p>
<p>「是不是该跟叙格那斯报告一声?」</p>
<p>「──不,还是别说好了。」</p>
<p>──希尔玛•叙格那斯。</p>
<p>那女人在成立这个派系上出了很大力量。之前就有风声说她是某某伯爵的情妇,但成立这个派系对那个伯爵没有好处。这么一来,如此雄厚的资金以及人脉等等的来源就成了一大疑点。</p>
<p>隐藏在那女人背后的想必不是个人而是组织。在这王国内拥有如此力量的组织,用删去法就能看见答案。</p>
<p>八指。</p>
<p>支配这王国地下世界的犯罪结社。</p>
<p>若是如此,那么希尔玛是用过即丢的傀儡吗?</p>
<p>不,维扬内感觉不是如此。</p>
<p>维扬内跟希尔玛讲过几次话,实在不觉得她是弃子。</p>
<p>恐怕是高层人员。这种人在派系内扎根的状况让人非常不安。当然,贵族当中也有人与见不得人的组织来往以增强力量,但维扬内不想跟非法组织建立起深厚关系。</p>
<p>两人并没有那么自大,认为自己能够八面玲珑地利用别人。</p>
<p>「为什么?……你好像又在想一些复杂的事了,但差不多可以讲给我听了吧?就连我都知道答应跟那家伙合伙会很惨,他可是要在你的领地袭击魔导国的马车耶?那个臭骷髅不可能会认栽。那家伙的脑袋不用说,连你的脑袋都会搬家。」</p>
<p>正是如此,伊格说得都对。但是维扬内有个想法,所以即使理解其中的危险性还是答应下来。</p>
<p>「说不定这就是那个笨蛋的目的。例如让我们俩去扛罪,自己则趁机把抢来的货吞了。所以如果我们反过来利用他呢?假设我们在领地内巡逻时,发现了一群土匪──而且还是袭击了魔导国运货马车的贼伙,然后由我们赶走他们。重点在于我们得亲手解决他们。」</p>
<p>假如自己的运货马车遭人袭击,恐怕没几个贵族会只解决掉袭击部队就了事。换成国家更是可想而知,就算遭到严酷的报复也不奇怪。所以他们不能留下自己参与其中的证据,而且绝对需要试着解决自己领地内的案件作为免死金牌。</p>
<p>「如何?是个卖恩情给魔导国的好机会吧?就算有人怀疑我们涉案,也可以找借口说我们是在帮忙援救运送队。只要确实做掉正犯──就死无对证了。」</p>
<p>「这四个字后面还有一句:然而奉侍神祇的神官能让死者复活,因此神官的面前没有秘密。」</p>
<p>「……你以为魔导国有神官能让死者复活吗?那个据说让不死者满街跑,折磨活人百姓的国家?」</p>
<p>「大概没有吧。」</p>
<p>伊格说完,维扬内笑着说他也这么想。</p>
<p>「先不管那男人有何打算,袭击魔导国马车这个主意倒是可以利用。无论袭击是成功──我是觉得不可能啦,或是失败,都能让魔导国对再次遇袭产生戒心,或许就不会再把农作物寄放在王国商人那里了。这样一来这个派系里的白痴们想必也会清醒,计划事情时更脚踏实地一点。再说──」维扬内冷酷地笑起来。「不管结果如何,都能把那男人解决掉。」</p>
<p>「那家伙值得我们这么做吗?值得让我们冒险?」</p>
<p>「那家伙本身没有。但是即使只有一步棋也好,我们必须击溃那家伙背后的叙格那斯的阴谋。叙格那斯的目的肯定是哄骗那个白痴,以利用这个派系,为的是让地下组织能进入一般社会。不然我不懂她为何要这样砸下重金。」</p>
<p>拥王派与贵族派都已经失去了过去的力量。既然如此,若能自由利用这个第三派系,在王国之中想必能掌握大得可怕的权力。换言之八指届时将能支配王国的表里两层。</p>
<p>「你明明只把这里当成暂时的栖身之处,却想得真多。」</p>
<p>伊格说得没错。这大概不是一个贵族,而且还是区区最低阶男爵该思考的问题。当然男爵也有大有小,事实上甚至有人的领地大到可与更高阶的贵族匹敌。但很遗憾,两人都只拥有与男爵地位相称的领地,不过就是王国多如牛毛的男爵之一罢了。</p>
<p>一个跟拥王派或贵族派都没有人脉的贵族如此努力,不外乎是为了让自己的领地变得更好。为此他终究得让王国变成更好的国家,否则很难实现目标。</p>
<p>这不只是身为贵族的想法,也有个人的目的在。</p>
<p>他想变得比现在更富有,也想追求幸福的生活。</p>
<p>所以他要巧妙行动,为自己多谋些福利。</p>
<p>「要改善这个派系的风气,也得先做出些实际成绩或建立人脉才行。我有说错吗?」</p>
<p>「没错。」</p>
<p>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获得既有派系所没有的机会。但是来到背后有八指操弄,想让那种白痴当领袖的派系或许是做错了。</p>
<p>「话说回来,这事有没有可能变成魔导国发动战争的导火线?」</p>
<p>维扬内想了想,摇摇头。</p>
<p>「不可能吧。那种白痴的计画不可能成功,事情也应该没那么容易演变成全面开战。魔导国是只有一座都市的国家,缺乏统治整个王国的人力资源。虽然他们似乎有在运用不死者,但都是单纯的劳动力,没办法管理国政。万一演变成战争,也许会把邻近魔导国的王国领土割让给他们……但对我们这种远方贵族不会有多少影响──好了。」</p>
<p>维扬内握拳举起,伊格也同样举起拳头跟他相碰。</p>
<p>「干一场吧!」</p>
<p>「好!」</p>
<p>2</p>
<p>在迪乐芬男爵领地的道路上,菲利浦从昨天就率领士兵开始移动,在这个领地野营一晚后,总算来到了目的地──袭击地点。根据事前消息,魔导国的运货马车队大约会在今天中午经过这附近。</p>
<p>菲利浦从马上俯视在自己面前整队的士兵们。</p>
<p>这就是他指挥的士兵──村民们。</p>
<p>全部总共动员了五十人。</p>
<p>菲利浦向领地内的各地要求派人服劳役,但没召集到多少人。每个村庄交出的答案,都是劳役已经服毕。</p>
<p>坦白讲这让他很不愉快。</p>
<p>为了今后的领地发展──为了让领地内所有人获得幸福,他才会拟定这次的计画。而且得到的战利品一定也很可观,菲利浦打算几乎全数分送给民众,也做了这种提议。但他们却还是说不帮忙。</p>
<p>实在是愚不可及。</p>
<p>一群缺乏智慧的东西,不懂得什么叫作有利可图。不,正因为如此才需要自己这种智者来统治、引导他们。</p>
<p>菲利浦努力如此劝说自己,但对那些不明理的家伙仍然怒火难平。他也想过可以施行强制劳役,但可以想像一脚踏进棺材的父亲肯定会大发雷霆。</p>
<p>因此,菲利浦用希尔玛借他的钱付</p><p>了订金。</p>
<p>这样好不容易才召集到五十人,但感觉大多是早已过了壮年、体格明显瘦弱,或是爱逞凶斗狠到别的村子闹事,不懂得合群精神的人。</p>
<p>坦白讲尽是一些村子里的累赘,不像是值得付钱的人才。话虽如此,受到士兵们的视线注视,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感仍能让内心澎湃激动。</p>
<p>他有种预感,自己的──理当受到歌颂的英雄传奇将从这里开始。</p>
<p>不,事实上,是一定会开始。</p>
<p>领地将会扩大,地位将会提升,他将一跃进入光耀荣显的世界。</p>
<p>菲利浦将达成王国之中的创举──对魔导国造成第一次打击。王族将会高度赞赏他对魔导国的牵制战术,以相应的地位回报菲利浦的功劳。说不定还能迎娶那个美丽的公主──</p>
<p>「──那么少爷,袭击他们真的不要紧吗?」</p>
<p>正在作美梦的菲利浦感觉亢奋感被泼了桶冷水,老大不高兴地看向开口的士兵。</p>
<p>对方是个大约三十岁的平庸男子。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不知为何手里拿着木锄头。拿棍棒都还比锄头好──没有的话好歹随便找根棍子来吧?菲利浦很想这样说,但对方应该只是听从携带武器集合的指示才会这么做。</p>
<p>老实讲,有好几个村民连棍棒都没带,让他头痛不已。但是屏除这点不论的话,整体来说就像一群穷酸的强盗,菲利浦认为正好可以骗过对方。</p>
<p>男子的发言似乎得到了旁人的同意,视野内的士兵都在点头,只差没说「我也这么觉得」。</p>
<p>「没有问题。我走这一步是为了拯救王国。」</p>
<p>「不,少爷,别跟我们讲什么王国之类的远大计画啦。我们不会因此被吊死吧?」</p>
<p>另一个人出声说道,周围其他人也开始异口同声地说「就是啊」「就是啊」。</p>
<p>听到这种完全不识大局的发言,菲利浦实在拿他们没辙。不──</p>
<p>(──正是因为这种人太多,才会需要我这种天资聪颖的人来引领群众。真要说起来,就是因为大多都是这种目光短浅的人,才会不服从我的开垦计画……)</p>
<p>「我说了不会有问题。你们是想抗命吗?」</p>
<p>「……不,我们没这个意思。」</p>
<p>一看就知道他们心里不满意又不服气。</p>
<p>也许应该砍死其中一人杀鸡儆猴,提振一下士气,但那样很丢脸,好像在说自己没有领袖魅力──无法让士兵甘愿赴汤蹈火。</p>
<p>那么该怎么做才好?菲利浦正在犹豫时,就听见马蹄有力地踢踹大地的声响。转头一看,只见两名骑兵正骑马往这里奔来。两名骑手都是蒙面,只看得见眼睛。但还是看得出来是谁。</p>
<p>两人停在稍远的位置,向菲利浦招手。</p>
<p>菲利浦心想:他们为什么不过来?况且本来就应该是他们过来吧?但又想到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旁人听见。</p>
<p>「哼。也罢。」</p>
<p>讲出了颇有那种感觉的话让菲利浦觉得自己很帅,难看地歪脸窃笑。</p>
<p>菲利浦就这样骑着马来到两人面前。他有练习过一下,骑马走动勉强不成问题。</p>
<p>「男爵,准备得如何了?」</p>
<p>虽然遮着脸看不出来,但从嗓音与体格可以看出是迪乐芬男爵──维扬内。</p>
<p>但是一身打扮却穷酸得不像男爵。</p>
<p>他披着肮脏皮甲,腰际挂剑。马匹肌肉并不结实,甚至像是农耕马。而且连洛基尔伦男爵──伊格也是。两人打扮完全相同,马也是同一副德性。</p>
<p>不像菲利浦有金主,两位男爵恐怕都阮囊羞涩。菲利浦心想「我那时不是已经看过他们穷酸的穿着了吗」,同时拚命不让优越感显现在脸上。</p>
<p>(这下我可不能在这两个可怜人面前出丑,只因为士兵战意低落就火冒三丈。真伤脑筋。)</p>
<p>身为领导者的自己必须展现出比下人优秀之处。菲利浦有义务表现得像个社会典范,而下人则有义务服从这样的菲利浦。这样世界才会顺利运作。</p>
<p>「只有你们两位?兵士准备得如何?」</p>
<p>「当然,都备妥了。是吧?」</p>
<p>「正是。我们的兵士将置于菲利浦阁下的军阵左右两翼。此乃鹤翼阵。」</p>
<p>「喔喔!鹤翼阵吗!」</p>
<p>这种常见的阵形菲利浦倒还知道。能摆下这么有名的阵形让他非常高兴,感觉好像成了故事的主人翁。</p>
<p>「因此,当有危险时请往左右分开逃跑。如果所有人全逃往同一边,敌军就不会分散了,所以逃跑时请务必兵分二路。」</p>
<p>「我明白了。不用这么耳提面命的没关──」</p>
<p>「──是不是应该事先决定好谁往哪边逃?在战斗的恐惧中,成功逃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菲利浦阁下也是。阁下打算往哪边逃?」</p>
<p>对方这样再三叮咛好像是确定他会输一样,让他有些不耐烦起来。</p>
<p>「两位是认定我一定会输吗?」</p>
<p>「不不,并非如此,菲利浦阁下。阁下不曾听说有一种战略是先佯装退兵,然后再歼灭追兵吗?」</p>
<p>「──喔,有,有听说过。」</p>
<p>原来如此,菲利浦恍然大悟。只是他不甘心承认自己没听过这种战略,先假装知道再说。</p>
<p>「就知道阁下一定听过。就是这么回事,这是战略。也就是说逃跑也是一种战略。」</p>
<p>既然是这样的话──菲利浦正想商议该往哪边逃,却发现少了一项重要的资讯。</p>
<p>「在回答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我还没问两位带了多少士兵,你们大约有多少人马?」</p>
<p>「各七十五人。」</p>
<p>菲利浦头一个想到的不是「既然人数相同,往哪边逃都一样」,而是为了两人比自己召集到更多兵员大吃一惊。但菲利浦想起这里是他们的领地,这才恍然大悟,觉得大概不是一件难事。如果只是要召集士兵的话还不简单,这根本不是问题的重点。若是换成自己的领地,菲利浦想必也能动员比现在多出一倍以上的人数。</p>
<p>「……有这么多人的话,全员同时进攻不是比较好吗?毕竟全部加起来多达两百人。」</p>
<p>「这也是个办法。不过我想还是该由菲利浦阁下的军队压制住敌军前阵,再由我等自左右两翼包夹敌人。鹤翼阵不是就该这样吗?」</p>
<p>「对,是这样没错!」</p>
<p>正是如此。他都忘了。</p>
<p>维扬内长吁一口气。蒙面让菲利浦看不见他的表情。</p>
<p>「很高兴能得到阁下的理解。那么,阁下打算往哪边──退兵呢?」</p>
<p>「这个嘛,那就让我逃往伊格阁下那边吧。」</p>
<p>「那么阁下是要逃往左翼了吧,我明白了。其他事宜还请阁下照之前的作战计画进行。另外,请阁下千万要提防弓箭。中流矢而落马,被马踩踏而死──在战场上是常有的事。」</p>
<p>「有我这身铠甲,就算被马踩踏也不会死的。这可是由知名工匠打造,再请魔法师工会附加了魔法的精品呢。」</p>
<p>菲利浦穿戴的全身铠Full Plate Mail是希尔玛送他的礼物。这件铠甲还另外灌注了提升防御力的魔法,性能远比菲利浦的传家宝铠优秀多了。收到这份礼物是很好,但之前一直没机会穿上,现在总算是初次亮相。</p>
<p>随便一个男爵是买不起这种好东西的。菲利浦努力不让声音流露出这种优越感。</p>
<p>「但还是请阁下多小心。因为若是阁下死于对方手里,事情就完了。」</p>
<p>「正是。因为菲利浦阁下是大将。」</p>
<p>「虽说阁下穿着如此精美的铠甲,但若是被刺中要害就危险了。再说金属铠甲不管多坚固,面对魔法却常常不堪一击。请阁下务必小心谨慎。毕竟菲利浦阁下是我们的大将啊。」</p>
<p>两人叮咛到菲利浦耳朵都快长茧,但他也能体会两人的心情。事实上大将一旦战死,一切的确就结束了。</p>
<p>这两人认同菲利浦为他们的领袖,让他不禁笑逐颜开。</p>
<p>「当然,我明白。」</p>
<p>「……还有,菲利浦阁下打算在哪里布阵呢?我是觉得待在前阵太危险,阁下应该会在后方防卫,但是在可能没有时间后退的状况下──为了让我们能立刻驰援,可否将阁下的位置告诉我们?」</p>
<p>嗯,嗯。菲利浦在心中表示赞同。</p>
<p>当大将陷入险境时,身为部下理当即刻奔赴驰援。对于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菲利浦怪自己怎么没有做好这方面的指示。</p>
<p>(换作是平常的我应该早就注意到了……看来我也不免有点兴奋。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打这么大规模的仗。)</p>
<p>菲利浦吞下少量口水,做几次深呼吸。</p>
<p>「您……您怎么</p><p>了?」</p>
<p>「啊,没有,只是想稍微冷却为战斗而沸腾的热血。」</p>
<p>「……啊~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呃,那么菲利浦阁下一开始准备在哪里待机呢?」</p>
<p>「总之──」</p>
<p>菲利浦左顾右盼。</p>
<p>经过铺装的道路还算宽广,足以让两辆马车擦身而过。这条道路对于迪乐芬男爵的领地来说似乎是一大经济来源。</p>
<p>道路左右两旁是一大片蓊郁的森林。只是为了避免让山贼等等藏身,直到稍远的位置都只有留下树下的杂草。能让人匍匐潜藏的地方全都砍伐清除得精光。</p>
<p>据说这里是经过管理的森林,是为了放牧猪只吃橡果等等而打造的林地,因此不用提防魔物或野兽从森林里出现。</p>
<p>既然如此──</p>
<p>「潜藏于森林里应该还算妥当。」</p>
<p>「我想也是。既然如此,有个地点正适合潜藏,是一条砍除了树下杂草或横生树枝等等,可以骑马逃跑的路径。潜藏在那里如何?」</p>
<p>「有这么个地方?」</p>
<p>「是。当菲利浦阁下选择这个地点时,我想可能会用得上,就先准备好了。」</p>
<p>是菲利浦从几个候补当中,选出了此处作为袭击地点。他问过维扬内与伊格的意见,但两人都说交给菲利浦决定,不肯提供意见。如果是选好了地点才做准备,那一定很辛苦。</p>
<p>「那真是太感激了。」</p>
<p>「岂敢岂敢。毕竟打头阵这个最危险的任务都交给阁下了,彼此彼此。是吧?」</p>
<p>「正是!」</p>
<p>菲利浦在两人的带路下前往广场。的确,那里就像维扬内说的一样。这样看来即使骑马奔跑也不会太难。</p>
<p>接着菲利浦又与两人谈妥其他事宜,然后跟他们告别,直接走回到众人这边。</p>
<p>穿着的全身铠非常沉重,弄得他满身大汗。而且在这种地方走动,戴着头盔有可能会摔倒。</p>
<p>「呼……呼……」</p>
<p>菲利浦气喘吁吁地摘下头盔夹在腋下,从怀里掏出手帕,然后粗鲁地擦了擦额头。</p>
<p>菲利浦心想真是失策。提升铠甲的防御力是很重要,但轻便性也同样重要。听说有种魔化工程可以减轻铠甲重量,下次绝对要记得要求。还有希望可以做点什么处理,好让他穿这种铠甲运动时不会流汗。</p>
<p>下次去王都时,可得记得跟希尔玛说一声。</p>
<p>菲利浦一边在心里做笔记一边回到原位,看到兵士们闲闲没事做地站在那里。</p>
<p>「让你们久等了。」</p>
<p>「──少爷,那两个蒙面男子是谁?穿成那样简直跟土匪没两样,您是不是被骗了?」</p>
<p>「没有的事,他们是我国的贵族不会错。还有,别嘲笑人家的装扮了。不是所有贵族都能拥有全身铠的。」</p>
<p>不只如此,在卡兹平原战争中失去家主的家族,常常同时也失去了祖传武具。如果像菲利浦家这样失去了全身铠,要重买一件想必很不容易。</p>
<p>兵士们似乎不太接受他的说法,但不接受就算了。</p>
<p>「好!直到运货马车到来之前,全体待机!一来就发动袭击!」</p>
<p>没人回应。因此菲利浦更大声地说:</p>
<p>「听见没!!」</p>
<p>「听见了……」</p>
<p>虽然显得不情不愿,但总算有几人出声了。</p>
<p>尽管不令人满意,但目前就不计较了。毕竟他们也是初次上战场,从一开始就要求太多不是正确的做法。</p>
<p>只要由菲利浦来指路,让他们成为了不起的士兵就行了。</p>
<p>菲利浦如此思考,顺从疲惫身体的需求一屁股坐到了地上。</p>
<p>●</p>
<p>里•耶斯提杰王国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犯罪组织「八指」。</p>
<p>这个组织拥有八个部门,隶属于其中走私部门的男子克利斯多夫•奥尔森另有正派商人的一面,在王都到王国西方拥有某种程度的货物通路与力量。也因为如此,这个男人在那场亚达巴沃灾厄之中,也有许多仓库物资遭到洗劫。</p>
<p>造成的庞大损失对他的商会而言虽不到致命程度,但也大到需要花上大量时间与劳力才能挽回。因此他必须向八指借款弥补部分资金。</p>
<p>想要经商,资本需要够大才能赚到丰厚利润。当然,这也会提高严重亏损的可能性,不过只要做生意老实就不用过度担心这点。</p>
<p>只是,如果向八指这种组织借钱经商,就得任人鱼肉。因为八指会强迫亏损的商人成为共犯──例如协助走私,或是贩卖、运送麻药等等。</p>
<p>商人常常就因为这样而一路沉沦。</p>
<p>那么已经深陷其中的克利斯多夫呢?</p>
<p>这次克利斯多夫为了借钱,被安排与八指的多位最高干部见了面。这是非常值得惊讶的事。由于克利斯多夫本身隶属于走私部门,借钱的对象自然是上司──走私部门的干部,一般来说是不可能跟其他部门的干部见面的。</p>
<p>但现在却安排他跟最高干部们会面,不知是因为赞赏他的工作表现,抑或是基于他无从得知的理由。结果一直到跟干部们谈完话,他都没能知道答案。只是,在黑社会受人畏惧的八指最高干部们态度异样地和善亲切,让他心里很有疑问。</p>
<p>当然,黑社会龙头老大的善意八成只是表面功夫。</p>
<p>他的另一个感想,就是对方不愧是组织的最高层人士,真是注重健康。虽然似乎有点瘦过头,但比起自己这个胖子应该健康多了。</p>
<p>这些高层人士,当场给他指定了一项工作。</p>
<p>这类工作都会在考虑过借款金额、本人价值,以及今后是否还能为八指带来好处等因素之后做分配。受到欣赏的人会分到安全的工作,其他人则是附带风险的工作。</p>
<p>至于他所分配到的工作是──</p>
<p>「──运送魔导国的粮食啊。就安全与否这点来说,还有疑点就是了。」</p>
<p>「嗯?什么?你有说什么吗,大爷?」</p>
<p>「喔,别在意,自言自语罢了。」</p>
<p>他如此回答坐在身旁的佣兵头子。</p>
<p>这是个身强力壮的男子。</p>
<p>不同于年过四十大关而躯干堆满脂肪的克利斯多夫,是个兼具年轻与精悍的男子。</p>
<p>听说年纪在二十五岁上下。</p>
<p>此人穿戴着钢铁护胸甲,底下是炼甲衫Chain Shirt。身旁放着一顶覆盖整张脸的头盔,另外还有一把留下岁月痕迹的剑。</p>
<p>他正是负责警卫魔导国七辆运粮马车队伍的领队。</p>
<p>警备兵一共有二十四人,所有人员吃的是八指成员的薪饷,跟克利斯多夫同样隶属于走私部门。</p>
<p>平常在使用八指的私兵时,即使是同个部门的私兵也得付钱,而且比实力相当的佣兵更贵。但相对地,即使是内容不可泄漏的工作也不用封口,最重要的是忠于使命。</p>
<p>当遭遇到无法应付的危险时,一般佣兵也许会抛下雇主开溜,但他们会抱着必死决心殿后。这当然是因为假如抛弃雇主逃走会让上头成员颜面扫地,就算逃走也会被追捕杀掉。</p>
<p>因此,像克利斯多夫这样没有可信赖的佣兵门路时,使用八指人员或许是最佳选择。但真要说起来,他这次根本没有其他选择。</p>
<p>因为上头命令他使用这些私兵。</p>
<p>虽然失去选择自由但好处是不用钱,因此其实他也能用省下来的钱另聘佣兵,只是这么做很有可能被理解成不信任他们。况且既然上头指定使用他们,雇用其他佣兵搞不好会变成违背上头的心意。</p>
<p>克利斯多夫做如此想,所以没有追加雇用佣兵。</p>
<p>再说上头借给克利斯多夫的警备兵似乎都是些可靠之人。当然克利斯多夫不是战士,不知道他们的实力高低。只是──他知道上头保证这些人员优秀,这样就够了。因为不管有何理由,违抗高官都有危险。</p>
<p>话虽如此,想到这么多人的旅途安全问题,事实上他的确很想雇用一些更有本事的人。</p>
<p>若是能把八指当中负责暴力行为的警备部门龙头──大名鼎鼎的六臂级人员借一个给他就太好了。当然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p>
<p>包括过去人称八指之中战斗能力最强的部门长──桀洛在内,据说六臂已经在亚达巴沃灾厄日前进行的,与王族之间的抗争当中丧命。</p>
<p>根据可信消息指出,他们是败给了侍奉黄金公主的战士,名为布莱恩•安格劳斯。</p>
<p>说光凭一个人能打倒那六人实在令人存疑,但听说精钢级冒险者小队「苍蔷薇」也采取了行动,克利斯多夫认为应该是以六对六的战斗分出了胜负。</p>
<p>据说警备部门的成员也大多在抗争中丧命,如今八指各部门都召集自己的士兵试着补充减少的战力</p><p>,弄到连原本隶属暗杀部门的一些人都出来抛头露面。</p>
<p>然而因为如此,使得八指内部的气氛比亚达巴沃出现前改善了相当多。</p>
<p>过去组织内部的对立是家常便饭,做事时会有人无故搅局。其中甚至有商人在运送走私品时还被其他部门爆料告发。</p>
<p>如今高层人士却合作无间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地步。</p>
<p>据说这使得生意的范围变广,一次能获得的──违法的──利益更多了。</p>
<p>「呼啊~」</p>
<p>佣兵头子不但打呵欠,还跟着放了个响屁。虽说是生理现象无可奈何,但连一句道歉都没有。</p>
<p>真是没品。</p>
<p>克利斯多夫皱起眉头。以把人拉回现实的声音来说,这要算是最糟的一类了。</p>
<p>克利斯多夫很想抱怨,但毕竟前往王国西方的港湾大埠里•洛贝尔与回程都得同行,考虑到一路上希望能保持良好关系,就把火气压了下来。</p>
<p>附带一提,从里•洛贝尔到圣王国是走水路,因此从那里开始就是海运商人的工作了。对方是个大人物,克利斯多夫也对那人了解很深。没想到那样的人物竟也是八指成员之一,让他大感惊讶。当然照他的说法,是因为双方都能获利才会提供协助就是了。</p>
<p>话虽如此,总是还有点担心。</p>
<p>「看你一副从容的样子,这么有自信不会遇袭?」</p>
<p>「嗯?喔,是没有感觉到一种灼人的氛围,放心──喔,我看你应该是想说感觉不可靠吧。好吧,我能体会这种心情,但你长年做生意,有没有过一种『这个可行』的直觉?或者反过来说,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所以避开,结果正如你所料?」</p>
<p>「……的确有。」</p>
<p>「你看吧。大概是长年累积的经验发挥了直觉般的效果吧──」</p>
<p>佣兵头子用不符合外表的悠闲口吻这么说了。</p>
<p>「是这样吗?」</p>
<p>「就是这样。哎,都高挂起魔导国的国旗了。假如有谁敢袭击这个运货马车队的话,铁定是一些无知到连国旗都不认得的家伙──不过就是村民落草为盗罢了。那种货色就算来一百个,我们也能将他们全部解决干净。」</p>
<p>「如果不是村民落草呢?」</p>
<p>「你是在担心落魄佣兵吗?大前提可是要不认得这么有名的魔导国国旗喔。」男子耸了耸肩。「所谓经验丰富的佣兵,意外地都满见多识广的。一群没见识的──连周边国家的国旗都不认得的家伙一点都不可怕……看你一副不信的样子,但你冷静想想吧。如果不知道自己惹上了哪个贵族,不是有可能被卷进危险的状况吗?」</p>
<p>「这倒是真的……我好奇问一下,什么样的贵族是惹不起的?」</p>
<p>「这个嘛──比较有名的要属雷文还有博罗逻普那边吧。那些人拥有强悍的私人军队,一旦打起来会很不妙。不过两边似乎都在那场战争蒙受了严重损害,现在或许不像以往那么可怕了……但还是大意不得。勃鲁姆拉修则是出钱大方,也是尽量不想招惹的对手……哎,不管是哪个家族,位高权重的贵族老爷都是能不惹就别惹。」</p>
<p>「你可是有那个犯罪组织做后盾耶?这样还会怕?」</p>
<p>「你背后不也一样?我是觉得我如果招惹那些人──上头二话不说就会把我舍弃掉了。你应该也是吧?」</p>
<p>「是没错。」</p>
<p>两人都不再说话,有些阴暗的气氛笼罩他们之间。</p>
<p>这是因为他们想起了上头的冷血无情,但他们是为了追求利益才会加入这种组织,这也是无可奈何。或许也有不跟这种组织扯上关系的另一种人生,但那样克利斯多夫或许就无法成为现在这样的富商大贾,只能继续经营小本生意。</p>
<p>人生有着无数的可能性,但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回到从前,恐怕只能满足于现况了。</p>
<p>「……总之可以放心,对吧?我懂了。那什么样的情况叫作不妙?」</p>
<p>「如果对方射来火箭,企图把这运货马车队烧光的话。不是抢劫而是烧毁,表示我们八成被卷入了更大规模的阴谋──国家层级的问题,或者是敌对组织的阴谋。」</p>
<p>「八指的敌对组织……有这种可能性吗?」</p>
<p>「不知道。我是认为就算是敌对组织也不会烧毁魔导国的物资,但如果有十足把握不会留下证据的话就有可能。我个人是认为比起这个,更高的可能性是王国或者周边国家设计了国家级的阴谋或计画袭击我们……」</p>
<p>「如果真是那样,再担心也没用了。」</p>
<p>「对吧?总之,目前旅途一帆风顺。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p>
<p>马车似乎即将进入森林。</p>
<p>这样就知道大略的位置了。</p>
<p>克利斯多夫在脑中摊开地图,确定一切行程照计画进行,这才放了心。假如在魔导国的相关工作上失败,下场必定很惨。</p>
<p>现在大约是中午时分,他们预定直接穿越森林,然后稍事休息。不同于原生林,这是一座经过人手整顿的森林,想必用不了多久时间就能穿过。</p>
<p>一阵奔驰而来的马蹄声,传进匡当匡当摇晃的马车里。同时运货马车也慢慢放慢了速度。</p>
<p>克利斯多夫偷瞄佣兵头子一眼,只见他跟刚才完全不同,转为散发出严峻的氛围。</p>
<p>「抱歉,似乎有点工作要做了。」</p>
<p>两名男子往带篷马车里露出脸来。两人都是佣兵头子的手下。</p>
<p>「不好意思,老大!这家伙好像看到森林里有一大群村民!」</p>
<p>佣兵头子向克利斯多夫解释,他们说的「这家伙」是个斥候,之前先派出去打探了情形。</p>
<p>「……不是土匪,而是村民?从哪看出来的?」</p>
<p>「是,首先是武装。那些人既没拿武器,也没穿铠甲。很多人都拿着锄头代替武器……不是棍棒,而是锄头喔。」</p>
<p>「虽然石头也能当成武器……他们拿的是锄头?那太扯了。不,还是说是铁锄头?」</p>
<p>「我是没仔细看清楚所以不敢保证,但我认为那是木头。」</p>
<p>克利斯多夫从旁听起来,只觉得那是一群下完田要回家的人。应该说不然还会是什么?</p>
<p>「咦?真的就是锄头?会是……伪装吗?」</p>
<p>「看起来不太像……」</p>
<p>「要不然派几个人去赶跑好了?或许是我戒心太重了……」</p>
<p>佣兵头子喃喃自语。</p>
<p>听他这种喃喃自语的口气,如果有什么想法应该说出来比较好。大概吧。</p>
<p>「抱歉,不好意思对你们的工作插嘴,但我可以说说我的看法吗?」</p>
<p>「喔,没关系。只要是有建设性的意见,讲多少我们都欢迎。」</p>
<p>「谢谢。首先,这座森林是经过人手整顿的人造树林,还会放牧猪只等等。那些人应该是来赶猪群的吧?如果是这样,我们赶走他们搞不好会被当成偷猪贼喔。我们可是高挂着魔导国的国旗。要是魔导国被人误会成偷猪贼而传出流言……被那个国家知道后不会惹上麻烦吗?」</p>
<p>佣兵头子啧了一声。</p>
<p>至今因为高挂着这面国旗而让安全得到保障。途中通过城市时也都能优先通行,甚至还得到周全礼遇。假如那些是恩惠,那么这些就是枷锁。一旦他们做出让魔导国蒙羞的行为,这些将会化为灾祸降临他们头上。</p>
<p>所以克利斯多夫在这次的旅途中,甚至没有运送违法的──「夹带的货物」去做生意。</p>
<p>「刚才你说是一大群人,对吧?一大群大约指的是多少人?」</p>
<p>「粗略估计,感觉少说有五十人。」</p>
<p>「以庄稼活来说似乎太多了,你觉得呢?」</p>
<p>虽然他这么问,但克利斯多夫家里从父母那一代就在经商,从没养过什么猪。</p>
<p>「呃,不,我也不知道那算多还是少喔。我可不知道赶猪群需要多少人。再说那些人说不定是来种树或是伐木的,另外我也听说有些农产品会用猪去采集……」</p>
<p>考虑到那些人带着锄头什么的,这种可能性也许比较大。</p>
<p>「那么,这附近地区的贵族名声如何?有没有听说他的施政让大量民众无法糊口?」</p>
<p>对于佣兵的询问,克利斯多夫捏着脖子上的赘肉回答:</p>
<p>「不,我碰巧见过这里的领主一次,虽然年轻但很可靠。领地的经营方式脚踏实地,只要学会贵族社会的常识或政治手段,我觉得是个有前途的人才。」</p>
<p>克利斯多夫在运送酒类商品给王都中以八指为后台的酒馆时,曾经与那人简单交谈过两句。</p>
<p>克利斯多夫并非那间酒馆的供应商,因此以前走这条道路通过领地内时从没做过生意,但那领主的将来发展性</p><p>让他有点后悔没得到这个客户。那人绝非会煽动村民袭击这些运货马车的类型。况且从当时的印象来看,克利斯多夫不觉得他经营领地的方式会让多达五十人的村民饿肚子到必须袭击商队。</p>
<p>跟八指干部当中的希尔玛•叙格那斯介绍给他认识的男人简直有着天差地别。不,要找到比那个男人更不入流的人才叫困难。</p>
<p>回想起在那里遭受到的屈辱,克利斯多夫的太阳穴连连跳动。</p>
<p>「老大,就算那些人来袭,手无寸铁的五十个村民随便就能赶跑了。」</p>
<p>「有没有可能那是诱饵,周围潜藏着士兵?」</p>
<p>对于佣兵头子的发言,两名部下面面相觑。</p>
<p>「有可能。不如我去查探一下周遭环境吧?这样可能要请各位稍等一下。」</p>
<p>「为了安全起见就查探一下吧。」</p>
<p>「希望不要花太多时间,以免造成行程大幅延迟。就算能另外弥补回来,强行军还是能避免就避免。」</p>
<p>「好。那你就稍微去巡视一下,动作要快。」</p>
<p>斥候点头之后随即跑开。</p>
<p>后来约莫过了十分钟,斥候回来报告说除了那五十人之外似乎无人埋伏。</p>
<p>一行人最后认为那些人就只是在做某种农活,于是再次开始前进,但没过五分钟,马车又停了下来。</p>
<p>「……大爷,抱歉,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说是村民们挡住了路。他们如果杀气腾腾的话我们还能冲过去赶人,但那些家伙好像也有点犹豫不决,或者该说缺乏干劲?我的意思是……他们感觉怪怪的。所以,希望你能跟我过去一下。当然,我会彻底保障你的安全。我会派人拿盾,可以请你躲在他后面讲话吗?」</p>
<p>坦白讲,克利斯多夫很想拒绝佣兵头子的请求。他自认不会打架,有生以来也跟暴力行为没有过直接关联。</p>
<p>只是在这种状况下,由不得他不去。假如现在发生什么纠纷,让他再也不能使用这条道路,那不只是将来的自己,还会连累继承商会的子女。</p>
<p>「……也是,走吧。」</p>
<p>克利斯多夫跟佣兵头子一起下了运货马车,前往队伍的前头。手持塔盾这种大盾的佣兵一起跟来,说是希望他把半个身体藏在盾牌后面参加谈判。</p>
<p>除此之外还有佣兵手拿战戟作势威胁,还有一群手持弓箭的佣兵潜伏于森林中随后跟上。当然,佣兵头子也跟在近旁。他跟克利斯多夫说好一有状况就听他指示行动。</p>
<p>刚才提到的村民们,就在两侧森林夹道的道路前方。</p>
<p>怎么看都是忙完农事刚回来。</p>
<p>但若是如此,为何要停在这里挡路?</p>
<p>大概是这种疑问写在脸上了,佣兵头子叽叽咕咕地对他说:</p>
<p>「搞不懂怎么回事,对吧?要袭击我们的话方法多得是,例如可以兵分左右二路埋伏在森林里,完全没必要光明正大地在道路上现身。不管是多白痴的家伙来指挥应该都会这么做才对。」</p>
<p>「会不会是示威行为?」</p>
<p>「示威?穿成那样?就那点人数?那也未免把我们看得太扁了吧?大爷只雇用过那点程度的佣兵吗?」</p>
<p>说得的确没错。</p>
<p>克利斯多夫无法反驳,只得与村民们对峙。说归说,但还是有保持足够的距离,而且有佣兵们在前面列队护卫。</p>
<p>「我只是个接受运输委托的商人。如果你们挡路是为了向贵族请愿,那么我们与贵族毫无关系。请让路,否则我们必须为了自卫而拔剑。」</p>
<p>克利斯多夫对村民们说完后,一名男子自森林里现身了。</p>
<p>这名男子穿着一身气派的全身铠。由于摘下了头盔,脸孔看得一清二楚。</p>
<p>克利斯多夫见过这个男人。</p>
<p>「为了王国的将来,抱歉我无法放你们通行!」</p>
<p>「……啥?」</p>
<p>克利斯多夫不禁脱口而出。不只他发出声音,周围的佣兵们也是。</p>
<p>「……原来如此。您似乎是有所误会了,我们只是服从魔导国对圣王国提供粮援的意愿,在运送粮食罢了。」</p>
<p>「我知烙噢!嗯!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这么做!」</p>
<p>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应该说要经过哪种思考过程,才会有这种结论?</p>
<p>克利斯多夫由衷感到困惑。</p>
<p>不──</p>
<p>(这个令人不愉快的家伙在想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家伙的领地应该不在这附近吧?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是一伙的?可是,这里的领主会跟这种人合作吗?)</p>
<p>克利斯多夫想想,决定不再深究。反正话是对方说的,他可以找借口说是对方妨碍了魔导国的行动。就算杀了这人,应该也不会形成王国与魔导国之间的问题。他正想跟站在身边的佣兵头子下指示杀害对方,心里却产生强烈的不协调感。</p>
<p>这个名叫菲利浦的男性贵族,背后有希尔玛•叙格那斯当靠山。当克利斯多夫遭到侮辱,把怒火藏在笑脸下时,希尔玛还曾经告诉过他那个男人虽然愚蠢但有利用价值,要他听听就算了。</p>
<p>作为八指的棋子有利用价值的男人,杀了真的没关系吗?</p>
<p>用常识来想,一个地方贵族不可能袭击高举魔导国国旗的集团。谁都知道这样做会让魔导国怒不可遏,形成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不管是再笨的贵族都不可能这样不经大脑思考就行动。</p>
<p>既然如此──这个男人做出这种行为,必定有着某些理由。</p>
<p>(更何况如果是当土匪想抢车上货物,我不懂那个男人为什么不遮脸。)</p>
<p>不管是多笨的人应该都会遮脸,以免被人认出。既然都穿着全身铠了,应该也有能够完全遮掩脸孔的头盔。这就表示──</p>
<p>(目的是为了让我们认出菲利浦这个男人的脸?为什么──啊!)</p>
<p>霎时间,克利斯多夫想起有种称为幻术的魔法。</p>
<p>(就是这个!幻术!是为了把罪赖在那个叫菲利浦的男人头上,才会露出脸来!搞不好那些村民也不是村民……)</p>
<p>毫无破绽,真是完美的推测。</p>
<p>那么──</p>
<p>「换……换句话说,你们是想抢魔导国委托给我们的这些粮食吗?」</p>
<p>「咦?喂,你是怎么了,大爷?」</p>
<p>身旁的佣兵头子困惑地向他问道。这是当然的了。他本来以为委托人会下指示杀了对方,看到这种状况应该会觉得委托人疯了。</p>
<p>「正是如此!那些粮食由我们来做有效运用!」</p>
<p>菲利浦(暂定)得意洋洋地回答。</p>
<p>(讲话好没智商……讲话的本人八成也在想「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蠢话」吧。可是……)</p>
<p>这是谁写的剧本?首先能想到的,是刚才与佣兵头子对话中提到的八指的敌对组织。接着能想到的是八指的干部们。</p>
<p>若是前者的话必须全力突围。八指最严惩不贷的是叛徒,其次是失败者。但这么一来,对方应该也凑足了能击败克利斯多夫等人的战力,不管是伪装还是什么,准备一群手拿锄头的农夫怎么想都说不通。</p>
<p>这样的话后者比较合理,但这么一来就可能是棘手的状况,或是更棘手的状况。也就是说,八指的干部果然不是团结一心,不是一如往常地有人从中作梗,就是全体干部的共同意志。</p>
<p>(──我被当成弃子了?而且还把杀害菲利浦这个「王国贵族」的事实赖在我头上?……本人八成已经被做掉了吧。)</p>
<p>若是如此,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办法?</p>
<p>「喂,大爷?你是怎么了?在害怕吗?那种货色我们三两下就能赶跑喔?那个一副贵族模样的家伙也是,虽然身上铠甲看起来还不错,但应该没多大本事。」</p>
<p>佣兵头子压低声音呢喃道。但克利斯多夫没精神理他,只希望他别来烦自己。</p>
<p>「──等等。拜托等一下。」</p>
<p>但还有个疑问,如果要让克利斯多夫背杀害菲利浦的黑锅,为何事前不告诉他?若是能跟他说一声,他就不用这么烦恼,把对方当成土匪处理掉就是了。</p>
<p>他想,那么会是想利用接受魔导国委托的运货马车队杀害了王国贵族一事,让王国与魔导国开战吗?但总觉得不太对。</p>
<p>以现在这个状况来说,事情只会以王国商人自卫杀死了王国贵族做结。</p>
<p>这样就要发动战争有点勉强。当然,与黑社会有联系的克利斯多夫很明白对不少人来说,只要有行事的借口就够了。有些人甚至会为了一点小事就杀人。但他很难认为一个国家会采取那种行动。</p>
<p>(……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上头谈妥了某些事情,但没传达到我这边来,或是有所误会?毕竟再怎么说也不可</p><p>能有那么大的自信,认为可以把这里所有人都杀光封口。)</p>
<p>事情总是可能不小心出差错。所以,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性。若是如此,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p>
<p>擅作主张可能会被上头处理掉。为了避免这种状况,采取行动时必须考虑到在最糟的情况下要能找到借口──把责任推给别人。</p>
<p>(把那个叫菲利浦的家伙杀掉是最糟的选择。杀了就无法挽回了,也许会触怒叙格那斯大人,这样一来……)</p>
<p>「……我留下物资……离开就是了。这样你们就会放过我们吧?」</p>
<p>「啥?」</p>
<p>佣兵头子在身旁困惑地叫道,但克利斯多夫努力当作没听见。</p>
<p>「这是当然!我们无意伤害王国商人!」</p>
<p>只不过是没直接下手罢了,还是有间接伤害啊。克利斯多夫在心中恨恨地想,但不会表现在脸上。</p>
<p>「喂……喂,喂?认真的吗?你是认真的?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中了魔法吗?还是说大爷你看见了我看不见的军队?」</p>
<p>「这是雇主的命令,麻烦你立刻开始准备逃跑。」</p>
<p>佣兵头子差点没翻白眼,沉默了半晌。大概是在考虑中了魔法的可能性、自己的立场或将来吧。最后他只低语了一句「知道了」,就像表明自己无法接受这个决定。</p>
<p>克利斯多夫让佣兵头子等人保护着往后退。</p>
<p>粮食就这样被夺走了。不过,他知道运送的物资种类以及分量。最糟不过就是自掏腰包重买粮食,送去圣王国就没事了。总不会说一定要是这些粮食才行吧。</p>
<p>虽然必须向等待他们的海运商人赔罪,但总之得先回王都一趟,向叙格那斯大人问个清楚才行。</p>
<p>真是麻烦。克利斯多夫发自内心地嘟哝。</p>
<p>●</p>
<p>商人们大概是明白到哪边才是对的,没拿剑抵抗就让步了。</p>
<p>于是菲利浦得到了好几辆运货马车作为战利品。</p>
<p>往车上一瞧,只见木桶或木箱堆积如山,每个里面都装满了粮食。这些粮食全都利于长期保存,虽然无法期待新鲜品质,但完全可供食用。</p>
<p>只是遗憾的是有这么多东西,却全部都是粮食。</p>
<p>就算菲利浦想留一点来纪念自己的丰功伟业,也总不能把农作物留存下来。</p>
<p>(要是有铠甲或剑的话,就能当作纪念品了……早知道或许还是该跟那几个男的要求交出武器?)</p>
<p>菲利浦打量着唯一可能留下当成战利品的运货马车。</p>
<p>马匹被带走了。这样马车会走不动,所以他当然有命令对方把马匹也留下,但一个像是佣兵头子的人拒绝了他。</p>
<p>而且就在拒绝的时候,一枝箭射中了菲利浦附近的树上。</p>
<p>菲利浦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退让。</p>
<p>(穿着全身铠的我或许很安全,但士兵们可就不是了。哼哼,我竟然为了他们着想而甘愿损失既得利益,真是太仁慈了。哎,毕竟事情如此完美地──没有一人受伤,不流一滴血就圆满结束了。既然这样,能善始善终当然更好。)</p>
<p>菲利浦环顾战利品,眼睛看到被丢下的魔导国国旗。</p>
<p>(这个可以当作纪念。我看我应该是第一个夺走在卡兹平原击退王国二十万大军的魔导国国旗之人吧!)</p>
<p>嗯,嗯。菲利浦连连点头。</p>
<p>他试着压抑内心涌升的狂喜,却还是忍不住窃笑。</p>
<p>完美的结果符合自己的能力──拥有一如自己所想的优越能力让他非常高兴。</p>
<p>自己优秀表现的成果就在这里。</p>
<p>既然有这么多面旗子,他想丢掉一面不算什么,于是把国旗丢到地上,狠狠踩烂。</p>
<p>魔导国国旗逐渐被泥土弄脏的模样让他心生强烈的兴奋感。这种事整个王国恐怕没人能办到。</p>
<p>没错。菲利浦办到了从来没人能办到的事。</p>
<p>(看!我果然不是个废物!我比哥哥,比父亲──比王国的任何人!都要更了不起!)</p>
<p>「请……请问少爷,这些东西真的可以拿走吗?还有我们留在这里不要紧吗?」</p>
<p>走动检视运货马车的一个村民战战兢兢地问菲利浦。喜悦的心情被泼了冷水,菲利浦满脸不高兴地反问:</p>
<p>「……你在说什么?」</p>
<p>「不是,我是说,那个,逃走的那些人会不会带着士兵回来?」</p>
<p>「怎样?你是想说我应该杀了商人跟其他人吗?」</p>
<p>「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怎么可以杀人呢。」</p>
<p>「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p>
<p>「那个──少爷,这些该怎么办?如果要带回去,要怎么拿呢?」</p>
<p>另一个村民对菲利浦出声说道。他也在烦恼这点。</p>
<p>「该怎么办呢……」</p>
<p>就算让五十人全部勉强背着走,这么多战利品也实在来不及搬完。再说运货马车也是带篷的精品,应该可以卖到不少钱,或是直接让菲利浦来使用也没得挑剔。</p>
<p>只是,要用人力把这些拖走将会是非常辛苦──不是一句辛苦就能形容的重度劳动。</p>
<p>菲利浦正在烦恼不决时,听见有人踩踏着草丛跑来。一看,是两个蒙面人。</p>
<p>「菲利浦阁下!」</p>
<p>是维扬内的嗓音,但装备与方才前来时的穿着完全变了个样。他穿起了坚固的护胸代替原先的脏皮甲,腰上佩着剑。为什么要换装备?这个小小疑问闪过菲利浦的脑海,但他急着让对方欣赏他的战果。</p>
<p>「喔喔!两位!来,过来这里──请看我们赢得的战果!」</p>
<p>「这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p>
<p>维扬内站在原地,环顾着周围说出难以理解的话来。运货马车好端端停在这里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正常交战抢到的──想到这里,菲利浦似乎猜出他在怀疑什么了。</p>
<p>伊格开口肯定了菲利浦的这份想法。</p>
<p>「……正是。看起来菲利浦阁下的兵士一个也没受伤。地上──或是空气中都没有血迹或血腥味。这究竟是采用了何种战术?难道阁下拥有某种特别的魔法道具?」</p>
<p>菲利浦的精采本领的确有如魔法,但伊格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p>
<p>「我没做那些特别的事。想必是看到这么多人,对方也不想赔上性命战斗吧……不,说不定是那个商人其实根本不想听命于魔导国。」</p>
<p>两人互相对望。他们都遮着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p>
<p>「好了,那么──这些要如何分配呢?」</p>
<p>坦白讲,这些战果全是靠菲利浦的本事打下来的,要分给只是在后面旁观的两人令他不太甘愿。但是全部独吞想必会惹恼他们,况且他们也动员了自己领地的村民。八成归菲利浦,剩下的归两人或许是妥当的分配方式。</p>
<p>(光是动员村民就能分到一成了,总不会还有怨言吧。)</p>
<p>「啊,不用了。我们什么都没做还要分红,会让我们过意不去。全都让菲利浦阁下拿去吧。你也没意见吧?」</p>
<p>「正是。请菲利浦阁下统统拿去。运货马车也是。」</p>
<p>他们这样礼让反而会让菲利浦觉得有点内疚。两人说村庄太小没有办法,不让菲利浦一行人在那里过夜,但帮忙在这座森林附近搭起营帐并准备粮食,于菲利浦仍然有恩。应该趁现在报恩才是。</p>
<p>「快别这么说,我们不是同心协力的关系吗?我会留下一点小意思,请两位使用。」</p>
<p>「不,真的不用了,菲利浦阁下。」</p>
<p>维扬内口气坚决地断言,回答得毫无半点犹疑。</p>
<p>「这全是菲利浦阁下办成的事。我们也有身为贵族的尊严,无法收下这些东西。」</p>
<p>「是这样吗?」</p>
<p>「是的。」两人都如此回答。看来很难改变他们坚定的意志,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全归自己所有让菲利浦在心中高兴地跳舞。</p>
<p>「既然两位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全收下了。还有──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两位借我马匹拉运货马车?」</p>
<p>「马匹是吧……」</p>
<p>「……怎么办?」</p>
<p>「我们俩想商量一下,请阁下稍候。」</p>
<p>两人移动到别处,似乎开始交换起意见来。说「似乎」是因为距离太远,菲利浦连两人是否真的在讨论都不知道。不久之后两人似乎达成了共识,回到这边来。</p>
<p>「我们火速借您马匹。不是军用马而是农耕马,所以可以请您尽快归还吗?」</p>
<p>「感谢两位。」</p>
<p>「喔,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建议您拿掉魔导国的国旗。还有在我们带马匹回来之前,虽然很不容易,但能否请您把运货马车移动到森林里,以免被行经道路的旅人们看见?」</p>
<p>「好的,我会处理。」</p><p>两人说完这些话后就快步离去。</p>
<p>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森林里。菲利浦的眼睛再次望向运货马车。</p>
<p>自己的胜利明证。</p>
<p>简直就像象征着自己光辉灿烂的未来。</p>
<p>而留下菲利浦鞋底印记、被泥土弄脏的旗帜,宛若暗示着那个国家的下场。</p>
<p>3</p>
<p>安兹堂而皇之地走在耶•兰提尔的街上。</p>
<p>飞飞跟随近旁。</p>
<p>当然其真面目是潘朵拉•亚克特。</p>
<p>由于打扮成飞飞的模样,他身穿全身铠,背上背着两把大剑。</p>
<p>他那雄壮威武的走路方式,充满了值得赞颂的威严气势,远比安兹假扮的飞飞要来得更有英雄风范。坦白讲,与自己扮演飞飞时的落差大到可能会让市民们起疑,安兹有点希望他能再走得软弱一点。</p>
<p>当然,他不可能这样说,顶多只能时不时侧眼观察他的走路方式,期望能偷学几招;所幸潘朵拉•亚克特似乎没察觉。</p>
<p>在他们俩的背后,娜贝──娜贝拉尔•伽玛一面对周围保持警戒,一面静悄悄地走着。三人周围虽然看起来像是没有侍卫,其实有几只半藏隐身护卫他们,所以等级低于他们的娜贝拉尔这么做等于是白费力气。</p>
<p>不过回想起来,以往安兹扮成飞飞待在耶•兰提尔时她都是这样,因此安兹没有特别指示她停止这么做。</p>
<p>附带一提,三人在都市中逛大街并非有什么特定目的。</p>
<p>这是例行公事。</p>
<p>安兹必须带着飞飞与娜贝四处走动,藉此向众人做各种宣传。安兹随身女仆不在场也与这事有关。</p>
<p>这么做有几个目的,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让众人知道安兹与飞飞至今仍属于同一阵营。</p>
<p>正因为如此,娜贝拉尔也非得在场不可。这是因为飞飞总是做全身铠打扮,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为此如果不带着娜贝拉尔一起走,会有人谣传「其实飞飞早已遭魔导王杀害,穿着那件铠甲的是不死者」──实际上还真有这个传闻。所以这么做是为了避免被说闲话。</p>
<p>看到三人的身影,路上所有行人全闪到路旁。简直像走在无人荒野之中。</p>
<p>当然,这是因为有魔导王同行。安兹扮成飞飞走在路上时不会这样。也就是说即使成为魔导国的子民已经过了满长的一段时日,民众到现在还是对安兹充满恐惧。</p>
<p>不只是人类这样。虽不像人类这么严重,但也有些亚人类会有此种反应。</p>
<p>这是因为耶•兰提尔已不再是只属于人类的城市,人群当中可以零星看到几个亚人类。</p>
<p>移动视线一看,路旁林立的几个店家──尽管数量极少──有时可以看到人类以外的种族。这里指的是店员与客人,两者皆有。其中──虽然只有一间──甚至还有亚人类老板开的店。</p>
<p>安兹将过去被称为贫民区的地段,改建成了供亚人类居住的区域。在那里亚人类的店家并不少见,但安兹等人现在来到的是耶•兰提尔城里的一条大道,与以前的贫民区有一段距离。</p>
<p>换言之亚人类族群已经渐渐融入了耶•兰提尔城内。</p>
<p>虽然安兹并没有特别做什么──都是雅儿贝德在努力──但这对安兹而言称得上值得骄傲的事。因为这表示种族之间的融合已渐有进展。</p>
<p>(既然这样,真想做点什么能促进融合的事……)</p>
<p>事实上,安兹有个点子。安兹早就想在耶•兰提尔举行某种大型活动了。</p>
<p>一方面也是为了吸引观光客以赚取外汇。但更大的理由是这个世界比他想像中还要缺乏庆典──节庆活动。所以他早在很久之前,就觉得有点枯燥乏味。</p>
<p>像帝国那种竞技场也不错,但他想来点特别的,而不是既有的活动。</p>
<p>假如能创办一种让群众狂热的活动,再让混合各种族的队伍有活跃表现,想必能更加促进种族间的融合。况且拥有共同的兴趣──共同的话题能让大家聊得投机。</p>
<p>(是棒球或足球之类的球赛比较好,还是要更不一样的……)</p>
<p>安兹一边想找点事情做参考,一边观察亚人类店家的半兽人老板。</p>
<p>老板在店里跟像是客人的人类神情认真地──大概吧──讨论某些事情。</p>
<p>那应该是安兹在圣王国遇见的半兽人,或者是安兹假装败给愤怒魔将前往荒野整合亚人类时,其中的一个半兽人。他不记得有招揽其他半兽人进耶•兰提尔。</p>
<p>但是说到那个半兽人是谁,安兹就完全不知道了。</p>
<p>一方面是因为有大量半兽人受他统治,但更大的原因是,感性如同人类的安兹认不出半兽人外貌上的差异。</p>
<p>这点也适用于其他种族,例如跟他说母蓝蛆可以用光泽上的差异──安兹差点没吐嘈说你们的眼睛是用什么做的──辨识个体,但安兹看起来觉得都一样。</p>
<p>不过无法分辨外形好像是双方共通的问题。</p>
<p>半兽人似乎也不太会分辨人类的长相。</p>
<p>因此听说他们都是从头发长度或眼睛颜色掌握特征,但却发生过几次小问题。例如把容貌相近的人──虽然在安兹看来觉得不怎么像──认错,结果把说好的东西给了别人。</p>
<p>然而魔导国是治安极其良好的都市,轻罪数量也少,重罪则是难得一见。据说并不是因为施行严刑峻法,而是因为民众不希望自己死后尸体变成不死者供人使唤。</p>
<p>因此即使发生误会,双方也会互相原谅,没演变成大问题。或许正因为如此,半兽人才能跟人类做得了生意。</p>
<p>「亚人类们也渐渐开始加入冒险者工会了,今后想必能在各种领域看到亚人类的活跃表现吧。」</p>
<p>安兹轻声低语后,潘朵拉•亚克特立即表示同意。</p>
<p>「我认为安兹大人说得对。亚人类们看到安兹大人创造的不死者兵士,明白成为士兵养家活口的希望微薄后,似乎都试着将他们的能力发挥在文化、生产与研究等各种领域上。」</p>
<p>目前魔导国会说「你的种族适合做这件事,所以请你从事这方面的职业」将工作分配给他们,不过接触到各色种族以及文化增广了他们的见闻,尽管还只是一小步,但似乎使得想从事某些职业的意愿慢慢萌芽了。</p>
<p>用不死者充当单纯劳动力,似乎也成了这种变化的主因。</p>
<p>「这方面雅儿贝德应该会继续妥善管理。毕竟我们必须阻止民众发展出我们管理不来的技术。」</p>
<p>安兹等人是无法成长的最强存在。正因为如此,他们更需要为了不输给能够成长的弱者而提前防备。</p>
<p>其中一项措施不用说,就是不让技术过度发展──让弱者继续当个弱者。但反过来说,还有不能输给周边国家的技术力这一项限制,因此能够做好这种麻烦管理的人,顶多也只有雅儿贝德了。</p>
<p>(为此我需要能收集周边地区情报,特别是机密情资的间谍……但这方面算是我们的弱项。)</p>
<p>想做出纳萨力克内不会自动出现的魔物,需要两件物品:该种仆役的资料,以及符合等级的YGGDRASIL金币。</p>
<p>纳萨力克的图书馆里以书本形式收藏了各种魔物的资料,但并不是YGGDRASIL种类繁多的魔物资料一应俱全,而所拥有的魔物资料数量也有限。例如半藏的资料几乎都用完了,图书馆内也没有八肢刀暗杀虫Eight Edge Assassin的资料。</p>
<p>况且制作高阶仆役需要大量金币。</p>
<p>这会让人想用弱小仆役充数,但这样在潜入时有可能被发现。</p>
<p>这附近地区有在役使魔物的国家可以说只有魔导国,因此在目前国家规模还小的时候,安兹希望能尽量使用不会被发现的高等级魔物。或者是──</p>
<p>「──人类密探吗?」</p>
<p>脑中想法不禁脱口而出,娜贝拉尔听见了,从背后对安兹出声说道:</p>
<p>「对了,安兹大人,不知间谍培育得怎么样了?是否需要我们这边先去取得联系?」</p>
<p>安兹压低声音,回答:</p>
<p>「……娜贝。你现在是守护民众的英雄──飞飞的伙伴娜贝。别忘了你的立场。」</p>
<p>飞飞与娜贝表面上是因为这座城市的居民被当成人质,才会不情不愿地与安兹•乌尔•恭合作。不过时间已经过了够久,或许差不多可以开始演出对魔导王心悦诚服的戏码了。话虽如此,这方面最好跟雅儿贝德等人商量过,写好剧本再执行比较安全。在那之前如果是在纳萨力克内还好,在外头必须请她避免主动向安兹做出提议。</p>
<p>「──非常抱歉。」</p>
<p>安兹一</p><p>面心想「这就不能说没关系了」一面偷看周遭人群。</p>
<p>有很多人在注意他们,那些人的脸上充满惧意。安兹只能祈祷这不是因为他们听见了娜贝拉尔的发言。要是只因为可能穿帮了就把民众灭口,至今建立起来的「意外明理的不死者」这个名声就要消失不见了。</p>
<p>话虽如此──不回答娜贝拉尔的问题,让她心情沮丧又得不到回应就太可怜了;况且要是以后她变得不敢主动提议就伤脑筋了。因此安兹还是用不会被旁人听见的声量,窃窃私语地回答她:</p>
<p>「……我已出借半藏,让他锻炼缇拉等人。坦白讲,一只八肢刀暗杀虫都远比那些人优秀……但也罢,算是投资吧。」</p>
<p>劳力、金钱与时间很可能白白浪费,得不到相应的收获。但是,说不定──有万分之一以下的机率可以有所收获。卢恩相关技术也是,其他魔法技术亦然。</p>
<p>既然不知道什么会白费力气,什么不会,那么最好还是做最低限度的投资。</p>
<p>话题就此结束。</p>
<p>三人继续沉默地走了一段路。</p>
<p>不时还会跟死亡骑士、死亡魔法师、死亡战士、死亡神官与死亡暗杀者各一的市区巡逻五人小队擦身而过。他们明明是走在街上却队伍严整,采取由死亡暗杀者稍做开路的警戒体制,不过这并非表示街上有什么危险,只不过因为他们是不死者,纯粹是遵从起初的命令维持着队形罢了。</p>
<p>附带一提,死亡暗杀者是密探系能力低,致命一击Critical Hit率高的攻击手。以为攻击力没什么大不了,一个大意却会造成惊人损伤。由于是这种性质的不死者,所以并不适合担任间谍。</p>
<p>能够用这么多数量组成队形,单纯只是因为做太多剩下来了。</p>
<p>(虽然有在出口不死者,但主要都是骷髅之类的弱小类型嘛……)</p>
<p>当然,弱小不死者与强悍不死者的租金不同,不过最受欢迎的要属单纯劳动用。因此,租出去的全都是廉价的弱小不死者。讲得明白点,安兹公司机种销售量冠军就是骷髅。</p>
<p>因此,死亡骑士等级的不死者剩了很多。</p>
<p>即使如此,一整天下来生产不死者技能摆着不用又很浪费,所以安兹每天都会用完。这导致不死者多到安兹都不知该如何处理了,不过这是秘密。</p>
<p>(假如调降租金,今后如果涨价大家可能就不愿意租了,所以实在不想没事乱打折……或许可以做个集点卡?帝国那边租了不少死亡骑兵,今后可以逐步向国家中枢做推销……但是……)</p>
<p>安兹偷看一眼身旁的潘朵拉•亚克特。</p>
<p>(在都市内走动时没话说很尴尬。可是又没什么想问的事情……)</p>
<p>只是如果被人认为他们关系恶劣,这样四处走动就没意义了。</p>
<p>「啊──娜贝小姐。」</p>
<p>找潘朵拉•亚克特讲话总觉得有点那个,于是他找上娜贝拉尔。</p>
<p>「在!」</p>
<p>不,不用回答得这么气势十足没关系啦。安兹虽如此想,但什么也没说。她的举动并没有多奇怪,因为飞飞基本上算是安兹的部下。</p>
<p>「那个,怎么说?由莉的孤儿院怎么样了,你有去看过吗?」</p>
<p>「不,没有。」</p>
<p>回答得斩钉截铁。</p>
<p>并不是她跟由莉感情不好,应该单纯只是没兴趣吧。但是──</p>
<p>(──情同一家人的人在什么样的职场工作,一般不是都会感兴趣吗?可是,又觉得这种反应很符合娜贝拉尔的个性。)</p>
<p>假如是希丝或安特玛的职场,或许会有不同的反应?安兹一面做如此想,一面耸耸肩。</p>
<p>「那么我们去看看如何?」</p>
<p>安兹把那方面的事情全数交给由莉处理,因此对孤儿院的内情等等知之不详。当然,计画书会上呈给安兹,他应该也有看过,然而在没装脑子的头盖骨里半点片段都没留下。</p>
<p>孤儿院的花费等等应该也有定期报告上来,但安兹打定了主意把那些事情全交给雅儿贝德去管,报告书都只是假装有在看。</p>
<p>尽管号称英才教育,魔导国并没有疯狂到会让所有平民受教育。全民教育能够促进技术以及文化的发展,但也会间接增强弱者的实力。即使这样会导致错失良材,让他们一辈子只能做个农夫,但纳萨力克的和平才是第一优先。</p>
<p>「我认为没什么不好。」</p>
<p>得到潘朵拉•亚克特的赞同,三人让娜贝拉尔带头变更路线。</p>
<p>但没过两分钟,安兹就收到了「讯息」。</p>
<p>『──安兹大人。』</p>
<p>「──安特玛啊。怎么了?」</p>
<p>安兹边走边回答,同时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p>
<p>这一年来,安兹不记得有人这样用「讯息」呼唤过他。换言之这表示可能发生了紧急状况。</p>
<p>不过──安兹胆大包天地笑了。</p>
<p>对于在圣王国回应过那么无理的要求,弄到胃痛的安兹来说,他认定这绝不会是什么大问题。</p>
<p>(我都能克服那个地狱了,还有什么案子是我处理不来的!)</p>
<p>一如所料,安特玛希望安兹能火速返回纳萨力克;安兹表示立刻过去之后,托娜贝拉尔将女仆带回纳萨力克。接着安兹跟两人告别,启动「传送门Gate」,目的是为了带走在安兹周围护卫的半藏。</p>
<p>然后他返回纳萨力克。</p>
<p>安兹在此跟穿越「传送门」过来的半藏们告别,收下前来相迎的索琉香送来的安兹•乌尔•恭之戒,用戒指的力量传送到地下十层,然后一路走到目的地的房间。</p>
<p>纳萨力克内一些比较重要或特别的房间会分配到标签,可以用戒指的力量直接──传送到房间前面。但是没有标签的房间──原本只是普通房间的地点由于没有分配到标签,因此无法直接传送抵达。</p>
<p>只有这点可说是能在纳萨力克内自由传送的戒指唯一之弱点。话虽如此,如今已经无法改变这项功能了。如果有YGGDRASIL的创造工具说不定还能办到,但安兹没有那种东西,找遍了纳萨力克也没有。</p>
<p>雅儿贝德站在目的地的房间前面,看来是在等候安兹到来。安兹不会问她等了多久,只要慰劳她一下就好。</p>
<p>「──辛苦了。」</p>
<p>「是!」</p>
<p>安兹一边看着雅儿贝德深深鞠躬,一边在心中叹气。</p>
<p>安兹是说过立刻过来,但没说几分钟之后到。只要想到因此害她白等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但他不会把这种想法表示出来。不,是不能表示出来。</p>
<p>过去发生过几次同样的事,每次安兹都跟雅儿贝德说不用迎接,但她坚持不肯退让,说「奴仆迎接主人归返乃是理所当然」。</p>
<p>事实上,安兹不只对各楼层守护者,还对领域守护者甚至是女仆都稍微提过一下,但所有人回答得都跟雅儿贝德一样。女仆们回答时更是两眼发出疯狂光彩,散发一股强到让安兹差点没后退道歉的霸气。</p>
<p>既然所有人员都这么想,那么支配者安兹•乌尔•恭只能把自己一人的意见吞下去。</p>
<p>雅儿贝德打开门,请安兹入室。</p>
<p>安兹怀抱着些许「我又没这么了不起」的罪恶感,但仍表现出一副天经地义的态度先进入房间。</p>
<p>夏提雅。</p>
<p>科塞特斯。</p>
<p>亚乌菈与马雷。</p>
<p>然后是迪米乌哥斯。</p>
<p>各楼层守护者早已在房间里齐聚一堂,所有人无不单膝跪地,朝着房间深处散发黑铁光泽的王座垂首行礼。</p>
<p>后头高挂着安兹•乌尔•恭魔导国的国旗。</p>
<p>看来该集合的人都在房间里了。每次遇到这种集会,他们总是安排好让安兹最后一个到。除非有什么特殊状况,否则不会有人比安兹晚到。</p>
<p>安兹轻瞄一眼公事繁忙的守护者们。</p>
<p>目前各楼层守护者除了以往的业务,最近还要负责更多工作。</p>
<p>夏提雅负责管理藉由以龙为主的飞行系魔物发展的航空货运,在魔导国、帝国、矮人国度与圣王国东方的亚人类荒野居住地等地方建立起的运输网路。她活用这份专业知识,现在同时还勤于建立陆运方面的交通网。</p>
<p>马雷负责管理成为魔导国管辖地的各地区天候操控,以及在耶•兰提尔近郊建造的迷宫。他跟新成立的冒险者工会也建立了一点关系。</p>
<p>科塞特斯负责营运管理以不死者为主,加上多种亚人类与人类──虽然只在少数──组成的魔导国国军,并戮力进行军事训练。</p>
<p>亚乌菈起初只有运用自己支配的魔兽,但那样来不及应对魔导国扩张的广大统治地区,因此目前正在成立超广域</p><p>警戒网的营运管理机构。</p>
<p>迪米乌哥斯为了成立谍报与情报机构,正在纳萨力克地下七层卖力执行业务。</p>
<p>就像这样,整体来说各楼层守护者的工作量都大幅暴增。</p>
<p>为此,以往只负责在纳萨力克内担任警卫的领域守护者以及仆役,也即将分配到这些工作。而可想而知的是,守护者总管雅儿贝德必须尽监督之职,给请示意见的人出主意,还得检查魔导国的各种业务,忙得不可开交。</p>
<p>讲得明白点,最闲的是安兹。</p>
<p>他每天的工作,大概就是反覆练习伟大统治者的演技。坦白讲,真是脸上无光。</p>
<p>如此忙碌的他们现在却有一件重大问题需要全员到齐,把安兹叫来。</p>
<p>安兹威风凛凛地一直线穿过房间。雅儿贝德关上门之后紧跟在后。</p>
<p>然后等安兹坐到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上后,雅儿贝德在他跟前单膝下跪,开口道:</p>
<p>「安兹大人。各楼层守护者,已齐聚于至尊跟前了。」</p>
<p>什么已齐聚,不是从一开始就在这了?安兹当然不会这么说。说不出口。</p>
<p>「──唔嗯。各楼层守护者辛苦了,抬起头来吧。」</p>
<p>「是!」</p>
<p>守护者们伴随着简洁俐落的回答抬起头来。动作整齐划一,纪律严整。</p>
<p>本来雅儿贝德说希望由她来做许可,但安兹实在无法同意。虽然她说君王不该轻易让下人听见自己的声音,但安兹不想跟大家那么有距离。</p>
<p>所有成员用透露出绝对忠诚的视线望向安兹。过去的安兹会觉得担待不起,但如今变得厚脸皮的安兹完全没在怕。</p>
<p>(可是……为什么?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总觉得大家的忠诚心似乎比以前更强了……不……一定是我多心了……应该吧?)</p>
<p>安兹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能提高忠诚心的事,虽不至于无法承受,但还是避开所有人的热情目光,随意环顾一下房间。</p>
<p>除了进来时的入口,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但房间本身不算大。然而室内施加了精致美丽的装饰,弥漫着庄严的氛围。</p>
<p>这里是建造于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内的谒见室。附带一提,耶•兰提尔也盖了一个同样的房间。</p>
<p>纳萨力克内不是没有像样的王座厅,但那里有点太宽敞,人数不够多的话会变得很冷清。但如果因此召集更多人,又有不能随意让人看见属于纳萨力克最高秘宝之一的世界级道具等问题存在,所以才在地下大坟墓内重新建造了谒见室。</p>
<p>这座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里的所有东西,全是安兹跟过去的公会成员一同打造的。然而这间谒见室却不是如此,是各个守护者听从安兹的命令绞尽脑汁──虽然不清楚是否真的有──将空房间改装而成。</p>
<p>这让安兹有点高兴。</p>
<p>这不就表示公会成员们创建的NPC已经脱离NPC的角色,成了一名玩家吗?</p>
<p>(孩子总有一天会离巢独立,是吧。)</p>
<p>安兹在心中微笑。</p>
<p>每一个人都是他的骄傲。</p>
<p>铃木悟没有子女。公会成员当中做爸妈的人也不多。所以安兹没有自信能确定──但这莫非就是所谓的父爱?总之希望不是母爱。</p>
<p>安兹不禁稍稍沉浸于感伤之中,但这种时候他不开口,会议就无法开始。安兹虽然不是司仪,但开口说:</p>
<p>「那么,雅儿贝德,告诉我召集所有人前来的理由吧。是关于纳萨力克──不,关于魔导国的重要案件吧?」</p>
<p>「是的,属下就直话直说了。大约在四天前,我国正要运送给圣王国的粮食在王国内遭人强夺了。」</p>
<p>「哦……何人下的手?」</p>
<p>「是王国的贵族。」</p>
<p>安兹眼中的火光闪动了一下。难得听到雅儿贝德讲话这样不干不脆。换作是平时的她,早已将那个贵族的姓名、兵力以及目的告诉安兹了。安兹一边思索其中原因,一边提出另一个问题:</p>
<p>「负责搬运的八指手下商人不是有派兵护卫吗?再说马车上应该挂了我国国旗吧?换言之──王国是选择与魔导国正面开战了吗?」</p>
<p>从王国的态度来看,安兹原以为他们不想与魔导国开战,难道是自己弄错了?还是说整件事其实是某种计谋?这时安兹想到一个可能。</p>
<p>「也有可能是八指背叛了?」</p>
<p>「不,这个……」</p>
<p>雅儿贝德支吾其词,目光低垂。然后频频将视线朝向安兹,像是在偷看他的脸色。</p>
<p>该怎么说呢?她会表现出这种态度是非常稀奇的事。不,搞不好根本是第一次。简直像个怕挨骂的平凡女孩,至今表现出的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守护者总管的风范都不见了。</p>
<p>「怎么了,雅儿贝德?有什么问题吗?」</p>
<p>安兹注意维持威风凛凛的态度,背上却淌满了冷汗。当然,安兹并不会流汗就是了。</p>
<p>该不会是安兹犯了什么错,而造成这种状况吧?这样想来,雅儿贝德的反应就可以理解了。</p>
<p>这一定是那个。就是公司老板犯下蠢到离谱的错误,员工不得不开口纠正时的态度。</p>
<p>(什么王国贵族,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有做什么吗?这几个月来,我应该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不,还是有?)</p>
<p>连几周前盖印章的文件内容都不记得的安兹越是左思右想就越不安,觉得搞不好是自己害的。</p>
<p>(不──等等!对了!我不是有说吗!在圣王国那时候,我不是跟雅儿贝德还有迪米乌哥斯说过吗!然后回来之后我应该也有召集各人说过,我会故意犯错!给那时候的我一个赞!──不。现在差不多是……当成那种状况的时候了!)</p>
<p>安兹平常就在想,要永远高举绝对统治者这块招牌根本是强人所难。看来总算可以把招牌放下了。</p>
<p>安兹温柔地微笑。</p>
<p>「好了,雅儿贝德。不用客气,说给我听听吧。」</p>
<p>「是……安兹大人,我想您应该还记得有一个计画是利用愚蠢的贵族,让王国成为掌中之物──」</p>
<p>嗯?安兹心生疑问。好像跟自己想像的内容不太一样。不过已经讲到这里,即使是安兹也能猜出后续。</p>
<p>「跟那个愚蠢之人有关系是吧?」</p>
<p>雅儿贝德点点头。</p>
<p>「是的,正是这个愚蠢之人引发了此次的事件。只是,安兹大人或许也察觉到了一个可能性,就是整件事也可能是王国首脑团设下的阴谋。」</p>
<p>安兹虽然心想「她又误会了」但仍发出「唔嗯」的声音,然后稍做思考。内幕细节他并不清楚,不过把纳萨力克拉拢的贵族设计成犯人,对王国必然有其利益。因为这样能够除掉内贼。</p>
<p>「我是明白了……只是,此事真的跟那愚者有关吗?会不会还是王国的欺敌策略?……不,雅儿贝德自然不会没调查过这项情报的内幕,这真是个傻问题。」</p>
<p>「不,会这么问是当然的,安兹大人。因此,属下已备妥人证──夏提雅。」</p>
<p>「这就去办。」</p>
<p>夏提雅行过一礼之后站起来,从左侧房门离开。</p>
<p>随后,她很快就带着两只死亡骑士,一左一右架着一个女人回来。</p>
<p>女人病态地骨瘦如柴,有着浓重的黑眼圈。脸上毫无脂粉,头发蓬乱不堪。两眼充血,脸颊上留有泪痕。一双眼睛像受惊的小动物般转来转去。</p>
<p>安兹记得有在哪里见过她,但却想不起名字或职位等重要资讯。</p>
<p>就在安兹拚命搜寻记忆时,一左一右抓住女人的手松开了。</p>
<p>女人随即以流畅的动作跪地磕头。</p>
<p>实在是──无可挑剔。</p>
<p>顺畅俐落的动作甚至堪称优美。</p>
<p>若非经过精心训练,是不可能到达这种境界的。安兹险些有点尊敬起这个女人来。</p>
<p>「魔……魔……魔刀王……」讲话都破音了。女人沉默了一瞬间之后再次出声:「魔导王陛下万福!」</p>
<p>一阵沉默支配现场。安兹猜出接下来轮到自己了,照样以庄重的语气问道:</p>
<p>「──女人,准你报上姓名。」</p>
<p>「是!小人名叫希尔玛•叙格那斯,魔导王陛下!」</p>
<p>一连串记忆随之复苏。</p>
<p>她是王国的犯罪结社──八指的最高干部。</p>
<p>「噢。」</p>
<p>不知是如何理解安兹不禁脱口而出的声音,至今从未抬起头来的希尔玛一边以额碰地一边喊道:</p>
<p>「小……小人什么都不知道!是真的!小人绝不敢蓄意做出违反诸位大人心意的行为!小人与粮食遭人强夺一事毫无关系!」</p>
<p>安兹侧眼偷看雅儿贝德的背影。</p>
<p>要调查这女人说的是真是假很简单。因此,雅儿贝德不可</p><p>能没做过确认。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把结果告诉安兹?</p>
<p>虽不知道雅儿贝德心里是何打算,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想挖洞给安兹跳,应该是恰恰相反,原因出在评价过高这种难以理解的误会上。那么拿这问题问她就有点太逊了。</p>
<p>(可是难道不就是因为我老是这样,才会陷入现在的处境吗……我是否该趁现在试着告诉雅儿贝德我不知道?可是如果只有雅儿贝德在场也就算了,当着其他成员的面……)安兹看向亚乌菈与马雷。(嗯,还是下次吧。)</p>
<p>「──唔嗯。首先,我也来确认一下叙格那斯所言是否属实吧。『支配Dominate』。」</p>
<p>叙格那斯中了魔法后,安兹对她质问道:</p>
<p>「你与贵族抢夺我国货物一事有无关联?」</p>
<p>「没有!」</p>
<p>被支配者无法对支配者说谎。换言之叙格那斯与此事没有直接关联。说不定有间接关联,但那就实在不是她的责任了。如果万一她在说谎,那表示她的记忆遭人改写──但可能性极低。</p>
<p>如果不是的话──</p>
<p>「──有人说过你有多重人格吗?」</p>
<p>「没有!」</p>
<p>「唔嗯……那么你有任何与我们为敌的想法吗?」</p>
<p>「完全没有!一点!都没有!」</p>
<p>这是至今最具有力量的一句断言。安兹认为已经够了,于是解除「支配」。</p>
<p>「就算是她不具恶意的行为间接与此事相关,要为此问她的罪就有点过度苛责了。我认为叙格那斯无罪。」</p>
<p>叙格那斯微微抬头,用闪闪发亮的双眼望向安兹。热情到有点可怕的地步。</p>
<p>「可是,安兹大人,部下的失误难道不该由上司负责任吗?属下是将那个蠢材交给此人管理。」</p>
<p>雅儿贝德说得没错。</p>
<p>「恕……恕小人直言!小人万万没想到他会那样擅作主张!小人千交代万交代!要他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跟小人联络!为此小人还派了手下跟在他身边严加监视!」</p>
<p>对于她的呐喊,雅儿贝德没表示异议。既然如此,就表示这都是真话。既然她已经尽了最大努力,那么把全部责任推到她头上就太苛刻了。</p>
<p>人事部雅儿贝德采用的年轻员工蠢材在分派的部门叙格那斯那边犯下了严重失败。分派的部门自然也有问题,但安兹也能体会部门想向人事部追究责任的心情。</p>
<p>在这个当下,公司员工安兹站在叙格那斯这一边。</p>
<p>若是交给雅儿贝德他们处理,叙格那斯必然会遭到严罚。既然如此──</p>
<p>「──部下的失误是上司的责任。这点我也同意。」</p>
<p>叙格那斯的脸上失去了所有感情。安兹一边看着,一边继续说道:</p>
<p>「然而那是上司替部下扛责任时说的话,不是用来推卸责任的。更何况这种说法能适用到多大范围也是个问题。雅儿贝德,我想问你一句。如果管理愚蠢贵族是叙格那斯的职责,那么叙格那斯是由谁管理?」</p>
<p>「这──恐怕是我。」</p>
<p>「唔嗯,而雅儿贝德的主人是我。那么这个问题最终该负责的人就是我了?」</p>
<p>「绝……绝……绝无此事。安兹大人绝对没有任何责任!」</p>
<p>雅儿贝德罕见地慌张起来,急着否认。</p>
<p>叙格那斯刚才还一副死到临头的表情,现在却又眼睛闪闪发亮地仰望着安兹。表情还真是多变。</p>
<p>「直接管理贵族的叙格那斯或许也有不对,但我看得出她已经努力试过。既然如此,就原谅她的一次失误吧。第一次失误是谁都会犯的错,第二次失误是疏忽大意,第三次失误应当努力改善,第四次失误就是无能之人的失误了──叙格那斯。」</p>
<p>「小人在!」</p>
<p>叙格那斯用力磕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叩的一声。老实说,听起来很痛。</p>
<p>「今后为了避免这种状况,我要你尽力设法防止此事再次发生。你必须想出多种方策向雅儿贝德报告,请示裁夺。这就是我给你的处罚。」</p>
<p>「遵命!」</p>
<p>叙格那斯在地板上磨擦额头。简直好像在挑战头可以压得多低似的。</p>
<p>安兹打从心底觉得不用这么夸张,但他没把这种想法表现在态度上,环视众守护者。</p>
<p>「我的判断就这样了──在场有人有意见吗?我绝不会生气,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p>
<p>看起来没人有意见。但他们总是能若无其事地说「安兹大人的判断全是对的」,说不定其实有话想说,只是没说出来。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p>
<p>「──雅儿贝德。」</p>
<p>「没有意见。」</p>
<p>「──迪米乌哥斯。」</p>
<p>「跟雅儿贝德一样,没有意见。」</p>
<p>「──亚乌菈。」</p>
<p>「没有。」</p>
<p>「──马雷。」</p>
<p>「啊……是,我也没有。」</p>
<p>「──科塞特斯。」</p>
<p>「没有意见。」</p>
<p>「──夏提雅。」</p>
<p>「没有。」</p>
<p>真的都没意见吗?还是只是忍着不说?安兹不知道,但总之话是大家说的。</p>
<p>安兹大大点头,做出裁定。</p>
<p>「……很好。那么叙格那斯,我要你这几天……这样吧,两天内准备好。」</p>
<p>叙格那斯霍地抬起头来。</p>
<p>「遵命!小人万分,万分感谢您宽宏大量的裁定!魔导王陛下!我希尔玛•叙格那斯今后愿鞠躬尽瘁为陛下效命!」</p>
<p>「是吗……」</p>
<p>现在的叙格那斯呈现出令人有点不舒服的热忱,让安兹想起以前见过的一个眼神凶恶的少女。</p>
<p>「期待你的忠诚。那么,夏提雅,把叙格那斯送回去。」</p>
<p>「遵命。」</p>
<p>夏提雅带着希尔玛,启动戒指的力量。她应该会传送到地表区域,然后使用「传送门」把人送走。既然如此,想必不会花太久时间。果不其然,没等多久她就一个人回来了。</p>
<p>「话说回来──你找我过来,总不会是为了追究那人的责任吧?」</p>
<p>如果只是为了那点小事找安兹不知该有多好。安兹怀着少许期待问道,但这份希望随即被雅儿贝德打个粉碎。</p>
<p>「是,大人英明。」</p>
<p>安兹对雅儿贝德投以有些怨恨的视线。让他再怀抱一下希望又不会怎样。</p>
<p>「啊,有什么事吗?莫非是刚才那事……」</p>
<p>「不,没什么。那么可以将你找我过来──让各楼层守护者齐聚一堂的真正理由说来听听吗?」</p>
<p>一问,安兹看到雅儿贝德与迪米乌哥斯的视线产生了交集。</p>
<p>「首先,是关于那个蠢材的行动究竟有何目的。另外还有一点,也许是某人利用那个蠢材设下了阴谋。基于这点,今后魔导国对王国的战略可能需要进行大幅更动,希望能仰仗安兹大人的看法,因此擅作主张请大人移驾。」</p>
<p>「唔嗯……目前进行的王国支配作战是『蜜糖与鞭子』对吧。你已经对亚乌菈、马雷、科塞特斯以及夏提雅这四人说明过了吗?」</p>
<p>「那个作战是由我与迪米乌哥斯进行,因此未曾跟他们谈过细节。」</p>
<p>「是吗?那么雅儿贝德,跟大家分享资讯吧。众人的感想或点子都会派上用场。」</p>
<p>「遵命。」</p>
<p>雅儿贝德开始对四人做说明。</p>
<p>让王国成为掌中之物的蜜糖与鞭子作战──安兹如此命名之后获得大家赞誉为「浅显易懂」──说穿了,就是在王国内部引发内乱等等,然后由魔导国在部分民众的期盼下和平介入。</p>
<p>可能因为有迪米乌哥斯参与的关系,这次跟圣王国同样是在内部引发混乱,第一阶段当中会有许多人类死亡。也许因为他身为恶魔的关系,似乎不偏好采取物理侵略性的直截战略,而是喜欢在内部引发混乱的战术。假如换成科塞特斯或夏提雅,或许会制订直接性的手段──侵略战争作为作战计画。</p>
<p>只不过,据说这事原本是由王国的某人所提出,雅儿贝德与迪米乌哥斯只是稍做修正而已。</p>
<p>而那个愚蠢的贵族,就是这项作战的关键人物。</p>
<p>此人可以成为谋反的旗手、以粮荒为由引发内乱,或是让他向魔导国求援。用途很多,不过目的都一样,就是造成魔导国介入的原因。</p>
<p>换言之安兹觉得目前一切都按照计画进行。那个愚蠢贵族引发的问题,应该足以让魔导国介入了。</p>
<p>但雅儿贝德与迪米乌哥斯却显得有些为难。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其中有着安兹没注意到的问题。</p>
<p>看准雅儿贝德结束说明的时机,安兹提出合理的疑问:</p>
<p>「那么,雅儿贝德,我想问个基本问题……事实上有确切证据能断定是那个贵族惹出问题吗?有无可能是王国高层的计谋?我记得</p><p>……雅儿贝德你应该有寄信笼络那个贵族吧?」</p>
<p>雅儿贝德已经好几次跟安兹说过「我得写信给讨厌的贵族」「区区人类……」什么的跑来请他审阅信件,所以安兹看过很多封信。</p>
<p>安兹只是对商业文书稍有了解,对审阅或删改能力没有自信因此很想婉拒,但雅儿贝德都这么要求了,不看不好意思。</p>
<p>附带一提,安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满长的一段时间,但到现在还不识字。充其量只能写自己与飞飞的名字,以及记得数字而已。他的脑袋构造跟能够解读多国文字的雅儿贝德或迪米乌哥斯──还有潘朵拉•亚克特──可不能相提并论。因此,他都是一边使用魔法道具一边阅读。</p>
<p>坦白讲信件文章感觉没有修改的必要,所以都是原封不动还给雅儿贝德。</p>
<p>「我也看过贵族的回信,那样看来他是完全被你迷住了。我实在不认为他会与魔导国为敌喔?」</p>
<p>只是安兹记得有听过,被疼爱的对象背叛时会由爱转恨。安兹在夏提雅的背后看见了公会同伴发现支持的女性声优有男朋友时,流下血泪的模样。</p>
<p>附带一提,亚乌菈与马雷的背后则有着取笑那个同伴的姊姊。</p>
<p>「回大人,这方面属下做过详细调查,确实就是他担任主谋抢走了粮食。虽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受到迷惑或洗脑等手段操纵的可能性……但的确是他动的手。」</p>
<p>「但还得考虑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个凌驾于我们之上的智者计划了这一切。这么一来轻举妄动有可能只会遭到对方利用……」</p>
<p>雅儿贝德神情苦涩,迪米乌哥斯也是同一种神情。但安兹觉得很不可思议。有可能突然冒出一个可与这两人匹敌的智者吗?更合理的解释是──</p>
<p>「──我看只是那个贵族做事不经大脑思考吧?」</p>
<p>这种说法安兹比较能接受。</p>
<p>「安兹大人,窃以为再怎么说,也不太可能这么夸张……」</p>
<p>雅儿贝德满怀歉疚地如此说道。想到这说不定是她头一次对自己摆出这种态度,安兹不禁觉得有点新鲜。</p>
<p>「不,且慢,雅儿贝德。我们顶多只能先一步推测智者的策略,但安兹大人就连愚者的突发奇想都能彻底破解。你不觉得说不定真有这可能性吗?不,恐怕这才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吧?」</p>
<p>「可……可是……怎么可能……笨到这种地步……?可是既然安兹大人都……」</p>
<p>「既然安兹大人都这么说了,这应该就是正确答案吧,雅儿贝德。」</p>
<p>「我……我也这么觉得……」</p>
<p>不知为何亚乌菈与马雷都来声援安兹。安兹只不过是当成闲聊随口说说,这让他非常吃惊。</p>
<p>「若是如此──」</p>
<p>「嗯,若是这样的话──」</p>
<p>雅儿贝德与迪米乌哥斯眉头深锁,开始研讨此事。</p>
<p>「等……等等。关于此次作战,我正想问问各楼层守护者的意见。我想大家应该有些疑问,就先来个提问时间吧。有疑问的人可以举手问雅儿贝德或迪米乌哥斯。」</p>
<p>安兹先举白旗,暗示大家千万不要来问他。</p>
<p>「呃──我有问题。」亚乌菈举手了。「为什么一开始不采取拉拢更多贵族的作战呢?这样一来这次只要把那个贵族砍头,作战不就能继续进行了吗?」</p>
<p>迪米乌哥斯回答了。</p>
<p>「起初我们也有过这个计画。然而经过一番研讨,我们舍弃了这个方案。这是因为如果是拉拢优秀贵族还另当别论,但要的是愚蠢的贵族对吧?我们认为这样一来人数越多,情报就越有可能在意想不到之处外泄。因此当时是决定锁定单一目标,采用让这人成立派系的形式加以管理。」</p>
<p>只是想都没想到这个代表人居然会失控。</p>
<p>接着换科塞特斯举手了。</p>
<p>「拉拢优秀的贵族行不通吗?」</p>
<p>「不会行不通。事实上,我们也有逐步拉拢优秀的贵族……爱孩子真是个利于威胁的把柄呢。但因为我跟迪米乌哥斯想把有一定程度能力的贵族留到日后再行利用,所以这边选了个杀之不足惜的贵族。为了让王国成为配得上安兹大人统治的国家,愚蠢之辈当然得尽量清除掉喽。所以我们把无能的家伙都召集起来组成了派系。换个说法,就像是准备了晚点要倒掉的垃圾桶。当然我们有从各方来源获得人才资讯,但也想亲手收集情报。」</p>
<p>「因为除了一小部分的优秀贵族,以及甘愿当个家畜无所奢求的贵族之外,对魔导国来说都没有必要存在。」迪米乌哥斯说。</p>
<p>「我有问题。」夏提雅把手举得高高的。「我真不明白呀。管他那个蠢贵族有没有遭到操纵,反正就是攻击了魔导国嘛。既然这样,以魔导国的立场高举旗帜攻打王国不就成了?若是什么人设下的陷阱,统统捣烂也就是了,不是吗?」</p>
<p>「你说得的确没错。如果背后没有内幕,就更该如此了……可是……是不是?」</p>
<p>雅儿贝德瞄了迪米乌哥斯一眼,迪米乌哥斯说「正是如此」视线投向安兹,然后再转向守护者们。</p>
<p>「这次的事情就难在如何取得妥协点。如同安兹大人明察秋毫,那个贵族想必是不经大脑思考才会有此行动,但若是罚得太轻,别人会看不起魔导国这个国家。大家认为袭击了高挂魔导国国旗──也就是象征了安兹大人的马车,让安兹大人颜面扫地的人该受到多大惩罚才算合理?」</p>
<p>「当然该杀喽。」</p>
<p>「嗯,我觉得姊姊说得对。」</p>
<p>「说得好,我也这么认为。那么我问你们,是不是把下手的人杀了就结束了?」雅儿贝德说。</p>
<p>「不是呀。他的主人也是同罪。」</p>
<p>科塞特斯沉默地重重点头。</p>
<p>安兹大吃一惊。</p>
<p>当然所有人的严厉思维是很让他吃惊,但从守护者的个性来说会这么想也算合理。安兹之所以大为惊愕,是因为自己随口说说的「那个贵族行动没用大脑思考」竟然成了定论。</p>
<p>就明说了吧,有够可怕。</p>
<p>「就是啊,我也赞成夏提雅的想法。竟然敢愚弄安兹大人,我们必须让整个王国遭受该有的惩罚!可是呢……」</p>
<p>「安兹大人曾经说过,化作废墟的国家有损大人的名声。不只如此,大人还表示过不喜欢在断垣残壁上称王。为此我们一直以来,都在努力不让这种事发生。」</p>
<p>迪米乌哥斯如此说道,雅儿贝德点头。</p>
<p>这让安兹产生了两个疑问。</p>
<p>一个是:我有说过这种话吗?</p>
<p>假如问一百名纳萨力克的成员「你们认为安兹与迪米乌哥斯说的话,哪边才是对的」,大多数……不,九十九人必定都会断言安兹是对的。然而唯一一人──反对此一意见的安兹•乌尔•恭这号人物也会断言:</p>
<p>连一星期前的事情都记不清楚的我不值得信赖。</p>
<p>因此安兹虽然不记得了,但他认为迪米乌哥斯都这么说了,那自己就一定说过。所以现在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p>
<p>「很好,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迪米乌哥斯。我很高兴。」</p>
<p>「我……我也记得呀!」</p>
<p>「我也记得喔,安兹大人。」</p>
<p>「嗯,嗯。夏提雅、亚乌菈,我也很感谢你们。」</p>
<p>安兹不知道大家是真的都记得,还是说就跟安兹一样不记得,只是在配合迪米乌哥斯的说法。</p>
<p>应该说,安兹不懂大家为什么如此无法理解他其实毫无才干。难道自己的演技真有这么精湛吗?</p>
<p>自从安兹来到这个世界成为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支配者以来,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其间他一直以支配者的身分采取行动。如今支配者的外皮也差不多该掉漆,露出无能铃木悟的真面目了吧?</p>
<p>安兹正在苦恼时,众人继续讨论下去。</p>
<p>「因此,为了重视安兹大人所说过的话,我们必须避免对王国全境施罚。可是,又不能从轻量刑。所以必须暂时中断或者是放弃计画,最起码也得做大幅修正。」</p>
<p>自己说过的话害他们这么烦恼,安兹心里感到相当内疚。</p>
<p>「……原来如此。不过迪米乌哥斯,此次计画真的失败了吗?」</p>
<p>迪米乌哥斯与雅儿贝德,加上王国内部的协助者,这些安兹所无法理解的天才订定的计画有可能失败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安兹以后必须更加注意自己的发言,甚至今后最好都别开口。因此,安兹细心地试着问问看。</p>
<p>「此次计画真的必须放弃吗?蜜糖与鞭子这个计画?」</p>
<p>「…………」</p>
<p>迪米乌哥斯疑惑地注视</p><p>着安兹。这种表情安兹看过好几次了。这表示他在试着看出远比自己高超的存在说出的委婉言词,其背后含藏的真意。</p>
<p>不是的,迪米乌哥斯。我只是在做确认,没别的含意。你不如轻松泡个澡,冷静一下怎么样?</p>
<p>安兹心中浮现出这些话,但还没到喉咙里就消失了。</p>
<p>就在不祥的预感一丝丝掠上心头时,果不其然,迪米乌哥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露出惊愕的表情。</p>
<p>「……不,难道说……安兹大人,我只是想问一下,难道大人用那般精采的手法完整掌握帝国,是为了此一目的吗?」</p>
<p>安兹的预感一点也没错。</p>
<p>这家伙在说什么啊?</p>
<p>安兹马上在心里对迪米乌哥斯吐嘈:你到底是经过什么样的思维才会想出这种答案啊?</p>
<p>最好的答覆应该是「不,我没想那么多」。但这样回答没关系吗?</p>
<p>「──────没错。」</p>
<p>犹豫了老半天后,安兹一如此断言的瞬间,不知为何不只迪米乌哥斯,连雅儿贝德都猛然睁大了眼睛。</p>
<p>有点……不,是非常可怕。</p>
<p>「原来如此……大人一再地问我……原来是这个意思……请原谅属下没能立刻洞察大人的心意,让大人失望了。」</p>
<p>「不,迪米乌哥斯。就凭你与我们,是不可能看穿安兹大人的智谋的。只是我们竟忘了安兹大人的每步棋都含有多种意图,这或许可以算是严重失败。」</p>
<p>「──是啊,你说得对极了。竟然是国家层级的蜜糖与鞭子,真不愧是安兹大人。能够整合诸位无上至尊的能耐确实非同小可……」</p>
<p>呵。安兹嗤笑起来。</p>
<p>他已经完全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了。</p>
<p>霎时间,安兹的脑中亮起一道光彩。会不会这两人其实知道安兹庸碌无能,只是在巧妙替他做掩饰?</p>
<p>(这两人都是如假包换的智者,聪明到我无法理解的地步。这样的两人有可能一直错把我当成英才吗?不,当然不可能了!)</p>
<p>「安兹大人果然才是我们纳萨力克的最高智者……」</p>
<p>「是啊,自然是了,科塞特斯。也就是说看在以千年、万年规模画策设谋的安兹大人眼里,数年规模的计画不过是最初的一小步罢了。」</p>
<p>「咦?是……是这样啊……真不愧是安兹大人。」</p>
<p>「千年规模?安兹大人太厉害了……」</p>
<p>迪米乌哥斯在胡说什么?</p>
<p>我哪时候说过我有想到那么远的将来了?安兹心中充满想大叫「别乱给我戴帽子」的念头。尤其是两个单纯的小孩也听信了,更是糟糕。</p>
<p>但是,由于安兹平常总是附和迪米乌哥斯的意见,害他现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正确。假如否定迪米乌哥斯的说法,今后可能会出差错。</p>
<p>也许现在还是该照平常那样做比较安全。</p>
<p>安兹假如有颜面表情肌的话已经露出暧昧的笑容了,他努力挤出说不上是肯定还是否定迪米乌哥斯的意见,模棱两可的一句话来:</p>
<p>「没……没有的事。」</p>
<p>「您不用如此谦虚为怀也没关系的呀,伟大的安兹大人。」</p>
<p>「眼光竟能如此远大……不,这或许表示若没有这般能耐,就无法整合诸位无上至尊吧……」</p>
<p>没救了,死心吧。</p>
<p>安兹下定了决心。</p>
<p>「那么既然已经获得安兹大人的准许,就对王国施以更凄惨的惩罚吧。」</p>
<p>「咦?」</p>
<p>从刚才讲到现在,安兹无法理解怎么会冒出凄惨两个字来。</p>
<p>然而雅儿贝德却用可爱的动作双手合十,带着满面笑容宣布:</p>
<p>「即刻臣服于安兹大人的帝国得到蜜糖,未能即刻臣服的王国则赏以鞭子。就用这两项事实宣告天下,问问这世上所有人是想要蜜糖还是鞭子吧。咕呼,越来越好玩了呢,安兹大人。」</p>
<p>「…………是啊。」</p>
<p>●</p>
<p>希尔玛被人粗鲁地摔到地上。回头一看,把希尔玛带到这里的「传送门」魔法正好消失不见。</p>
<p>她一边摩娑摔到地上时撞到的手臂一边环顾四周,发现是熟悉不已的挑高大厅。</p>
<p>这个场所原本是赌博部门长诺亚•志登在王都内买下,用来开设违法赌场的广大土地。然后建造了符合土地大小的宏伟宅邸是很好,但中途发生了许多事情,计画就这样中挫了。</p>
<p>总之就因为这样,这栋宅邸有好几个用来开赌局的大房间,这里更是其中最大的大厅。</p>
<p>希尔玛安心地大呼一口气。</p>
<p>她的身子受到狂喜所支配,甚至浑身颤抖。</p>
<p>「希尔玛!」</p>
<p>同伴们都赶来关心她。房间里有三人,其中奥斯卡斯正在摇动桌上的手铃。</p>
<p>每个人眼中无不闪动泪光。</p>
<p>一定是在为她担心吧。他们都有点面无血色。</p>
<p>「你没事吧!有没有怎样!胃的状况还好吗?」</p>
<p>「这里有水果酒!要不要喝点清清口腔!」</p>
<p>「其他人很快就过来了!」</p>
<p>「诺亚、安迪欧,还有奥斯卡斯──」希尔玛的声音让三人安静下来。「──害你们担心了。」</p>
<p>「这没什么,希尔玛!你也许吃了很多苦,应该立刻好好休息。」</p>
<p>诺亚一边擦拭眼角一边说道。一定是以为希尔玛被「那样」了,或是遭到了跟那个同样残酷的对待。既然这样,她必须说清楚才行。</p>
<p>「我没有被那样。他们没有对我做任何事。」</p>
<p>众人气氛顿时一阵骚动。周围的同伴们都面露惊愕表情,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种事。</p>
<p>「我见到陛下了,是魔导王陛下。」</p>
<p>希尔玛水汪汪的眼睛终于溃堤,泪如泉涌滑落脸颊。</p>
<p>「魔导王陛下……」</p>
<p>仿佛低呼此一名号造成了超乎想像的恐惧袭来,喃喃自语的安迪欧以手结出并不信仰的神明手印。另外两人则是害怕地东张西望。</p>
<p>八成是在找寻想必存在于室内的监视者吧。然而希尔玛等人一次也没看过监视者的身影。不过他们都一致认为不可能没人监视。</p>
<p>「真佩服你见到──不,拜谒了陛下还能平安回来。」</p>
<p>「呵呵……」</p>
<p>希尔玛流着眼泪,听到这问题不禁露出微笑。</p>
<p>他们只有一起拜谒过魔导王一次,但几乎都低着头,没看清他的长相。</p>
<p>只是,基于收集到的情报以及偶尔看到的模样等等,希尔玛等八指成员认定那是个邪恶的化身。不,对方可是进行过那般残酷的拷问,又那样残忍蹂躏王国将兵的魔法吟唱者。再加上又是与所有生者为敌的不死者,会有这种想像可说理所当然。</p>
<p>「陛下……陛下是一位非常理智的人。同时心胸宽大,是一位慈悲为怀的大人。」</p>
<p>世界的时间仿佛仅仅暂停了一瞬间。</p>
<p>诺亚猛一回神之后,仿佛面对令人悲痛的事物般面容扭曲,目光低垂。</p>
<p>的确,假如别人讲出这种话来,几分钟前的希尔玛也会这么心想:原来如此,这个人终于发疯了。</p>
<p>背后的两人也红着眼睛,低声说著「希尔玛……其实我有点羡慕你」或是「是啊,要是我也能到那一边去该有多好……」之类的话。</p>
<p>「不,等等,也有可能是中了精神控制的魔法。希尔玛,我说得对吧?」</p>
<p>诺亚哀求般地问她。当然她可以断言自己没有中那种魔法,但事实上就算跟他们这样说,也没有证据能让他们采信。因此,希尔玛只需要当作对这事不知情,讲自己该讲的话就好。能从中发掘出哪些真相是他们自己的问题。</p>
<p>「我也没想到自己还回得来。但是就是因为那位大人在场,我才能够平安回来。魔导王陛下──的确是一位堪称君王的大人。要不是那位大人到场的话……」</p>
<p>希尔玛恐怕早已被迫负起责任了。搞不好──不,没有什么搞不好,是肯定会被那蠢货牵连而尝受到地狱的滋味。她认为魔导国宰相雅儿贝德就是这么打算的。</p>
<p>换作是自己会怎么做?希尔玛想了想,由于还是需要有人来负责,因此就算不会处死,或许还是会把那人折磨一番。这样想来,魔导王的裁定实在宽宏大量。</p>
<p>「……希尔玛,抱歉破坏你对魔导王陛下的慈悲心肠感激涕零的心情,但那其实是蜜糖与鞭子的道理。」</p>
<p>「是吗……嗯,或许是吧。」</p>
<p>嘴上说归说,但希尔玛并不认为是这样。</p>
<p>希尔玛能从对方声调的抑扬顿挫、表情或小习惯解读其心理状态。</p>
<p>这不是什么特别的力量,是至今累积的人生经验给予她的能力,但精确度相当高。如果相信这份感觉,那么她认为魔</p><p>导王并没有扮演白脸,雅儿贝德也没有扮演黑脸。</p>
<p>只是,毫无表情的魔导王是很难解读的对象,她无法断言自己的判断绝对正确。说不定他们说得才对。</p>
<p>「是呀。我也用过这招,所以很清楚个中道理。可是……啊啊,我从没想过对于知道鞭刑痛楚的人来说,蜜糖会是如此地甜美。也许我中计了。也许魔导王是不懂人性的恐怖存在,是左右亲信在遏制他。但我还是觉得陛下值得信赖。不……是我想要信任陛下。」</p>
<p>希尔玛应该看过很多夜莺就这样被男人灌迷汤,走上毁灭一途。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跟那些万劫不复的女人是同一副德性。但魔导王拥有的强烈吸引力令她无法抗拒。</p>
<p>「……希尔玛,你一辈子应该见识过很多男人。在我们当中你最擅长洞察人性,特别是男人。坦率地说,你认为魔导王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物?」</p>
<p>她作为高级交际花见识过各种男人,特别是地位崇高的男人更是看到厌烦。</p>
<p>跟那些人做比较,分析之后──</p>
<p>「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一位宽宏大度的大人物。我感觉陛下拥有自己的坚定想法以及判断,但只要认为部下的意见有用的话又能纳谏如流,思考很有弹性。而且以陛下的情况来说,他并没有以折磨他人为乐的癖好。该怎么说才好……这样讲好了,我感觉陛下没有那种嗜好。当然──如果要惩罚罪人,陛下也可以下手毫不留情。」</p>
<p>「真是赞誉有加啊。」</p>
<p>希尔玛让留有泪痕的脸颊微微展颜,「呵呵」地笑了。</p>
<p>「是呀。那位大人虽然是不死者,但兼具公正与宽容。我认为陛下尽管冷酷,却不是嗜虐成性。陛下大可以把这事当成我的过失,处罚我来警诫你们,但他却没这么做。」</p>
<p>某人吞口水的咕嘟声,在过度宽敞的室内响起。</p>
<p>「我希望魔导王陛下能长久活存。只要是那位大人的话,一定……」</p>
<p>众人沉默到令人胸口发痛的地步。</p>
<p>「喔喔……」</p>
<p>一声叹息从某人的口中漏出。宛如听见天启的信徒,为了奇迹的显现而叹服。</p>
<p>对于害怕那个地狱何时会再度降临自己与同伴身上的他们来说,这成了某种救赎。</p>
<p>「原来如此……那么我们应该表现得更尽忠才行。」</p>
<p>「是的,诺亚,就该这么做……还有我得知了一点,魔导国宰相雅儿贝德是一位非常可怕的人物。因为我不认为她是代替魔导王陛下说出那句话……」</p>
<p>虽然最后一句话成了喃喃自语,但声量已足够让同伴们听见,他们都一脸不可思议。</p>
<p>名唤雅儿贝德的恶魔也是个难以揣测心思的对象,但只有那个瞬间,希尔玛的直觉变得异常灵敏。</p>
<p>也许是置身于极限状况下,使得脑部功能暂时急遽上升才能办到。</p>
<p>这个直觉对她呢喃:</p>
<p>魔导王还能算是宅心仁厚,但雅儿贝德只把人类当成玩具。</p>
<p>希尔玛真心祈求自己与同伴们能设法成为魔导王的直属部下。那位大人想必会论功行赏,接纳他们成为部下,不会用蛮横霸道的方式对待他们。</p>
<p>「各位,我们必须为了魔导王陛下更加努力才行。」</p>
<p>希尔玛告谕在场的三人,打算跟大家分享自己的想法,并且请大家协助她完成魔导王给予的课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