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四话恶梦之祖跑出来了

那天我一到公司，便发现柯露妮娅小姐正兴高采烈地哼著歌打扫。感觉她开心得快要飞到天上了。

受到坏男人欺骗的柯露妮娅小姐，在即将自杀之际被我拦阻下来。为了积攒重新出发的资金，我让她以住宿打工的形式留在公司帮忙打扫。这必须感谢社长的大力支持。

「柯露妮娅小姐，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你前男友病死了是吗？」

「才不是呢，法兰兹先生，虽然他如果死了我是会有点开心没错。」

会觉得开心是吗？真是恐怖的发言……

「我找到打工的地方了！是王都的餐厅！一天六小时，时薪一枚铜币！」

「噢，薪水比想像的要好呢。」

说起打工的薪水行情，一般是八到九枚小铜币。小铜币是比铜币更低的货币单位，每十枚可以换一枚铜币。

「没错。我会在那里努力工作，让自己有能力独立生活，然后从这家公司圆满毕业！」

「这样子啊。我会诚心祈求你能早日过上新生活的。那我们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说再见了呢。虽然会觉得有点寂寞，但这里毕竟只是你暂时落脚的地方。」

「不过到打工安定下来以前，我都还是会住在这里通勤。今天中午是我第一次上班！」

柯露妮娅小姐难掩欣喜地挥著扫帚。甚至给人一种魔女的感觉。

「向往著新生活的年轻人，真的是非常耀眼呢。」

虽然我觉得说出这句话的瑟露莉亚也很年轻，不过魅魔的寿命应该比人类要长上许多吧。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现在或许是柯露妮娅小姐最开心的时候。等她正式开始上班之后，肯定会有许多想要发牢骚的地方。」

「该不会，我们公司也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吗？」

凯璐凯璐社长站在我身后问道，我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没这回事！我只是在说一般公司的情形！我们公司只有优点没有缺点！」

「『只有优点没有缺点』这种说法太过恭维，反而让人有些不安呢〜你要是有什么在意的事情，还请立即向我反应。因为无法改善问题的公司，迟早会关门大吉的。」

凯璐凯璐社长笑咪咪地说道，这应该是她的真心话。社长不是那种被指出问题，就会暴跳如雷的性格。

「那么，我如果有发现问题会再向您报告的。但我们公司是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先当作是这样吧。然后，你订购的书籍送到啰。」

凯璐凯璐社长将一本书递给我。

「啊，已经送来了啊！谢谢社长！」

书名是非常直截了当的《黑魔法使的基础知识——社会新鲜人支援特辑》。

里领「似乎」写满了在黑魔法业界工作的新人心得。因为还没读过，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详细内容。

但这是一本非买不可的书籍。因为——

「手上有一本《社会新鲜人支援特辑》会很方便喔。」(凯璐凯璐社长)

「《社会新鲜人支援特辑》是必备品。」(弗菲丝坦雅前辈)

「主人您不买一本《社会新鲜人支援特辑》吗？」(瑟露莉亚)

员工和使魔全都极力建议购买。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买实在说不过去。

既然这是一本大家都推荐的书籍，我想读了肯定会有用处，于是便买了一本。

「这本增刊特辑每年都很受欢迎，就连不是社会新鲜人的黑魔法使也会翻阅。包含保存用的在内，我自己手边也有两本。」

「这本书有这么好啊？我愈来愈期待了呢。」

「嗯，还请你务必仔细阅读！我身为社长会好好支援你的！」

在那一天的休息时间里，我立刻读起这本书。

我刚才再次召唤了小恶魔，派他们去清理小池塘里的垃圾。

黑魔法使的智慧结晶，肯定全都集结在这本书里。就让我成为一名了不起的黑魔法使吧！

……结果这是一本内容超级无脑的书籍。

「这是怎么回事啊……开头就是『今年刚进公司的美少女黑魔法使』写真专题，而且居然有十页之多……」

而后头的每篇报导，几乎都有著哗众取宠的标题，像是「使魔迎来第三次黑猫热潮！毛茸茸的黑猫让你的独居生活丰富多彩！」，或是「有这种上司在的公司是地雷」，又或是「橡木法杖是当前的流行元素。女孩们快为法杖系上缎带，完成甜美穿搭！」等等。

「这本书很有意思呢。」

在瑟露莉亚眼中看来，这本书的内容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

「我是不是买错书了啊？这种书就算读了，对黑魔法使的成长感觉也没有任何帮助啊……」

「非常通俗轻松的内容呢。」

「嗯，通俗轻松到让人有点退避三舍……」

「这正表示黑魔法业界力图改变过去的形象喔。」

「改变形象？」

瑟露莉亚频频点头。

「过去的黑魔法业界，总是和封闭黑暗的形象连结在一起，而这也是业界完全招募不到新人的原因之一。和白魔法相比，黑魔法的确是有许多难以理解的要素。书籍的内容也十分艰涩，光是读个四五行就会让人呼呼大睡。」

如果真的读个四五行就会昏睡过去，那应该是因为书里记载了安眠魔法吧。不过我能明白瑟露莉亚想表达的意思。

「而且和白魔法相比，黑魔法有著强烈的师徒制色彩，师傅所说的话是绝对的，不容许其他价值观的介入。究竟是师傅说的话有问题，还是那的确是黑魔法的常态，徒弟很难做出判断。因此新人非常渴望了解这个业界的常识。」

「原来如此。所以这本书才会因应而生啊。」

听瑟露莉亚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本书确实详尽罗列了黑魔法的常识常规，以及应当淘汰的落伍思维。

位居公司高层的主管，不一定都是像凯璐凯璐社长那样开明的人。如果上级总是要求属下言听计从，新人根本无从知晓什么才是正确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新人只能透过书本吸收资讯，用理论来武装自己。

「这是一本致力于降低门槛，好让任何人都能进入业界的用心之作。不过，里头也还是有能够帮助黑魔法使成长的内容喔。」

「这样啊……瑟露莉亚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这本书应该真的下了许多工夫。」

「例如这个专题：『在召唤魔法里加入个人特色。召唤出可爱的使魔吧！』」

依旧是相当欢乐的标题呢……

「虽然标题说的很简单，但要将个人的独特要素加入召唤魔法，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但如果成功办到，便能让人更上一层楼。因此这里是在营造一种活泼开心的感觉，好让人愿意尝试一下。」

「真的是精心编排过的内容呢……」

不过瑟露莉亚说的没错。即使添加少许原创要素，基本上也不会让召唤出来的使魔多出一根角之类的。这不是新人的力量能做到的事情。

「这篇『召唤超恐怖魔族!?世上竟沉睡著如此骇人的存在……』的报导，挺让人在意的呢。」

仔细一看，报导里还详细记载了咒文和魔法阵。大概是认定读者就算咏唱了也不会成功。

『贪欲深渊之梦』、『无以名状的恶梦之祖』、『噬死者』……上头罗列出了这些名字。

中间那个是托托托前辈曾经提过的名字。应该是很具代表性的危险魔族。

「这个专题是为了告诉新人有如此高级的黑魔法存在。不用说，这些都是新人不可能成功施展的召唤魔法。」「嗯，每个都非常困难呢，不过中间的那个好像稍微容易一点。」

文章里对这些魔族几乎没做任何说明。「近几百年来，无人目睹过他们的庐山真面目。等你成为大魔法使后再来追寻真相吧。现在的你是不可能办到的。」——上头只写著这些而已。

「反正闲著也是闲著，我就来尝试一下吧。」

我拿起法杖，一边咏唱，一边绘制魔法阵。

「喀托雷•诺鲁夫•邦拉•邦拉•苟那•迪究•希伊基拉•诺哈哈•伊鲁玛……」

这咒文的发音好难……应该不可能成功吧。里头还有好几个读法很奇怪的字。等我多加修练之后，再来重新挑战好了。现在这样肯定连咏唱都不正确。

然而，就在我完成咏唱和魔法阵绘制的下一秒——

魔法阵骤然光芒大作。

那是强烈到令人感到畏惧的光芒。昭示著某种前所未见的存在要降临了！

因为光芒实在太过耀眼，我很想就此逃离现场……但两脚发软的我完全动弹不得。

「难道成功了吗……？怎么可能，不是吧……？」

「不得了了！『无以名状的恶梦之祖』的召唤魔法成功发动了！」

瑟露莉亚尖叫起来。

「不是说初学者不可能召唤出来吗!?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

但事实就是魔法生效了。

接著，魔法阵里出现了一道身影。那是——

一名穿著背带裙睡衣的恶魔少女。

背后生著一对蝙蝠翅膀的少女，手里紧抱著一颗枕头。

她拥有一头光泽亮丽的秀发，但有点刚起床乱糟糟的感觉。又或者那一小撮翘起的头发其实是所谓的「呆毛」。

她的头上绑著大大的缎带。年龄看起来比我还小个四岁左右。差不多是国中生的模样。

「打扰本宫睡眠的家伙，就是你吗？ J

比我小上四岁的恶魔少女，目光如炬地瞪著我。她看起来就像是魔法学校的一年级生。

外表虽然不怎么恐怖，但她可是可怕的恶魔……

「是的，是我没错……您就是『无以名状的恶梦之祖』吗？」

「唔姆，本宫正是『无以名状的恶梦之祖』。你既然胆敢召唤本宫至此，想必已做好相应之觉悟了喏…………这说话方式太麻烦了，还是普通点好了……嗯，本宫就是传说中的『无名以状的恶梦之祖』。有些人也会以『梦魇』这个名字来称呼喔〜因此你也可以叫本宫『梅雅丽』。」(编注：梦魇原文读音为Nigh tmare,与「梅雅丽」读音相近。)

怎么感觉超级平易近人的！

「梅、梅雅丽小姐……」

「叫我梅雅丽就可以了。再怎么说你都是召唤出本宫的人，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你的名字是？」

梅雅丽似乎是那种不拘泥礼节的性格，但她不愧是名闻遐迩的恶魔，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盛气凌人的威势。

「真是的，本宫时隔百年好不容易觉得能有一夜好眠，却在这时候被你召唤过来……本宫可是有失眠症的……呼哈〜〜〜〜〜〜」

梅雅丽夸张地打了个超〜〜〜〜〜〜级长的哈欠。

「被称作恶梦之祖的人居然会失眠？」

「因为本宫只要一睡著，便会立刻做恶梦醒来嘛。」

原来做恶梦的人是你啊！虽然我很想这样吐槽，但感觉会惹梅雅丽生气，所以我拚命忍了下来。

「明明是恶梦之祖却会做恶梦……真有意思呢……」

瑟露莉亚挑明了这个我不敢问的敏感话题。

「本宫只要一睡著，便会在世界各地产生恶梦。所以才会被称作恶梦之祖。」

那可真是给人添麻烦，拜托你永远不要睡著。

不过，这名恶魔少女好像不是什么危险人物。看来随便招呼个两下就可以请她离开了。至于她究竟是从哪里过来，由于魔界本身还是个谜，因此我并不是非常清楚。

「好啦，你的目标是哪里？本宫想尽快解决回家去。」

梅雅丽眼睛滴溜溜地环顾四周。

「不好意思，您说的『目标是哪里』是指？」

「你既然把本宫召唤了出来，就代表你有一两个想要摧毁的城市吧？本宫会帮你夷平目标，你只管开口吧。本宫麾下的六万六千六百大军，包准让目标灰飞烟灭。」

这女孩是不折不扣的危险人物啊！

「那个，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时兴起就把您召唤出来了，并没有打算摧毁哪座城市…… 还请您千万别做出这种事情。」

「别说笑了〜怎么可能有人能一时兴起就把本宫召唤出来。你应该是聚集了高等级的黑魔法使，并在严密的警备之下召唤出本宫的吧。」

梅雅丽笑了起来，一副「别跟我开玩笑了」的表情。

「咦，可是这里的确只有你一个人……」

「我只是试了一下这本书所写的魔法，结果您就现身了……」

我出示手中的《黑魔法使的基础知识——社会新鲜人支援特辑》。

梅雅丽「哗啦哗啦」地翻了好半晌书页，歪起脑袋说道：

「我说，你该不会是这本书的目标读者，也就是所谓的社会新鲜人吧？」

「我进公司还不到三个月。」

「真的假的!!!!!!」

梅雅丽惊讶不已。几头小恶魔甚至被她的叫声吓到从空中掉下来。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居然被社会新鲜人召唤出来，本宫明明就不是那么廉价的女人啊……你这样人家很困扰啊……」

「我也觉得挺困扰的。」

「是你自己叫本宫过来的，怎么能说这种话啊〜！」

就如您所说的一般……轻率的行动往往会导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啊……

◇

因为发生了这种事情，我将剩下的工作交给小恶魔，自己火速赶回公司。

而梅雅丽也紧紧尾随在后。靠著飘浮来移动的她，看起来相当轻松惬意。

「你居然召唤出那样的恶魔！」就连凯璐凯璐社长都感到惊恐万分，一开始甚至还躲到窗帘后头去。果然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啊……

「没办法……去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吧……」

事态变得相当严重……唔哇，枉费我殷勤工作至今……

会议室里一片昏暗，但这似乎只是为了营造气氛。因为这样不方便做会议记录，最后还是点起了蠘烛。

「——综上所述，法兰兹他拥有出类拔萃的黑魔法才能，远远超出新进员工的水平。他在召唤魔法上的天分似乎特别突出，甚至一下就成功召唤出了魅魔瑟露莉亚。」

社长向梅雅丽解释道。

「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个刚毕业的菜鸟吧？传说级的灾厄被社会新鲜人召唤出来什么的，可是会严重损害本宫的名声耶。你们打算怎么负起责任？这件事今后绝对会沦为别人的笑柄吧？最起码会被人拿来取笑个一万年吧？你们能明白吗？」

现场的气氛就像是以超低价请来有名的艺术家或知识份子，结果惹得对方勃然大怒一样。

「我抱著好玩的心态试了一下，结果就把您召唤了出来。真的很对不起。」

我也赶快道歉。向自己召唤出来的使魔低头应该很罕见的事情，不过既然是我无视对方的状况把人叫了过来，那道歉也是无可厚非。毕竟我如果在上厕所时被传唤到异世界，肯定也会火冒三丈。

「话说回来，你一个社会新鲜人，为什么能成功咏唱咒文啊？应该连发音都有困难吧？咒文里不是有一大堆不认识的词汇吗？」

「有好几个地方我都是凭直觉咏唱出来的。」

虽说是直觉，但主要是根据既有知识类推出读音，不过直觉就是直觉。

「不是吧————呜！」

当悲剧发生时，果然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接踵而至。

「好吧。那姑且先设定成这样好了：你是『千年前企图颠覆国家从而遭到处刑的传说黑魔法使的后裔』，麻烦你记清楚了。」

「呃，我家只是非常普通的老百姓耶。」

「所以才要设定得华丽一点啊……不然被你召唤出来的本宫岂不是太丢脸了……给本宫留点面子好吗……像这样保持形象也是很重要的……」

梅雅丽半是生气，半是恳求地说道。

「我知道了……要是有人问起我的出身，我在回答时会假装仓库里有一本族谱，上头写著我们家是『千年前企图颠覆国家从而遭到处刑的传说黑魔法使的后裔』……」

「你暂时先记住这个就好了。本宫之后会再补充一些厉害的设定。」

感觉会被她加油添醋地增加各种夸张设定……

「那么，事情这下就解决了呢。」

凯璐凯璐社长笑容满面地拍手说道，但她的表情有种微妙的僵硬感。就连社长都觉得很害怕是吗……

「那么，还请您慢走〜辛苦您了〜」

拜托你就这样回家去吧！

「不行，本宫既然被召唤出来了，就必须达成使命才能回去。什么也没做就回去的话，可是有伤本宫的自尊。本宫也是靠口碑吃饭的。」

梅雅丽时常说出像是业界人士的话来呢。

「就算是小地方也无所谓，你就向本宫报上一、两个地名吧。看你想要摧毁哪座城市。本宫会让那里变得寸草不生，并且在今后的三十年里都是一片遭到诅咒的土地。本宫不会索取搭档的灵魂或性命，你就放心选择吧。」

「千万不能那样做！我们公司是推崇乾净、舒适、开放的3K职场啊！」

凯璐凯璐社长也对此表示反对。

「这样啊……那看来是暂时回不去了，只好忍耐一下了。毕竟本宫是正向思考的奉行者，就当作是来久违的人类世界观光好了。或许能在这一边的世界找到好睡的枕头。」

梅雅丽抱著枕头点头说道：

「毕竟本宫的寿命比人类长上许多嘛。就把这想成是一次小旅行好了。」

谢天谢地，梅雅丽似乎是很好说话的性格。

「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随著年月流逝，像这样的事情也能成为有趣的往事。」

总之，梅雅丽暂时不会去摧毁城市，我应该不用担心自己会变成罪犯了。

往后在使用召唤魔法时得提早做好规划……

「所以说召唤本宫的人……你是叫法兰兹吧？你得负责照顾本宫。本宫从今天开始就会住进你家。」

你就这样来了啊！

「呃，我家只是很普通的独栋房屋，不适合用来接待地位崇高的魔族贵客……」

「妾身也建议您在其他地方落脚……梅雅丽小姐应该要住在古堡之类的地方，才足以彰显您的身分……」

我和瑟露莉亚都拚命阻止梅雅丽的入住。而且瑟露莉亚还不著痕迹地想要诱导梅雅丽住进公司。真是个狠角色。

「不，既然召唤本宫的人是你，就得由你负起责任。这是身为男人该做的事情吧。」

真的假的？这是那种事情吗？

「咳咳咳……法兰兹，在接待梅雅丽小姐的过程里，你应该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就让梅雅丽小姐住进你家好吗？」

凯璐凯璐社长把烫手山芋扔了回来……

「你确实拥有足以召唤出如此棘手……呃，伟大魔族的才能，在和超高阶魔族贵客共同生活的期间，应该也能领会各种新知，从而进一步提升自己的能力吧。」

原来如此。

社长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但她刚才说出「棘手」两个字了对吧……

「你不用担心啦，本宫就算心情不好，也不会因此把哪座村庄化为人迹灭绝的死城。本宫在这方面已经圆融许多了。」

太好了。梅雅丽似乎比想像的容易沟通。

「本宫刚作为梦魇出道时，觉得这工作就是要闹得愈凶愈好，认为把召唤者也搞到终身遭受诅咒就像是勋章一样。但随著工作经验的累积，本宫已经变得稳重一些了。虽然听到有人跟本宫说：『你这阵子很老实呢』时，还是会不太开心。」

简直就像是艺术家一样的发言啊。

「本宫以前在造型上可是更加讲究，还会刻意在指甲上淌著鲜血之类的，不过最近都是穿著日常服装回应召唤。你看本宫变得很收敛了对吧？」

尽管外表看起来比我还要年幼，但梅雅丽给人一种相当老练的感觉。

「所以，请带本宫回家吧♪」

虽然事与愿违，但我也只能接受梅雅丽的入住了……

◇

梅雅丽抱著枕头，一路飘浮跟了过来。不必靠双脚走路真方便呢。

「本宫要是换了枕头就会完全睡不著觉。本宫当然也尝试过各种枕头，但到头来还是这个低反发枕最好。」

「有些人的确会带著自己的枕头去旅行呢。这是那种性质的枕头吗？」

「嗯，就是这样没错。」

「对了，您这身衣服是您的日常服装吗？还是这是就寝时的服装？」

梅雅丽身上穿的是背带裙睡衣。

而且还是那种肌肤若隐若现的透明布料。她若是没有抱著那颗枕头，底下的内衣大概就要走光了。

梅雅丽看起来还是个小女孩，所以应该没关系吧。

不对，倒不如说这样更危险……

若是吸引到什么变态男子就伤脑筋了……并不是梅雅丽会有危险，而是她如果在一怒之下宣布要毁灭整座王都，那我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梅雅丽的外表年龄勉强能跻身大人的行列，这让状况变得愈加不妙。假如她看起来只有十岁还六岁的话，事情还会好办一些。

「正确答案是既是日常服装，也是就寝时的服装。本宫因为要保持在随时都能就寝的状态，所以平常都是做这副打扮。」

「原来如此。可能的话，我是很希望您在这上头再加一件衣服。」

「不行。根据本宫的长年经验，这是最能帮助入眠的服装。本宫在这点上绝对不会退让。」

为什么我会认识这么多衣著暴露的女孩啊。瑟露莉亚就不用说了，在内衣上头披件大衣到处跑的托托托前辈也是。

不过，只要这名伟大的魔族没有要求去王都购物之类的，服装的问题倒还好说。

「话说回来……你还挺好闻的呢。」

「咦，我的年龄应该还不至于出现老人臭吧。」

真是令人震惊的发言。我好歹也是一字头的年龄耶。虽然我马上就要变成十九岁了，所以其实也已经接近一字头年龄的尾声。

「本宫只是说你挺好闻的。感觉有那么一点像哥哥。」

如此危险的魔族居然还有其他家人。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啊？

「那个，妾身想说机会难得，今天要不要去王都的高级餐厅吃饭，也当作是梅雅丽小姐的欢迎会？」

前往王都的死旗就这样突然插下去了！

对了，瑟露莉亚的服装远比梅雅丽来得暴露，所以她丝毫不会觉得梅雅丽的打扮有哪里不妥吧。

「瑟露莉亚！先让梅雅丽小姐习惯家里的环境不是比较好吗……？」

此刻已近黄昏时分，我不太想让这副打扮的梅雅丽前往王都。因为我会被其他人当作变态。

「咦，王都啊。那我们就去走走吧。」

唔，这下不去不行了啊！

我们在夕阳即将没入地平线之前抵达了王都。

王都居民对瑟露莉亚的清凉穿著彷佛已见怪不怪，但这回因为多了梅雅丽的关系，让我们再次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那女孩是伴游小姐吗？」「不对啦，应该只是直接穿著睡衣出门吧。」

周围传来了这样的交头接耳声。似乎勉强避开了奇怪的误解。

顺带一提，梅雅丽的翅膀倒是没有惹来什么注意。因为王都有许多不同的种族在此活动。

「这里就是王都啊。还挺热闹的嘛。哥……没、没事。」

梅雅丽轻轻摇了摇头。我真的有那么像她哥哥啊？

「本宫等等想去寝具店逛逛。不晓得还有没有开著？」

幸好寝具店还没打烊。

梅雅丽表情严肃地逐一检视枕头，眼神俨如工匠一般。

因为她的眼力好到不像外行人，老板甚至以为她是某个有名枕头师傅的女儿。

「嗯〜真遗憾呢。这里的枕头还是不行。无法超越本宫的专用枕头。」

梅雅丽也和老板交谈了几句。获益良多的老板，向她感激地低头道谢。『无以名状的恶梦之祖』居然对枕头瞭若指掌，就算寻遍世界也找不到哪本书写著这种事情吧……

因为梅雅丽说她想要品尝羊肉料理，我便带她去了以绵羊肉和山羊肉闻名的专卖店。那是一家广受好评的餐厅，光是王都一带便有四家店面。

而我在那里与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再会。虽说是再会，但其实顶多也就隔了十小时而已。

「咦〜！法兰兹先生！这可真是巧遇呢！」

没想到这家餐厅就是柯露妮娅小姐打工的地方。她穿著整套服务生的服装，头上甚至还戴了一个山羊角的发箍。

「呃，真、真的是呢！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

「然后那个……这边这一位小姐是？令妹吗……？」

我犹豫著该不该谎称梅雅丽是我女朋友……因为我觉得柯露妮娅小姐会认定我是个萝莉控……

「本宫的哥哥才不是这种人呢。虽然你们身上的味道是有那么一点像……本宫呢，只是个普通的大人物而已。」

你那说明也太乱七八糟了吧。

「噢〜原来如此。说的是呢。你身上有股大人物的气场〜」

柯露妮娅小姐大概是觉得深究会很麻烦，顺著话头接了下去。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叫做梅雅丽，是我们公司的实习生。」

我若是详细交代梅雅丽的真面目，会陷入恐慌的不仅是柯露妮娅小姐，而是整座王都的居民，因此我只能选择撒谎。虽然有点于心不安，但这算是善意的谎言吧。柯露妮娅小姐闻言也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你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很辛苦吧？」

「辛苦是辛苦，但我会努力加油的！」

柯露妮娅小姐浑身散发出新人的热血干劲，这样肯定没问题吧。

然后这家餐厅的料理相当不错。而梅雅丽比外表看起来还要能吃。

「挺好吃的呢。嗯，及格、及格！」

既然能让梅雅丽吃得这么开心，应该是真的很不错吧。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回家睡觉而已。

因为还有空著的房间，生活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梅雅丽对自己被分配到的房间没有什么意见，很乾脆地住了进去。

「我明天会再买张床回来，暂时先这样可以吗？」

今天因为时间的关系，不可能把床运回来了。

「啊，不用不用。本宫只要有枕头就够了。」

虽然是地位崇高的魔族，梅雅丽却似乎不怎么讲究排场之类的东西。

「梅雅丽对我们生活的影响，好像没有想像的那么严重呢。」

瑟露莉亚一脸放心地说道。顺带一提，这是我们两人在浴室时的对话。瑟露莉亚正在帮我刷背。

「嗯。幸好员工宿舍的空间够大，光是独立的房间就有三间，真的是帮了大忙。」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主人应该能从梅雅丽小姐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我和瑟露莉亚洗完澡后，一如往常地上床就寝。虽然梅雅丽还没洗澡，但她似乎已经去睡了，所以我决定不叫醒她。感觉她如果被吵醒会大发雷霆。

——但是到了半夜，忽然有人把我摇醒。

我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梅雅丽站在我身旁。

「本宫果然还是睡不著……马上就做了恶梦……」

对她本人来说，这真是项麻烦的能力。

「所以本宫想稍微做个实验……」

「噢，你是想躺在床上看看吗？没问题啊。」

「不是，本宫不是要躺床上。」

梅雅丽轻轻拍了拍我的膝盖。

「膝枕，把你的大腿借本宫躺一下。」

「你、你是说膝枕吗……？」

我完全没想到会从梅雅丽口中听到这个词汇。

「没错。既然叫做『膝枕』，不就代表这也是一种枕头吗？本宫觉得有一试的价值。」

梅雅丽一本正经地说道。她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如果想试的话我是无所谓啦……但是膝枕这种事情，基本上只是相爱的男女用来调情的戏码……并没有包含什么助眠的要素喔。」

因为那可是人的大腿啊。要比安眠效果的话，梅雅丽随身不离的枕头肯定更加有效。我对自己的大腿可没什么自信。而且感觉这样我会很累。

「这点知识本宫还是有的。但是，本宫在睡眠这件事上有著无止尽的追求，因此不能轻易放过膝枕的可能性。本宫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不会做恶梦的枕头。」

「请问您都是梦到什么样的恶梦？魔界遭到毁灭之类的吗？」

「最常出现的是家人或朋友死掉的恶梦。」

「因为相当真实，所以会很难受的那种啊……」

说起恶梦的内容，尽管大多时候都是梦见自己死掉，但家人或朋友死掉的恶梦也很让人心情郁闷。小时候梦见母亲过世的我，也是难过了好一阵子，至今仍记忆犹新。补充一句，我母亲现在还很硬朗。

「主人，虽然会很辛苦，但能请您配合一下吗？」

同样清醒过来的瑟露莉亚，也对梅雅丽抱以同情。

我自己也没打算拒绝梅雅丽的请求。毕竟她是被我召唤过来的。

「嗯，如果您不嫌弃的话。那可以请您来床上躺著吗？」

若是在地板上躺著，对当枕头的我来说还是太难受了。

「嗯，就这么办吧。」

梅雅丽轻快地跳上床来。背带裙睡衣轻柔地飞舞起来。我在床角坐了下来。

「好啦，请吧。」我拍拍大腿说道。

「嗯，请多关照啰。」

梅雅丽把头躺到了我的大腿上头。比想像中来得轻盈。一开始虽然被她的头发搔得很痒，但我很快就适应了。感觉就像是在哄任性的妹妹一样。

只要过个五分钟，梅雅丽就会跳起来抱怨说完全不行了吧。这点时间我还是忍耐得了。毕竟对方可是魔族，稍有不合意便有可能让召唤者人头落地，这种程度的事情我还可以忍耐。

瑟露莉亚大概是不好意思丢下主人先睡，在旁边守著我们两人。反正是几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情，我就由著她去了。

梅雅丽似乎在入睡上没什么问题，一分钟左右便失去了意识。

「呼……呼……」

真是可爱的鼾声呢。如果我有这样的妹妹，一定会好好守护她——我不由得浮现这样的念头。觉得某个女孩像是自己的妹妹，从而想要守护对方的这种情感，该怎么称呼才好？不能称作「父性」，所以是「兄性」？

——十分钟后。

「呼……噜…………」

咦，她意外地睡得很熟耶？

瑟露莉亚低声说道：「看她这副睡相，感觉完全不像是被恶梦缠身呢。」

「说的是呢……不过，也有可能是某些恶梦没那么明显吧。」

因为我们也不可能主动叫醒『无以名状的恶梦之祖』，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三十分钟后。

「噜…………哥哥，你又笨手笨脚的了……」

她刚才说了「哥哥」对吧！她在梦里遇见了她哥哥是吗!?

虽然我的大腿感到很难受……但我不好意思叫醒梅雅丽，因为我们事前没讲好我若是撑不住了就会把她摇醒，所以只能忍耐再忍耐……

说句老实话，梅雅丽很可爱也是我愿意继续忍耐的原因。

「瑟露莉亚，这孩子睡得很沉呢。还有，我愈来愈觉得她像是真正的妹妹了。」

「妾身多少能体会您的感受，妾身也觉得梅雅丽小姐像是妹妹一样。真的是宛如天使一般的睡脸呢。」

——两小时后。

「…………哥哥，好温暖喔……噜……」

没有清醒的迹象啊。

她怎么有办法在别人大腿上睡两小时啊？我觉得睡个半小时就已经是极限了。我的大腿已经快到极限了……都麻痹到没有感觉了……

「主人，您会不会想睡啊？」瑟露莉亚再次低声问道。

「我当然很想睡啊，但把她叫起来又有点于心不忍。」

「那您觉得这样做如何？」

瑟露莉亚和我背靠背地坐了下来。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保持互相支撑的姿势，背靠背地睡觉了。」

「原来如此！瑟露莉亚，你真聪明！」

我在这一刻所感受到的，是一种比恋爱情感更加温暖和煦的感觉。

肯定是因为我和瑟露莉亚拥有足够的信赖关系。

我才刚想著这个姿势能清楚听见瑟露莉亚的呼吸声，下一秒就自然而然地沉入了梦乡。

早晨的阳光照进了房间，让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啊，早上了……我睡得可真熟呢……」

虽然睡眠时间比平日短了一些，但有这样的睡眠量应该足以正常活动。

「主人醒来了吗？」

瑟露莉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啊，因为我身体重心压在她身上的关系，瑟露莉亚就算醒了也无法动弹。

「嗯，你可以不用靠著我的背了。然后——梅雅丽还是没醒来啊。」

当然，她中间也有可能醒来过一、两次，只是都又倒回去睡了。不过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有失眠症的样子。

梅雅丽忽然一下睁开眼睛。

「啊，早安啊。您有睡好吗？」

我向近在咫尺的梅雅丽问早。

梅雅丽缓缓坐起身来，不知为何，她眼中立即浮现泪光。

「咦，您难道又做恶梦了吗!?」

是那种难受到让人忍不住哭出来的恶梦吗？

但是，梅雅丽却做出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直直飞扑进我的怀里。

「睡得超级好的喔！谢谢你！本宫太感动了！」

「没想到膝枕居然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话说回来，梅雅丽今后如果继续要求我提供膝枕的服务，那可让人有点吃不消啊……

「大腿的软硬度也恰到好处，但最重要的还是……有一种能安心入睡的感觉。法兰兹果然和哥哥有著相同的味道。」

「那、那可真是光荣呢……令兄应该也是不得了的魔族吧……」

「本宫躺在哥哥大腿上或让哥哥搂著睡时，都能睡得非常香甜。你让本宫想起了那时的感觉。本宫觉得很怀念，眼泪自然就流了下来……」

虽然我觉得魔族和人类不可能像到哪里去，但我自己也在梅雅丽身上找到妹妹的感觉，所以没资格针对这一点挑毛病。

而且记忆本来就是一种嗳昧不明的东西，梅雅丽的主观认定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真是太好了呢……妾身也为您感到高兴……」

感情丰富的瑟露莉亚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我也很高兴能帮上梅雅丽的忙。

「哎，哥……法兰兹。」

「嗯，怎么了吗？」

「今后就算不是膝枕也没关系，你能够搂著本宫睡觉吗？这样应该能解决本宫的失眠症。」

我不是很明白梅雅丽是什么意思。呃，应该说这项要求本身非常单纯，但这样做会导致很多问题。嗯，很多问题。

「我不是很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你在装傻吧！本宫可没说什么会让人听不懂的复杂事情！」

梅雅丽把脸稍微后退了一点，眼神幽怨地瞪著我。感觉就像妹妹在闹别扭，看起来相当可爱。因为她本来就已经非常可爱，再摆出这样的动作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

「搂著本宫睡觉这种事情，就算是你也办得到吧？这样应该也不会妨碍到你的睡眠，而本宫则可以因此有一个好眠，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就只是像平常一样入睡而已，称不上有什么好处吧？不过和美少女搂在一起睡觉的确是美事一件……但我想梅雅丽指的肯定不是这种事情。

「呃，我就老实说了。我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性。和女孩子搂在一起睡觉，也许会出现一些不可抗拒的生理反应。男性在理智上是不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什么事情，但要是不小心变成大野狼的话就很难说……」

如果是更加年幼的女孩，应该就不会勾起男性的欲望，除非是有恋童癖的家伙。只是梅雅丽的外表，完全能进入正常男性的好球带。

就如某些成年男性在寻找交往对象时，会特别锁定魔法学校的女学生，这也是因为女学生的年龄已能够被人视为恋爱对象。

身为理性的人类，我自认在过往的人生里，不曾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不过喝醉酒的时候，或许是有那么一、两次啦……

即使我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也可能会因为欲火焚身而无法入眠。经常性的失眠将会影响健康，从而妨碍到日常的工作。

「你说的话真的都和哥哥一模一样呢……」

梅雅丽从我身上离开，在床上坐了下来，摆荡著双腿说道：

「本宫应该早就知道；不能毫无顾忌地把内心的想法吐露出来……真是完全没学到教训呢。」

梅雅丽笑了起来，但那是一个无比疲倦的笑容，是历经沧桑的大人才会有的笑法。尽管梅雅丽活过了漫长的岁月，但那个笑容和她的外表极不般配。

「您和令兄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吧？」

我站到坐著的梅雅丽身前。我觉得这时候必须直视著她说话。

「嗯，本宫会恶梦缠身、夜不能寐，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令兄……已经不在人世了是吗？」

既然梅雅丽如此在意兄长的事情，就代表对方已经去世了吧。

「没这回事，我哥哥是『漆黑更胜暗夜的冥界之鸠』，据说目前在魔界也很活跃。」

咦……那你这副牵肠挂肚的模样究竟是？

「其实，本宫曾经向哥哥表白自己的爱慕之情……」

刚起床没多久就听见如此猛烈的爆炸性发言。

「也就是所谓的『禁忌之恋』吗……？」

梅雅丽轻轻点了点头。「咿——！感觉热血沸腾起来了——！」瑟露莉亚马上激动了起来。这感觉就是魅魔会兴致勃勃的话题。

「本宫是认真的喔。本宫觉得只要有爱，就能跨越一切阻隔。但是，哥哥却因此离开了本宫。他说这样有碍妹妹的教育，不许本宫再接近他……还说在得知本宫和像样的男性交往以前，都不会再和本宫见面……」

魔族也有教育之类的概念存在啊。不过，瑟露莉亚俨然就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所以这也不是什么奇事吧。

「就因为本宫说了多余的事情，导致本宫再也不能和哥哥在一起……在那之后，本宫只要一想起哥哥，便会立刻做恶梦惊醒过来……而这些恶梦在扩散出去之后，便为本宫搏得了『无以名状的恶梦之祖』的称号……」

或许是因为在我身上见到哥哥的影子，忆起往昔之事的梅雅丽一脸哀伤。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初恋破灭的少女。

我从来没有安慰失恋少女的经验，可是也只能硬著头皮开口。

「那个，或许我这样说有点奇怪——但我觉得您没有后悔的必要。」

「什么意思？本宫当然会感到后悔啊。」

梅雅丽一脸不快地看著我说道。

「那么，假如您一直不向令兄传达您的感情，您觉得这样称得上是幸福吗？就这样把这份心意藏在心底还比较幸福——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凝视著梅雅丽的双眼问道。

梅雅丽的表情像是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本宫如果不向哥哥表白，就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和哥哥在一起啊……」

所以答案已经出来了。

「没错。先不说能否实现的问题，您只有表明心迹这一个选项！既然这是无可回避的一条道路，那您为此感到后悔又能如何呢？」

爱情没有对错。而在爱情里头，当然也存在著无法实现的恋情。即使如此，当事人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毕竟爱上一个人，是不可能说不爱就不爱的。

梅雅丽打从一开始便没有其他选项。

既然如此，纠结于已经结束的恋情就没有任何意义。

「因此，您该去考虑的是今后的事情。」

这次换成我主动搂住了梅雅丽。不过从姿势上来说，我是轻轻地环抱住坐著的梅雅丽。

我觉得这是此刻的我能为她所做的最大付出。

「我不是梅雅丽小姐的哥哥，从您的角度来看，我的存在或许和沧海一粟没什么两样，但我最起码能代替令兄给您一个拥抱。」

「哥哥！哥哥！再也不要离开本宫了好吗？」

梅雅丽激动起来，不禁开始轻捶著我的胸膛。真的是轻捶而已。不然我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她就是如此恐怖的魔族。

「留在本宫身边……求求你……」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本宫要摸摸头……」

梅雅丽仰头恳求道。

虽然我觉得很害羞，但若是因此拒绝就感觉太残忍了。

我开始摸起梅雅丽的头。

过了半晌，梅雅丽「呼」地吐了口长气，从我身前退开。

「法兰兹，谢谢你。本宫觉得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了。」

「如果这种程度的事情就能换来您的感谢，那要我做再多都没问题。反正我也不是施展了什么厉害的魔法。」

「没这回事，本宫可是觉得被你施加了相当厉害的魔法。你是一名了不起的黑魔法使喔。」

梅雅丽有些羞怯地笑道。尽管是我很不习惯的事情，但刚才的安慰似乎发挥了作用。

「本宫果然还是想偶尔被你搂著睡觉呢。毕竟这样能让本宫安心好眠。」

「可是……这种看得到吃不到的状态，实在太煎熬了啊……」

梅雅丽难为情地别过视线说道：

「那么……你就算因此变成大野狼，本宫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你真的克制不了的话……也没关系……再怎么说，本宫的人生阅历都在你的百倍以上嘛……」

欸——!?

「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喔……有些男人会立刻变成禽兽的……」

「这世上没几个男人打得过本宫啦。」

这么一说倒也没错。

「男生被女生搂住之后会有什么感觉，本宫也是很清楚的……哥哥大概也是因为逐渐不晓得怎么和本宫相处，最后才直接选择离开的……」

在可爱妹妹的步步进逼之下，做哥哥的实在是很为难呢。难怪只能祭出保持物理距离这样的终极手段。

「所、所以……你真的忍耐不住的时候，本宫也是愿意和你做那种事情的……你如果因为欲望无处宣泄而不许本宫黏著你，本宫也会觉得很难过的……而且本宫也不想因此再次失眠……」

瑟露莉亚悄悄凑到我耳边说道：

「主人，您这时候应该要赶快答应。不能让女孩子再继续说下去了。」

但我当然从未遇过这样的事情，因此也不晓得该怎么应对才好……

「梅雅丽小姐是因为对您抱持著好感，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喔。这等于是她在向您告白。」

真的假的。不过，我也觉得断然拒绝肯定是错误的选项，因此答案一开始就明摆在那里。

「我明白了……我也会尽力克制自己就是了……」

「嗯、嗯……虽然无法回去原来的世界，但既然能够在这里安眠，还真的是来对了呢。」

咦，我听到一句令人在意的话。

「您之所以『无法回去』，是因为我将您召唤出来，却没有让您达成使命的关系吗？」

「没错。如果不让本宫摧毁个什么东西，契约就会一直存在。因为你所施展的召唤魔法，并不只是单纯的召唤，而是要让本宫来摧毁某些东西。」

原来如此。所以把梅雅丽召唤出来的我，也得负责解决这个问题……

◇

隔天我一到公司，和睡眼惺忪的柯露妮娅小姐打了个招呼后，便直接去找了凯璐凯璐社长。

「如何？你和梅雅丽小姐处得还可以吗？」

社长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毕竟我可是和不得了的魔族相处了一整天……

「社长，有没有什么东西是遭到摧毁之后，大家反而会欢欣鼓舞、感激不尽的啊？」

「这是在玩谜语吗？」

听起来的确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如果是歼灭交战的敌军，应该能得到国家方面的感谢。只是一来目前没在打仗，二来在战场上动用梅雅丽小姐也太过火了。这样会遭到舆论的指责。」

「嗯，我也不希望看到这种尸横遍野的惨况……」

我将梅雅丽必须透过破坏活动，才能返回原本世界的事情告诉了社长。

而社长当然也不可能要求梅雅丽去摧毁竞争公司，因此迟迟得不出结论。

「没关系啦。反正就算达成了摧毁的使命，本宫也打算暂时留在哥——法兰兹的身边喔。因为法兰兹可是最棒的安眠枕头。」

梅雅丽刚才又差点把我喊成「哥哥」了。凯璐凯璐社长露出古怪的表情。

「这我明白，只是我觉得『随时都能回去』和『完全无法回去』，两者在意义上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同……」

「那么，你们要不要去找找被摧毁掉会更好的东西呢？」

凯璐凯璐社长笑咪咪地说道：

「梅雅丽小姐才刚来到这个世界，带她游览王都也算是业务的一环。而且梅雅丽小姐的行动如果能对公司做出贡献，我们也可以将她作为员工看待。」

若是要和梅雅丽一同生活，的确是该花些时间为她介绍王都。

而梅雅丽则是红著一张脸，小小声地表示她想和我单独去城里走走。

「主人，妾身会负责准备晚餐，请您放心去吧。」

瑟露莉亚也在背后推了我一把。

像这种时候，我真的很庆幸瑟露莉亚是一名魅魔。

瑟露莉亚如果是人类妻子，就绝对不可能允许丈夫和其他女孩子去约会吧。

身为使魔的瑟露莉亚，凡事皆以我为优先，滥用她的好意固然不是好事，但此刻的确该把时间花在梅雅丽身上。

「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就去王都一趟。」

「不管是什么东西，本宫都能灭了它，你就放心吧。」

梅雅丽的这句话，才是最让人放心不下的。

◇

天色犹亮的王都，有著和昨天完全不同的氛围。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往来于王都之中。其中也可看到精灵或兽人等其他种族。尽管人数不多，偶尔也能见到青魔法使之类的罕见职业。不过，黑魔法使在今日其实也是稀有的存在。

「真是热闹呢。要是散播个瘟疫肯定会有奇效。」

「著眼点放在这种地方啊……您想吃点什么吗？」

「法兰兹，你说话不用那么客气啦……这样子也会比较有哥哥的感觉。」

这样说或许有点奇怪，但和强大的魔族过从甚密的我，岂不是已经获得了极度危险的权力……

若是将这份力量用于不良目的，真的会变成『千年前企图颠覆国家从而遭到处刑的传说黑魔法使的后裔』，沦为遗臭万年的存在，我得谨慎行事才行。妄自尊大将会自取灭亡。如果是自取灭亡也就算了，还有可能把整个世界一起拖下水……

暂且不说这些，总之不必对梅雅丽使用敬语了。

「梅雅丽……你想吃点什么？」

「嗯〜那个好像不错。」

梅雅丽指著一家点心摊贩说道，那里卖的是洒上砂糖的油炸面粉球。那种点心的话很便宜，所以没有问题。

「嗯，好吃。味道虽然很朴素，但做的相当用心。」

梅雅丽将热腾腾的面粉球一一送入口中。因为我们是牵著手走在一起的关系，我愈来愈觉得她像是真正的妹妹。

就连店员一开始也以为我们是兄妹，在注意到梅雅丽那双魔族独有的翅膀后，才发现自己弄错了。

「梅雅丽，您……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嗯〜本宫想去买双鞋子。」

王都这里也有大型的鞋店，于是我带梅雅丽前往那里。店里既有长途旅行用的鞋子，也有村子里的女孩会想买的时髦女鞋。

「这双、这双，和这双，你觉得哪双适合本宫？」

「嗯〜你挑自己最喜欢的一双不就好了吗？」

「才不是呢。本宫想穿哥……法兰兹喜欢的那双。」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果然不懂女人心。

「先说好，不许用价钱来做决定。」

梅雅丽如此叮嘱道。

「我觉得这双上头有缎带的不错。因为你头上也绑著缎带。」

「嗯，你品味不错呢。那就买这双吧！」

梅雅丽开心地笑道。

顺带一提，这双鞋子要价一枚银币。

糟糕，因为梅雅丽太过可爱的关系，所以没有特别留意价钱，我这样根本就像在进贡嘛……

「哥哥……不对，法兰兹，本宫还有其他想逛的店。」

简直就像是打著妹妹伴游名义的可疑生意……

话说回来，这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约会了嘛。

梅雅丽的哥哥被如此可爱的妹妹示爱，肯定是感到苦恼不堪吧。

在大肆采购之后，我们在一家豪华饭店的一楼咖啡厅歇脚。

因为是饭店附设的咖啡厅，价格自然不怎么便宜，但既然今天算是约会，那也就无所谓了。

今天的开销若是真的大到无法承担，就再找凯璐凯璐社长商量看看好了……毕竟召唤出这样的魔族堪称特例中的特例，公司应该多少能帮忙一下……可能的话，希望是「召唤魔族交际津贴」之类的特别费……

因为是在豪华饭店里头的关系，负责住宿业务的服务人员也兼任咖啡厅的侍者。像这种类型的饭店，基本上只存在于大都市里。

但梅雅丽不知为何，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嗯〜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呢〜」

「『怪怪的』是指哪里怪怪的？」

她应该是要说魔界没有这种接客方式之类的吧。

「这里的工作人员，全都一副筋疲力尽的表情。和看到本宫恶梦的人的表情十分接近。本宫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一看就知道了。」

这种专家感觉好讨人厌……不过，我不太明白梅雅丽为何会这么说。

「大家都是笑容满面地在接待客人啊。前台那里的柜台小姐的对应也很周到。」

「法兰兹，这里的工作人员难道都是奴隶吗？」

怎么一下就说出如此劲爆的言论！

「怎么可能。奴隶制度在很久以前便已经废除了。」

「这样子啊〜但是本宫明明看到一堆表情和奴隶没两样的人呢。这是为什么啊〜？」

尽管梅雅丽这样说对工作人员很失礼，但她的话让我感到很在意。

「梅雅丽，你能跟我说说，哪些店的员工有这种奴隶的感觉吗？」

从结论上来说，那天让梅雅丽感受到奴隶气息的职业，可谓形形色色。

既重新架设桥梁的工人，也有在大型零售店工作的店员。当然，这些人身上并没有戴著表承奴隶身分的枷锁。

「也有可能是本宫的错觉。你不用这么在意啦。」

梅雅丽本人似乎无意深究，于是暂且搁下了这个话题。而我因为不清楚具体状况，所以也无从追问下去。这件事很快就被遗忘在脑海的角落里。

然而一星期后，梅雅丽所感受到的这股不对劲，却再次猛然浮出水面。

◇

我一如往常地带著瑟露莉亚及梅雅丽去公司上班。

但是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啊，各位……早……」

柯露妮娅小姐的眼睛挂著两个黑眼圈。看起来一脸疲惫的她，彷佛被那对黑眼圈吸走了所有活力。

梅雅丽用手肘轻轻顶了我几下说道：

「这女孩是叫柯露妮娅对吧？她状况很不妙喔。那完全就是奴隶才有的表情，身上还散发出奴隶的气息。最好赶快让她去休息。」

「怎么可以把柯露妮娅小姐也说成是奴隶。说话谨慎点。」

可是梅雅丽的表情相当认真。

「本宫又不是在说她坏话，这是事实啊。她怎么看都是被强迫从事奴隶劳动。」

「啊〜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呢……我昨天也是工作到半夜两点才下班，哈哈哈……」

柯露妮娅小姐无力地笑了笑——接著忽然双膝一软，倒了下去。

「你还好吗!?」

因为瑟露莉亚立刻搀住她，柯露妮娅小姐免于瘫倒在地，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

「怎么办……我今天还得去打工啊……」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柯露妮娅小姐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可是我没办法休息啊……找不到人帮我代班……」

「不行不行！你这种状态不可能正常工作的！」

我立刻前去通知凯璐凯璐社长，并把柯露妮娅小姐送到研习室。因为这里有一张附有顶盖的床铺。我之前曾和社长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不过这张床当然也可以作为普通的床铺供人休息。

休息一会儿之后，柯露妮娅小姐的脸色好转了许多，暂时可以放下心来。社长也在「诊断」之后，确认不是什么疾病。在高阶的黑魔法里存在著散播疾病的魔法，因此社长在疾病方面的知识似乎也相当丰富。

但是，柯露妮娅小姐坚持前去打工的态度让我有些在意。还有梅雅丽方才的反应也是。

走出研习室后，我向等在外头的梅雅丽询问道：

「我说梅雅丽，你能把之前感受到奴隶气息的地点，全都列举出来吗？我想请教一下社长的意见。」

「好。本宫马上做给你。」

梅雅丽点了点她那颗绑著缎带的脑袋。

◇

「社长，您能从这份清单看出什么端倪吗？」

我和梅雅丽一起走进社长室，把清单交给凯璐凯璐社长。

「嗯〜我来查一下经营方面的相关资料吧。我们公司也是王都的企业之一，所以对其他企业的动向多少有些掌握。」

过了一会儿，凯璐凯璐社长拿著资料回来说道：

「简单来说，这些地方的员工都是派遣劳工或短期雇用的员工，又或者打工人员。」

啊，我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例如这家饭店的工作人员大多是派遣员工，来自『活出自我人才派遣公司』；这家零售店则是以每三个月更新一次的方式，和员工签订雇用契约；而这边的店家更是完全以打工人员来应付人力需求呢〜」

「所以这种恶劣的雇用条件，便自然而然地反映在工作人员的表情上是吗？」

就以每三个月更新一次雇用契约的案例来说，劳工有可能在半年之后便面临失业的命运，根本无法安心度日。

「没错没错。这些都是企业为了节省人力支出而使出的手段。这对劳工是相当不利的做法，就算工作好几年也很难累积资历。因为劳工一旦被重新派遣到性质完全不同的公司，先前所习得的技术知识便全都付诸东流。」

谜团解开了。尽管王都并没有法律定义下的奴隶，却有不计其数的劳工在恶劣的条件下工作。

而这在来自不同世界的梅雅丽眼中看来，或许是一目瞭然的事情。

「还有，我刚才去探望柯露妮娅小姐时听她提到，当初说好的工作时数是一天六小时，但实际的工作时数却达到十一小时之多。」

我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扯了吧！这不几乎是两倍了吗？」

这么说起来，柯露妮娅小姐第一天要去打工时，有说过是从中午开始工作。但她却工作到半夜两点才下班，工作时数明显对不上。

「而且店家好像还威胁她如果敢辞职，便会向她索取赔偿，导致她进退两难。虽然店家的做法完全是违法行为，但一般人光是想到要上法院就会退缩了呢。」

太恶劣了。太差劲了。柯露妮娅小姐明明如此期待著新生活，怎么能让她沦落到这样的结局。而且她这根本就不是走霉运，而是被无良公司坑杀。

一股黑暗的情感涌上心头，让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种黑心公司，还是早点毁灭好了！」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糟了，居然在社长面前做出如此放肆的举动……

「对不起，我忍不住火大了起来……」

社长掩嘴窃笑。因为是我自己做出让人看笑话的举动，社长有这种反应也不能怪她。

但是社长的那副笑容，却彷佛是想到什么妙计的军师一样。

「多亏了法兰兹刚才那句话，我想到一个非常棒的主意。」

我也蓦然会过意来。

「对了，我可以拜托梅雅丽毁灭这些黑心企业！」

梅雅丽看起来还没跟上我和社长的思路。

「答对了！如果是黑心企业，摧毁起来就完全不会有内疚感！」

就让至今已摧毁无数都市和国家的『无以名状的恶梦之祖』，来收拾这些黑心企业吧！

这的确是个妙计呢…………这是个妙计吗？

「社长，不管怎么说，摧毁公司都是违法行为吧？我们会被逮捕的……」

但凯璐凯璐社长再次莞尔一笑。

「法兰兹，黑心企业之所以会被人称作黑心企业，就是因为他们透过逼迫劳工加班等违法方式来谋取利益。那么他们因为这样的恶行遭受惩罚，不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吗？像目前这种不受取缔的现状，反倒更有问题吧。」

嗯，我能明白社长的意思。明白是明白，但梅雅丽能办到这样的事情吗？

「喂，『黑心企业』是什么东西啊？黑魔法的企业吗？」

梅雅丽不是很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假如黑心企业指的是黑魔法企业，那我们公司也会变成黑心企业。

于是我向她解释了黑心企业的定义。

听著我的说明，梅雅丽的表情逐渐变得愤慨起来。

「听了真令人火大！哪有员工想辞掉打工却不准辞的道理！还有，不愿意给员工加班费的公司也太奇怪了吧！员工既然有工作就应该给人家薪水啊！就连魔界都没有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

王都比魔界还要惨无人道是吗？不过，员工一旦违反公司规定，便会遭到公司极为苛刻的对待，这种事情感觉的确相当常见。

「本宫明白了！就由本宫来毁灭这些黑心企业吧！只要出动本宫麾下的六万六千六百名迷你恶魔，肯定能做到！」

怎么好像变成相当不得了的情况!?

「顺带一提，以这个国家的法规来说，这些迷你恶魔都是正职员工。」

居然是超大型企业啊。梅雅丽真的是非常惊人的存在。

「呵呵呵，法兰兹，你就好好看著吧。三天之后，不祥的红月将会高挂于空，灾难及惨剧将会在那天夜晚降临于王都的黑心企业。」

「好，就让那家累垮柯露妮娅小姐的公司，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社长也期待地看著我们两人说道：

「那么，我就来开立一份医生诊断书，证明柯露妮娅小姐是因为过劳而倒下，并把诊断书送去那家公司。对方一定没想到会有人以此要求索赔吧。」

很好，接下来是我们进攻的回合了。

◇

计画执行当天，天空真的升起了红月。

我找了一栋挑灯营业至深夜的建筑，在那里观察情况。

梅雅丽及瑟露莉亚则跟在我身旁。

「我说梅雅丽，你可千万别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喔。我可不想被抓去坐牢……」

「你放心吧。简单来说，这整场行动的规模过于巨大，根本无法证明犯人是谁。因为王都的各个角落都会有迷你恶魔涌现。」

而事实也如梅雅丽所言。

无数造型花俏的迷你恶魔，从我们的四面八方及天空现身。他们的外表有点像猫，只是背后长著翅膀，而且真的像是从虚空中冒出来一样。

「唔哇，这是什么动物？」「好可爱！」「妈妈，我想要养那个〜！」「飞得好快啊。」

或许是因为外表讨喜的关系，城里的居民似乎没有特别感到恐慌。

「这些迷你恶魔也会出现在企业里，一旦发现违法的业务内容，便会将文件送往政府的劳动相关部门，或是向同业公会进行报告，总之就是把企业的不法情事传达到各处。而在达成使命之后，他们便会直接返回魔界，因此只有清楚本宫是被你召唤出来的高阶魔族的人，才有可能掌握整件事情的真相。」

这下胜负已分。

「那么，再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我们回家去吧，法兰兹。」

「反正我们人都来了，要不要去柯露妮娅小姐工作的那家店看看？」

那家专卖绵羊和山羊的餐厅，也涌入了一大堆迷你恶魔，里头一片混乱。和周围的餐厅相比，迷你恶魔明显集中在这家店里。

「本宫居然称赞这种店的料理好吃，感觉真有点丢脸。天晓得这家店用的到底是什么羊。」

梅雅丽边叹气边说道。

因为这不是能立刻看到成效的事情，因此那天回家之后，我们一如往常地上床就寝。

啊，有件事情不同以往。

「法兰兹，本宫要摸摸头。本宫今天很努力工作喔。」

我就这样作为梅雅丽的抱枕入睡。

迷你恶魔出动的隔天。

王都各处都出现了这样的告示：

《咯咯咯，渺小的人类啊，本宫乃『无以名状的恶梦之祖』。

本宫业已差遣手下眷族，至汝等所居都城巡行视察(于魔界雇用法所定合理范围内)。

此乃血色腥红之月赐予本宫的力量。

佯装圣人之犯罪者，皆难逃本宫法眼。因为彼等虽混迹人群，却为本宫之潜在盟友。

兹将无视法律、待员工犹如奴隶之企业，一一列举如下。其违法乱纪之情事，下文皆有详述，汝等可自行参照。

本宫在此仅尽列举之责。

其后要对下述企业处以火刑，抑或继续压榨奴隶，就交由汝等渺小人类自行泱定。

倘若如此惨无人道之事，汝等尚能漠然视之，则人类都城化为焦土、落入魔族手中之日必不久远矣。》

(以下省略公司名称部分)

「虽然无法马上收到成果，但本宫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事件的隔天早晨，梅雅丽一脸满意地点头说道。因为搂著我睡的关系，她似乎睡得很好。

「这种新型的摧毁方式也挺不错的呢。让人类自己去毁灭人类的东西——就像是同类相残那样，这点子也满有趣的〜」

企业的确是人类的产物，因此从语义上来说是没有错。只是这句话本身听起来实在是很恐怖……

「再来就让黑心企业的经营者做个恶梦吧〜他们大概再过一会儿就要发出惨叫了〜嘻嘻〜」

反正受折磨的都是些恶徒，应该没关系吧。法律也没有规定不能让别人做恶梦，所以应该不算犯罪。

至于事件的后续发展——

神秘可爱动物的大量出现，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那张告示的内容在王都一时蔚为话题。

尽管行政机关未能立即采取行动，但同业公会率先有了动作。

旗下加盟的公司若是有违法情事，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

此外，王都的报纸皆以大篇幅报导神秘恶魔的检举告发，并将不法企业的名称刊载出来。

似乎也有部分劳工发起了罢工活动。

这些不法企业的形象因此大幅恶化，有些企业更像柯露妮娅小姐工作的餐厅那样，再也无法经营下去，而做出违法的双重派遣乃至三重派遣的派遣公司，也有相关人员遭到逮捕；其中还有几家企业受到停止营业的处分。

光是这样，还不足以立即增加王都居民的幸福。改变世界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若想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得让梅雅丽以物理方式，将那些不法企业全数毁灭，才有可能做到。

不过，我认为这次的事件将成为人们反思工作方式的契机。

无论如何，在那场「红月事件」之后，应该再也没有企业，敢理直气壮地把不合理的业务强加给员工。

◇

事件结束后大约过了两星期，时间来到六月下旬的某一天。

我和梅雅丽及瑟露莉亚一起前往王都购物。

说是去购物，但其实主要是去探朋友的班。

「啊，欢迎光临！请问您今天想找什么商品——咦，法兰兹先生！」

没错，我是来确认柯露妮娅小姐的新工作有没有问题。

顺带一提，柯露妮娅小姐在完整讨回长时间劳动的加班费后，便辞掉了原本的打工。与其说是辞掉，不如说是因为那间店受到停止营业的处分。

她的新打工地点是一家寝具店，就是梅雅丽初到王都那天造访的店家。梅雅丽有仔细留意到迷你恶魔都没有跑进这家店。

「柯露妮娅小姐，这里的工作环境如何？」

「这里没有问题！我可以好好重新存钱了！」

她的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因此肯定没有问题。

「柯露妮娅小姐，有没有不错的※YES/NO枕头可以推荐？」(译注：一种两面分别写著YES和NO的枕头，通常是同居男女或新婚夫妇用来向对方暗示，自己今晚有没有做那档事情的意愿。)

瑟露莉亚想要找某种奇怪的商品，但店里并没有销售。

今天的主要任务算是完成了，因此我们开始在王都闲逛。

顺带一提，梅雅丽最近已不再拎著枕头走来走去(虽然她大多时候是靠著飘浮来移动)。因为晚上已经能一觉好眠，枕头似乎就无关紧要了。和梅雅丽紧靠在一起睡觉的我，也觉得心情变得十分平静。

尽管有时会像程式出错那样涌现情欲，但我都硬是按捺了下去……

「嗯，和以前相比，面露幸福表情的人好像是增加了那么一些。」

梅雅丽是最早注意到有许多人遭受黑心企业压榨的人，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就代表确实是如此吧。

「那么，我们所做的事情便是有意义的。」

「妾身看报纸上说,因为这次薪水和余暇时间增加的人数史无前例，所以还带动了消费的增长呢。」

听到瑟露莉亚这么说，我不由得感到梅雅丽所做的事情真的很了不起。

「连国家都能倾覆的本宫，怎么可能搞不定区区黑心企业。哼哼！」

——就在这时，一脸得意的梅雅丽身上突然绽放出了光芒。

虽然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而已。

「梅雅丽，刚才的那阵光芒是……？」

「噢，这是提示应召而来的使命已经达成的信号。代表本宫可以回归魔界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心中顿时一阵难受。

感到难过的不仅是我，瑟露莉亚也露出落寞的表情。

「所以梅雅丽，我们要就此道别了是吗……」

梅雅丽会来到这一边的世界，终归只是为了实现召唤者的愿望。

「本、本宫才没有要回去呢……！」

梅雅丽用力摇了摇头。

「并没有规定说达成使命之后，就一定要立刻回去，而且……本宫如果离开法兰兹，又得面临失眠的问题了嘛……」

满脸害羞的梅雅丽，就这样把左右晃著的脑袋撇到一旁去。

但她接著像是鼓起勇气似的，一点一点地将视线和我对上。

「法兰兹，本宫一开始只是在你身上寻找哥哥的影子……只是，本宫现在……或许已经喜欢上你了

」

「咦，这是在向我告白吗……!?」

方才的这一席话不是什么误解或会错意……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梅雅丽再次将脸用力撇到一旁说道：「果、果然，刚才那个不算！一定是本宫搞错了！因为你是个很棒的抱枕，所以本宫才搞错了而已！取消取消！」

梅雅丽满脸通红，但不管是谁说了那种事情，都会是这副模样吧。因为她本人强烈否定，我也不好进一步追问下去……

「这样啊。我只要能和梅雅丽一起生活就很开心，所以这样就可以了。」

「哎、哎哟！在本宫说完那种讨人厌的话以后，你、你还接这种话根本就是犯规！」

「这种不坦率的模样，简直是在恶意卖萌呢〜」瑟露莉亚莫名地情绪高涨起来。

「瑟露莉亚也别说这种奇怪的话好吗？小心本宫灭了你喔！」

梅雅丽娇嗔的模样已不会让我和瑟露莉亚紧张兮兮，因为我们已建立起足够的信赖关系。

那天深夜，我一如往常地被梅雅丽搂著入睡，却忽然被人叫醒。

是梅雅丽拧著我的脸颊。

「好痛，你做什么啊，梅雅丽？」

「听好了，你现在是在做梦喔。只要天一亮就会全部忘记。」

梅雅丽凑过脸来给了我一个吻。然后——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全都是在做梦喔。」

在朦胧的意识里，我似乎和梅雅丽做了平常都是和瑟露莉亚做的事情……但这肯定是我在做梦。

毕竟梅雅丽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不相信家人说的话呢。

然而，隔天早上。

「你们两位终于心意相通了呢！」

瑟露莉亚兴高采烈地说道……

「你、你在说什么啊……本宫不晓得你在说什么事情……你是看到幻觉了吧……」

梅雅丽满脸通红，铁了心装傻到底。

「像这样慢慢缩短彼此距离的交往方式，也别有一番滋味呢。妾身和主人当初就是一下子把距离拉得太近，结果便少了这种怦然心动的青涩感呢。」

「就跟你说别再说奇怪的话了！对魔族来说，那、那种事情稀松平常……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这样完全就是不打自招啊，梅雅丽……

「哎呀〜真好呢〜两位真是火热〜！」

梅雅丽抡起粉拳，追打笑得一脸灿烂的瑟露莉亚。

还请您手下留情，别闹出人命来了喔……？

毕业就职至今还不到半年时间，我却已和两名女孩展开同居生活。

胡乱使用黑魔法，果然会造成不可预期的后果。

今后真的得多加注意才行。

尽管如此，在使用黑魔法时——

如果有事先思索过这项魔法能否造福人群，那么肯定就能一切顺利吧。

第一卷 第四话 恶梦之祖跑出来了